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西方哲学史》-卷⼀ 古代哲学-第三⼗章 普罗提诺-在线阅读

第三⼗章 普罗提诺

新柏拉图主义的创始⼈普罗提诺(公元204—270年)是古代伟⼤

哲学家中的最后⼀个⼈。他的⼀⽣⼏乎是和罗马史上最多灾多难的⼀

段时期相始终的。在他出世以前不久,军队已经意识到了⾃⼰的威

⼒,就采⽤了视⾦钱报酬为转移的办法⽽推戴皇帝,然后又杀害皇帝

以便再有机会重新出售帝国。这些念头使得兵⼠们不能在边境上进⾏

防御,于是⽇⽿曼⼈便从北⽅、波斯⼈便从东⽅得以⼤举⼊侵。战争

与疫疠减少了⼤约罗马帝国⼈⼜的三分之⼀;就连不曾被敌军所侵占

的省区⾥,赋税的不断增加与财源的不断减少也造成了财政的崩溃。

那些曾经是⽂化旗⼿的城市受到的打击特别沉重,殷实的公民们⼤量

地逃亡以躲避税吏。要到普罗提诺既死之后,秩序才又重新建⽴起

来,戴克⾥先和君⼠坦丁的强⽽有⼒的措施暂时地挽救了罗马帝国。

这⼀切在普罗提诺的著作⾥都没有提到。普罗提诺摆脱了现实世

界中的毁灭与悲惨的景象,转⽽观照⼀个善与美的永恒世界。在这⽅

⾯,他和他那时代所有最严肃的⼈调格是⼀致的。对他们⼤家来说,

(⽆论他们是基督教徒也好,还是异教徒也好,)实际的世界似乎是

毫⽆希望的,惟有另⼀个世界似乎才是值得献⾝的。对于基督教徒来

说,这“另⼀个世界”便是死后享有的天国;对柏拉图主义者来说,它

就是永恒的理念世界,是与虚幻的现象世界相对⽴的真实世界。基督

教的神学家们把这些观点结合在⼀道,并且还又包括了⼤量普罗提诺

的哲学。印泽教长在他那部关于普罗提诺的⾮常有价值的著作⾥⾯,

正确地强调了基督教所得之于普罗提诺的东西。他说,“柏拉图主义是

基督教神学有机结构的⼀个主要部分,我敢说没有别的哲学能够与基

督教神学合作⽽不发⽣摩擦”。他又说,“要想把柏拉图主义从基督教

⾥⾯剔出去⽽又不致于拆散基督教,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指出圣

奥古斯丁曾把柏拉图的体系说成是“⼀切哲学中最纯粹最光辉的”,又

把普罗提诺说成是“柏拉图再世”,并且如果普罗提诺⽣得再晚⼀点的

话,只需“改动⼏个字句,就是⼀个基督徒了”。按照印泽教长的说法,圣托马斯·阿奎那“对于普罗提诺⽐对于真正的亚⾥⼠多德更为接

近”。

因⽽普罗提诺作为塑造中世纪基督教以及天主教神学的⼀种影响

来说,就有着历史的重要性了。历史学家在谈到基督教的时候,必须

很仔细地认识到基督教所经历的种种重⼤的变化,以及基督教就在同

⼀个时代⾥也甚⾄可能采取的各种不同的形式。共观福⾳书①⾥所表

现的基督教,⼏乎完全不懂得什么形⽽上学。在这⼀⽅⾯,近代美国

的基督教很象原始基督教;柏拉图主义对⼀般美国⼈的思想感情是陌

⽣的,⼤多数美国的基督徒也是更关⼼现世的责任以及⽇常世界的社

会进步,⽽不是关⼼当⼈们对于尘世万念俱灰时那些能够慰藉⼈⼼的

超世的希望。我并不是说教义⽅⾯的任何变化,⽽是说重点与兴趣上

的⼀种差异。⼀个现代的基督教徒,除⾮他能认识到这种差异是多么

地重⼤,否则便不能理解已往的基督教。既然我们的研究是历史性

的,我们就得探讨已往⼀切世纪⾥的有势⼒的信仰,⽽在这些问题上

我们便不可能不同意印泽教长所说过的有关柏拉图与普罗提诺的影响

的那些话。

①指新约中的马太福⾳、马可福⾳、路加福⾳三书。——译者

然⽽,普罗提诺并不仅仅是具有历史上的重要性⽽已。他要⽐任

何其他的哲学家都更能代表⼀种重要的理论类型。⼀种哲学体系之是

否重要,我们可以根据各种各样不同的理由来加以判断。⾸先⽽且最

显著的理由就是,我们认为它可能是真的。到了今天,已经没有多少

学哲学的⼈会觉得普罗提诺是真的了;印泽教长在这⼀点上是⼀个罕

见的例外。但真实性并不是⼀个形⽽上学所能具有的唯⼀优点。此

外,它还可以具有美,⽽美则确实⽆疑地是可以在普罗提诺⾥⾯找到

的;普罗提诺有许多地⽅令⼈想到但丁神曲《天堂篇》中后⼀部分的

诗篇,⽽⼏乎绝不会想到⽂学⾥任何别的东西。他⼀再地描述着光荣

的永恒世界:

在我们精妙的幻想⾥传来了

那⾸宁静的纯净悠扬的歌声

永远在绿⽟的宝座之前歌唱吧向着那坐在宝座之上的⼈⽽歌唱。

此外,⼀种哲学也可以是重要的,因为它很好地表达了⼈们在某

种⼼情之下或某种境况之下所易于相信的东西。单纯的欢乐和忧伤并

不是哲学的题材,⽽不如说是⽐较简单的那类诗歌与⾳乐的题材。唯

有与对宇宙的思索相伴⽽来的那种欢乐与忧伤,才会产⽣出来种种形

⽽上学的理论。⼀个⼈可以是⼀个快乐的悲观主义者,也可以是⼀个

忧郁的乐观主义者。也许萨姆尔·巴特勒可以作为前⼀种⼈的⼀个代

表;普罗提诺则可以作为后⼀种⼈的⼀个出⾊的代表。象在普罗提诺

所⽣活的那样⼀个时代⾥,不幸是可以随时临头的;⽽幸福如其也可

以获得的话,却必须要靠对于那些远远脱离感官印象的种种事物加以

思索才能求得了。这样⼀种幸福之中总会有着⼀种紧张的成份;它与

⼉童的单纯幸福是迥乎不同的。⽽且既然它不是得⾃于⽇常⽣活的世

界,⽽是得⾃于思想与想象;所以它就需要有⼀种能够轻视或者蔑视

感官⽣活的能⼒。因此,凡是能享受本能的幸福的⼈,就不是能创造

出种种形⽽上学的乐观主义的⼈;形⽽上学的乐观主义有恃于对于超

感世界的实在性的信仰。在那些在世俗的意义上是不幸的、但却决⼼

要在理论世界中寻求⼀种更⾼级的幸福的⼈们中间,普罗提诺占有着

⼀个极⾼的地位。

他的纯理智⽅⾯的优点,是⽆论如何也不能加以轻视的。他曾在

许多⽅⾯澄清了柏拉图的学说;他曾以最⼤可能的⼀贯性发展了由他

和许多别⼈共同主张过的那种理论类型。他那反对唯物主义的论据是

很好的;并且他关于灵魂与⾝体的关系的整个概念,也⽐柏拉图的或

亚⾥⼠多德的要更加明确。

他象斯宾诺莎⼀样,具有⼀种⾮常感⼈的道德纯洁性与崇⾼性。

他永远是真诚的,从来也不尖刻或挑剔,他⼀贯是想要尽可能简捷明

⽩地告诉读者他所认为是重要的东西。⽆论⼈们对于作为⼀个理论哲

学家的普罗提诺作何想法,但是作为⼀个⼈来说,⼈们是不可能不爱

他的。

普罗提诺的⽣平,就其为⼈所知道的⽽论,是通过他的朋友⽽兼

弟⼦的蒲尔斐利(此⼈是⼀个闪族⼈,真名字是马尔库斯)所写的⼀本传记⽽为⼈所知的。然⽽这部记载⾥⾯有许多奇迹式的成份,使⼈

就连其中那些较为可信的部分也难于完全信赖了。

普罗提诺认为⾃⼰此时此地的存在是⽆关重要的,所以他很不愿

意谈到⾃⼰⼀⽣的历史事迹。可是,他说过他⽣于埃及;并且我们知

道他青年时是在亚历⼭⼤港求过学的,他在这⼉⼀直住到三⼗九岁,

他的⽼师就是通常被⼈认为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创⽴⼈的安莫尼乌斯·萨

卡斯。此后他参加了罗马皇帝⾼尔狄安第三对波斯⼈的远征,据说是

意在研究东⽅的宗教。皇帝当时还是⼀个青年,不久就被军队谋杀

了,这种事本来是当时的惯例。这件事发⽣于公元244年他在美索不达

⽶亚作战的时候。于是普罗提诺便放弃了⾃⼰的东征计划⽽定居于罗

马,并且不久便在罗马开始教学。他的听众中间有许多有势⼒的⼈

物,他并曾受到了皇帝加⾥努斯的垂青①。有⼀个时候他曾制订过⼀

个计划,要在康巴尼亚建⽴起柏拉图的理想国,并要为此⽬的⽽建⽴

⼀座新城市,就叫作柏拉图城。皇帝起初是赞许的,但最后撤销了他

的⽀持。如此之靠近罗马⽽居然还能有地⽅建⽴⼀座新城市,这似乎

是很奇怪的事;但是或许当时这个地区正象今天⼀样乃是疟疾流⾏

区,⽽以前却并不流⾏。普罗提诺⼀直到四⼗九岁都没有写过什么东

西;但是此后他写了很多东西。他的著作是由蒲尔斐利编纂的,蒲尔

斐利要⽐普罗提诺更醉⼼于毕达哥拉斯主义,他使新柏拉图主义的学

派变得更为超⾃然主义的了;倘使新柏拉图学派能够更忠实地遵循普

罗提诺的话,本来是不致于如此的。

①关于加⾥努斯皇帝,吉朋说:“他是好⼏种奇怪⽽⽆⽤的学科的

⼤师,他是⼀位出⼜成章的演说家又是⼀个风雅的诗⼈,是⼀位熟练

的园丁,是⼀位卓越的厨师,但却是⼀个最不堪的君主。当国家在紧

急关头需要他出⾯照应时,他正在和哲学家普罗提诺进⾏谈话,把时

间消磨在各种琐碎放荡的寻欢作乐⾥,并正准备要探索希腊的秘密,

或者在雅典的亚⾥奥巴古斯⼭谋求⼀个地位”。(第⼗章)

普罗提诺对柏拉图怀有极⼤的敬意;他谈到柏拉图总是⽤尊称

的“他”。⼀般说来,他对待“有福的古⼈们”总是⾮常尊敬的,但是这

种尊敬却并不及于原⼦论者。当时还在活跃着的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派是他所反对的,反对斯多葛派仅只是由于他们的唯物主义,⽽伊壁

鸠鲁派的哲学则每⼀部分他都反对。亚⾥⼠多德对他所起的作⽤要⽐

表⾯上来得⼤,因为他借⽤亚⾥⼠多德的许多地⽅常常是不加声明

的。另在许多论点上,我们也可以感觉出巴门尼德的影响。

普罗提诺笔下的柏拉图,并不象真实的柏拉图那样地充满了⾎

⾁。理念论、《斐多篇》《国家篇》第六卷的神秘学说,以及《筵

话篇》中关于爱情的讨论,这些就差不多构成了表现于《九章集》

(这是普罗提诺著作的名字)中的全部柏拉图。⾄于政治的兴趣、追

求各种德⾏的定义、对数学的趣味、对于每个⼈物之戏剧性的⽽又多

情的欣赏、⽽特别是柏拉图的那种风趣,则完全不见于普罗提诺的作

品之中。柏拉图,正如卡莱尔所说的,“在天堂⾥是最能悠然⾃得

的”;反之,普罗提诺则永远是极⼒循规蹈矩的。

普罗提诺的形⽽上学是从⼀种神圣的三位⼀体,即太⼀、精神与

灵魂,⽽开始的。但这三者并不是平等的,象基督教的三位⼀体中的

三者那样;太⼀是⾄⾼⽆上的,其次是精神,最后是灵魂。①

①欧利根是普罗提诺同时代的⼈,并且在哲学上和他出于同⼀位

⽼师之门;欧利根教导说“第⼀者”⾼于“第⼆者”,“第⼆者”⾼于“第三

者”,这⼀点和普罗提诺是⼀致的。但是后来欧利根的观点被宣布为异

端。

太⼀是多少有些模糊的。太⼀有时候被称之为“神”,有时候被称

之为“善”;太⼀超越于“有”之上,“有”是继太⼀⽽后的第⼀个。我们

对太⼀不能加以任何的叙述语,我们只能说“太⼀存在”。(这令⼈想

到了巴门尼德。)把“神”说成是“全”乃是错误的,因为神超越于全之

上。神是通过万物⽽出现的。但太⼀是可以不假任何事物⽽出现

的:“它既不存在于任何地⽅,⽽任何地⽅又都有它存在”。虽然有时

候他把太⼀说成是“善”,但他却告诉我们说,太⼀既先于“善”也先

于“美”。②有时候太⼀看起来很象亚⾥⼠多德的“神”;他告诉我们说

神并不需要⾃⼰的派⽣物,并且也并不关⼼被创造的世界。太⼀是不

可定义的;就这⼀点⽽论,则沉默⽆⾔要⽐⽆论什么辞句都有着更多

的真理。②《九章集》第五卷,第五篇,第⼗⼆章。

现在我们就来看第⼆者,这第⼆者普罗提诺称之为nous(⼼

智)。我们很难找出⼀个英⽂字来表达nous.标准的字典翻译是“⼼

灵”,但是这并不能表⽰它的正确涵义,特别是当这个字⽤之于宗教哲

学的时候。假如我们说普罗提诺把⼼灵置于灵魂之上,那我们就会造

成⼀种完全错误的印象了。普罗提诺的英译者麦肯那(Mckenna)⽤

的是“理智-原则”,但这个字也还是不妥当的,⽽且也并没有能提⽰

它是适宜于宗教崇拜的⼀种对象。印泽教长⽤的是“精神”,这或许是

最可取的⼀个字了。但是这个字却漏掉了⾃从毕达哥拉斯以后⼀切希

腊宗教哲学中都极重要的那种理智的成份。数学、观念世界以及关于

⾮感觉的事物的⼀切思想,对毕达哥拉斯、柏拉图和普罗提诺来说,

都具有着某种神圣的成份;它们构成了nous的活动,或者⾄少也是我

们所能想象的最接近于nous的活动的东西。正是由于柏拉图的宗教⾥

的这种理智的成份,才使得基督教徒——最突出的是约翰福⾳的作者

——把基督等同于Logos(道)。就这⽅⾯⽽论,则Logos应该译作“理

性”;这便使我们不能⽤“理性”这个字来译nous了。我愿意跟着印泽教

长⽤“精神”这个字,但附有⼀个条件即nous具有着⼀种理智的涵意,

那是通常为我们理解的“精神”所没有的。但我将经常使⽤nous这个字

⽽不加以翻译。

普罗提诺告诉我们说,nous是太⼀的影⼦;它之所以产⽣是因为

太⼀在其⾃我追求之中必须有所见,这种见就是nous.这是⼀个很难理

解的概念。普罗提诺说过,⼀个并不具有各个部分的“有”也可以认识

其⾃⾝;在这种情形下,见者与被见者就是同⼀个东西。神是被柏拉

图类⽐作太阳⽽加以想象的,⽽在神⾥⾯发光者与被照亮的东西就是

同⼀个东西。按照这种类⽐来推论,则nous可以认为是太⼀看见其⾃

⾝时所依恃的光明。我们有可能认识到我们由于固执⼰见⽽已经忘记

了的“神圣的⼼灵”。要想认识神圣的⼼灵,我们就必须趁着我们⾃⼰

的灵魂最与神相似的时刻,来研究我们⾃⼰的灵魂:我们必须撇开我

们的⾁体,以及塑造⾁体的那⼀部分灵魂,以及“具有欲望与冲动和种

种类似的虚幻⽆⽤的感觉”;这时剩下来的就是神圣的理智的影⼦了。“那些被神明所充满、所⿎舞的⼈们⾄少具有着⼀种知识,即他们

⾝中有着某些更伟⼤的东西,虽说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从

推动着他们的运动⾥以及他们所发出的⾔论⾥,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他

们⾃⾝⽽是那推动着他们在运动的⼒量:因此当我们把握住纯粹nous

的时候,我们对⾄⾼⽆上者的关系也必定是处于同样的状态;我们知

道内在的‘神圣的⼼灵’,是它创造了‘有’以及属于‘有’的其他⼀切:但

是我们也知道还有另外的东西,知道它完全不属于‘有’,⽽是⼀种⽐

我们所知道的有关‘有’的⼀切要更加⾼贵得多的⼀种原则;要更加完

满得多,也更加伟⼤得多;它超乎于理智、⼼灵和感情之上;是它赋

予了这些⼒量的,但绝不可把它和这些⼒量混为⼀谈”。①

①《九章集》第五卷,第三篇,第14章。麦肯那英译本。

这样,当我们“被神明所充满、所⿎舞”的时候,我们就不仅见到

了nous,⽽且也见到了太⼀。当我们与神明这样相接触的时候,我们

并不能以⽂字来推论或者以⽂字来表达这种所见;这些都是以后的

事。“在与神明相接触的那⼀瞬间,是没有任何⼒量来做任何肯定的;

那时候没有⼯夫这样做;根据所见来进⾏推理,乃是以后的事。我们

只知道当‘灵魂’突然之间被照亮了的时候,我们便具有了这种所见。

这种光亮是从⾄⾼⽆上者那⾥来的,这种光亮就是⾄⾼⽆上者;当他

象另⼀个神那样受到某⼀个⼈的呼吁⽽带着光亮来临的时候,我们就

可以相信他在⾯前;光亮就是他来临的证据。这样,没有被照亮的灵

魂就始终没有那种所见;但是⼀旦被照亮之后,灵魂便具有了它所追

求的东西。⽽这就是摆在灵魂之前的真正的⽬的:把握住那种光明,

以⾄⾼⽆上者(⽽不是以任何其他原则的光明)来窥见⾄⾼⽆上者,

——窥见那个其⾃⾝同时也就是获得这种所见的⽅法的⾄⾼⽆上者;

因为照亮了灵魂的正是灵魂所要窥见的,正犹如惟有凭借着太阳⾃⾝

的光明我们才能看到太阳⼀样。

“然⽽这要怎样才能成就呢?

“要摒弃万事万物”①

①《九章集》第五卷,第三篇,第17章。“天⼈感通”(在⼀个⼈的体外)的经验曾屡次地临到过普罗提

诺:

这曾发⽣过许多次:摆脱了⾃⼰的⾝体⽽升⼊于⾃我之中;这时

其他⼀切都成了⾝外之物⽽只潜⼼于⾃我;于是我便窥见了⼀种神奇

的美;这时候我便愈加确定与最崇⾼的境界合为⼀体;体现最崇⾼的

⽣命,与神明合⽽为⼀;⼀旦达到了那种活动之后,我便安⼼于其

中;理智之中凡是⼩于⾄⾼⽆上者的,⽆论是什么我都凌越于其上:

然⽽随后出现了由理智活动下降到推理的时刻,经过了这⼀番在神明

中的遨游之后,我就问我⾃⼰,我此刻的下降是怎么回事,灵魂是怎

样进⼊了我的⾝体之中的,——灵魂即使是在⾝体之内,也表明了它

⾃⾝是⾼尚的东西。①

①同上书,第四卷,第⼋篇,第1章。

这就把我们带到了三位⼀体之中的第三个成员⽽且是最低下的成

员,即灵魂。灵魂虽然低于nous,但它却是⼀切⽣物的创造者;它创

造了⽇、⽉、星⾠以及整个可见的世界。它是“神智”的产物。它是双

重的:有⼀种专对nous的内在的灵魂,另有⼀种对外界的灵魂。后⼀

种灵魂是和⼀种向下的运动联系在⼀起的,在这种向下的运动⾥“灵

魂”便产⽣了它的影象,——那便是⾃然以及感觉世界。斯多葛派曾把

⾃然等同于神,但普罗提诺则把⾃然视为是最低级的领域,是当灵魂

忘却了向上仰望nous时从它⾥⾯流溢出来的某种东西。诺斯替派的观

点,即可见的世界是罪恶的,可能就是受了它的启发,但是普罗提诺

本⼈并没有采取这种观点。可见的世界是美丽的,并且是有福的精灵

的住所;它的美好仅次于理智世界。在⼀篇论述诺斯替派见解(即宇

宙及其创造者是罪恶的)的⾮常有趣的争论性⽂章⾥,他承认诺斯替

派的学说有些部分,例如对物质的憎恨,是可以推源于柏拉图的;但

他认为凡是其他那些并⾮来⾃于柏拉图的部分,都不是真的。

他对诺斯替主义的反驳有两种。⼀⽅⾯,他说灵魂创造物质世界

的时候,乃是由于对神明的记忆所使然,⽽并不是因为它堕落了的缘

故;他认为感觉世界是美好得正如⼀个可感世界所可能的那样。他强

烈地感到,被感官所知觉的事物乃是美丽的:凡是真正知觉到了理智世界的和谐的⼈,只要是有⼀点⾳乐感的

话,谁能不感到可感的声⾳之中的和谐呢?哪⼀位⼏何学家或算学家

能不欣赏我们在可见的事物中所观察到的对称、对应与秩序的原则

呢?想⼀想绘画的情形吧:凡是以⾁体的感官看见了绘画艺术的作品

的⼈,决不是以唯⼀的⼀种⽅式在看见这件东西的;他们从眼前被勾

画出来的事物⾥⾯认识到了深藏在理念之中的事物的表现,因⽽深深

地被感动,并这样被唤起了对于真理的回忆,——这正是“爱”所由以

产⽣的经验。如果卓越地再现于⼀个⾯容上的美的形象,能把⼼灵催

向那另外的⼀个境域⾥去;那末凡是看见了这些在感觉世界中处处都

在洋溢着的可爱形象的⼈,——这种巨⼤的秩序井然,就连遥远的星

⾠也都在体现着的这种形式,——当然就不会有⼀个⼈是如此之冥顽

不灵、如此之⽆动于衷,竟致于能不被这⼀切带⼊到回想之境的,竟

致于在想到从那种伟⼤之中所发出来的如此伟⼤的这⼀切时,⽽能不

被敬畏之情所充满了的。凡是不能领会这些的,就只能是既不曾探测

过这个世界,也不曾对于另⼀个世界有过任何的所见。(同书,第⼆

卷,第九篇,第16章)

此外,反驳诺斯替派见解的还有另⼀种理由。诺斯替派认为,⼀

切神明的东西都不与⽇、⽉、星⾠相联系;⽇、⽉、星⾠乃是被⼀种

罪恶的精灵所创造出来的。在⼀切可以知觉得到的事物之中,唯有⼈

的灵魂是多少具有⼀些善的。但是普罗提诺则深信天体乃是与神明相

似的某些⽣物的⾝体,并且⽆可⽐拟地要优越于⼈类。按照诺斯替派

的说法,“他们宣称他们⾃⾝的灵魂,即⼈类的最渺⼩的灵魂,乃是神

明的、不朽的;但是整个的天体以及天上的星⾠却与‘不朽原则’并没

有任何相通之处,尽管这些⽐起他们⾃⼰的灵魂来要更加纯洁得多、

可爱得多”(同书,第⼆卷,第九篇,第5章)。普罗提诺的观点以

《蒂迈欧篇》的权威为其依据,并且这种观点曾被某些基督教的教⽗

(例如欧利根)所采⽤。它对⼈们的想象是具有吸引⼒的;它表达了

天体⾃然⽽然所激起的感情,并且使得⼈类在物理世界之中也并不那

么太孤零。在普罗提诺的神秘主义⾥,并没有任何阴郁的或者与美相敌对的

东西。但他却是许多世纪以来可以称得上这⼀点的最后⼀位宗教教

师。美,以及与之相联系着的⼀切欢愉,后来就都被⼈认为是属于魔

⿁的了;异教徒和基督教徒都⼀样地颂扬着丑与污秽。罗马皇帝叛教

者朱利安,也象他同时的那些正统基督教的圣⼈⼀样地以多须髯⽽⾃

诩。这⼀切,在普罗提诺⾥⾯是丝毫都找不到的。

物质是由灵魂创造出来的,物质并没有独⽴的实在性。每个灵魂

都有其⾃⼰的时刻;时刻⼀到灵魂就下降并进⼊到适合于⾃⼰的⾁体

之内。但这⼀动⼒并不是理性,⽽是某种与性欲颇为类似的东西。当

灵魂离开⾝体之后,如其灵魂有罪的话,便必须进⼊到另⼀个⾝体⾥

去,因为正义要求它必须受到惩罚。假如你今⽣谋害过你的母亲,那

末到来⽣你就要变成⼀个妇⼈⽽被你的⼉⼦所谋害(同书,第三卷,

第⼆篇,第13章)。罪恶必须受到惩罚;但惩罚乃是通过罪⼈犯错误

的激动不安⽽⾃然进⾏的。

我们死后还记得今⽣吗?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分合逻辑的,

但并不是⼤多数近代神学家们所要说的。记忆只关系到我们在时间之

中的⽣命,但我们最美好的、最真实的⽣命却是在永恒之中。因此,

随着灵魂之趋于永恒的⽣命,它便将记忆得愈来愈少;朋友、⼉⼥、

妻⼦都会逐渐地被遗忘;最后,对于这个世界的事物我们终将⼀⽆所

知,⽽只是观照着理智的领域。个⼈的记忆将不存在,个⼈在静观式

的所见之中是不会查觉到⾃⼰的。灵魂将与no-us合⽽为⼀,⽽并不

是其⾃⾝的毁灭:nous与个⼈的灵魂同时是⼆⽽⼀的(同书,第四

卷,第四篇,第2章)。

在《九章集》第四卷论灵魂的篇章中,有⼀部分(第七篇)是专

门讨论灵魂不朽的。

⾝体既然是复合的,所以显然不是不朽的;因此如果它是我们的

⼀部分,我们便不是完全不朽的。但灵魂对⾝体是怎样的关系呢?亚

⾥⼠多德(他的名字并没有明⽩地提了出来)说,灵魂是⾝体的形

式;但普罗提诺反对这种见解,理由是如果灵魂是⾝体的任何⼀种形

式,则理智的⾏为便会是不可能的了。斯多葛派认为灵魂是物质的,但灵魂的统⼀性证明了这是不可能的。⽽且,既然物质是被动的,它

就不能创造出它⾃⼰来;如果灵魂不曾创造出来物质的话,物质就不

能存在,⽽如果灵魂并不存在的话,物质转眼也就要消失。灵魂既不

是物质也不是某种物体的形式,⽽是“本质”;⽽本质乃是永恒的。在

柏拉图关于灵魂不朽乃是因为理念不朽的论证⾥⾯已经隐然含有这种

观点了,但它只是到了普罗提诺的⼿⾥才明显起来的。

灵魂从⾼⾼在上的理智世界,又是怎样进⼊⾝体之内的呢?答案

是:通过嗜欲。嗜欲有时尽管是不⾼尚的,却可以是⽐较⾼尚的。灵

魂就其最好的⽅⾯⽽⾔,“具有⼀种要按照它在‘理智-原则’(nous)

中所窥见到的那种模型⽽整理出秩序来的愿望”。那就是说,灵魂能观

照本质的内界领域,并且希望尽可能与之相似地产⽣出来某种可以从

外部来看⽽不是从内部来看的东西,——就象是(我们可以说)⼀个

作曲家起初是想象着他的⾳乐,然后就希望听到⼀⽀管弦乐队把它演

奏出来那样。

但是灵魂的这种创造愿望,却有着不幸的结果。只要灵魂还⽣活

在纯粹的本质世界之中,它就不曾与⽣活在这同⼀个世界之中的其他

灵魂分离开来;但是只要它⼀旦与⼀个⾝体结合在⼀起,它就有了要

管理较⾃⼰为低的事物的任务,⽽且由于有了这⼀任务它便与其他的

灵魂分离开来,其他的灵魂也各有其他的⾝体。除了少数⼈在少数的

时刻⽽外,灵魂总是束缚于⾝体的。“⾝体蒙蔽了真理,但在‘那⾥’①

则⼀切都是明⽩的⽽又分别着的”(同上书,第四卷,第九篇,第5

章)。

①普罗提诺习惯上就象⼀个基督徒那样地使⽤着“那⾥”⼀词,

——例如,他⽤之于:

不知道有终结的⽣命,

没有眼泪的⽣命就在“那⾥”。

这种学说,就象柏拉图的学说⼀样,要想避免掉创世就是错误的

那种观点是有困难的。灵魂在其最好的时候是满⾜于nous,满⾜于本

体世界的;假如它永远是处于最好的时候,它就不会去创造⽽只是静

观罢了。创世的⾏为所根据的借⼜似乎是,被创造的世界⼤体上就是逻辑上可能的最好世界;但它是永恒世界的⼀个摹本,并且作为⼀个

摹本它具有着⼀个摹本所可能的美。论诺斯替派那⼀篇中(第⼆卷,

第九篇,第8章)有着最明确的叙述:

若问灵魂为什么创造了宇宙,那就是在问为什么要有灵魂,创造

主为什么要创造?这个问题也就蕴涵着永恒要有⼀个开端,⽽且把创

世看成是⼀个变化多端的“⽣命”由此⽽转化为彼的⼀种⾏为。

凡是作这种想法的⼈——如果他们愿意得到改正的话,——都必

须使之领会那“在上者”的性质,并且使之放弃他们那种轻易得来的对

于庄严的权⼒的诽谤,因为对那⼉⼀切⼈都应该怀着尊敬的迟疑。

甚⾄于在整个宇宙的运⾏⾥,也找不出来进⾏这种攻击的理由,

因为整个宇宙的运⾏已经给“理智的本性”的伟⼤性提供了最明显的证

据。

呈现为⽣命的这⼀宇宙“全体”并不是⼀种形体⽆常的组织,——

象它⾥⾯的那些不分昼夜地由它那繁富的⽣命⼒⾥所⽣出来的种种较

⼩的形式那样,——整个宇宙是⼀个有组织的、有作⽤的、复杂的、

⽆所不包的、显⽰着深沉莫测的智慧的⽣命。那末,任何⼈又怎么能

否认,它就是有理智的神明之明晰清楚⽽又形象美丽的影象呢?毫⽆

疑问,它只是⼀个摹本⽽不是原本;但这就是它的本性;它不可能同

时既是象征⽽又是真实。但若说它是⼀幅不确切的摹本,那就错了;

凡是⼀幅以物理秩序为限的美丽画⾯所能包罗在内的东西,都已经是

丝毫⽆遗了。

这样的⼀种复制品是必然要有的,——尽管不是出于有意的谋

划,——因为“理智”绝不能是最后的东西⽽必须具有双重的⾏为,⼀

重⾏为是在它⾃⾝之内的,⼀重⾏为是向外的;因⽽就必须还有某种

东西是在神明以后的;因为唯有那种⼀切威⼒都随之⽽告结束的东

西,才能不再把它⾃⾝的东西传递下去。

这或许是普罗提诺的原则对于诺斯替派所可能做出的最好的答复

了。这个问题又以略为不同的语⾔⽽被基督教的神学家们继承了下

来;他们也发见了既要说明创世,⽽又不容许有那种创造主在创世之

前是有着某种缺⽋的⼤不敬的结论,是很困难的事。事实上,他们的困难要⽐普罗提诺的困难更⼤;因为普罗提诺可以说“⼼灵”的性质使

得创世成为不可避免的,⽽对于基督教徒来说,则世界却是上帝的⾃

由意志之⽆拘⽆束的作⽤的结果。

普罗提诺对于某种抽象的美,有着⼀种异常鲜明的感受。在描写

理智的地位居于太⼀与灵魂的中间时,他突然迸发出来⼀段雄辩⽆⽐

的话:

⾄⾼⽆上者在其进程中是绝不能乘任何没有灵魂的车⽽前进的,

甚⾄于也绝不能直接乘灵魂;它是以某种不可名状的美为其先导的:

在伟⼤的王的⾏程前⾯最先⾛出来的是较⼩的⾏列,随后出来的就⼀

⾏⽐⼀⾏伟⼤,⼀⾏⽐⼀⾏⾼贵,越接近于王也就越富于王者⽓象;

再后便是他⾃⼰的尊荣的近侍,最后在这⼀切荣耀之中便蓦然出现了

⾄⾼⽆上的君主本⼈,于是⼀切的⼈——除了那些只看到在他来临以

前的景象,便⼼满意⾜地⾛开了的⼈们⽽外——便都匍匐下来向他欢

呼。(同上书,第五卷,第五篇,第3章)

还有《论理智美》的那⼀篇,也表现了同样的⼀种感情(第五

卷,第8篇):

⼀切神确乎是庄严美丽的,美丽得不是我们的⾔词所能表达的。

是什么使得他们如此呢?是理智;尤其是在他们(神圣的太阳与星

⾠)内部运⾏着的、⽽又可以看得见的理智。……

‘安逸的⽣活’也就在‘那⾥’;真实性对于这些神明们既是母亲又是

保姆,既是⽣存又是抚养;凡是不属于过程⽽属于确实存在的东西他

们都看得见,他们本⾝就在⼀切之中;因为⼀切都是透明的,没有什

么是⿊暗的,没有什么是能阻碍的;每⼀个⽣存对于任何另⼀个⽣存

都是通明透亮的,⽆论是在⼴度上还是在深度上;光明是通过光明⽽

进⾏的。他们每⼀个的⾃⾝之中都包含着⼀切,并且同时又在另外的

每⼀个之中都见到了⼀切,所以处处都有⼀切,⼀切是⼀切⽽每⼀个

又是⼀切,这种光荣是⽆限的。他们每⼀个都是伟⼤的;微⼩的也是

伟⼤的;太阳在“那⾥”是⼀切的星⽽每⼀座星又都是⼀切的星与太

阳。每⼀种⾥⾯都以某种存在⽅式为主导,然⽽每⼀种又都彼此反照

着⼀切。除了世界因为是⼀个摹本所以就不可避免地具有缺⽋⽽外,普罗

提诺和基督徒⼀样地都以为还有更积极的恶是由罪所产⽣的。罪乃是

⾃由意志的⼀种后果,普罗提诺是主张⾃由意志⽽反对决定论者的,

尤其是反对占星学家。他并不想全然否认占星学的有效性,但是他企

图给占星学限定⼀个范围,从⽽使其余的⼀切都可以适应于⾃由意

志。他对于巫术也采取了同样的办法;他说圣贤是不受巫师的权⼒⽀

配的。蒲尔斐利提到过,有⼀个与他作对的哲学家曾试图以邪恶的诅

咒加之于普罗提诺,但是由于普罗提诺的圣洁与智慧,诅咒就返回到

对⽅⾃⼰的⾝上去了。蒲尔斐利以及所有普罗提诺的门⼈,都⽐普罗

提诺本⼈更迷信得多。普罗提诺⾝上的迷信,已经是那个时代所可能

最微少的了。

现在就让我们试图总结普罗提诺所教导的——就有系统的并且合

于理智的基督教神学⽽论,这⼤体上也就是为基督教的神学所接受的

——学说的优点和缺点。

⾸先⽽且最主要的,便是普罗提诺信为是理想与希望的安全避难

所的那种结构,⽽且其中还包涵有道德的与理智的努⼒。在公元三世

纪以及野蛮⼈⼊侵以后的若⼲世纪中,西⽅⽂明差不多已沦于全部毁

灭了。幸运的是,虽然神学⼏乎是当时所仅存的精神活动,但⼈们所

接受的体系却并不纯粹是迷信的,⽽是保存下来了——尽管有时候是

深深隐蔽着的——各种学说,那些学说⾥⾯包含有⼤量的希腊的理智

的作品以及⼤量的为斯多葛派与新柏拉图主义者所共有的那种道德的

热忱。这就使得经院哲学的兴起,以及后来随⽂艺复兴开始⽽重新研

究柏拉图从⽽及于其他的古⼈著作时所得到的那种刺激,成为可能。

另⼀⽅⾯,普罗提诺的哲学所具有的缺点则是只⿎励⼈去观看内

⼼⽽不去观看外界:当我们观看内⼼时,我们看到的便是神明的

nous;⽽当我们观看外界时,我们看到的便是可感觉的世界的种种缺

陷。这种主观性倾向是⼀个逐渐成长的过程;我们在普罗泰⼽拉、苏

格拉底和柏拉图的学说中以及在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派的学说中,都

可以发见它。可是起初,它仅只是学说⽽不是⽓质;在很长的⼀个时

期⾥,它并未能扼杀科学的好奇⼼。我们看到波昔东尼约在公元前100年左右,为了要研究潮汐,曾经怎样地⾛遍了西班⽛和⾮洲的⼤西洋

沿岸。然⽽主观主义却逐渐地侵凌了⼈们的感情以及他们的学说。⼈

们不再研究科学了,唯有德⾏才被认为是重要的。柏拉图所思索的德

⾏,,是包括了当时在精神成就⽅⾯所可能有的⼀切都在内的;但是

在以后的若⼲世纪⾥,⼈们却⽇益把德⾏认为仅仅是包括有德的意

志,⽽不是⼀种想要理解物理世界或改进⼈类制度的世界的愿望了。

基督教在它的伦理学说⽅⾯也没有能避免这种缺点;尽管实践上对于

传播基督教信仰的重要性的信⼼,曾赋予了道德活动以⼀种实践的对

象,使道德活动已经不复限于是⾃我的完美化了。

普罗提诺既是⼀个终结又是⼀个开端,——就希腊⼈⽽⾔是⼀个

终结,就基督教世界⽽⾔则是⼀个开端。对于被⼏百年的失望所困

扰、被绝望所折磨的古代世界,普罗提诺的学说也许是可以接受的,

然⽽却不是令⼈⿎舞的。但对于粗鄙的、有着过剩的精⼒⽽需要加以

约束和指导但不是加以刺激的野蛮⼈的世界来说,则凡是普罗提诺教

导中能够引⼈深⼊的东西都是有益的,因为这时候应该加以制⽌的坏

东西已经不是萎靡⽽是粗暴了。把他的哲学中可以保存的东西流传下

来的这项⼯作,是由罗马末期的基督教哲学家们来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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