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圣边奈狄克特与⼤格雷⾼⾥
公元六世纪及以后⼏世纪连绵不断的战争导致了⽂明的普遍衰
退,在这期间中,古罗马所残余的⼀些⽂化则主要借教会得以保存。
但教会对这项⼯作却做得不够完善,因为那时甚⾄最伟⼤的⼀些教⼠
也都趋向于宗教狂热和迷信,⽽世俗的学问是被认为邪恶的。尽管如
此,教会的诸组织却创始了⼀稳固的体制,后来,使学术和⽂艺能在
其中得以复兴。
在我们所论及的时代⾥,基督教会有三种活动,值得特别注意:
其⼀,修道运动;第⼆,教廷的影响,特别是在⼤格雷⾼⾥治下的影
响;其三,通过布教的⽅式使信异教的蛮族改奉基督教。关于以上三
项,我将依次稍加论述。
⼤约在四世纪初叶,修道运动同时肇始于埃及和叙利亚。修道运
动有两种形式:独居的隐⼠和住修道院的僧侣。第⼀位虔修的隐⼠圣
安东尼,约于公元250年诞⽣于埃及,并于公元270年左右开始隐居。
他在离家不远的⼀间茅舍⾥独居了⼗五年之后;又到遥远的荒漠中住
了⼆⼗年。然⽽他却声名远扬,使得⼤批群众渴望听他讲道。于是,
他于公元305年前后出世讲道,并⿎励⼈们过隐居⽣活。他实⾏极端刻
苦的修⾏,把饮⾷,睡眠,减少到仅能维持⽣命的限度。魔⿁经常以
⾊情的幻象向他进攻,但他却毅然抗拒了撒旦恶毒的试探。在他晚年
的时候,塞伯得①地⽅竟住满了因他的榜样和教诲所感悟的隐⼠。
①埃及塞伯斯附近的荒野。
数年后,——⼤约在公元315年或320年左右,另⼀埃及⼈,帕可
⽶亚斯,创办了第⼀所修道院。这⾥的修道僧过着集体⽣活,没有私
有财产,吃公共伙⾷,守共同的宗教仪式。修道院制度并⾮以圣安东
尼的⽅式,⽽是以这种⽅式赢得了基督教世界。在帕可⽶亚斯派的修
道院中,修道僧从事许多⼯作,其中以农业劳动为主,以免把全部时
间⽤于抵御⾁欲的种种诱惑之上。⼤约与此同时,在叙利亚和美索不达⽶亚也出现了修道院制度。
这⾥,苦⾏实施得远甚于埃及。柱上苦⾏者圣谢⽶安,和其他主要隐
⼠都是叙利亚⼈。修道院制度是由东⽅传到了操希腊语⾔的诸国家,
这主要须归功于圣巴歇尔(公元360年左右)。他的修道院,苦⾏程度
较差;并附设有孤⼉院,和男童学校。(并不专为准备当修道僧的男
童所设)。
修道院制度最初是个完全独⽴于教会组织之外的⾃发运动。使修
道院制度和教⼠融合在⼀起的是圣阿撒那修斯。同时部分上也是由于
他的影响,才确⽴了修道僧必须⾝兼祭司之职的常规。公元339年当他
住在罗马时,他又把这⼀运动传于西欧。圣杰罗姆为促进这⼀运动做
了很多⼯作,圣奥古斯丁又把这⼀运动传布于⾮洲。图尔的圣马丁在
⾼卢,圣帕垂克在爱尔兰也都创办了修道院。埃奥那的修道院则系圣
科伦巴于公元566年时所创办。起初,当修道僧尚未纳⼊教会组织之
前,他们曾成为宗教纠纷的根源。⾸先,在僧侣中,⽆法区别,谁是
真诚的苦⾏者,谁是因迫于⽣活困窘,看到修道院⽣活较为舒适,⽽
作了修道者。还有另外⼀种困难;修道僧对他们所喜爱的主教往往给
以狂烈的⽀持,致使地⽅宗教会议(并甚⾄⼏使全基督教会议)陷⼊
异端。确定⼀性论的以弗所地⽅宗教会议,(并⾮全基督教会议)就
曾处于修道僧的恐怖统治之下。若⾮教皇的反对,⼀性论者也许获得
了永久的胜利。但在后世,却未再发⽣过这类骚乱事件。
早在公元三世纪中叶,在没有男修道僧以前,似乎已有了修⼥
①。
①美国版在此有:“其中有些修⼥竟把⾃⼰关在墓⽳之中”⼀句。
——中译本编者
清洁被视为可憎之事,虱⼦叫做“上帝的珍珠”,并成为圣洁的标
志。男圣者与⼥圣者会以除⾮必须涉⽔过河之外脚上从未沾过⽔⽽⾃
豪。在以后的世纪⾥,修道僧却做了许多有益的事:他们擅长农艺,
有的还维持或复兴了学术。但在早期,尤其是在遁世修⾏的阶层之
中,则全⾮如此。那时⼤部分僧侣不从事劳动,除了宗教指定的书籍
之外,什么书都不读,并且以⼀种全然消极的态度来对待道德,视道德为规避犯罪,尤其是规避犯⾁欲之罪。圣杰罗姆确曾把⾃⼰的藏书
携往沙漠,但他后来却认为这是犯了⼀桩罪。
西⽅修道僧制度中,最重要的⼈物是圣边奈狄克特,也就是边奈
狄克特教团的缔造者。他于公元480年左右诞⽣于斯波莱脱附近翁布瑞
亚地⽅的⼀个贵族家庭中。⼆⼗岁时,他抛开了罗马的奢糜和宴乐,
跑到⼀个孤寂的洞⽳中,在那⾥住了三年。此后,他⽣活过得不再那
样孤独了。并于公元530年左右创⽴了著名的蒙特·卡西诺修道院,他
为该修道院起草了“边奈狄克特教规。”这个教规适合于西欧的风⼟,
对修道僧的苦⾏要求得不象⼀般流⾏在埃及和叙利亚地区的那样严
格。当时在过度苦⾏⽅⾯有过⼀种不⾜为训的竞赛。谁愈是极端地实
践苦⾏,谁就愈被认为神圣。边奈狄克特终⽌了这种竞赛,并宣布超
过教规以外的苦⾏须经修道院长准许后⽅得实⾏。修道院长被授予⼤
权;他的选举属于终⾝任职性质。(在教规和正统教义范围内)他对
他的修道僧⼏乎是实⾏专制般的统治。修道僧不得再象以前那样,可
以任意由⼀处修道院转⼊另⼀处修道院。边奈狄克特派僧侣,在后世
虽然从博学著称,但在初期他们的阅读却只限于虔修⽤的书籍。
凡是组织都各有其⾃⼰的⽣命,并不以其缔造者的意志为转移。
于此,最显著的例证就是天主教教会,天主教会是会使耶稣甚⽽保罗
⼤吃⼀惊的。边奈狄克特教团则是个较⼩的实例。修道僧必须宣誓保
持清贫、顺从和贞洁。关于这⼀点吉朋批评说:“我在某⼀地⽅曾听到
或看到⼀个边奈狄克特派修道院长坦率的⾃⽩:‘我那清贫的誓⾔每年
给我带来⼗万克郎;我那服从的誓⾔把我提升到⼀个君主般的地
位,’但我却忘记他宣誓贞洁的结果了。”①虽然如此,该教团背离了
创始⼈的意愿也并⾮全为憾事,尤其在学术⽅⾯更是如此。蒙特·卡西
诺的图书馆是有名的,晚期边奈狄克特教派修道僧对学术的嗜好,曾
在许多⽅⾯予世界有过贡献。
①吉朋著:《罗马帝国衰亡史》,第37章,注57.
圣边奈狄克特从蒙特·卡西诺修道院的建⽴时起,到公元543年死
去时为⽌⼀直住在该修道院。在属于边奈狄克特教团的⼤格雷⾼⾥尚
未⽴为教皇之前不久,蒙特·卡西诺修道院曾遭到伦巴底⼈的劫掠。修道僧逃往罗马;但待伦巴底⼈的狂怒平息后,他们又纷纷回到蒙特·卡
西诺。
从教皇⼤格雷⾼⾥在公元593年所写的对话集中,我们得知很多有
关边奈狄克特的事迹。“他在罗马受过古典⽂学教育。但当他见到许多
⼈由于研究这类学问⽽陷⼊放荡、荒淫的⽣活之后,他便转⾝撤回刚
刚踏进尘世的双脚,唯恐相习过深,同样坠⼊⽆神的危险深渊:因
此,他抛掉了书籍,舍弃⽗亲的家财,带着⼀颗专诚事奉上帝的决
⼼,去寻找⼀个什么地⽅,⽤以达成⾃⼰的神圣⼼愿:于是,他就这
样饱学⽽⽆知和不学⽽智慧地离开了家门。”
他当即获得了⾏奇迹的本领,第⼀个奇迹是⽤祈祷修好了⼀个破
筛⼦。镇上的市民把这筛⼦挂在教堂门⼜,“许多年后,甚⾄到了伦巴
底⼈⼊侵的时代,还依旧挂在那⾥。”他丢开了那筛⼦,⾛进了他的洞
⽳。这地⽅只有⼀个朋友知道,这个朋友秘密地⽤⼀条绳⼦把⾷物系
给他,绳上系着⼀个响铃,以便在送⾷物时通知这位圣徒。可是撒旦
却向绳⼦投了⼀块⽯⼦,把绳⼦连铃铛都打坏了。虽然如此,这个⼈
类的仇敌妄想断绝圣徒⾷物供应的企图却终未得逞。
边奈狄克特在洞⽳中住满了上帝旨意所要求的⽇数之后,我们的
主便在复活节那天向某⼀位祭司显现;把隐⼠的所在默⽰给他;并吩
咐他和该圣徒共进复活节的筵席。⼤约与此同时;有些牧⽺⼈也发现
了他。“起初,当他们由灌⽊丛中偶然发现他时,他穿着由兽⽪做成的
⾐服,他们当真还以为这是⼀只什么野兽之类的东西,但等他们结识
了这位上帝的仆⼈之后,其中许多⼈便因他⽽把原来野兽般的⽣活⼀
变⽽为蒙恩、虔敬和献⾝的⽣活了。”
边奈狄克特,象其它隐⼠⼀样,遭受过⾁欲的诱惑。“恶魔使他忆
起从前见过的⼀个⼥⼈,这个回忆在上帝仆⼈的灵魂中,唤起了强烈
的淫念。它有增⽆已、⼏致使他屈服于享乐,并兴起了离开荒野的念
头。然⽽在上帝恩惠帮助下,他突然清醒过来了;当他看到附近长着
许多茂密的荆棘和丛⽣的荨⿇时,他⽴即脱下⾐服,投⾝在内翻滚了
许久,以致当他爬起来之后,他已可怜地弄得全⾝⽪开⾁绽:他就这
样借着⾁体的创伤医治了灵魂的创伤。”在他名声远扬之后,某修道院僧众,曾因他们的院长新近去世,
⽽邀请他去主持该院。他接职后硬要他们遵守严格的戒律,致使众修
道僧在⼀次盛怒之下,决定⽤⼀杯鸩酒对他进⾏毒害。然⽽当他在杯
⼜上画了⼀个⼗字之后那杯便⽴即粉碎了。于是他又重返到荒野中
去。
筛⼦的奇迹并⾮圣边奈狄克特所⾏唯⼀致⽤的奇迹。⼀天,⼀个
善良的哥特⼈⽤⼀把钩镰芟夷荆棘,镰头忽然从柄上脱落,掉进深⽔
之中去了。边奈狄克特得悉之后,将镰柄放进⽔中,这时镰头便⽴即
漂浮起来,⾃动地接到镰柄上去。
⼀个邻区祭司,因嫉妒这位圣徒的名声⽽赠他⼀块有毒的⾯包。
然⽽边奈狄克特却奇妙地得知这是⼀块有毒之物。他习惯于喂养⼀只
乌鸦。当乌鸦在发⽣问题那天飞来时,这位圣徒便对它说:“我奉我主
耶稣基督的名吩咐你衔起这块⾯包来,把它丢在⼀个⼈迹不到的地
⽅。”乌鸦照办了,在它飞回来的时候他照例喂给它当天的⾷物。这恶
毒的祭司,看到⽆法杀害边奈狄克特的⾁⾝,乃决定戕害他的灵魂,
因⽽打发七个⾚⾝裸体的少妇进了他的修道院。这位圣徒唯恐某些青
年修道僧因受诱惑⽽去犯罪,故⽽⾃⾏离去,以便使那个恶毒的祭司
不再发⽣⾏这种恶事的动机。以后这个恶毒的祭司终因住房的天花板
倒坍下来⽽被压⾝死。这时有⼀位修道僧追踪到边奈狄克特那⾥告诉
他这个消息,这修道僧⼀⾯表⽰愉快,⼀⾯请求他重返原来的修道
院。边奈狄克特对犯罪者的死亡表⽰了哀悼,并对那称快的修道僧课
以苦⾏。
格雷⾼⾥不仅谈到圣边奈狄克特所⾏的⼀些奇迹,同时也不时乐
于叙述圣边奈狄克特⽣涯中的⼀些事迹。在他创建了⼗⼆所修道院最
后重返蒙特·卡西诺时,那⾥有⼀所纪念亚波罗的礼拜堂,仍然被乡民
作为异教崇拜之⽤。“⼀直到那时,这些疯狂的异教群众仍然去献那罪
恶深重的祭品。”边奈狄克特毁坏了他们的祭坛,代之以⼀所教堂,并
且劝化附近的异教徒改信了基督教。这时撒旦感到了烦恼:
“这个⼈类的夙敌,不把这件事当作好事对待,现在他竟不在私
下,或在梦中出现,⽽是公开呈现在那圣教⽗的眼前,并且⼤声诉说他伤害了它。修道僧们虽听到它的喧噪,却看不到它的形体:但当尊
敬的教⽗向他们述说时,撒旦却以凶险残暴的姿态出现在他⾯前,它
张⽛舞⽖,嘴中喷着热⽓,眼中射出烈焰,活象要把他撕碎了似的:
所有修道僧都听见了魔⿁对他所说的话;它⾸先呼唤了这位圣徒的名
字,但是我们这位上帝的仆⼈却不屑于回答它,于是它便开始了⼀阵
冷嘲热骂:它⾸先喊‘蒙福的边奈特’,但却发现他始终不回答它,于
是它马上改变了腔调并说道:‘该咒诅的,⽽不是蒙福的边奈特:你与
我有什么相⼲?你为什么要这样迫害我?’”故事到此为⽌;⼈们由此
推想撒旦终于在绝望中放弃了挣扎。
我已从这些对话中作了较长的引证。它们的重要性有三个⽅⾯。
第⼀,圣边奈狄克特的教规,后来成为西欧所有修道院(除去爱尔兰
的修道院,或⼀些由爱尔兰⼈建⽴的修道院之外)的典范。然⽽对于
圣边奈狄克特的⽣平来说,这些对话却是我们的认识的主要来源。第
⼆,它们这些对话描绘出公元六世纪末叶,最⽂明的民族精神领域的
⼀幅最⽣动的图画。第三,这些对话为教皇⼤格雷⾼⾥所写成,他是
西欧教会中第四位和最末⼀位博⼠,并且在政治⽅⾯是个最杰出的教
皇。以下我们就要对他加以重点叙述。
诺桑普顿副监督,①W.H.赫顿牧师断⾔⼤格雷⾼⾥是六世纪
最伟⼤的⼈物;他说只有查⼠丁尼皇帝和圣边奈狄克特是他的匹敌。
他们三⼈诚然对未来的时代起过深远的影响:查⼠丁尼由于他的法
典,(并不是由于他的武功,因为那些都是暂时的);边奈狄克特由
于他的教规;⽽⼤格雷⾼⾥则由于他所带来的教廷权的增长。在我所
引⽤的那些对话中,他虽然显得稚⽓和轻信。但是作为⼀个政治家,
他却⾮常机敏,专擅和⼗分清楚地体会到:⾯对着⼀个复杂,变化靡
常的世界他能有些什么成就。这⼀对照是颇为令⼈惊奇的:在⾏动上
最有⼒的⼈物往往在精神上却属于第⼆流。
①《剑桥中世史》,第2卷,第8章。
⼤格雷⾼⾥,是以格雷⾼⾥为名的初代教皇,约在公元540年⽣于
罗马⼀个富有的贵族之家,他的祖⽗于鳏居后好象也曾做过教皇。他
本⼈在青年时代时有过⼀所宫殿和巨⼤的财产。他受过当时⼈们认为良好的教育,虽然这并不包括希腊语⽂知识,尽管他在君⼠坦丁堡住
有六年之久,然⽽却从未学会希腊语⽂。公元573年他做过罗马市市
长,但是因为宗教需要他,所以他便辞去了市长的职务,为建⽴修道
院和周济贫民,捐献了所有的家财。他把⾃⼰的宫殿变做了僧舍,⽽
⾃⼰则变成⼀个边奈狄克特派教⼠。他专⼼致⼒于虔修和苦⾏,致使
⾃⼰的健康受到长期的损害。教皇裴拉鸠斯⼆世看中了他的政治天
才,派他住君⼠坦丁堡充当他的全权公使。因为罗马⾃从查⼠丁尼时
期起就在名义上⾂服于君⼠坦丁堡。格雷⾼⾥从公元579年⾄585年住
在君⼠坦丁堡,在东罗马皇帝的宫廷中⼀⾯代表罗马教廷的利益,⼀
⾯代表教廷神学不断与东罗马帝国的僧众进⾏商讨,因为他们⽐西罗
马帝国的僧侣较易倾向于异端。这时君⼠坦丁堡的⼤主教主张⼀种错
误的见解,他认为我们复活后的⾝体将是⽆法触及的。⼤格雷⾼⾥终
于拯救了皇帝,防⽌他远离真实的信仰。虽然如此,他却未能说服皇
帝出兵攻打伦巴底⼈,从⽽完成他出使的主要⽬的。
从公元585年⾄590年的五年间格雷⾼⾥在他的修道院⾥做院长。
以后教皇逝世了,于是格雷⾼⾥便继任为新教皇。那是⼀个艰难的时
代。但也正是由于时代的混乱,才给予⼀个能⼲的政治家提供了极⼤
的机会。伦巴底⼈正在劫掠意⼤利;西班⽛和⾮洲由于拜占庭的衰
微,西哥特⼈的萎靡和摩尔⼈的掠夺,竟陷于⼀种⽆政府状态。在法
兰西存在着南北之间的战争。不列颠在罗马治下虽信奉基督教,但⾃
从⼊侵以后又转⼊了异教信仰。那⾥还有阿利乌斯教派的残余者,“三
禁令”的异端尚未消灭尽净。这骚乱的时代甚⾄影响了⼀批主教,使他
们中间许多⼈远远不再成为⼈们的楷模。圣职买卖到处盛⾏,⼀直到
公元⼗⼀世纪后半期时为⽌仍是⼀件急待矫正的弊端。
格雷⾼⾥以全副精⼒和智⼒向所有这些困难的根源搏⽃。在他继
任教皇之前,罗马主教,虽被⼈们公认为教阶制中的最⾼⼈物,但在
其主教管区以外并不认为有任何管辖权。譬如,圣安布洛斯曾与当年
的教皇相处得甚为融洽,但显然他却丝毫未把⾃⼰看成是教皇权威的
属下。格雷⾼⾥,部分由他本⼈的道德品质,部分也由于当代流⾏的
⽆政府状态,居然能成功地主张他的权威,不但为全体西⽅教⼠们所公认,⽽且在较⼩的程度上甚⽽获得了东⽅教⼠们的承认。在全体罗
马世界中他主要借着同主教们和俗界统治者们通信的⽅法,但有时也
间⽤其他⽅法,来⾏使他的权威。他所著的教牧法规含有对主教们的
劝告,在整个中世纪初期⾥产⽣了很⼤的影响。这本教规旨在作为主
教们的职务指南,⽽且也这样为他们所接受。这本书本来是为拉温那
的主教写的,但同时他也把它送交赛⽐耶的主教。在查理曼治下,主
教们在授任圣职时才得被授予此书。阿尔弗莱德⼤帝把这本书译成盎
格鲁·撒克逊语。在东罗马则以希腊⽂刊⾏于世,它对主教们给以健全
的、即或并不惊⼈的忠告,有如劝告他们不可玩忽职务等。同时书中
也告诉他们不可批评那些统治者,如果他们不听从教会的劝告,那末
却须使他们经常受到地狱劫⽕的威胁。
⼤格雷⾼⾥的信札是⾮常有趣的,它们不⽌显⽰出他的性格,同
时也描绘出他所处的时代。除了对皇帝和拜占庭宫廷的贵妇⼈以外,
他的⼜吻竟然有如⼀个校长——有时称赞,经常斥责,对⾃⼰发号施
令的权限从未有过丝毫的犹豫。
让我们拿他在公元599年所写的信做个实例。第⼀封是他写给撒丁
尼亚岛上卡格利亚利主教的信。这⼈虽已⽼迈,但却道德败坏。信中
的⼀部分这样说:“有⼈告诉我,你在主⽇⾏庄严弥撒之前竟出外⽤犁
去翻献礼⼈的农作物……在庄严弥撒之后你又肆⽆忌惮地拔掉那块⼟
地的界标……如果你体察到我们原谅你头发斑⽩,那末,⽼头⼉,今
后你可要好好反省,在⾏为上切忌轻举妄动,在举⽌上切忌蛮横恣
睢。”关于这个问题他同时还写信给撒丁尼亚俗界的权威⼈⼠。这个主
教又因收取主丧费⽤受到申斥;以后他又因允许⼀位改宗的犹太⼈在
犹太会堂⾥放置了⼀个⼗字架和⼀座圣母像⽽受到申斥。此外,格雷
⾼⾥尚得悉该主教同另外⼀个撒丁尼亚的主教未经⼤主教许可竟然私
⾃出外旅⾏;当然这也是必须禁⽌的。接着就是致达尔马其亚总督的
⼀封很严厉的信,信中说:“我们看不出你在哪⼀点上能使上帝或⼈满
意”;“鉴于你想讨好于我们,所以你应该在这种事情上,⽤全副⼼意
和眼泪来满⾜你的救主。”⾄于这可怜的⼈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我则⼀
⽆所知。以下的⼀封信是给意⼤利总督卡⾥尼克斯的。信中祝贺他战胜了
斯拉夫⼈,并且指⽰他怎样处理伊斯特利亚地⽅违犯了三禁令的异端
派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曾写信给拉温那主教。有⼀次我们竟破例
见到格雷⾼⾥给叙拉古主教写的⼀封为⾃⼰辩护,⽽不指责别⼈的
信。这次所讨论的问题是有重⼤意义的。问题在于当弥撒进⾏到某⼀
点时应否呼阿利路亚。格雷⾼⾥说,他的⽤法并不如叙拉古主教所
指,是出于屈从拜占庭政府的结果,它是经由蒙福的杰罗姆⽽起源于
圣雅各的。因此那些认定他过分屈从希腊⽤法的⼈们是错误的。(与
此类似的⼀个问题,曾造成俄罗斯旧教徒分裂的原因之⼀)
有许多信是写给蛮族男⼥统治者们的。法兰克⼥皇布吕尼希勒德
曾为⾃⼰请求⼀领赐给法兰西某主教那样的⽩⽺⽑袈裟。格雷⾼⾥虽
愿答应她的请求;但不幸她所派的使者却属于分裂派。他写信给伦巴
底王阿吉鲁勒夫庆贺他与敌⽅媾和。他写道:“因为,倘若未能达成和
议,除了使可怜的农民——其劳动对双⽅都有裨益——继续流⾎;并
给交战两⽅带来罪孽与危机之外,还能得到些什么结果呢?”他同时并
写信给阿吉鲁勒夫的妻⼦,狄奥德琳达皇后,叫她劝导丈夫坚持为
善。他再次写信给布吕尼希勒德谴责在她国内发⽣的两件事。⼀项是
俗⼈未经普通祭司的试⽤期可以⽴即升任主教;另⼀项是准许犹太⼈
拥有基督教徒作奴⾪。他给狄奥都利克和狄奥代贝特,法兰克王国的
两位国王写的信中说,由于法兰克⼈模范的虔诚,他本想只说些令⼈
欣慰的事,然⽽他却情不⾃禁,必须指出在他们王国⾥盛⾏着圣职买
卖罪。他也写信给图林地⽅的主教谈到该主教所受的委屈。他给蛮族
统治者写过⼀封彻头彻尾属于恭维性质的信;这信是写给西哥特王理
查的,这⼈过去曾是个阿利乌斯教派,于公元587年改信了天主教。为
此,教皇奖给他⼀把⼩钥匙,“这把⼩钥匙含有当年拘锁圣使徒彼得颈
项时所⽤锁链上的铁,它可以从蒙神祝福圣使徒彼得最圣洁的⾝上带
来祝福,这条拘锁过他颈项使他殉道的锁链,可以解除你家⼈所犯的
⼀切罪愆。”我希望这位国王陛下嘉纳了这项礼品。
关于以弗所异端宗教会议,他对安提阿的主教有过以下指⽰,指
⽰中说:“我们曾听说,东⽅教会中,除⾮⽤⾦钱贿买,就没有⼀个⼈能得到圣职。”——主教必须竭尽全能矫正这种事态。马赛的主教因为
毁坏了某些被⼈尊崇的偶像⽽受到申斥:偶像崇拜诚然是错误的,然
⽽,偶像毕竟是有⽤之物,因此,应该加以尊重。⾼卢的两位主教受
到了谴责,因为有⼀个妇⼥先是当了修⼥以后又被迫结了婚。“果真如
此,……你们⼆⼈应当从事雇佣劳动,因为你们不配作为牧者。”
以上是他⼀年中发出信件的⼀⼩部分。有如他在本年度的⼀封信
(CXXI)中所慨叹,这也就⽆怪乎他找不出时间来从事宗教的默想
了。
格雷⾼⾥并不欣赏世俗学问。在他写给法兰西伟恩的主教德西德
流斯的信中说:“我们听到⼀件提说起来都不免赧颜的消息。⼈们说你
的‘弟兄们’[其实就是你]习惯于对某些⼈讲解语法。对此我们不但
⾮常不满,⽽且⼗分恼怒,以致我们把以前所说过的⼀切都化为叹息
和悲伤,因为赞美朱⽐特的话语断然不能出于颂扬基督的⼜中……正
是由于这种事在关系到祭司时极堪咒诅所以越发有必要通过真凭实
据,彻底查清这事的真相。”
⼀直到盖尔伯特,亦即赛尔维斯特⼆世时期为⽌,教会内对异教
学术的敌视延续了⾄少有四个世纪。从⼗⼀世纪以来,教会才对俗界
学术抱有好感。
格雷⾼⾥对皇帝的态度⽐对蛮族诸王的态度要更为崇敬。他在写
信给⼀位住在君⼠坦丁堡的通讯者时说:“凡为最虔诚的皇帝所喜爱
的,⽆论他怎样吩咐,尽都在他的权能范围之内。他怎样决定,就怎
样去办。只要他不使我们牵连上撤职处分[关系到正统派主教的]就
⾏。再有,倘若他的所作所为合乎教规,我们就要追随。倘若不合乎
教规,我们就要忍受,但要以我们⾃⾝不致犯罪为限。”摩⽴斯皇帝被
⼀个⽆名的百夫长,弗卡斯所领导的叛乱废黜了。于是这个暴发户便
获得了帝位。他不但当着摩⽴斯杀害了他的五个皇⼦,⽽且随后把这
位⽼年的⽗亲也⼀并杀掉。除了殉职以外,再⽆其它选择的君⼠坦丁
堡⼤主教当然只好为弗卡斯加了冕。但令⼈更为惊讶的则是格雷⾼
⾥,他住在远离罗马⽣命⽐较安全的地⽅,竟然对篡位者和他的妻
⼦,写出令⼈作呕的奉承。他在信中写道:“诸国的国王们与共和国的皇帝之间,有以下不同之点,诸国的国王是奴⾪的主⼈,⽽共和国的
皇帝则是⾃由⼈的主⼈……愿全能的上帝在每⼀思想上和⾏动上保守
你虔敬的⼼[也就是你]常住于他的恩惠之中;愿住在你⼼中的圣灵
指引你去作⼀切应以正义和仁慈从事的事业。”在致弗卡斯的妻⼦丽恩
莎皇后的信中说:“那长期加于我们颈项上的重负业经解除,代之以皇
帝⼤权温和的羁绊,为了你的帝国的安宁,试问有什么⾆,有什么⼼
得以说尽想尽我们对上帝所亏负的感谢呢。”有⼈可能认为摩⽴斯是个
恶⼈;其实他却是个很善良的⽼⼈。那些原谅格雷⾼⾥的辩护者们推
诿,他不曾知道弗卡斯的暴⾏;但他是确曾知道拜占庭篡位者惯例的
⾏为的,⽽且他又不待查清弗卡斯究竟是不是⼀个例外。
异教徒改宗对教会影响的增长是很重要的。在公元四世纪末叶之
前乌勒斐拉斯或乌勒斐拉已使哥特⼈改了宗,——但不幸,他们改信
了,为凡达尔⼈所信仰的阿利乌斯教派。然⽽,在狄奥都利克死后,
哥特⼈却逐渐地改信了天主教:西哥特⼈的王,有如我们所见,在格
雷⾼⾥期间采⽤了正统教派的信仰。弗兰克⼈从克洛维斯时代起就改
信了天主教。爱尔兰⼈在西罗马帝国灭亡以前经圣帕垂克劝化也改了
教。帕垂克是⼀个萨摩塞特郡的乡绅①,他从公元432年起到461年死
去时为⽌⼀直住在他们中间。爱尔兰⼈相继在苏格兰和英格兰北部作
了很多布道⼯作。在这些⼯作中最伟⼤的传教⼠是圣科伦巴;再有便
是关于复活节的⽇期和其他重要问题曾给教皇格雷⾼⾥写过长信的科
伦班。除去诺桑布利亚以外,格雷⾼⾥特别注意到英格兰的改宗。⼈
⼈知道他在未当教皇之前,如何在罗马奴⾪市上见到两个⾦发蓝珠的
男孩。当有⼈告诉他这两个男孩是盎格鲁⼈时,他⽴即回答说,“不,
是安琪⼉。”在他就任教皇以后,他派圣奥古斯丁前往肯特劝化他们。
关于这次布教他给奥古斯丁,给盎格鲁王爱狄尔伯特和其他⼈⼠写过
许多信。他下令禁⽌毁坏英格兰的异教庙宇,但却指令毁去其中的偶
像并把庙宇奉献给上帝作为教堂之⽤。圣奥古斯丁向教皇请⽰过⼀些
问题,诸如堂表兄弟姐妹之间可否结婚,夜间⾏过房事的夫妇可否进
⼊教堂(格雷⾼⾥说,可以,倘使他们已经洗净),等等。这次布道据我们所知是成功的,⽽这也正成为我们直⾄今⽇仍为基督徒的原
因。
①⾄少伯⾥在关于该圣徒的传记⾥,是这样说的。译者按:伯⾥
(J.B.Bury)是爱尔兰当代有名史学家。
我们⽬前所考察的这⼀段时期,具有以下的特征:当代的伟⼈虽
较其他时代中的伟⼈逊⾊,但他们对于未来的影响却较为深远。罗马
法、修道院制度和教廷长久⽽深远的影响主要应归功于查⼠丁尼、边
奈狄克特和格雷⾼⾥三⼈。公元六世纪的⼈们虽不如他们的前⼈那样
⽂明,却⽐以后四个世纪的⼈们⽂明远甚,他们成功地创始了许多终
于驯服了蛮族的制度。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上述三⼈中,有两⼈出⾝
于罗马的贵族,⽽第三⼈则为罗马皇帝。格雷⾼⾥在某种正确的意义
上来说,是最后的⼀个罗马⼈了。他那命令⼈的语⽓虽为其职务所使
然,却在罗马贵族的⾃负中有其本能的根源。在他以后,罗马城许多
年代未曾产⽣过伟⼈。但就在罗马城的衰落期,它却成功地束缚了征
服者的灵魂:他们对于彼得圣座①所感到的崇敬正是出于他们对凯撒
宝座的畏惧。
在东⽅,历史的进程是不同的。穆罕默德诞⽣的那年,适值格雷
⾼⾥年近三⼗岁的时候。
①指罗马教会⽽⾔。——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