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
自然之秘密
由雅各·波墨首创并由谢林加以革新的关于上帝里面永恒自
然的学说,提供了可以用来批判创世说和神统记幻想的素材。
上帝是纯粹的灵,是明亮的自我意识,是道德的人格性;与此
相反,自然至少就某些方面而言是纷乱的、黑暗的、荒芜的、不道德
的——或者,毕竟不是道德的。但是,不纯粹的东西来自纯粹的东
西,黑暗来自光明,这乃是自相矛盾。那么,我们怎么能够由上帝
之中导引出这个显然跟属神的素性相违背的东西来呢?为此,我
们就只有把这个不纯粹的东西、黑暗的东西放到上帝里面去,在上
帝本身里面区分出光明之原则与黑暗之原则。换句话说,为了能
够解释黑暗之起源,我们就必须一般地抛弃掉起源这个观念,假定
黑暗一开始就是存在着的。①
然而,自然里面的黑暗的东西,却就是非理性的东西、物质的
① 我们不想在这里批判这个极其神秘的见解。在这里,我们只想提请注意,只有
当黑暗是从光明中被导出时,它才被解释;但是,如果人们竟瞎到这样的程度,以致不在
黑暗之中也瞥见光明,没有注意到自然之黑暗并不是什么绝对的黑暗,而是由光明来缓
和的一种温和的黑暗,那么,自然里面的黑暗之导自光明,就显得是不可能的了—
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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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东西,就是跟知性区别开来的本来的自然。所以,这个学说的要义
在于:自然、物质并不能够由知性来解释和导出;倒宁可说它是知
性之根据,是人格性之根据,而自身却并没有什么根据;没有自然
的精神,是纯粹的思想物;意识仅仅由自然而发展。但是,这个唯
物主义的学说,由于并不是一般地、并不是用简单明了的理性言语
来表达的,而是用神圣的感叹词“上帝”来强调的,因而就被围困在
神秘的、然而安适的黑暗之中。如果上帝里面的光明是起源于上
帝里面的黑暗的,那么,这只是因为在光明这个概念中一般地就包
含有照亮黑暗的意义,包含有以黑暗为前提但并不制造出黑暗来
的意义。这样,如果你让上帝服从于某个普遍的法则——你必然
这样做,只要你不是有意要让上帝成为胡思乱想之竞技场——,如
果在上帝之中也还是自在自为地、一般地,像自我意识那样是受一
个自然原则制约的,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上帝丢了呢?自在地是
意识之法则的,则对于任何人格本质之意识,无论是对于人、天使、
妖魔、上帝或其他什么你还能够想象成为本质的东西之意识来说,
也都必定是法则。追根究底,上帝里面的两个原则到底应当归结
成为什么呢?其中一个应当归结为自然——至少是像存在于你表
象中那样的自然,也即从现实中抽象出来的自然——,而另一个应
当归结为精神、意识、人格性。你之所以称上帝为上帝,并不是按
照他那背面、反面的一半,而是仅仅由于他的正面、他那借以向你
指示出精神、意识的容貌。因而,他的独特的本质,使他由以成为
上帝的,乃是精神、知性、意识。但是,你为什么使在作为上帝的上
帝、作为精神的上帝中是原来的主词的东西变成为纯粹的宾词呢?
难道你竟以为作为上帝的上帝没有了精神、意识也仍旧是上帝吗?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你之所以会这样做,难道不就是因为你是作为神秘的宗教想象力
之奴隶来思想的吗?难道不就是因为你在神秘主义之狡诈的朦胧
中感到幸福和舒适吗?
神秘主义是一种暗示说明(Deuteroskopie)。神秘家明明是对
自然之本质或人之本质进行思辨,却偏偏凭空以为是在对某个另
外的、跟上述二者区别开来的人格本质进行思辨。神秘家跟普通
的、有自我意识的思想家有着同样的对象;但是,神秘家并不把现
实的对象当作现实的对象,而是把它当作被想象的对象;从而,他
又把被想象的对象当作现实的对象。所以,在这里,在关于上帝里
面两大原则的神秘学说中,现实的对象是病理学,而被想象的对象
则是神学;换句话说,病理学被变成了神学。如果竟是有意识地公
然将实在的病理学当作神学,那简直就不必再费口舌去反驳了;我
们的任务正在于指出,神学不外就是受到蒙蔽的、秘义的病理学、
人本学和心理学,从而,实在的人本学、实在的病理学、实在的心理
学,比神学本身更有权利取得神学这称号,因为神学不外就是被想
象的心理学和人本学。但是,这个学说或见解之内容却不应当是
病理学,而应当是神学,应当是就神学一词之古老的和通常的意义
而言的神学——正因为这样,故而它是神秘学和幻想学;在这里,
应当向我们解明的是另一个跟我们区别开来的存在者之生命,但
结果却只是向我们解明了我们自己的本质;不过,同时因为我们自
己的这个本质被说成是另一存在者之本质,又使我们模糊起来了。
只有在上帝那里而不是在我们属人的个体这里——这也许是一个
凡俗的真理——,理性才应当针对着自然之激情;并不是我们,而
是上帝,才应当由纷繁的感情和冲动中挣脱出来,以便上升到清醒
115.116
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的认识;并不是在我们的表象方式中,而是在上帝本身之中,对夜
晚的神经质恐惧才应当先于对光明的喜悦的意识;简言之,在这
里,应当描述的并不是属人的病史,而是上帝之发展史——而发展
史就是病史,因为发展就是疾病。
因此,如果上帝里面创世的区分过程使我们直观到区分力之
光是一种属神的本质性,那么,与此相反,上帝里面的夜晚或自然
却向我们表明莱布尼兹式的“混乱思想”(Pensees confuses)是属
神的力量或潜能。但是,“混乱思想”——纷乱的、黑暗的表象、思
想和影像(影像更为恰当一些)——乃代表肉体、物质;纯粹的、从
物质中抽出来的知性,只具有光明的、自由的思想,它不具有黑暗
的、也即属肉体的表象,不具有属物质的、激起幻想的、促使血液沸
腾的影像。所以,上帝里面的夜晚不外乎是这样的意思:上帝不仅
是一个属精神的存在者,而且也是属物质的、属形体的、属肉体的
存在者;但是,正像人之所以为人和所以被称为人,并不是按照他
的肉体而是按照他的精神一样,上帝也是这样。
但是,夜晚只是在幽暗的、神秘的、不定的、隐匿的影像中把这
个表述出来。它用来代替“肉体”这个强有力的、因而精确的和严
峻的名词的,是“自然”和“根据”这两个含义暧昧的抽象名词。“因
为在上帝以前或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故而上帝必在其自身
中有其实存的根据。所有的哲学家都是这样说的;但是,他们把这
个根据表述成为纯粹的概念,并不使它成为某种现实的和实在的
东西。上帝在自身中所具有的这个实存的根据,并不是被看作是
绝对的那个上帝,换句话说,并不是实存着的那个上帝;因为,它其
实只不过是他的实存的根据而已。它是自然——在上帝里面;它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是一种虽然跟上帝不可分离、但却跟上帝区别开来的本质。这个
关系,类似地(?)可以比作自然界中重力与光的关系。”但是,这个
根据,正就是上帝里面非知性的东西。“是知性之开端(在知性本
身之中)的,就不能又是属知性的。”“就本来意义而言,理智是由这
个非理智的东西中诞生出来的。没有这个黑暗做先行,那就不会
有被造物之现实性。”“这种与古代哲学所提出来的一样的关于作
为最纯粹的活动(Actus purissimus)的上帝的抽象概念或者现代
哲学为了尽量使上帝远离自然而反复提出的那种抽象概念,都是
不顶用的。上帝是某种比纯粹的道德上的世界秩序更为现实的东
西,与抽象的唯心主义者自作聪明地归给他的那种原动力比较起
来,他于自身之中有着完全另一种的、较此更为活跃的原动力。唯
心主义如果没有活跃的现实主义作为基础,那就成了跟莱布尼兹
体系、斯宾诺莎体系或任何另外一个教条体系同样空洞和抽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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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系。”“只要现代有神论之上帝还仅仅是单纯的、只不过应当成为
有本质的、但事实上却还是没有本质的存在者——在近代一切体
系中,都是这样来对待上帝的—,只要上帝里面的实在的二元性
还没有被认识,并且,还没有把局限力、否定力跟肯定力、扩张力对
立起来,那么,对一位人格上帝的否认,就意味着认真的治学态度
了。”“任何一种意识,都是自己本身之集中、聚集、总合、总括。某
一个存在者所具有的这种有所否定的、回归其自身的力量,乃是他
里面的人格性之真正的力量,是自我性之力量。”“假如上帝里面毫
无威力,那怎么会对上帝产生敬畏之心呢?但是,只要我们并不认
为上帝仅仅是这种力量和威力而不是别的什么,那末说上帝里面。
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有某种仅仅只是力量和威力的东西,就不会令人诧异了。”①
但是,仅仅只是力量和威力的那种力量和威力,不是属肉体的
力量和威力又是什么呢?除了肌肉力以外,你还知道有另外一种
与仁慈和理性之威力相区别的、听从你命令的力吗?当你不能借
仁慈和道理而成就大事的时候,你就必须求助于威力了。但是,没
有强有力的膀臂和拳头,你能够“成就”事情吗?你除了刑法之杠
杆以外,还知道有与道德上的世界秩序之威力相区别的“另一种更
活跃的原动力”吗?没有肉体的自然,不也就成了“空洞而抽象的”
概念,成了“自作聪明”了吗?自然之秘密,不也就是肉体之秘密
吗?“活跃的现实主义”之体系,不也就是有机体之体系吗?一般
地,除了血肉之力以外,还有另一种跟知性相对立的力吗?除了感
性意向之威力以外,还有另一种自然威力吗?最强的自然意向,不
就正是性欲吗?谁不记得“上帝也很难在爱的时候守住理性”
(Amāre et Sapere vix Deo competit)②这句老古话呢?这样,如果
我们想把自然——与知性之光相对立的本质——放到上帝里面
去,那么,我们能够设想一种比思维与爱、精神与肉体、自由与性欲
的对抗更为活跃、更为现实的对抗吗?你对这种推导和推论感到
惊异吗?哦!这种推导与推论乃是上帝与自然的神圣联姻所产出
的嫡裔。你自己也已经在夜晚之吉兆下产出它们。我现在只是放
到光天化日之下指给你看而已。
① 谢林:《论属人的自由之本质》,第429、432、427页。《纪念雅可比》,第82、97—
99页。——著者
② 叙卢斯(P.Syrus):《格言集》,格言第22,莱比锡1869年版,第67页。——据
德文本编者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没有了自然,人格性、“自我性”、意识就一无所是,换句话,就
成了空洞的、无本质的抽象物。但是,正像上面所证明的那样——
其实,这也是不言自明的——,没有了肉体,自然也成了无。只有
肉体,才是那种否定、制限、集约、紧缩的力,而没有了这种力,就不
能设想任何人格性。从你的人格性那里取掉其肉体,那你就等于
从它那里取掉其聚合物。肉体是人格性之根据、主词。只有借肉
体,现实的人格性才得以跟幽灵之被想象的人格性区分开来。如
果我们不具有不可贯穿性(Undurchdringlichkeit)这个宾词,如果
在我们赖以存在的那个地点、形态中同时又能够有另外的人存在,
那我们将成为怎样一种抽象的、游移不定的、空虚的人格性呢?只
有借空间上的排他性,人格性才得以确立为现实的人格性。但是,
没有了血肉,肉体就是无。血肉即是生命,而只有生命才是肉体之
现实性。然而,没有性别做氧气,那血肉也将是无。性的区别,绝 119
不是表面的或仅仅局限于身体某些部分的区别;它是一种本质上
的区别;它一直植根于骨髓之中。男人之本质就是男性,而女人之
本质就是女性。男人不管怎样向往精神生活和鄙弃肉体生活,总
还是男人;女人亦然如此。所以,没有了性别,人格性就是无了;就
本质而言,人格性乃区分成为男性人格性与女性人格性。二者的
关系是没有“你”就没有“我”;但是,“我”与“你”之间的区别——一
切人格性、一切意识之基本条件——只是一种比男女之间的区别
更为现实、更为活跃、更为激烈的区别。男女之间的“你”,是跟朋
友之间单调的“你”完全两样的。
跟人格性有所区别的自然,可以说只能够意味着性别。一个
没有自然的人格本质,正不外乎是一个没有性别的本质;反之亦1
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然。自然应当被归给上帝,“就像我们说一个人具有坚强的、能干
的、健康的本性①一样的意义”。但是,难道还有比某一个没有性
别的人格,或者说比某一个在自己的品性、习俗、感情方面否认了
自己的性别的人格更病态、更可厌、更违背自然吗?作为男人的
人,其德性、干练表现在哪里呢?就是男性。作为女人的人呢?就
是女性。但是,人只是作为男人和女人而生存着。由此,人之干
练、健康,就仅仅在于作为女人的人尽到了作为女人应当尽到的一
切,仅仅在于作为男人的人尽到了作为男人应当尽到的一切。你
非难“有些人由于认为属灵的东西在跟现实的东西相接触时会被
玷污而产生的对一切现实的东西的厌恶”。那么,你还是先来非难
你自己对性别的厌恶吧!如果上帝并不由于自然而被玷污,那他
也就不会由于性而被玷污。你对有性别的上帝的厌恶,乃是一种
虚伪的羞愧。所以说其虚伪,是有着双重的理由的。首先就因为
被你放到上帝里面去的那个夜晚,免除了你的羞愧;只有在光天化
日之下,才有羞愧。其次就因为羞愧是跟你的整个的原则相违背
的。一位没有自然的道德上帝,也就没有基础;但是,道德性之基
础,正就是性别。即使是动物,也由于有性别而具有一种牺牲的
爱。自然之一切尊严、威力、智哲和深邃,都集中于和个体化于性
别之中。为什么你不敢对上帝之自然直呼其名呢?显然,只是因
为你一般地害怕处于真实和现实之中的事物,只是因为你仅仅只
是通过神秘主义之掩饰真相的迷雾来看一切事物。但是,正是因
为上帝里面的自然只是一种欺骗的、无本质的假象,只是自然之幻
①“本性”和“自然”,在德文中是同一个词(natur)。——译者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想的幽灵——因为,诚如前述,它并不基于血和肉,并不基于实在
的根据——,从而这样一种论证人格上帝的方法也是一种谬误的
方法,——正是因为这样,故而我就用“对一位人格上帝的否认,就
意味着认真的治学态度”这句话来做结束,并且,我还要附加一句:
这样的否认,乃意味着科学的真理。我这样说,是实事求是的。首
先,就演绎而言,人们现在并没有用明明白白的、意义明确的言语
由思辨根据为出发点来说明和证明形态、地点性、肉体性、性别性
并不与神性这概念相矛盾。其次,就归纳而言——因为,人格本质
之现实性仅仅基于经验的根据——,人们并没有说明上帝具有怎
样的形态,并没有说明上帝在于何处——也许是在天上——,最
后,也并没有说明上帝属何性别,究竟是男、是女,还是不伦不类的
半男半女。此外,在公元1682年就有一个牧师提出这样一个大胆
的问题:“上帝是不是也娶老婆?他究竟用几种方法(modos)产生
出人呢?”所以,德国那些钻牛角尖的、思辨的宗教哲学家们,快来
效学这位正直而率直的牧师先生吧!快快勇敢地摆脱掉上述唯理
主义残滓——其实,他们之附有这种残滓,乃是跟他们真正的本质
处于最尖锐的矛盾的——,最后,在一位实实在在有能力的、有生
殖力的上帝里面实现上帝之自然之神秘的潜能!阿门。
*
*
*
关于上帝里面的自然的学说,来自雅各·波墨。但是,在初版
本中它所具有的意义,远比在遭受阉割的、现代化了的第二版中来
得深刻和令人感兴趣。雅各·波墨是一个好作奇思玄想的敬虔
者;宗教是他生活和思维的中心。但是,与此同时,自然在近
代——在自然科学研究中,在斯宾诺莎主义、唯物主义、经验主义
121假
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中——所获得的意义,却占领了他的虔诚。他以感官来熟识自然,
意欲洞察其充满着秘密的本质;但是,他又害怕它,他并不能够使
这种对自然的恐惧跟他的虔诚观念取得一致。“我观望这个世界
的深广,观望太阳和星星,又观望云、雨和雪,深思这个世界的整个
的创造;这样,我就在一切事物中找到恶与善,在非理性的造
物——例如,木头、石头、泥土和各种元素——以及人和动物之中,
都找到了爱与愤怒……但是,正因为我看到在万物中——不管是
在元素中还是在造物中——都存在有善与恶,正因为我看到世界
上不信上帝的人并不比敬虔的人更吃亏些,野蛮民族也照样有最
好的国土,并且,还常常比敬虔者更幸运些,因而,我经常抑郁忧
愁;我非常熟知的《圣经》也安慰不了我。这样一来,就当然战胜不
了魔鬼,使他得以经常对我灌输一些异教思想。在这里,我不想把
这些思想说出来。”①但是,正像自然之阴暗的、不跟属天的创世者
之宗教观念相协调的本质使他的心情感到恐惧一样,同样,在另一
方面,自然之光辉的一面,又使他醉心。雅各·波墨很倾心于自
然。他臆想得到甚至感觉得到矿物学家、植物学家、化学家的喜
悦,总之,他感觉得到“无神的自然科学”之喜悦。宝石的光辉,金
属的声响,植物的色香,许多动物的温柔可爱,——这一切,都使他
迷惑。他在另一处写道:“我仅仅只能将它(这里的‘它',乃是指上
帝之启示于光明世界,乃是指这样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于神
①《德高望重的牧师、条顿哲学家雅各·波墨……神学、通神学、哲学著作精要》,
阿姆斯特丹1718年版,第58页。以下各段引文,分别见第480、338、340、323页
等。——著者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性中奇妙而美丽地形成了色式丰富的天,众灵各有形态')比作最
贵重的宝石,例如红宝石、绿宝石、绿帘石、截子玛瑙、蓝宝石、金刚
石、碧玉、风信子石、紫水晶、绿柱石、红玉髓、红玉等。”在另一个地
方,他又说道:“然而,论到诸如红玉、红宝石、绿宝石、绿帘石、截子
玛瑙等冠盖一切的名贵宝石,则它们无非就是起源于爱里面的光
辉闪耀之处。然后,这同样的光辉便在温柔之中诞生,成了源灵
(Quellgeister)中央的心,从而,这些宝石也就成了温柔的、有力的
和可爱的。”我们看到,雅各·波墨具有很好的矿物学兴味。但是,
从下面的引文中可以证明他也喜爱花卉,从而,也熟悉植物学:“属
天的力量产生出属天的、令人喜悦的果实和色彩,产生出各种树
木,在这上面生长出美丽而可爱的生命果实:这样,在这种力量中,
各种花朵就以美丽的属天的色香盛开着。它们各有式样,其中任
何一种,就其质和种而言,都是完全神圣的,是属神的和令人喜悦
的。”“如果你想观察属天的神荣和神严,如果你要知道在那里究竟
有着怎样的植物、高兴和喜悦,那么,你就应当细心观察现在这个
世界,应当细心观察,从肥沃的土壤中可以长出怎样的果实和作
物:树木、灌木、杂草、根、花、油、酒、谷物等一切存在着的和你的心
所能够研究到的东西。这所有一切,乃是属天的荣华之先例。”
雅各·波墨不能够把专制的命令口吻当作自然之解释而接受
下来;自然太使他倾心;因而,他企图对自然作属自然的解释;但
是,自然而然地和势所必然地,他不能寻找到别的解释理由,正是
只能找到自然之对他的心情产生最深的印象的那些质(Qualit-
ten)。雅各·波墨是一位神秘的自然哲学家——他的本质重要的
意义就在于此——,是一位通神学的火成论者和水成论者(ein1
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theosophischer Vulkanist und Neptunist),因为,“在他看来,火和
水产出万物”。自然迷惑了雅各的虔灵——无怪乎他由锡器之光
辉中领受其神秘的光。但是,虔灵乃只在自身之中活动着;虔灵者
没有力量、勇气来深入观察事物之实态;他观看一切东西,都得借
助于宗教,都得依赖上帝,也就是说,他观看一切东西,都得依靠想
象力之迷人的、惑灵的光辉,都得在影像之中,并且,把一切东西都
看作是影像。但是,自然对他的心情正好起相反的作用;所以,他
必须把这种对抗放到上帝自己里面去——因为,假如假设有两个
独立地存在着的互相对抗的原始原则,那也许就要撕裂他的虔灵
了——,他必须在上帝自己里面区分出一个柔和的、仁慈的本质和
一个盛怒的、消费的本质。一切火一般的、严酷的、锋利的、收敛
的、幽暗的、冷酷的东西,都来自属神的锋利、严酷、冷酷和幽暗,而
一切柔软的、辉耀的、暖和的、柔和的、温柔的、宽容的东西,都来自
上帝里面柔软的、温柔的、放出光明的质。简言之,天跟地一样富
有。地上有的,天上也有,①自然里面有的,上帝里面也有。但是,
在上帝里面,是属神的、属天的,而在自然里面,却是属地的、可见
的、外在的、物质的;不过,话虽如此,东西还是一样的。“当我写到
树木、灌木和果实时,你不应当把这理解为属地的、跟今世一模一
样的。我并不以为在天上也生长有会死的、坚硬的、木质的树,我
① 根据斯威敦堡,天上的天使甚至也有衣服和居所。“他们的居所,完全跟地上
人们称作为房屋的那种居所一模一样,只不过美得多而已;在那里面,也有着大量的房
间和寝室,也有前庭和围园,也有花坛和园圃。”(《斯威敦堡选集》,第1部,法兰克福(美
因河畔)1776年版,第190、196页)由此可见,正因为神秘家把今世当作彼世,故而也就
把彼世当作今世。——著者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并不以为在天上也有具有属地的质的石头。不,我的主张是属天
的和属灵的;然而,同时又是真实的和本来的,也即我所主张的事
物都只是借用其组成字母而已”,换句话说,在天上也仍旧照样有
树和花,但是,天上的树只在我的想象力之中开出芬芳的花朵,从
而,是不会对我造成笨重的、物质的印象的;地上的树则是存在于
我的感性的、现实的直观之中的树。二者之间的区别,乃是想象与
直观之间的区别。他自己也说道:“我并不是企图描述一切星辰的
运行、地位或名称,并不是企图描述它们每年的相合、相冲、垂交以
及诸如此类的问题,并不是企图描述它们每年、每小时怎样变化。
我对这个甚至还没有学习过和研究过,我让学者们来完成这个任
务。我只是企图按照精神和思想来写作,而不是按照直观来
写作。”
那个关于上帝里面的自然的学说,想由自然主义来论证有神
论,特别是那种把至高存在者看作是人格存在者的有神论。但是,
人格式的有神论把上帝设想成为某个从一切物质的东西中被抽出
来的人格存在者;人格式的有神论把一切发展都从上帝那里排除
掉,因为这个发展不外就是某个存在者从跟自己真正的概念不相
适应的状态和特性中把自己抽出来。但是,在上帝里面并没有这
个过程,因为在上帝里面无所谓始端、终端、中间,因为他一下子就
成了他所是的,他一开始就是他应当是的、能够是的;他是存在与
本质、实在与理念、行为与意志的纯粹统一。上帝就是他自己的存
①《斯威敦堡选集》第1部,法兰克福1776年版,第339、369页。——著者
弼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在(Deus suum Esse est)。①在这个意义上,有神论是跟宗教之本
质相一致的。一切尚且非常实证的宗教,也还只是基于抽象;它们
只是在抽象之对象方面有所区别。荷马史诗中的神灵们,虽然个
个活力充沛、酷似于人,但终究还是抽象的形态;他们虽然像人一
样有着肉体,但是,他们的肉体并没有人肉体的各种不足和不便。
属神的存在者之第一规定,便在于他是一个被抽出来的、被蒸馏出
来的存在者。由此自明,这种抽象绝不是任意的,而是由人之基本
立场来限定的。人怎样存在着,一般地,他怎样思维着,那他就这
样来进行抽象。
抽象表现了一个判断,一个既有所肯定又有所否定的判断,表
现了赞美和斥责。人所赞美和称颂的东西,对人来说,就是上帝
了;②而人所斥责、非难的东西,对人来说,就是非属神的东西了。
宗教是一个判断。这样一来,宗教里面、属神存在者的理念里面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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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本质的规定,便是将值得称颂的东西从理应斥责的东西中分离
出来,将完善的东西从非完善的东西中分离出来,简言之,将有本
质的东西从虚无的东西中分离出来。礼拜本身,就不外乎在于连
续不断地更新宗教之本源,不外乎在于批判地然而隆重地把属神
的东西从非属神的东西中分离出来。
属神的本质就是那个由于抽象之死而变得容光焕发的属人的
本质,是人之隐遁的精神。在宗教之中,人摆脱了生命之界限;在
① 托马斯·阿奎那语。——译者
②“凡是人设为至高的东西,就是他的上帝了。”(欧利琴:《使徒保罗致罗马人书
讲解》,第1章)——著者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这里,他脱离了一切压迫他、阻碍他、违拗他的东西;上帝就是人之
摆脱了一切厌恶的自感;只有在自己的宗教之中,人才感到自由、
幸福,因为只有在这里,人才靠着自己的守护神而生活,才守自己
的安息日。在他看来,属神的理念之援据论证,并不包含在这个理
念之中;属神的理念之真理性已经包含在判断之中,根据这个判
断,一切他从上帝那里排除出去的东西,都意味着是非属神的东
西,而非属神的东西却又都意味着是虚无的东西。假如他把这个
理念之援据论证纳人理念本身之中,那它就要丧失其最本质的意
义,丧失其真正的价值,丧失其赐福的魔力了。所以,将属知性的
东西从非知性的东西中、将人格性从自然中、将完善的东西从非完
善的东西中抽引、区分出来的过程,必然发生在人里面而不是在上
帝里面,并且,神性之理念并不是位于感性、世界、自然之始端,而
是位于其终端——“自然结束之处,就是上帝开始之处”——,因为
上帝是抽象之最终界限。我再也不能进一步加以抽象的那个东
西,就是上帝——我所能够理解的最终思想——,就是最终者、至
高者。Id quo majus nihil eogitari potest,Deus est.(上帝就是再
也不能设想有较其更高的东西存在的那个至高者。)感性之这个俄
梅戛又成了阿耳法,①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但是,本质重要的乃在
于它是俄梅戛。阿耳法原来是结果;正因为它是最后的,故而它又
是最先的。并且,“第一存在者”这个宾词,绝不是直接就具有创造
性的意义,而是仅仅只具有最高等级的意义。在摩西的宗教中,创
① 阿耳法(Alpha)是希腊文第一字母,俄梅戛(Omega)是希腊文末一字母。在这
里,可参阅《启示录》,第1章第8节。——译者
例一1
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造之目的乃在于确保耶和华具有跟偶像正相反的至高的和第一
的、真正的、唯独的上帝这样一个宾词。①
所以,人们之所以会竭力想由自然来论证上帝之人格性,乃是
由于人们乱七八糟地把哲学跟宗教混淆在一起,乃是由于人们对
于人格上帝之产生,既毫无批判,又毫无意识。人们之所以会把人
格性看作是上帝之本质重要的规定,人们之所以会说“非人格的上
帝不是上帝”,乃是因为人格性自在自为地已经被看作是至高的东
西和最实在的东西,乃是因为人们已经有如下的判断:不是人格
者,就是死的,就是无;只有人格式的存在,才是生命和真理;但是,
自然是非人格的,故而自然是虚无的东西。人格性之真,仅仅以自
然之不真为基础。说上帝具有人格性,无非就是把人格性解释成
为绝对本质;但是,只有跟自然区别开来,从自然里面抽象出来,人
格性才能够被理解。虽然一位仅仅是人格式的上帝乃是一位抽象
的上帝,但是,他应当成为这样的上帝,这是包含于他的概念里面
的;因为,他正不外就是人之人格式的本质,不过,这个本质,将自
己置于一切跟世界的联系之外,使自己摆脱一切对自然的依赖性。
在上帝之人格性中,人赞美他自己的人格性之超自然、不死、不依
赖和无限制。
一般地,人格上帝之所以必要,乃是由于人格式的人只有在人
①“我就是行一切事的主。”“主就是我,并不再有别个。上帝就是我,并不再有别
个。”“我就是主,就是最初者和最终者。”(《以赛亚书》,第41章·)创造之意义(以后还
要更周详地述及),就是由此产生的。——著者
* 根据德文本编者,可参阅下列章节:第41章第4节;第43章第11节;第44章
第6、24节;第45章第21节;第46章第9节。——译者第十章 神秘主义或上帝里面的自然之秘密
格性之中才适得其所,只有在人格性之中,才找到了他的“自己”。
本体、纯粹的精神、单单的理性满足不了他,对他来说,这些东西太
抽象了,因为这些东西并不表现出他自己,并不将他归引到他自
己。但是,人只有当自己、自己的本质都适得其所时才满意而幸
福。所以,人愈是人格式,他就愈是强烈地需要一位人格式的上
帝。抽象的自由思想家并不知道什么比自由更高的东西了;他并
不需要把自由跟某个人格本质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自由通过本
身就作为自由而成为一个实在的、真的本质。一个具有数学、天文
学头脑的人,一个纯粹的理智人,一个客观的、不囿于自身的、只有
在对客观地合乎理性的关系的直观里面、在包含于事物本身之中
的理性里面才感到自由和幸福的人,就将要把斯宾诺莎式的“实
体”或某个相类似的理念当作其至高本质来赞美,并且将要极其厌
恶某个人格式的,也即主观的上帝。雅可比之所以是一位经典的
哲学家,就因为他(至少在这一方面)是一个首尾一贯的、不自相矛
盾的哲学家。他的上帝怎样,他的哲学也就怎样:人格式的、主观
的。要想科学地论证人格上帝,就只有像雅可比及其学生们那样
来论证,舍此便无他途。人格性只有以属人格的方式来证实。
当然,可以而且应当循着属自然的道路来论证人格性;但是,
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下,即假定我已不再在神秘主义之黑暗中窃窃
私语,而是已经来到现实自然之光天化日之下,并且,用一般意义
上的人格性概念来置换人格上帝这概念。但是,既然人格上帝之
本质正就是被解放了的、隐遁的、从自然之约束力中被救出来的人
格性,那么,又把这个自然偷偷地放到人格上帝这概念里面去,那
就是绝顶荒谬的了。其荒谬程度,不下于我为了给予醇类饮料以
129第一部分 宗教之真正的即人本学的本质
牢固的基础而想把布朗斯威克浓麦酒和到神灵们的仙酒中去。
当然,从养活神灵们的属天的液汁中并不可以导出动物性血液
的成分来。然而,升华之结晶品,只有通过将物质蒸发才会产生
出来;那么,你怎么能够把你正设法从中除去的杂质又混到被升
华的本体中去呢?当然,自然之非人格式的本质绝不允许人们
由人格性概念来解释它。解释就意味着论证;但是,在人格性成
为真理或者竟成为至高唯一的真理的场合下,自然毫无有本质的
意义,从而,也毫无有本质的根据。在这里,只有本来意义上的无
中创有,①才是充分的解释之根据;因为,它不外乎表明了自然是
无,从而也就精确地言明了自然对于绝对人格性所具有的意义。
[I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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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Die Schpfung aus Nichts,指上帝由虚无之中创造万有。以后常要提到。—
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