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文学科的崛起
第一节 背 景
18世纪后半期,欧洲文化范围内出现了三种相对独立的
价值体系:科学、道德/伦理,以及艺术。这种思想分化涉及三
种不同的有效性主张。科学立足的是有关真的问题(说一个
主张是否正确,是说这个主张是否为真);道德/伦理涉及的是
规范的问题(说一个命令是否有效,是说这个主张是否正当);
而对艺术的研究则提出特定的审美问题(一件艺术作品是否
美,或是否有品味)。这样,比方说,相信规范问题和审美问题
有可能靠科学来回答,就被认为是一个错误,反之亦然。关于
真的问题(科学)、正当的问题(道德/伦理)和美的问题(艺术)
还必须与宗教问题区别开来。科学、道德和艺术获得了相对
于宗教的独立性(自主性)——现时代已经开始。
这些文化领域最早明确成为讨论主题,可以在康德的三大
批判中找到:《纯粹理性批判》澄清现代自然科学的前提条件;《实
践理性批判》给予道德以独立于自然科学的地位;而《判断力批
判》则为美学确定相对于科学和道德的界限。康德在某种程度上
成为一场始于文艺复兴的文化发展的高峰。
第十六章人文学科的崛起—394—
这个过程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是自然科学家拒绝对自然界做目的论的
理解。悖于常理的是,伽利略却仍然把自然界看作是一本用数学语言书写
而成的文本或书籍(参见第七章)。文艺复兴时期的自然科学仍然主张,自
然界包含着一种来自上帝的音讯。科学的目标是理解这种音讯。于是科学
就具有一种诠释学的或意义理解的维度。因此可以这样来界定自然科学的
合法性:把它看作是通往有关上帝的知识的诸条通道之一。
随着自然科学对世界的逐步非神巫化(参见马克斯·韦伯),把自然理
解为一件创造和启示的作品(“大自然之书”),最后就仅限于神话学和浪漫
派的自然哲学家。在19世纪,一种诠释学的自然哲学只有作为一种神秘主
义才能存身(诺瓦利斯[Novalis]、谢林等人)。另一方面,现代科学提供了
支配自然的能力,因其有利效果而具有合法性。自然科学不再是一门解读
世界之“意义”的理解性或诠释性的学科。它所追求的是对现象的说明。根
据康德的观点,对某事进行说明,就是能够对经验对象追根寻源到已知的自
然规律那里去。从这个角度来看,牛顿的力学是科学说明的典范。从这个
观点来看,人文学科或关于人的科学,比如语文学和历史编撰学,就难有一
席之地。在何种意义上这些学科包含着我们在自然科学中所看到的那种说
明呢?他们是否满足“名副其实的科学”的前提条件呢?19世纪初新兴人
文科学似乎有两种可能策略可供选择。
1.我们可以设法赋予它们以自然科学的地位:入文学科就像自然科学
一样根据普遍规律对现象提供说明。在后来的实证主义语境中,就
成为“科学统一”的命题。
2.我们也可以像维科那样,主张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具有不同质的研
究对象,因而也具有不同质的研究方法。因此,赋予人文学科以合
法性的方式,必须与赋予自然科学以合法性采用不同的方式。
在当代有关人文学科在认识论方面的独一无二性的讨论中,这两种策
略仍然出现。在本章,我们将探讨人文学科的崛起,以及这个学科的奠基者
们所面临的诸种问题。
第二节 赫尔德和历史主义
在德国的精神生活中,18世纪70年代标志着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
月管
四
909ang 2he aue SR—395—
更确切些说,我们可以谈论这样一种过渡:从一个理性主义的启蒙运动,转
向一个反理性主义的前浪漫主义——所谓狂飙突进时期。
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1744—1803)
是这个过渡时期的中心人物之一。他是一种新的历史意识的最杰出代表,
这种历史意识蕴含着一种新的个体感和历史变化感。后来所谓历史主义的
核心即在此。赫尔德的历史主义的根源追溯到那些以不同方式处于启蒙运
动之边缘的思想家那里。从休谟那里,赫尔德继承了一种怀疑理性能力的
观点。他不承认普遍有效的人类理性和万世不变的普适标准的观念。在卢
梭的文化批评和他对幸福的“自然人”的理想化那里,赫尔德获得了对启蒙
运动的自我理解和关于进步的乐观主义进行严厉批评所需要的那种灵感。
这种批评也受到哈曼(J.G.Hamann,1730—1788)的虔信派非理性主义的
影响。[1
我们说过,赫尔德可被视作历史主义的奠基者。历史主义首先是一种
对于历史的特定态度和理路。历史主义唤醒了我们可以称作“历史感”的意
识。历史成了哲学和人类思想的基本条件。此外,历史编撰学成了最主要
的学科,给其他人文学科分支打上自己的烙印。人文学科各分支被“历史
化”了;也就是说,它们成了历史取向的学科(就像在文学史、艺术史、宗教
史、语言史等等那里)。这样,我们可以说历史主义既是一种对实在的看法,
也是一种人文学科的研究纲领。2
对历史主义首先可以做这样的刻画:它把历史现象理解为例外的、惟一
的和特殊的。个体性不局限于个人或特殊现象。个体性也可以在集体的东
西和“超越个体的东西”当中找到:一个时代、一种文化,或一个民族也是某
种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是历史主义的个体化原则。从方法上说,
历史理解应该建立在该时代自身前提的基础之上,所有的评价都应该从内
在的而非外在的标准出发。历史主义的目标是一种内在的理解,而不是一
种建立在后来某个时代的判断标准之上的理解。在这个研究纲领中,对历
史语境和历史关联的洞察变得极为重要。一个现象的意义,是根据它原初
的语境而获得的。在一个新的语境中(比如在我们自己的语境中),那现象
就具有一种新的意义。历史理解因此就成了语境理解(参见我们时代的科
学哲学中的“语言游戏”和“范式”概念)。
其次,历史主义非常强调历史变化和进化。一种静态的实在观被代之
以一种动态的实在观。万物都隶属于历史之流。对变化的这种强调,被诠
第十大章人文学的的起起—396—
释为西方思想中的一场决定性的“革命”。[3]这场历史主义革命的结果,是
19世纪的人文学科形成了一种对人类生活的历史的一发生学的视角,其代
价则是对结构的、系统的理路的忽视。历史主义的个体化概念,它对历史变
化的强调,以各种方式与启蒙运动的一些基本预设———比方说,对普遍性和
理性的强调,关于一种不变人性的观念,以及普遍有效的人权的概念———发
生冲突。这给了历史主义以某种相对主义的倾向(“历史相对主义”),这种
倾向在19世纪和20世纪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成问题。[4
赫尔德对历史哲学的最早贡献是《另一种历史哲学》(1774),它常常被
看作是历史主义的宣言。孟德斯鸠认为既定的自然条件参与决定一个民族
的个性,赫尔德借用了这个观点。气候、地理条件和其他环境因素决定了各
种历史表现的性质。5对赫尔德来说,文化成长和发展是有一些物理的一物
质的条件的。全部个性之基础就是在这个框架中形成的。
根据赫尔德的观点,每个历史时代都具有其特有的印记。任何时代都
是独一无二的,时代的精神或心态把自己的烙印打在所有具体现象之上,并
赋予它们以某种整体。在公元前 400年,希腊时代的精神不仅渗透哲学,而
且以该时期典型的方式渗透美术、诗歌和整个精神生活。这也适用于民族
精神。每个民族,每个民族文化,都是由它的民族精神所形成的。对赫尔德
来说,一个国家的语言和民间传说例证了它的民族的个性和独一无二性。
两个民族打上同一个时代精神的印记是可能的,但民族精神包含了一个特
定文化中的个体性原则。
各个民族的理想,他们关于善恶、美丑的规范,均带上其民族精神的印
记。所有标准均与该民族的特定精神相关。并不存在超民族超历史的评价
幸福和美德的标准。赫尔德说:“每个民族都在其自身之内具有其幸福的中
心,就好像一个球的重心都在其自身之内一样。”6这样,所有标准都受到历
史条件和地理条件的限定。假如两个民族之间距离较大,他们就会相互视
对方的理想为偏见。但这样的偏见不一定是消极的,在赫尔德看来:“偏见
若恰当其时的话就是好的,因为它使我们幸福。”[7]
但我们如何才能对异己的民族和文化的独一无二性获得一种真正的历
史理解呢?对赫尔德来说,没有任何理解或评价是可以建立在一般的或普
遍的标准之上的。赫尔德也拒绝那种认为一个时代或民族可以作为另一个
时代或民族的规范或理想的观点。历史知识只可能通过对历史现象的移情
(empathy)而产生。这种理解并不来自普遍的理性原则或普遍的规律。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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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家的任务是想象,若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过去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你
要沉浸到那时代去,沉浸到诸天去,沉浸到全部历史去,要在万物中感同身
受。”[8]换言之,历史的理路必须是“旨在理解意义的移情的”。历史学家必
须侧身俯就现象的独一无二性。
赫尔德的纲领避免了一种盲目的种族中心态度,为文化宽容留下了余
地。对赫尔德来说,民族主义不可与沙文主义同日而语。所有民族都是独
一无二的,都是彼此平等的。在他关于各个不同历史时代的看法中,我们可
以找到类似的宽容。比如,根据他的个体性概念,赫尔德希望重新评价启蒙
运动对中世纪的消极态度:如果每个时代均有其各自的价值,均有其“中心”
于自身之内,那么中世纪一定也是(参见浪漫派对中世纪的积极看法)。中
世纪相对于其他任何时代的地位,原则上既不是更高,也不是更低。像所有
其他历史时代一样,它是一个自在的目的。
不难看出,个体性原则与历史进步和发展的观念是可能发生冲突的。
如果历史具有较深的意义,或不断走向一个特定目标,就很难断言任何时
代都有自己的绝对价值。如果所有时代都朝向一个共同目标(telos)发
展,一个外在的评价标准就随之引入了。这个时代于是根据那个目标而
具有意义了。在《另一种历史哲学》中,他抨击启蒙运动的肤浅的进步命
题,并赞同卢梭关于历史从黄金时代往下堕落的观点;他认为启蒙运动是
“颓废的”。
对赫尔德来说,就像对维科来说,民族和文化都经历“一些生命周
期”。[9虽然赫尔德使用像发展和进步这样的语词,他却并不主张那种不停
进步的观念,或那种以为所有文化都向着同一个目标行进着的观点。一种
文化的发展类似于一个人的发展,似乎是遵循着一个特定的生命周期。文
化和民族像所有有机生命一样有生有死。因而赫尔德使用像“繁荣时期”和
“衰落时期”这样的规范性概念(参见他把启蒙运动视作“颓废”和“衰老”的
观点)。说到底,他无法避免其历史哲学中内在的评价标准和外在的评价标
准之间的一种冲突。在赫尔德后来的著作中,比如《人类历史哲学的观念》
(1784—1791)和《人类进步书简》(1793—1797)中,历史过程的目标是不容
置疑的,那就是人性。对赫尔德来说,民间诗歌的搜集和新兴人文科学的发
展结果都与国族建立(nation-building)有关。他由此便为人文科学的相关
性和目标赋予了合法性,但这种教育纲领与一种激进的个体性观念之间的
冲突,却是难以怀疑的。
第十六章人文学科的崛起—398—
总的来说,我们可以说赫尔德的贡献在于他的个体性原则。所有历史
现象都受时代精神和民族精神所决定,也受外部的物理—物质条件所决定。
同样,一个时代和一个民族的总体精神气质决定了行动者的自我理解和对
世界的理解。这个观点我们将在黑格尔那里再次碰到。与此同时,历史现
象均具有其自身的内在价值,必须根据其自身的前提而加以评价。显然,这
在规范性理想和历史相对主义之间造成了某种张力。或许赫尔德会说,我
们必须把对一个现象(比如血仇、寡妇殉夫)的理解和(根据我们的道德标
准)对这个现象的接受区别开来。他把人性看作历史的日标的观点,在某种
意义上说是一种反相对主义的立场,但这个观点与一种激进版本的个体化
原则似乎难以协调。很大程度上,这是19世纪的历史主义的一个无法解决
的两难。
第三节 施莱尔马赫和诠释学
文本诠释是一门处于康德兴趣领域之外的学科。虽然诠释的艺术或诠
释学在人文学科研究中从来就占据一个核心位置,现代诠释学却是在19世
纪之交才发端的。这个领域的一个先驱,是德国宗教哲学家弗里德里
希·施莱尔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1768—1834)。人们通常认为
他最早把诠释学循环当作一条基本的诠释原则:弥漫整体(比如文本)的精
神把它的印记烙在各单个部分。各部分要根据整体来理解,而整体则要被
理解为各部分的一个内在和谐。施莱尔马赫对诠释学的看法受到浪漫主义
的影响。诠释学的一个核心方面是认同于文本背后的灵魂(“个体性”)的单
一的、独一无二的内容。
对施莱尔马赫来说,诠释学主要指向的并不是文本,而是文本背后的创
造性精神。理解的基本问题所涉及的,是我们在空间和时间上与所研究对
象的距离。诠释学应当有助于对历史距离的克服。像赫尔德一样,施莱尔
马赫强调有必要认同于文本、作者的思维方式和历史语境。语文学的一个
重要方面因此是将我们置于作者和文本的精神视域之内。另一方面,对文
本的一种较佳理解给我们以对于该时代的根本问题以较佳的洞见。在这
里,诠释学的意义理解也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在整体和部分之间的循环
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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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施莱尔马赫之后,诠释学对新型人文科学来说就成为具有核心意义
的东西。在诠释学那里,不仅存在着神学、文学研究、法理学和历史编撰学
之间的共同基础,而且存在着所有人文科学的共同基础。在某种意义上,人
文学科相对于自然科学的独特性,也是这种共同基础的结果。从诠释学的
视角来看,人文学科的目标是理解,而与自然科学相反,后者的目标是说明。
第四节 历史学派———冯·萨维尼和冯·兰克
赫尔德引领了人文科学的“历史化”趋势。随着历史编撰学中的所谓历
史学派的出现,在一系列核心的人文科学中就出现了一种彻底的历史化。
除此之外,历史学派还促进了人文科学的科学化。历史批判方法重视资料
考证、关注事实,于是就成了赫尔德的移情和浪漫派对时代精神和民族精神
的强调的矫正物。“材料本身”此时成为首要的东西。
像赫尔德和浪漫派一样,弗里德里希·卡尔·冯·萨维尼(Friedrich
Carl von Savigny, 1779—1861)和利奥波德·冯·兰克(Leopold von
Ranke,1795—1886)强调历史的特征在于有机的发展。对历史发展的强烈
干预只会妨碍其自然成长。在19世纪,这个观念成为论证政治稳定和保守
派抵制改革的一个论据。在法理学的历史学派那里这一点尤其明显。在几
次拿破仑战争以后,民族情绪转而反对法国理性主义、自然权利理论和法兰
西民法典(《拿破仑法典》)。现代自然法理论中的民主的与平等的因素被代
之以一种扎根于德国特有的法学和史学传统的反理性主义的、民族的历史
主义。
冯·萨维尼把法律的有机发展与语言变化进行比较。这个视角为立法
设定了明确的限度。法律,语言,习俗和惯例是德意志民族的灵魂的表达。
因此,法律必须像语言那样符合该民族的性格。对法律的科学态度必须是
历史的一发生学的,对移情和资料考证都加以重视。因此,冯·萨维尼把法
律和其他所有文化现象都看作是民族精神的表达。[10]民族精神弥漫所有生
命形式,创造出一种民族的个体性。在法律和民族性格之间存在着一种有
机的联系。因此所有有效的法律都是习惯法。真正的立法者是民族精神的
化身,把自己看作是民族精神的代表。冯·萨维尼认为基于人权观念的那
些法典和宪法,比如“普鲁士普通习惯法”,是非德意志的、非历史的。因此,
……
第十六章人文学科的崛起—400—
习俗和传统这样便被放在理性之上了。这正是马克思对法理学的历史学派
的批评的核心之所在:在马克思看来,冯·萨维尼借助于过去的非理性和非
正义来为现在的非理性和非正义提供合法性。黑格尔同样批评法理学的历
史学派,批评它对于理性和现实之间关系的错误看法。法律实在(实证法)
并不总是合理的、正义的。
这种保守主义的、复辟时期的历史主义不仅仅是一种德国现象。在埃
德蒙特·柏克的保守主义和法国天主教复辟哲学(博纳尔和德·梅斯特尔)
那里我们也可以找到类似的趋势。
对冯·兰克来说,历史编撰学的目标是“依照其原样”来客观地重构过
去。冯·兰克感兴趣的首先是政治史。他对于经济条件和社会条件在历史
中所起的作用不怎么感兴趣。历史研究的首要目的并不是理解我们自己时
代的来源和背景,而是根据过去时代自身的前提来理解过去。历史学家还
必须避免主观的、带有偏见的诠释。一个良好的助手因此就是历史批判方
法和各种形式的精确的资料考证。但兰克意识到,历史学家们绝不可能是
客观事实的消极记录者;他们绝不可能在毫无预设的情况下开始工作。如
果没有哲学——冯·兰克指的可能是完整的假设或观念
的话,历史就
成了一堆杂乱的事实。虽然冯·兰克拒绝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说它既是思
辨的又是先验的,他却承认每个特殊现象中存在着某种普遍的东西。在每
个事态之中,在每个历史现象之中,历史学家们都找到某种来自上帝的(aus
Gott kommendes)的永恒之物。[11
像赫尔德和浪漫派一样,冯·兰克在他与理性主义和乐观主义的进步
观的争论中强调个体性的重要性。如果进步命题的根子在于因果决定论或
目的论决定论的话,那么人类自由就随之被取消了。但是,历史发展蕴含着
“自由的诸阶段”。历史学家们必须能把历史现象追溯到行动。只有行动这
个概念才使我们能把事件理解为历史事件。进一步说,在冯·兰克看来,进
步的命题是与所有时代和民族均有平等价值(如冯·兰克所说,“与上帝同
等接近”)这条原则不相容的。多样性本身就是上帝之宽厚的表现。从永
恒角度(上帝的角度)来看,所有世代和时代都具有同等价值。我们可以
说,冯·兰克把历史著述从哲学思辨(黑格尔)中解放了出来。历史编撰
学被建制化,成为一门严格的经验学科,首先要追溯到冯·兰克和他的
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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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德罗伊森和狄尔泰
———人文学科的独特性
像冯·兰克一样,约翰·古斯塔夫·德罗伊森(Johann Gustav
Droysen, 1808—1884)这位历史编撰学的普鲁士学派的创始人,也认为上
帝插手了历史,但不像冯·兰克那样,他却强调历史学家绝不可能是完全客
观的:我们对过去的理解永远是取决于我们的视角和兴趣的。因此,每个新
的世代都将以新的方式重写历史。亨利希·济贝尔(Heinrich von Sybel,
1817—1895)用以下方式表述了这个纲领:“每一位在我们的文学中稍稍重
要一些的历史学家,都有他自己的色彩。有人是信徒,有人是无神论者,有
人是新教徒,有人是天主教徒,有人是自由派,有人是保守派,各种派别的历
史学家都有,但不再有任何无血无肉的客观公平的历史学家。”121因此,当
人文学科的学者们发现自己的预设,看到他们总是与他们自己的时代保持
联系,这些学者面前就明白地摆着一个客观性的问题。在各个纲领中,说历
史编撰学寻求“依照其原样地”重构过去,就成了一个幼稚的幻想。另一方
面,说历史学家们还是应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不仅仅告诉我们他
或她自己的立场和视角,以及研究共同体的“工具箱”,这是难以拒绝的。一
面是我们的不可避免的“偏见”和概念预设,一面是我们的研究对象,这两者
之间的关系在 20世纪越来越成问题。如果我们不再可能得到独立于诠释
的材料——也就是独立于我们的理论和我们的理解的材料,那么就很难对
一个诠释的有效性作出评估。传统的真理概念(真理的符合论)已被削弱。
人文学科的理解(Verstehen)的方法和自然科学的说明(Erklren)的
方法之间的重要区别,还来自德罗伊森的下述观点:历史编撰学所涉及的不
是无机对象(原子的力学),而是意志活动。因为历史是在自由的舞台上展
现的,所以历史学家们无法满足于那种把现象从普遍规律和历史预设中演
绎出来的说明。在人文学科中我们所追求的是理解;在自然科学中我们所
追求的是说明。这种方法论二元论是社会科学的哲学中最重要最有争议的
问题之一。
在德罗伊森看来,每个历史表达,都是一种内部过程的结果。对特定表
达的理解,要把它追溯到一个历史主体的内部的、精神的事态(意向、理由等
第十六章人文学科的崛起—402—
等)。这个基于理解的人文科学纲领在狄尔泰和韦伯的思想中占核心地位
(参见第二十四章)。
如果说历史学派证明的是人文科学在实践中可以是什么的话,那么威
廉·狄尔泰(Wilhelm Dilthey, 1833—1911)则引入了一种对人文学科是什
么和可能是什么的根本的认识论反思;他对人文学科作为科学的地位,对它
们区别于自然科学之处,进行了反思。[13]
在狄尔泰的工作中,人文科学经历了一个“头脑冷静”的过程。狄尔
泰既是一位历史学家,也是一位科学哲学家;他提出了一种理论上与方法
论上具有反思性的历史主义。对赫尔德、冯·萨维尼和冯·兰克来说,有
一条形而上学一宗教的“防线”可以对付历史相对主义。而狄尔泰则不承
认这条防线:一种前后一致的历史主义是不知道什么非历史的价值,绝对
有效的规范和神圣的计划的。历史主义毫无限制地承认所有历史现象的
“相对性”。[14]
人们经常把狄尔泰当做一位生命哲学家,意思是说生命构成了他思想
中的最根本范畴。生命是朦胧的、无法解释的,它是我们的经验的基础,因
此其本身是无法被明确地充分地认识的:“知识是无法超越生命的。”[15]生
命因此就成了人文科学存在的准先验的条件。
对狄尔泰来说,人文科学代表了一种诠释学的革命。因为它们是诠释
性的学科,它们的重心就在对语言表达的诠释上,而这些表达则必须追溯到
原初的经验。生命本身在文本和艺术作品中被客体化。换言之,人文科学
中的研究对象是文化和社会中精神的客观化的种种形式:道德、法律、国家、
宗教、艺术、科学和哲学。这样,狄尔泰所理解的那些人文学科包括了今天
覆盖一部分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学术分支。
因此,人文科学之内的理解的基础必须是研究者对一个原初经验的复
活和再经验的能力。但是,我们怎样才能知道我们的再经验与(比方说)一
位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的原初经验有任何关系呢?这里狄尔泰在他的诠
释学中引入了一条重要原则;他假定在作为表达之源的主体和作为设法理
解该表达的主体之间,存在着某些相似性。这些相似性最终是建立在时时
处处都不变的共同人性的基础之上的。在狄尔泰看来,生命始终显示出同
样的一些方面,16他因此得以主张,在生命、生命经验和人文科学之间存在
着一种内在联系。在理解的过程中,是生命在理解着生命。我们能理解的
是人类业已创造的东西。这也是维科的基本思想。像维科一样,狄尔泰也
酋L
方营
史
Sany 2e XGe S—403—
认为人文科学的可能性的首要条件就在于这样一个事实:研究历史的人,某
种意义上也就是创造历史的那个人。[17于是,狄尔泰对人文科学和自然科
学之间的差异作了这样的表述:“精神能理解的,只是它已经创造的东西。
自然界,物理科学的对象,则包含着独立于精神而出现的实在。人主动打上
其印记的一切,构成了人文研究的主题。”[18
如我们所知,在不同的个人之间,在生活在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的人们
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异。如果不同个人之间、不同时代和文明之间的共同理
解要成为可能的话,我们必须预设什么?根据狄尔泰的观点,这种理解蕴含
了个人在其他个人那里认出了他自己。起初,这是我们都意识到的事情,因
而是没有争议的事情:当你说“我不高兴”的时候,我之所以理解你的意思,
是因为我知道,假如我这样说的话,我的感觉是什么。理解因此就预设人们
之间的一种相似性。如果我们都是“相同的”,理解就永远不会是一个问题。
他人如果对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理解他们就会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如果
人类的一切对我们都不再陌生,理解他人又会是没有必要的了。
像德罗伊森一样,狄尔泰重视理解一个表达中的创造性因素。那表达
是一种创造活动的客观化,而理解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被客观化为一种表达
(比如一篇有关一件艺术作品的论文)的新的创造活动。但是当我们谈论
“表达”的时候,我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根据狄尔泰的观点,存在着一种
有可能加以表达的“内在”生命。就好像康德的因果性范畴规定了我们永远
都必须去寻找一个原因一样,狄尔泰要求我们必须从外部表现的内在方面
入手。正是这,使得诠释学成为人文科学的主要学科和方法论。第二步是
狄尔泰对表达的理解的一个结果:与社会学家和社会人类学家们的诠释学
理解中的多数更像的,是文学文本的系统诠释,而不是物理学家们和化学家
们所从事的实验。这并不意味着狄尔泰认为诠释学是唯一的答案,把人文
学科和社会科学中的全部其他方法都排除在外。若干方法可能是必不可少
的,因为人类并不是纯粹的精神。要在人文科学中使用的那些方法,将依赖
于所研究之对象的本性。
那么,狄尔泰认为人文科学的研究对象的特征是什么呢?我们可以列
出三个特征:
1.人文科学研究的是个体的和独特的东西(参见赫尔德和历史主义)。
物理学家也对特定的对象感兴趣(比如纸上的铁屑如何对磁铁作出
反应的),但他设法达到某种普遍的东西,或检验普遍的理论。当这
…
第十六草人文学科的烟起—404—
个目标达到了,特定的铁屑就不会令人感兴趣。但在人文学科或人
文科学中却并非如此。人文科学并不特别在乎寻找普遍规律或统
计学概括。[19]
2.部分和整体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些科学来说也很重要。一个个人是
一个较大整体(家庭、社区/城市、社会)的部分。一个词是一个句子
的部分,一个句子是一个段落的部分,如此等等。一个行动通常是
一个更大的目的性行动链条中的一部分。这样的行动之链可以是
一个更大整体(比如一个工厂)的组成部分。一个部分可以同时嵌
入各个不同的语境和“整体”之中。比方说,一个演讲可以是一次非
常个人性质的心理表达,也是对一场政治争论的决定性参与,从而
该政治家的生活和全国政治就重合在此演讲中了。这样,在人文科
学中,重要的是把部分“置入”语境之中,根据语境(整体)来看待这
些部分。这里我们又一次遇见了诠释学循环。狄尔泰不接受那种
认为人文科学中有一个绝对的出发点的观点。每次求知,他说,都
蕴含了一个循环。我们只有理解了语词才能理解句子,但我们又只
有理解了句子才能正确理解那些语词的意义。“部分一整体”的范
畴结构,于是构成了所有理解的一个必要预设。
3.狄尔泰强调人文科学必须把人既看作主体,也看作客体。作为一个
客体,一个人就是一个必须根据种种社会条件和背景等等而加以说
明的产物。作为一个主体,一个人则必须被理解为一个创造了他或
她自己的环境的行动者。作为一个客体,人类行为是可进行因果说
明的,而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承认人类是使得历史中新事物成为可
能的创造性主体。
对狄尔泰来说,历史主义的相对主义后果是明显的。人文科学向我们
显示,一切都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定:“历史意识以越来越大的清晰性指向每
种形而上学学说或宗教学说的相对性。”比较研究“显示出所有历史信念的
相对主义”。[20]根据狄尔泰,当规范和价值的历史语境分析已经代替了对那
些价值和规范的宗教的或形而上学的辩护之后,价值和规范就已经不再可
能声称是绝对有效的了。甚至这些类型的辩护本身也在科学史或哲学史当
中成为历史语境分析的对象。一方面是一个理论的普遍有效性主张,另一
方面是历史意识以某种方式使所有这些主张成为相对的;一方面是我们想
要辩护的,另一方面是我们能够辩护的,狄尔泰认为这些方面之间存在着一
西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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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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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不可解决的、“悲剧性的”矛盾。
就“终极价值”而言,尽管科学有重大进步,现代人依然并不比公元前
500年的伊奥尼亚的希腊人更有智慧。在这个时代,狄尔泰说,我们比任何
先前时代都更感到无望:我们已经意识到了所有深刻信念的无政府状态。
万物皆变动不居,全部标准都已被废除。像尼采一样,狄尔泰强调现代人对
于人生价值和目标的不确定性和怀疑。2
但这只是相对主义问题的一个方面。对狄尔泰来说,历史性的人文科
学引向一种更深刻形式的自我理解,并且在许多方面具有人性化的、创造宽
容的效果。人文科学也造成了一种新的自由感。它们把我们从一个独断论
立场的种种约束人、限制人的方面中解脱出来。在这方面,狄尔泰说人正处
在获得至上性的过程之中。但这也是虚无主义的人类的至上性,超越善恶
之外的至上性。20世纪的那些反历史主义运动坚持必须回到那些有关什
么是真假、什么是正义和非正义的问题上来,这决不是偶然的巧合。有效性
的问题在哲学和科学中再次回到舞台的中央。
第六节 历史学派的解体
在19世纪向 20世纪的过渡中,我们开始看到一系列反历史主义研
究纲领的轮廓。在菲尔迪南德·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
1857—1913)那里,语言学对语言的系统的与同时态的理解与历史的或历
时态的理路迥然不同。这样,索绪尔使自己与认为理解某物必然等于理
解一个发生过程和发展过程的观点保持距离。对索绪尔来说,语言学是
一个普遍符号学(semiology)的一部分(来自希腊语:semeion,“符号”的意
思)。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入们作了若干有意思的尝试来把索绪尔的
结构主义应用到社会科学(比如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
Strauss, 1908— ])。
在比较文学领域内部,历史主义和对作者的“内部经验”的心理学研究
也被代之以形式主义的、结构主义的理路(比如,俄国的形式主义和 20世纪
20年代末开始的布拉格学派,其卓越学者之一是罗曼·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一个类似的趋势也可以在历史编撰学的法国年鉴学派那里看
到,其代表人物是马克·布洛赫(Marc Bloch,1886—1944)、吕西安·费弗
………………
第十六章人文学科的烟起酒—406—
尔(Lucien Febvre,1878—1956)等人。与此同时,人文科学也受到社会科
学内的功能主义和系统理论的挑战(爱米尔·涂尔干[mile Durkheim]和
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等人)。我们再也不可能谈论人文学
科内部的一种特定方法或理路。现代人文科学在许多方面受到一种新的
方法论多元论的影响,受到不同学术领域之间的边界变动的影响。
在我们的时代,还出现了一种显著的制度分化。新的学科和系科是一
种日益加强的专业化趋势的表现。先前被放进同一个学院的若干学科,逐
步成为独立的学院。在今天的多数大学里,人文学科已经与社会科学、心理
学和法学在建制上分化开来了。这造成了关于人文学科相对于其他学科的
独特性和地位的新一轮争论。
思 考 题
1.请说明我们所说的人文科学中的个体性原则是什么意思。这条原则是
如何导向相对主义的?
2.我们所说的历史主义是什么意思?它的最重要特征是什么?
3.什么是诠释学循环?请运用例子来详细说明你的回答。
进一步阅读的建议
原始文献
Dilthey, W.,Introduction to the Human Sciences, London,1989.
Droysen, J. G.,Historik. Vorlesung uber die Enzyklopdie und
Methodologie der Geschichte(1857),6th edition,München,1971.
J. G. Herder on Social and Political Culture, translated by F. M.
Bernard, London, 1969.
Schleiermacher, F. D. E.,The Hermeneutical Tradition, edited by
G. L. Ormiston and A.D. Schrift, NY,1990.
二手文献
Apel, K.-0.,Understanding and Explanation:A Transcendental
Pragmatic Perspective , Cambridge, MA,1984.
Iggers,G.G.,The German Conception of History: The National
Tradition of Historical Thought From Herder to the Present, Middle
town, CT,1983.
西
909ang ?he 9Cie SA—407—
Meinecke,F.,Historicism:The Rise of a New Historical Outlook,
London,1972.
原 著 选 读
威廉·狄尔泰:“人文研究中历史世界的建构”
(选自 W. Dilthey, Selected Writings, edited, translated and intro
duced by H. P. Rickma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6)
理解(Das Verstehen)和诠释是所有人文研究所运用的方法。理解将
世界开启出来。
对他人及其表达的理解的形成的基础,是体验和自我理解,以及它们之
间的持续的互动。这里所涉及的也不是一种逻辑构造或心理解析,而是一
种认识论分析。
各人之本性的形成决定了他未来的发展。简言之,不管他所考虑的是
决定其处境的东西,还是他人格的获得性特征,他始终发现,对生活的新视
角的范围和个人体验的内在转向的范围,是有限的。但是对他而言,理解却
开启了一个宽阔范围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在他的实际生活的限度之内,是
并不存在的。对我来说,就像对我的多数同时代人一样,体验一个人自己生
活当中的宗教状态的可能性,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当中。但是当我通读
路德的书信和著作、他同时代人的报道、宗教争论和会议的记录,以及他与
官员交往的记录的时候,我却体验到一种宗教过程,它事关生死,涌动活力,
其能量是我们时代的任何人的直接体验不可企及的。但是我却能对之重新
体验……从而此过程就结识了他[路德]和宗教改革初期他的同伴身上的一
个宗教世界,它扩展了我们的人类体验的可能性领域。指向内心的入因此
有可能在其想象中体验到许多其他体验。……普遍地说:受生活之现实的
束缚和局限的人,解放他的不仅是艺术——就像人们经常解释的那样-
而且是历史理解。
威廉·狄尔泰:“人文科学导论”
(选自 W. Dilthey, Selected Writings, edited, translated and intro
duced by H. P. Rickma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6)
流淌在洛克、休谟和康德所构造的认知主体的血脉中的,不是真实的血
第十六章人文学科的幅起,■—408—
液;它只是经过稀释了的理性之液,一种单纯的思想过程。……所以我用的
是这样的方法:我把当今的抽象的科学的每个成分,与整个人性(经验和语
言学所揭示的人性)联系起来……在整个人性中,意愿、感受和思维仅仅是
实际的生命过程的不同方面而已。我们大家关于哲学都提出一些问题,要
回答这些问题,不能用僵硬的先天知识条件,而只能借助于一种从我们的本
性的整体出发并勾勒其发展的历史学。
注释
[1]一位名叫贝克(L.W. Beck)的研究这一时期的专家认为,赫尔德和哈曼是“反启蒙
运动”的哲学家(Early German Philoso phy, Cambridge,1969,pp.361 ff.)。
[2]德国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希·梅尼克(Friedrich Meinecke)强调,历史主义首先是一
种生活原则,一种看待生活的方式(Die Entstehung des Historismus[1936 ],
Munchen,1965)。
[3]参见 Meinecke:Die Entstehung des Historismus,p.1。
[4]最早倡导历史主义的人们对一个超越历史世界的形上世界深信不疑。他们把各种
文化、各种历史现象看作是这种超历史的实在(神)的表现。从这样一个视角出发,
历史可以被呈现为一个有意义的合理的过程(参见黑格尔)。一旦这个信念不再可
信,历史主义就蕴含着相对主义的后果。发生于20世纪初的这个变化常常被看作
是历史主义的“危机”,有效性的问题再次回到舞台中央。
[5]J. G. Herder:Auch eine Philosophie der Geschichte zur Bildung der Menschheit
(1774),Frankfurt am Main, 1967,p.40.
[6]同上书,从第44页开始。
[7]同上书,从第 46 页开始。
[8]同上书,第37 页。
[9]同上书,第48页。
[10] Friedrich Carl Von Savigny: Der Beruf unserer Zeit für die Gesetzgebung
(1814)。应该指出的是,萨维尼所站在的是一个保守主义的传统,它把理性主义
和自然法传统看作是法国革命的主要原因。这也是他批判康德法哲学的背景。
[11] Georg G. Iggers: The German Conception of History,The National Tradition of
Historical Thought from Herder to the Present, Middletown,CT,1968,p.105.
[12]同上书,第117页。
[13]“人文科学”(human sciences)一词(德文是Geisteswissenschaften)可以追溯到狄尔
泰的《人文科学导论》(Introduction to the Human Sciences[1833],Princeton,
NJ,1989)。那个德语术语最初是对约翰·穆勒的术语“moral sciences”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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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K.-0. Apel: Understanding and Explanation:A Transcendental Prag
matic Perspective, Cambridge, MA,1984。
[14] W. Dilthey: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Historical World in Human Studies, in
Dilthey's Selected Writings, edited,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H. P. Rick
man, Cambridge, 1976,pp.183ff.
[15] w. Dilthey:“Zur Weltanschauungslehre”,in Gesammelte Schriften, vo. M,
Stuttgart, 1960,p.180.
[16]W. Dilthey:“The Types of World-View and Their Development in the Metaphysi
cal Systems," in Selected Writings,参见上引书,从第133 页起。
[17] W. Dilthey: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Historical World in Human Studies.
[18]同上书,第192 页。
[19]人文科学的认知兴趣不能被归结为基于普遍规律来说明现象(参见科学哲学中有
关亨普尔的科学说明模式的争论)。
[20] W. Dilthey:“Zur Weltanschauungslehre”,in Gesammelte Schriften, vol. WⅢ,
p.194.
[21]同上书,第193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