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
生平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1856—
1939)生于弗赖堡(现在捷克共和国境内,但当时在奥匈帝国
境内)。他在维也纳学习医学,并一直生活和工作在维也纳,
直到纳粹在1938年吞并奥地利。弗洛伊德是一个犹太人,当
时避难于伦敦。在与癌症作长期斗争之后,于1939年在伦敦
去世。弗洛伊德最有名的著作有:《释梦》(1912)、《精神分析
引论》(1915—1917)、《超越快乐原则》(1920)、《一种幻觉的未
来》(1927)、《文明及其缺憾》(1929)、《摩西和一神教》(1939)。
第一节 精神分析————种新的人论
如今,弗洛伊德被人们作为精神分析的创始人来纪念。
为此,人们常常把他和达尔文、马克思和爱因斯坦相提并论。
在很多方面,弗洛伊德颠倒了我们关于人的观念。在笛
卡儿、洛克和康德看来,自然赋予了我们自由意志。这种作出
自由选择的能力,从根本上说是我们入格的核心,并且与有意
识的“自我”相关联。弗洛伊德认为,这种关于我们的心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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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法是一种幻觉。有意识的自我,只是强有力的、无意识的精神生活的外在
方面。
这样,弗洛伊德在我们对主体的看法上,导致了一场革命。他要表明,
我们有意识的精神生活只是我们整个精神生活的很小的一个部分。我们的
有意识过程是被无意识因素严格地决定的。冰山的类比常常被用来说明这
种关系:任何有意识的和能够回忆的东西,就像浮出海面的冰山的一端,而
冰山的大部分(无意识),是在水下隐而不见的。不可见的冰块决定了冰山
的运动和路线以及引力的中心。所以,无意识是我们人格的核心。
在20世纪初的两部重要著作中,弗洛伊德强调,在所有人那里,都存在
着无意识的精神过程,他还试图表明,精神分析能够揭示日常生活的无意识
的原因。在《释梦》中,弗洛伊德强调,梦是有意义的。它们表达了以扭曲、
错乱的方式突入我们意识之中的无意识的欲望。通过一个复杂的解释过
程,有可能确定隐藏在梦中的无意识内容。在《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学》
(1901)中,弗洛伊德分析了日常生活中琐碎的“机能行动”,如说错话和记忆
出错。弗洛伊德认为,这类现象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没有意义的。而事实
上,它们是无意识的动机和意向的表现。比方说,我们丢失或忘记我们不再
喜欢的人给予我们的东西。1
在此,我们已经可以看到,精神分析包含了对人类心灵的一种新的理
解。它主张,在我们的神经病症状以及我们的梦、细小的错误、玩笑的背后,
隐藏着无意识的(常常是性的)动机。换言之,弗洛伊德猜想,通过对无意识
的心理分析的探究,那些在主体的有意识的动机和意向看来有意义的东西,
会获得一种新的意义。那些表面上看来不可理解的或者无意义的症状,当
被视为无意识的动机和意向的表现时,便获得了意义。因此,我们可以说,
弗洛伊德引入了一种“猜疑的诠释学”。
通过和患神经病的病人合作,弗洛伊德发现,病人自己对无意识的东西
没有什么意识。无意识是个体的“异国他乡”。但是,只有病人能够把分析
师引向神经病症状的无意识的原因。关键还在于,病症是有意义的。但是,
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都不能对此意义有一种直接的知识。解释是必不可
少的。
弗洛伊德的主张是,(那种讨厌的、犯禁的)性欲,是可以转化为其他的、
根本不同的现象,比如表面上看来没有意义的症状和梦。但是,为什么这些
欲望在无意识中被压抑?弗洛伊德认为,存在着一些压抑机制,它们将充满
第二十三章师常伊德相糖相分奸—510—
情感的材料安置在我们心灵的不能直接由记忆来通达的一个区域之中。症
候性的材料是创伤(希腊语的含义是“伤口”)。原始的创伤最终可以追溯到
孩提时代。通过一种独特的谈话法(“自由联想”),病人和分析师一起重构
创伤。心理分析的治疗目标,是重新把握无意识的、被压抑的材料,使之对
自我成为可通达的。
第二节 作为通向无意识之门的梦
无意识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来研究。它可以通过自由联想来研究,也可
以通过对梦和错误的深层的诠释学的解释来研究。在弗洛伊德那里,对梦
的解释很快就占据了核心的地位:“对梦的解释事实上是对无意识的解释的
理想所在,是心理分析最确实的根据,是任何一个工作者必须羸得他的确信
和获得他的教育的领域。如果我被问及如何成为一个心理分析师,我的回
答是,通过对他自己的梦的研究。”2]在《释梦》中,弗洛伊德强调,梦和心理
具有一种外在的相似性和内在的关联。另一方面,它和健康和正常是完全
一致的。梦原则上可以被当作一个“症状”来加以处理,但是,它是什么东西
的症候呢?弗洛伊德指出,小孩子常常会梦到前一天(所梦之日)被唤醒但
未被满足的欲望和快乐。因此,梦意味着他们的欲望的实现。成人的梦也
包含了所梦之日的痕迹,但要复杂得多。梦常常是不可理喻的,而且显然远
不是人们想实现的(可怕的梦以及噩梦)。弗洛伊德认为,这样的梦受到了
压抑。当梦和焦虑相关时,其形成的目的是要实现自我不接受的受到压抑
和禁止的欲望。
要理解梦,我们必须区别明显的梦境内容和潜在的梦的思想。明显的
梦境内容是当我们醒来时我们所能记起的东西。弗洛伊德认为,潜在的梦
的思想是在无意识的层次上或在“另一个阶段”发现的。通过对无意识的梦
的思想的压抑,明显的梦境内容是一种替代物。压抑是心灵的防御机制的
结果。当我们醒着的时候,这些机制防止无意识的和被压抑的欲望进入我
们的意识。在我们睡着的时候,这些欲望就会伪装着设法溜进来。因此,做
梦者之不能理解梦的意义,正如神经病患者之不能理解他们的病症的意义
一样。
因此,我们所记得的梦(“明显的内容”)是对被压抑的愿望的一种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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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实现。弗洛伊德把歪曲无意识的梦的思想的过程称作“梦的工作”。在很
多方面,当压抑不成功的时候,这种活动相当于将无意识的冲动转变为神经
病的病症的压抑过程。梦的工作利用了压缩、置换、戏剧化和象征手法。此
外,还有第二级的梦的工作。无意识利用了“艺术”手段。在我们的梦中,我
们都是艺术家。
比方说,压缩,使得梦中发生的一件事情(如所记起的那样)代表几个不
同的愿望。置换是一个过程,通过它,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一个人或一个事
件,在梦中被表达为一种不重要的记忆,或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一个人或一
件事。当一个具有十分琐碎内容的梦与焦虑或强烈的感情相联系时,会发
生类似的情形。在此,压缩和置换已发生了作用,我们必须用自由联想去把
握无意识的内容。同样,象征手法也是扭曲的一种形态。比如说,男性的生
殖器可以被具有类似形体的物体所取代,比如手杖、雨伞、匕首和左轮手枪。
女性生殖器可以由一个中空的空间且能容纳其他物体的东西来象征性地代
表:比如洞穴、盒子、房间、屋子等。第二级的梦的工作来自我们的试图以一
种能满足逻辑一致性的方式来描述梦境的努力。弗洛伊德认为,(明显的)
.的梦境包含了许多不同的(以及矛盾的)因素。因此,它可以说是被过度地
决定了的。同样,不同的构成原因的链条和因素过度地决定了心理的症状。
后来,弗洛伊德认为,潜在的梦的思想是受到了审查的。简而言之,我
们可以说,受压抑和被禁止的愿望必须发现通过“审查”的方式才能成为有
意识的。梦的工作就在于将潜在的梦的思想转化为明显的梦境内容而逃避
审查。梦境,如我们所能记起的那样,包含着一种已经被编为密码的隐秘的
信息。我们可以把明显的梦境内容看作一个有待破解的谜。只有当分析师
破解了密码,梦境才会展现出一种新的意义。那么,这种隐秘的意义是什么
呢?弗洛伊德认为,成人的梦常常有性的色彩,它们表达了性的欲望。(当
弗洛伊德后来发现了一种独特的进攻性本能或死亡本能之后,这一结论就
成了问题。)
我们可以将弗洛伊德在《释梦》中的结论概括为以下 5点:
1.潜在的梦的思想和明显的梦境内容区分,是理解梦的意义的关键。
2.明显的梦境内容是潜在的梦的思想的扭曲,也就是说,是梦的工作
的产物。
3.自由联想既可以用来分析神经病的症状,也可以用来分析梦境。
4.梦的解释展示了一种普遍的心理学模式,能给我们提供一幅关于入
第二十三章带弗伊镌和精神分析—512—
类心灵状态的更为丰富的图景。
5.破解梦境的努力,导致了一种对无意识如何根据“语法”规则而起作
用的理解,也就是说,无意识是像一种语言一样架构起来的(参见弗
洛伊德关于“梦作为一个谜”的阐述)。
弗洛伊德关于性的理论
我们已经强调了在人的精神分析的观念中性的核心作用。弗洛伊德在
《性学三论》(1905)中详细阐述了这一主题。这一著作,把我们引向了扭曲
过程的背景,也引向了作为我们的本能和行为之基础的情感能量的来源。
这种能量后来被称作里比多(libido)。这本专著还首次概要地提出了一种
关于婴儿期的性和性变态的理论。弗洛伊德最重要的主张是:
1.性并不是始于青春期,而是在出生后不久就得到了表达。
2.有必要在“性的”和“生殖的”概念之间作出明确的区分。前者是更
为宽泛的,包括了很多和性器官毫无关系的活动。
弗洛伊德关于婴儿期的性的理论受到了很大的抵制,却有助于彻底变
革他那一代人的性观念。就是当弗洛伊德声称能够显示儿童的性和成人的
性欲“倒错”之间的联系时,也没有减少他的坏名声。
弗洛伊德认为,嘴是第一个和快乐的情感相联系的器官。婴儿开始追
求独立于其营养需要的快乐。因此,这种活动可以称为是性的。口腔阶段
之后是肛门阶段和男性生殖器阶段。在男性生殖器阶段中,俄狄浦斯情结
变得特别重要(在古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弑父娶母)。
弗洛伊德观察到,男孩子在这个阶段(大约三到五岁)开始对他的母亲产生
性欲并将他的父亲看作是具有威胁性的对手(阉割焦虑)。俄狄浦斯冲突常
常在男孩逐渐地认同他的父亲,并开始采取他的父亲的价值和观点(“超我”
的形成)时,得到化解。女孩则会受到相应的伊菜克特拉情结的影响。
由于各种原因,个体会胶着在诸婴儿阶段之一上。在有些情况下,超越
这个阶段的情感的、心理性欲的发展会受阻碍(参见弗洛伊德关于“肛门”人
格特征的阐述)。成人会返回到某个早期的发展阶段。弗洛伊德把这称作
回归。弗洛伊德认为,性变态可以理解为胶着在异于对成人来说是“正常”
的性欲对象之上。因为性欲倒错在儿童的各种性欲对象上有其原型,弗洛
伊德把儿童的性欲描述成“多形态的性欲倒错”(其特点是多种变态)。这
样,成人的“性欲倒错”就和儿童的各种性活动联系起来了。
西L
i9ang 2u SA
………………—513—
心 智 装 置
由于多种原因,弗洛伊德关于心智装置的理论常常是难以理解的。首
先,在心理分析的不同发展阶段,弗洛伊德改变并扩展了他关于人类心理的
看法。尽管他试图整合各种不同的视角,在他的著作中,总是存在着不少粗
疏的地方。其次,弗洛伊德的生理学的、生动的拟入论术语是有歧义的。当
他说“可怜的自我”必须伺候“三个暴君式的主人”(外部世界、本我和超我)
时,我们可以容易地看到,他将精神的功能客观化和人格化了。
弗洛伊德的第一个“地形模式”(精神地图)区分了精神生活的三个领
域。简而言之,我们可以说,心智装置是空间性的,并且划分为三个领域:无
意识、前意识和意识。意识即是任何我们可以直接意识到的东西。前意识
是任何我们能够再生或者记起的东西的领域。弗洛伊德把“无意识”的名称
留给了那些不能轻易地达到意识的精神过程。
在《精神分析引论》中,弗洛伊德做了一个也许是更具启发性的类比:一
个客人,在一个巨大的过道(无意识)里,试图进入大厅(前意识)。但是在两个
房间之间的走道上,有一个守门人(审查者),他监视着客人。如果守门人不
喜欢客人,他就会被打发走或者受到压制。即使客人设法进入了大厅,(意
识)主人也不一定能立刻注意到客人。这相应于这样一种观念,即前意识中
的思想不是有意识的,但是它们会变成有意识的。为了使无意识中的思想变
成有意识的,它们必须首先进入大厅,或者前意识。如果客人被打发走了,客
人以后会以新的伪装出现(参见其有关“梦的工作”的阐述)。然后客人会作
为“症状”进入聚会,而主人也不会认出客人的真正身份。在这个类比中,守
门人相应于个体对把无意识的东西变成有意识的东西的抵制。当守门人累
了的时候(或者当个体睡着了的时候),伪装着进入就更容易了(显性的梦)。
我们还看到,整个的压抑过程会是在主人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生。
在1920年之后,弗洛伊德改变了地形模式,引进了本我、超我和自我的
术语,这既受到了其他心理分析师的抵制(比如像拉康),也受到了科学哲学
家的抵制。卡尔·波普尔嘲笑说,弗洛伊德的三叶红花草,像荷马的奥林匹
斯山的神话一样,缺乏科学价值。
我们倾向于把弗洛伊德对心智装置的理解当作一种元心理学的观点
来解释。它告诉我们他研究人的角度,它也是一种试图发现一个概念框
架以理解他在临床实践中所发现的现象的努力。用认识论的术语来说,
第二十三章弗溶伊德和精神分析—514—
我们可以说,元心理学的框架对于心理分析的研究纲领来说是关键的。
正是根据他关于心智装置、精神能量和本能的理论,弗洛伊德试图说明,
相对于非理性的恐惧和执迷的行动来说,理性的论证何以是苍白无力的。
因此,为了阐明存在于我们的本能、我们和外部世界的关系以及我们的良
心(“内在的声音”)之间的冲突,他构造了一个关于我们精神生活的模型
(本我、自我和超我)。显然,弗洛伊德在此延伸了虚构、概念和存在之间
的边界。这就是他关于我们的精神生活的看法:“关于一种在空间中延
展、被权宜地组合在一起,并且因生活的迫切需要而得到发展,只是在某
些条件下和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上才会产生意识现象的心理装备的假
说,我们已经采纳。这种假说使得我们能够将心理学建立在这样一种基
础之上,它和任何其他科学如物理学的基础相类似。”[3显然,弗洛伊德认
为心理分析和物理学是相类似的。这和他的一些元心理学的预设有关。
他认为,精神生活是由精神的力量和精神的能量所决定的。因此,他能够
声称,心理分析是一门自然科学。
精神的力量和精神的能量可以在本我中发现,它是最古老的精神领域。
它包括了我们的本能的精神方面。因此,弗洛伊德将本我比作“充满了沸腾
的骚动的水壶”。我们的本能追求满足我们的需要。他们遵循所谓的快乐
原则。与驱使我们的本我相联系,还存在着其他的功能。它们来自先前的
被压抑的经验。弗洛伊德讨论了那些已被从意识中排除出去但仍然驱使着
我们的观念、行动和情感的“记忆”。这些功能的运作没有逻辑结构,它们是
非逻辑的。然而,他们仍然试图进入我们的意识:它们驱使我们行动,它们
使得我们沮丧,或者,它们产生了我们不知所以、不知如何的梦境和妄想。
因此,无意识是本我的最高的精神品质。
心理分析最重要的洞见是,无意识的过程或本我,遵循的是不同于支配
我们的意识生活的“规律”。弗洛伊德称这些规律为主要过程。在我们对梦
的工作的讨论中,我们指出了无意识过程中的一系列显著的、复杂的特征。
比如,对立的方面被处理为彼此同一的。无意识的东西被建构为一种“语
言”,尽管它具有不同于我们的日常语言的规则。
由于外部世界的影响,本我有一种独特的发展。某个精神领域在本我
和外部世界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联系。这个精神生活的领域就是弗洛伊德所
说的自我。自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自我保存。此外,它还确保以一种安全
的方式来满足需要。自我对于本能的要求之延宕和压制作出决定。自我遵
五
09amg he ue SA—515—
循现实原则。因此,它必须联结本我的需要和外部世界。只要自我是虚弱
的、不发达的,它不会总是力求掌握它将来会毫无困难地完成的任务。这
样,我们本能的要求和外部世界的要求就会产生创伤。无助的自我利用压
抑来保护自身,这后来会表明是不恰当的。在这种压抑中,自我得到了超我
的协助。
弗洛伊德常常被这一事实所触动:病人会把他们自己看作客体,因此会
对自己采取一种批评的和判断的态度。他推测,这种反思的能力,比起自我
的其他能力是在一个较晚的阶段发展起来的。这是通过社会化的结果而在
儿童身上逐渐地发生的。超我是对父母的规范和理想的无意识的内化的结
果。在一种略微宽广的意义上,社会和传统通过我们所说的“良心”来行使
其道德权威。超我可以说是观察着自我,提出它的建议,还作出惩罚的威
吓。超我要求自我不仅对它的行动给予说明,而且对它的思想和愿望作出
说明。所以,超我是自我必须对付的第三种力量。弗洛伊德的良心理论拒
斥了一种天赋的或绝对的对错的可能性。作为他的良心理论的延伸,弗洛
伊德得出结论说,上帝的观念是儿童和父亲的关系的投射。
在不少地方,弗洛伊德把梦刻画为一种充满了幻觉和非理性特征的
精神不安。在睡眠中,自我被削弱了,其的力量占了上风。类似的情况构
成了一系列疾病的基础。心智装置的功能受到干扰,就会表现为神经病
和精神病。自我和现实的关系受到干扰并部分地被剥夺了。这一洞见构
成了精神分析的治疗目标的背景:“分析医师和病人的被削弱了的自我,
必须以现实的外部世界为基础,将他们自己连成一体以对付敌人(本我的
本能要求和超我的良知的要求)。”[4]在此,我们也许可以注意到精神分
析的治疗目标和尼采的超人理论之间的某种相似性:因为,对弗洛伊德和
尼采来说,这都是一个克服传统的超道德与本能要求之间的冲突的问题;
尼采的超人之超越自我,正如精神病患者在成功的心理分析的治疗之后
超越自我一样。
在其后期的著作中,弗洛伊德区分了生本能(Eros)和死本能(Thana
tos),指出两种基本本能的思想在古希腊哲学中就已经存在(参见恩培多克
勒)。弗洛伊德的关于独特的死本能的思想在心理分析界受到了强烈抵制,
至今还很有争议。通过引入死本能,弗洛伊德希望澄清诸如侵略和战争等
现象,但他还强调,一种性侵犯的过度因素会将情人变成凶手。进攻还可以
内化而具有一种自我毁坏的性质。
…
第二十三章弗洛伊德和神分析析—516—
第三节 压抑的文化和罪恶感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弗洛伊德越来越对当时的文化批评和文明批评
感兴趣。无论左翼还是右翼,都宣告了西方文化的没落和衰亡。弗洛伊德
的兴趣,集中在揭示这些对现代文化的强烈的批判态度的心理原因。他特
别关注“痛苦的社会根源”;也就是说,关注把文化看作痛苦和苦难的一种可
能的原因。“似乎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今天的文明不能在我们之内激起一种
幸福感。”5这个主张似乎令人惊讶。事实是,科学和技术的成就给了我们
征服自然力的力量;医学研究延长我们的生命,并使得生命更加容易。但
是,弗洛伊德强调,这种进步不是人类幸福的惟一条件。进步的代价是压制
我们的本能和个体罪恶感的增强。弗洛伊德认为,这就是我们对文明不满
的背景。
当然,弗洛伊德意识到,文化在自然面前保护了我们,它协调了难以驾
驭的个体之间的关系。为了理解他的主张,我们必须理解他是如何想象文
明的起源的。弗洛伊德认为,在文明存在之前,个体的自由是最大的,尽管
这种“野性的自由”几乎是毫无价值的,因为个体无法保卫它(参见托马
斯·霍布斯思想中的自然状态,第八章)。自由的第一批限制随文明而来。
因此,产生了一种个体的自由和文明的限制之间的对立。
这个冲突对于我们理解人类本能的变化来说是重要的。在某种程度
上,所有的社会必须建立在放弃我们本能的基础上。这在第一批禁忌中就
已经得到了证明。首先是对作为一种性满足根源的(广义的)乱伦的禁止。
习俗对所允许的东西作了新的限制。绝大多数的非生殖形式的满足被作为
堕落而加以禁止。弗洛伊德把这个过程刻画为“有史以来强加于人类性爱
生活的最严重的创伤”[6因此,他的结论是,“有文化的”人类的性生活受到
了损害,其作为幸福之根源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同时,文明从受压抑的性欲
中获得了它的能量。性的需要变得非性化了,并且以其他的方式得到满足。
弗洛伊德把这个过程称作升华。艺术和科学中的最高成果,是本能升华的
结果(参见有关“柏拉图式的爱欲”的阐述)。在某种意义上,爱欲就被牺牲
在文化的祭坛上。
但是,爱欲不是人类生活中的惟一力量。弗洛伊德认为,在本能的驱动
西
amg 2he Yue SR—517—
力中,人的进攻性占有一个核心的位置。当限制解除,人就成了野兽。因
此,文化就被迫作出一种强有力的努力,调动它所有的资源以限制人的破坏
性。这一领域的成果是相当有限的。显然,人类要限制他们的进攻性并不
容易。文化试图将进攻性导向对付外在的或内在的敌人,但是,这常常导致
了现代文明可怕的苦难。
以这些对我们的性生活和进攻性的限制为背景,弗洛伊德认为,他已阐
明了对文明的不满的某些原因。这样,我们就来考察他对文化的批判:
在像我们这样正确地发现文明的当下状态的缺陷时——因为它是
如此不能充分地提供我们所需的使我们生活幸福的东西,也因为它使
我们遭受也许可以避免的痛苦的数量
在通过我们的毫不留情的批
评、尽我们所能地揭露其不足的根源时,我们无疑是在行使我们的正当
权利,而不是表明我们是文化的敌人。我们期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我
们的文明会发生变化,以更加满足我们的需要,而不再承受我们对它提
出的责难。但是,也许我们也要适应这样一种观念,即在文化的本性
中,有某些内在的困难,是难以变革的。7
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弗洛伊德在爱洛斯(生本能)之外,还发现了死
本能。死本能旨在分裂生物,把它带向它原初的、无机的状态。要理解这
种本能是如何运作的,并不总是容易的。弗洛伊德认为,这种本能的一部
分反对外部世界而表现为进攻性的、破坏性的行动。对外向性进攻的限
制,增加了总是在场的自我毁坏活动。死本能也会和爱洛斯“混杂”。施
虐狂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而受虐狂则例示了内向的、破坏性的本能和性
欲之间的联系。
因此,弗洛伊德认为,人对“恶”、对进攻性和兽性有一种天赋的需要。
进攻性是所有人都有的原始的、独立的本能。人的进攻性抵制了文化试图
在人与人之间创造和平与和谐的努力:“人的进攻性的自然本能,每个人对
于全体的敌意,以及人们相互之间的敌意,反对文明的这一方案。”[8]我们可
以问,文明运用了什么其他的方法来禁止进攻性。通过考察个体的发展史,
我们可以最好地理解这一点。当普通的进攻本能受到约束时,个体会怎样?
如我们所提及的那样,进攻性会转向内心,即指向自我。进攻性被超我所利
用。作为一种“良心”,超我用进攻性来威胁自我。斗争发生在个体之内。
第二十三章地洛伊德和精分析析—518—
弗洛伊德把超我和顺从的自我之间的紧张称为罪恶感。它表现为一种惩罚
需求。这样,文化就以建立一种监视危险的进攻本能的心智装置的方式,来
征服个体的进攻性本能。
按此,弗洛伊德反对那种认为有一种区分善恶的原始能力的思想。恶
有时甚至是可欲的和令人愉悦的。超我决定了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
超我的恐惧创造了罪恶感。不仅如此,我们还发展了一种惩罚需求,因为我
们不能掩盖我们的那些来自超我的被禁止的愿望。文化试图防止满足我们
的本能的努力,导致了一种个体难以对付的日益增长的罪恶感。因此,弗洛
伊德认为罪恶感是文化发展中的最大问题,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种分析,导致了对道德的一种新看法。道德的目标是禁止人对于进
攻的本能的需要(“汝当爱邻如己”)。因此,社会的道德可以被理解为文化
的超我。弗洛伊德的主张是:正如那些正在接受分析性治疗的人必定经常
反对他们的超我,使之降低它的要求,我们也必须批判性评估文化所作出的
伦理要求。弗洛伊德建议,在文化的压力下,许多社会变得“精神失常”,应
该接受治疗(参见,他在《“文明的”性道德和现代的精神疾病》[1908]中对当
时性道德的批判。)
对于弗洛伊德来说,有关人类命运的关键问题,是与文化如何能控制人
类的进攻性的、破坏性的本能的问题相联系的。“人类征服自然力的力量已
经到了这样的高度,以至于运用这些力量,他们可以非常容易地相互灭绝,
他们知道这一点——因此这构成了他们当下的不安、他们的沮丧和他们的
忧虑情绪的大部分内容。现在可以期待,两种天力(heavenly forces)中的
另外一种,永恒的爱欲,会展现他的力量,以与其同样不朽的对手相
抗衡。”9
弗洛伊德对人类文化史的重构,与我们在霍布斯、洛克和卢梭思想中发
现的模型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同样,他的否定人类学(悲观主义的人类观),
和路德也有许多共同之处,特别是和霍布斯的“每个人都反对其他人的战争
状态”的思想与“人对人就像狼对狼一样”(homo homini lupus)的命题有相
似之处。在不少领域中,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还对社会学的问题,如内化
和社会化的心理机制有新的启迪。
弗洛伊德的哲学立场在不少方面是成问题的。在对自己的时代做出诊
断时,他主张更高程度的性满足,以减少精神病的痛苦。但另一方面,他认
为,对本能的抑制对于文明生活是必要的。换言之,他似乎缺乏充分的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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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9ang 2。9ae S—519—
准,来确定本能的满足和抑制之间的边界。由于弗洛伊德没有充分地区分
幸福和快乐(享乐主义),这一点变得更为困难了。对于那种为发展一种理
性的文化超我所必需的伦理学,也就是一种能够限制那种任性的、“狂野”的
自由的伦理学,似乎也看不出他有办法能够做出辩护。总的来说,伦理问题
和伦理论证对于弗洛伊德来说具有什么地位,是不清楚的。他关于一种原
始的主观自由的观点,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似乎是一种幻觉。(参见黑格
尔和爱米尔·涂尔干关于自由的历史起源的理论)。也很有可能是,弗洛伊
德夸张了现代文化的压抑性。他对现代文化的性道德的许多批评,看来早
已经过时。弗洛伊德还忽视了源自社会学家如涂尔干的文化批评。涂尔干
试图表明,现代文化的危机的基础是道德取向标准的日益解体。换言之,对
于把失范(社会规范的解体)、良心的冲突和罪恶感之间连接起来的那种内
在联系,弗洛伊德没有多少理解。
第四节 精神分析和科学哲学
关于精神分析的认识论争论集中在有关它的科学地位,以及像精神决
定论、说明、无意识、本我、超我等基本概念的内容和重要性之上
关于精神分析能否说是一种科学,有很大的分歧。在某种程度上,冲突
可以追溯到科学这个概念不可能没有歧义这个事实上去。101同时,我们对
一种科学理论或学术理论的要求,在不同的科学和学术活动(如物理学、社
会学和比较文学中),有很大的不同。换言之,由于不能满足物理学的要求
而否定精神分析的科学地位,是毫无意义的。尽管它的一些主张会显得和
荷马的神话有某种类似性,但是,这并不是从整体上拒斥精神分析的充分
理由。
我们可以说,弗洛伊德把精神分析理解为一组陈述,其中有些陈述描述
了观察事实,其他陈述表达了一般的假说,还有其他一些陈述则根据假说对
观察事实作了解释。如我们已看到的那样,他利用“力”、“能量”等术语,把
心理分析表述为一种自然科学。在晚近的认识论争论中,这被视为一种误
解。有人主张,心理分析实际上是一种解释性的、“有深刻诠释学意义的”
学科。
精神分析的其木前提是 左在着无音识的精神生活 然而 在无音识
….…—520—
前意识和意识之间的边界该如何划定的问题,弗洛伊德在不同时期有不同
的回答。这个理论的基石之一,是性本能从童年的早期起就已出现的主张。
我们可以说,有些主张是根本性的,因为它们构成了其他主张的预设。因
此,弗洛伊德的各种主张构成了一个等级体系。因此,压抑的假说比起俄狄
浦斯情结的假说,必须处于该理论的更为基本的层面上,因为压抑的观念被
用来说明各种情结的起源。
弗洛伊德显然认为,有些假说基于观察事实(或者归纳地得自事实),其
他假说应当被理解为被观察所确证的“猜想”或“构造”,还有其他一些是有
用的工作假说。弗洛伊德自己称元心理学为“思辨的上层建筑”。从这个角
度来看,我们可以这样来表述基本的认识论问题:在什么程度上,心理分析
满足了一种经验理论的一般要求?两种这样的要求可以被陈述如下:
1.经验理论必须是可检验的(可证实的或可证伪的)。
2.经验理论必须是富有成果的。
经验理论应该是可证实的这个要求,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逻辑实证主义者
提出来的。几乎没有理由相信,弗洛伊德的理论满足了这个证实标准。但
是,不少著名的逻辑实证主义者把心理分析当作一门科学来尊重,而不认为
其命题是毫无意义的形而上学。弗洛伊德自己尊重“实证主义”[11]。一直到
20世纪50年代,心理分析的理论似乎都是为逻辑实证主义所首肯的。[12]
卡尔·波普尔的看法则要严厉得多。弗洛伊德、阿德勒和荣格的理论
看上去能被经验所确证并且有出色的说明力这个事实,在波普尔看来,并不
是心理分析的优点,而是它的弱点。[13]波普尔的论证可表述如下:科学理论
与某些可能的观察结果(“事实”)是不一致的,因此是可以被“证伪”的,而心
理分析则与所有关于人类行为的事实都是一致的。所以,心理分析是不能
被证伪的,因此是非科学的。因此,证伪的可能性是决定一种经验理论是不
是科学的一般标准。如果心理分析被认为是科学理论,在原则上,它必须能
够告诉我们什么样的事实能够证伪它。这样,心理分析的明显成功是由于
它缺乏内容。因此,许多科学哲学家主张,它的预设和假说是不可证伪
的。[14]这就把心理分析归结为一种伪科学。
为了理解这种论证,让我们考虑一些例子。让我们假定,心理分析师的
假说是,病人为未化解的俄狄浦斯情结所苦;他无意识地恨着他的父亲。如
果他对他父亲行为放肆,这种行为当然会确证诊断。但是如果他敬重且热
爱他的父亲,这也许意味着一种无意识的恐惧掩盖了他的仇恨之情。不管
方章
学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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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做什么,分析师的假说都能被确证。按此思路,让我们考察以下另一个
例子。心理分析师对一个梦作出了一种解释。如果病人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可以看作是解释的正确性的根据;如果病人断然地拒绝了它,这可以看作
病人抵制正确解释的证据!因此,我们怎样才能驳斥任何一个解释呢?
心理分析师反驳说,这种论证没有说到点子上。对病人反应的解释不
是根据孤立的观察,而是与他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反应方式做比较之后做出
的。拒绝的强度也是重要的:一个怒气冲冲的、焦虑不安的拒绝可以是解释
大体上正确的一个标志。弗洛伊德的不少假说没有达到可证伪性的要求。
某些显然和弗洛伊德的基本假说之一相冲突的事实,常常促使他引进附加
的假说来证明原初假说的正确性。波普尔特别质疑这些附加的或者说专门
的假说的地位。弗洛伊德附加的假说常常不能被经验所证伪。对于一种经
验理论来说,这产生了不少问题。比如,在他的晚年,弗洛伊德得出结论说,
有些梦境内容既不能追溯到做梦人的成人生活,也不能追溯到他们的已被
遗忘的童年。如果弗洛伊德的结论是正确的(但是他如何能够知道它呢?),
它会证伪认为梦境内容来自无意识的假说。但是,弗洛伊德并没有得出这
个结论。相反,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辅助性的假说来“维持”基本的假说:我
们必须把这样一种梦境内容理解为无意识的、古老的遗传的一部分,儿童在
祖先的影响下,把它带到了世界上。[15]这个天赋观念的假说是一个专门的
建构。它惟一的功能就是支持另一个假说,它很难被认为是经验的。如果
附加的假说被接受,认为梦境内容来自无意识的主张就不可能加以证伪。
在瑞士心理学家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 Gustav Jung,1875—1961)
那里,类似的构造起着重要的理论作用。
这类确保免于反驳的策略是与可能的证伪的要求相冲突的。为此,波
普尔不把精神分析看作是一种科学理论。一种经验理论总是和某些事件不
相一致:如果这类事件发生,该理论就是假的。波普尔主张,弗洛伊德以这
样一种方式来构造理论,以至于它们是不可证伪的。但是,这并不使得它们
没意思或“没有意义”。精神分析包含了有意思的假说,但它们并没有采取
一种可以检验的形式。因此,在波普尔看来,它是非科学的。只有当精神分
析能够表明,什么东西能证伪它时,也就是说,只有当这个理论是可检验的
时候,精神分析才不再是伪科学。
在波普尔的批评中,还有一点应当提及:弗洛伊德和其他的心理分析
师,声称精神分析是建立在临床观察之上的。波普尔认为,这是一个幼稚的
第二十三章弗洛世和和神分析析—522—
观点:所有的观点实际上都是根据理论或假说而与解释相联系的。不存在
和“理论无涉”的观察。
许多心理分析师主张,在精神分析的治疗下,病人的好转确证他们的理
论:治疗的成功是其真理性的一个标志。但是,这是一个可疑的结论。最
多,当某些诊断结果是准确的时候,治疗的成功提供了对理论的某些证明。
即使精神分析的治疗取得了好的结果,建立于其上的理论也仍然可能部分
地或完全地是假的。相反,一个不成功的结果可以和如下事实相一致,即作
为治疗的基础的理论是有效的:理论可能是真的,而分析师则不太胜任。还
需要强调的是,分析的治疗的成功标准,决不是清楚的。
在关于精神分析的科学地位的争论中,波普尔的结论并没有被普遍接
受。有些理论家认为,证伪的要求是太过严格了。人们还反驳说,这个要求
在任何一个新的理论获得发展的机会之前,就将其“扼杀”了。因为精神分
析在某些领域内成功地说明了其他理论不能说明的事实,它可以说满足了
富有成果的要求。如果一个理论在不同的学科中引发了新的研究纲领,它
也可以说是富有成果的。许多人认为,精神分析确实如此。有些文学批评
家试图运用心理分析的洞见,特别是在比较文学当中,但是,这还是一个有
争议的问题,即是否以及在何种意义上,心理学能够阐明美学现象。从托马
斯·库恩以及所谓的范式理论的角度来看,我们也许可以说,弗洛伊德的元
心理学包含了指导研究的概念,但是它们本身是不能检验的。从这样的视
角出发,我们必须寻找一个“充分”的标准:弗洛伊德的概念是充分的吗?它
们怎样才能被批评呢?这一争论至今也没有结论。
我们可以在现代哲学的不少学派中发现一种研究精神分析的新进路。
德国的社会哲学家尤根·哈贝马斯试图把精神分析重构为一种关于被系统
地歪曲了的交往的理论[16]。哈贝马斯认为,弗洛伊德的认识论的自我理
解,是建立在对心理分析之独特性的一种科学主义的错误理解的基础之上
的。精神分析不是一种自然科学,而是一种试图把握被歪曲的“文本”(神经
病病症)、梦等东西的意义的深度诠释学。因此,精神分析必须把诠释学的
解释与对准因果的联系(即个体所不知道的作为原因的无意识动机)的心理
学的探究,结合起来。因此,我们可以说,弗洛伊德发展了一种独特的、去神
秘化的“深度诠释学”或者解释技巧,来理解和纠正被系统地扭曲了的交往。
这就提出了关于有效解释的标准的困难问题。在哈贝马斯看来,精神分析
的治疗最好被比作一种扩展了的“自我理解”。个体必须不再受“命运的因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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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性”的支配,他们必须再一次成为自由的主体。根据这一纲领,精神分析
是“批判理论”,而不是一种自然科学17。
弗洛伊德或许会抗议说他不是一个哲学家。在19世纪90年代给朋友
维尔海姆·弗里斯的一封信中,弗洛伊德说,他既不是一个科学家,也不是
一个研究者,而是一个征服者。通过精神分析,他成了他想成为的人:他征
服了无意识的领域。
思 考 题
1.请用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以及本我、自我和超我等概念来阐明弗洛伊
德关于人类精神的理论的主要观点。
2.请从一种弗洛伊德主义的视角来描述人类的境况。
进一步阅读的建议
原始文献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
mund Freud, ed.,by James Strachey in collaboration with Anna Freud,
24 vols,London,1953—64.
二手文献
Grünbaum, A.,The Foundations of Psychoanalysis. A Philosophi
cal Critique, London,1984.
Ricoeur,P.,Freud and Philosphy:An Essay on Interpretation,
New Haven/London,1977.
原 著 选 读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文明及其缺憾》
(选自《文明及其缺憾》,傅雅芳、郝冬瑾译,安徽文艺出版社 1987 年版)
……我认为宗教的需要无疑是从婴儿的无能为力和由此引起的对父亲
的渴望中衍生出来的,尤其因为这种感觉不仅仅是超出了童年时代,而且由
于恐惧命运的至上权力,它被永久地保存了下来。我认为童年时代没有任
何需要能超出要求父亲保护的需要。……宗教态度的根源可以很清楚地追
溯到婴儿无能为力的感觉。也许,在它背后还隐蔽着什么,但是目前还没有
研究清楚。
第二十三章弗落伊和和神分分析—524—
西
方食
……(宗教)的方法是贬低生命价值,用妄想的方式歪曲现实世界,即假
定存在着上帝的威胁。它强制人们处于心理上的幼稚状态,诱使人们陷入
群众性妄想。而许多人因此得到的报酬则是,宗教成功地使他们免患神经
病。但是,它再没有比这更多的作用了……
妇女所代表的是家庭利益和性生活的利益。创造文明的工作日益成为
男人的事,使他们面临更为艰巨的任务。不得不实行本能的升华,而这在妇
女是几乎不可能的。由于一个男人没有无限量的心理能量可供使用,所以
他必须恰当地分配自己的利比多以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了达到文化的目
的,他在很大程度上要与女人和性生活保持距离。他与男性的频繁交往,以
及他对他与他们的关系的依赖,更加使他不能胜任做丈夫和父亲的义务。
因此妇女发现,正是由于文明的要求,她们才被置于次要的地位,所以她们
就产生了对文明的敌对情绪。
文明限制性生活的倾向像它的扩大文化阵地的其他倾向一样明显。最
初的图腾阶段就有反对性对象选择中乱伦行为的禁律,也许这是一切时代
中人类的性生活所经历的最激烈的打击。禁忌、法律和风俗习惯强加了更
多的约束,这些约束不仅影响到男人,也影响到妇女。……对于性发展已成
熟的个人来说,对象的选择只局限于异性,并且大多数超出生殖器以外的满
足被认为是性反常行为而加以禁止。这些禁律所表明的要求是一切人只能
有同一种性生活,而毫不考虑在人类的性素质方面所存在的先天或后天的
差异;这一要求使相当一部分人失去了性的享受,所以它成为严重的不公正
的根源。这样的约束措施可能使没有受到自身素质妨碍的正常人的全部性
的兴趣毫无遗失地流入敞开的性通道。但是,对异性的生殖器的爱恋虽然
已经不再被宣布为非法,它本身却由于合法婚姻和一夫一妻制的主张而受
到了进一步的约束。如今的文明表明它只承认一男一女在一个惟一的、不
能撤销的契约基础上的性关系;它不赞成性行为成为快感本身的来源,只准
备容忍性行为,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能代替性行为来作为人类繁殖
的手段。
……文明人的性生活还是大大被削弱了;它有时给我们这样一种印象,
即它作为一种功能正处在退化过程中,正像我们的牙齿和毛发作为我们的
器官似乎在衰退一样。人们有理由认为它作为一种快乐情感的来源,在实
现人生目的方面的重要性明显地减少了……
……文明用什么方法来抑制与自己对抗的进攻性,使其无害,并且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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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它呢?我们已经认识到了其中的几种方法,但是我们尚未发现似乎是
最重要的方法。对此我们可以在个人的发展历史中加以研究。如果使个人
的进攻愿望变得无害,这将会给他带来什么呢?将会带来某种十分重要得
东西,我们也许从未猜测过它,然而它却是很明显的。他的进攻性将会转向
内部,实际上也就是回到其发源地
即指向他自己的自我。在那里它被
一部分自我所接管,这部分自我作为超自我使自己与自我的其他部分相对
立,并且总是以“良心”的形式、用自我本来喜欢在其他的、外部的个体上予
以满足的同样严厉的进攻性来反对自我。严厉的超自我和受制于它的自我
之间的紧张关系被我们叫做内疚感(sense of guilt),它表明了一种对惩罚
的需要。因此,文明通过减弱、消除个人的危险的进攻愿望,并在个人内心
建立一个力量,像一座被占领的城市中的驻军一样监视这种愿望,从而控
制它。
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对人类文明的价值作出评价远非我的打算。
我努力使自己不受下述狂热偏见的影响,它认为我们的文明是我们拥有的
或者可能获得的最宝贵的东西,并且它的道路必然通向一个我们难以想象
的完美的高度。我至少可以心平气和地倾听这样一种批评家的观点,他认
为当人们审查文化努力的目的和它所使用的方法时,他们一定会得出这样
的结论,即整个努力不值得这样劳民伤财,它的结果只能是一些个人不能容
忍的事态。……
对我来说,人类的决定性问题在于,他们的文化发展能否并在多大程度
上控制住他们的进攻性和自我破坏本能对他们的集体生活的干扰。从这方
面看来,也许恰恰是现在这个时代应受到特别的注意。人类已经在很大程
度上取得了对自然力量的控制,以致他们可以借助于自然的力量,毫不困难
地进行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个人。他们明白这一点,目前的不安、痛苦和焦
虑的心情大部分就是由此产生的。现在我们期待着两个“天神”之一的永恒
的爱神厄洛斯将会维护他的权利,与同样永恒的对手死神进行不懈的斗争。
但是谁能预见何者成功,并且结果怎样呢?
注释
[1] Marie Jahoda认为,《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学》清楚地反映了“弗洛伊德关于人类行
动中完全没有偶然性这一点的无情信念”(Freud and the Dilemmas of Psychology
[《弗洛伊德和心理学的两难》],London,1977,p.53)。我们在下文将回过来讨论
...…
第二十三章弗弗伊德和精神分析—526—
弗洛伊德的独特的决定论观点。
[2]参见S. Freud, The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Psycho-Analysis(《精神分析的起
源和发展》), trans. by Harry W. Chase,收入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西方世界巨著丛书》),vol.54,Chicago 1990,p.11.
[3] S. Freud, An Outline of Psychology(《精神分析引论》),Penguin Freud Library,
volume 15, translated by James Strachey, ed. by Albert Dickson, London,1993,
p.431.
[4]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 p.406.
[5] S. Freud, 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文明及其缺憾》), trans. by Joan
Riviere,p.777.
[6]同上,第784 页。
[7]同上,第789 页。
[8]同上,第 791页。
[9]同上,第 802 页。
[10]参见 Wissenschaft(德语的“科学”)一词的宽泛含义。
[11] H.F. Ellenberger, The Discovery of the Unconscious(《无意识的发现》),New
York 1970,p.809:“一群学者(在1912年)成立了实证哲学学会,总部设在柏林,
目标是获得一种对于宇宙的统一的、科学的看法,以解决人类的问题。学会的成
员有马赫、波普尔、爱因斯坦、福雷尔(August Forel)和弗洛伊德。”
[12] P. Frank,“Psychoanalysis and Logical Positivism”(“精神分析和逻辑实证主
义”),in Psychoanalysis, Scientific Method and Philosophy(《精神分析、科学方
法和哲学》), ed. Sidney Hook,New York,1959,p.313.应当强调的是,不是人
人都是同意这一评价的。
[13] Karl. R. Popper, Conjectures and Refutations(《猜想与反驳》),London, 1972,
pp.33ff.
[14]参见如 Ernest Nagel,“Psychoanalysis and Scientific Method”(《精神分析和科学
方法》),in Psychoanalysis, Scientfic Method and Philosophy(《精神分析、科学方
法和哲学》),ed. Sidney Hook, New York,1959,pp.38—57.
[15]S. Freud, An Outline of Psychoanalysis(《精神分析引论》),p.399.
[16]J. Habermas, Knowledge and Humnan Interests(《知识和人类旨趣》),Boston, 1971.
[17]哈贝马斯对弗洛伊德(以及对一般意义上的精神分析)的解释,受到了来自 Adold
Grünbaum的一个严厉批判,见后者的 The Foundation of Psychoanalysis. A
Philosophical Critique(《精神分析的基础:一个哲学的批判》),Berkeley/Los
Angeles,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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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