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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 我们已经说过了动物的所有其他部分，既从一般意义上描述了它们的共同特征，又按每一种类分别揭示了它们的特殊本性，并解释了各个部分是如何根据某种原因而存在的，这种原因是指事物“为了什么”而存在。原因共有四种：第一种是目的因，即“为了什么”；第二种是本质的逻各斯[1]（这两种原因几乎可以看成是相同的）；第三种是质料；第四种是运动由之产生的本原。其他三种原因已经论述，因为逻各斯和作为目的因的“为了什么”是同一种原因，而质料对于动物来说就是它们的部分———异类部分是作为整体的动物的质料，同类部分则是异类部分的质料，所谓有形的元素又是同类部分的质料。因而，剩下来有待于讨论的是动物中与生成有关的部分，那些尚未界定的东西，讨论什么是运动的原因。探究这种原因和每种动物的生成在某种意义上是一回事，因此我们在著述中将两者结合起来，放在最后讨论它们，即在其他部分之后开始讨论生成问题。
某些动物即所有具有雄雌两性的动物，通过雄雌交配而生成，当然并非所有动物都有雄雌两性。在有血动物中，当个体发育完善后或为雄或为雌，这点很少有例外；在无血动物中，某些种类既有雄又有雌，因而可以生成与亲本同种的子代。但某些种类尽管可以生成，却不能生成与亲本同种的子代，这些动物并非通过两性交配而产生，而是生自腐土和排泄物。一般说来，如果我们分析所有具备位移运动能力的动物，不管是游泳的、飞行的还是行走的，都会发现雄雌两性不仅存在于有血动物中，还存在于某些无血动物中。在某些无血动物那里，雄雌两性或存在于整个种类中，如头足类和甲壳虫类，或存在于种类的绝大部分中，如昆虫类。对于所有通过同种动物交配生成的动物，也按自身的种类生成子代；对于那些并非由动物生成，而是生自腐败质料的动物，尽管它们可以生成，但产生出另一种类，其子代既非雄又非雌，如某些昆虫。这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假如那些并非由动物生成的动物本身可以交配并产生动物，那么它们的子代在种类上要么像它们，要么不像它们。如果像，那么它们自己的原初生成方式也就应当与其子代相同了，这是合理的推断，因为显然在其他动物那里都是这样；如果不像，却又能交配，那么由它们就会生成一种不同的动物，接着由这种不同的动物又会生成另一种不同的动物，一直无穷后退下去。然而自然总是背离无限[2]。因为无限是不完善的，而自然却每每寻求终极目的。那些不能四处运动的动物，由于在本性上类似于植物，因而像植物一样没有雄雌两性，尽管它们也被称为“雄”和“雌”，但只是类比和相似意义上的，因为它们在这个方面差别很小。在某些同种的植物中，有的树木结果，有的自身虽不结果，但参与能结果树木的果实的成熟活动。例如无花果和野生无花果。
〔至于植物，存在着同样的生成方式：某些由种子生成，另一些似乎由自然的偶发性活动生成，即或者来自腐土，或者来自其他植物某些腐烂的部分，因为某些植物自己并非独立存活，而是依靠其他树木生长，如槲即是如此。〕然而对于植物必须单独加以研究。
【2】 在动物的生成方面，我们必须按问题的顺序一一说明，必须把我们的解释同前面所说的内容联系起来。因为如前所述，我们可以毫不迟疑地把雄性和雌性确立为生成的本原，雄性为运动和生成的本原，雌性为质料的本原。最有分量的证据在于考察精液是怎样和从哪里产生的。尽管在自然过程中形成的动物无疑生自精液，但我们绝不能忽视精液本身如何由雄性和雌性产生这个问题，因为正是由于这一部分从雄性和雌性中分泌出来，正是由于分泌过程发生在它们之中，由它们产生，雄性和雌性才成为生成本原的。所谓“雄性”是指在他物中进行生成的动物，所谓“雌性”是指在自身中进行生成的动物。因此在宇宙论中人们把大地的本性理解为雌性，叫做“母亲”，而把天、太阳和其他类似的东西命名为“生殖者”和“父亲”。
雄性和雌性借助各自所具备的不同潜能在逻各斯或本质上相互区别，另外借助各自躯体的某些部分在感觉上也有差异。在逻各斯方面有别，是因为雄性乃是能在他物中进行生成的动物，而雌性则是能在自身中进行生成的动物，存在于生成者中的被生成的子代正是从雌性产生出来的，正如前面所讲的那样。既然雄性和雌性通过潜能和活动区别开来，为了满足各种活动器官乃是必需的东西，而躯体的部分是用以完成活动的器官，因此为了交配和生成子代某些部分必然存在。这些部分必然相互有别，因而雄雌两性也必然相互有别。尽管我们把作为整体的动物称为雄或雌，但动物为雄为雌不是根据动物的整体，而是根据动物的某种潜能和某个部分，正像“看”或“走”一样，这样潜能及其相关的部分对感觉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在所有有血动物中雌性的与生成有关的部分称为子宫，雄性的则称为睾丸和阴茎，某些雄性具有明确的睾丸，某些只有相应的管道。在具有两性对立的无血动物中，也存在着雄雌生成部分上的差异。对于有血动物，用来交配的部分在形状上不尽一致。应当注意到，本原的细微差异往往导致许多依赖于它的东西发生变化。这点在被阉割的动物身上尤为明显：尽管只是生成部分受到损坏，但几乎整个动物的形成都因之发生巨大变化，似乎变成了雌性或近乎雌性，这表明动物为雄或为雌决非根据随便任一部分或潜能。显然，雄性和雌性是生成的本原。无论如何，一旦使雄雌区分开来的部分发生变化，许多其他的变化就会随之而来，这表明本原发生了某种变更。
【3】 在所有有血动物中，睾丸和子宫的安排方式并非完全相同。首先就雄性的睾丸而言，我们发现某些有血动物完全没有睾丸，只有两条输精管，如鱼类和蛇类。某些有血动物虽具有睾丸，但位于体内，靠近肾周围的腰部，从每个睾丸延伸出一条管道，正像无睾丸的动物那样，这两条管道也像无睾丸的动物那样会合在一起。在能呼吸和有肺的动物中，所有鸟类和卵生四足动物情况均为这样。因为所有这些动物的睾丸都在体内，靠近腰部，像蛇类那样有两条管道从睾丸延伸出来，例如蜥蜴、龟以及所有有鳞甲外壳的动物。但所有胎生动物的睾丸位于躯体前面。某些胎生动物的睾丸位于体内，靠近腹腔终端处，如海豚。其睾丸没有管道，只有性器官从睾丸伸至体外，像bos[3]那样；某些胎生动物的睾丸位于体外，有的呈悬吊状，如人类，有的固定在臀部，如猪。这些问题在《动物志》中已经做了更为详尽的解释。
子宫毫无例外地总是成双存在[4]，正像在雄性那里睾丸总是成双存在一样。有些动物的子宫位于阴部区域，例如女人、所有体内胎生的和体外胎生的动物以及体外产卵的鱼类；有些动物的子宫则靠近膈，例如所有的鸟类和胎生鱼类。甲壳虫类和头足类也有成对的子宫，因为包围着所谓的卵的膜在本性上就是子宫。
在章鱼类中子宫最不明晰，因此看起来似乎是单一的，因为这类动物躯体的量度全部都是等同的。在较大的昆虫中，子宫是成双存在的，而在较小的昆虫中，由于躯体过小因而子宫不太明晰。
这就是上述动物的与生成有关的部分的存在方式。
【4】 对于雄性动物输精器官方面的差异，如果我们要想研究这种状况的原因，必须首先理解睾丸为了什么而存在即目的因。如果自然创造万物或因其必然性，或因为这样最好，那么睾丸就应为了这两种原因之一而存在了。但十分明显，睾丸并非必然为了生成而存在，否则所有能生成的动物都有睾丸了，事实上蛇类和鱼类无一具有睾丸，但能生成，因为人们发现它们用充满精液的孔道进行交配。那么睾丸存在的原因就剩下一种了，即它应当存在是因为这样更好或更完善。多数动物的功能无非是生成子代，正像植物的功能在于产生种子和果实一样。另外，正像具有直肠的动物摄食的欲望更加强烈一样，没有睾丸只有管道的动物，或虽有睾丸但位于体内的动物，交配的速度较快；在进食方面欲望适中的动物没有直肠；同样在交配方面欲望适度的动物具有曲折的管道，以避免欲望过于强烈和迅猛。这是睾丸被设计创制出来的目的：它可以使精液的排泄运动更加稳定，在胎生动物中通过确保管道的重叠盘绕状态来完成这种功能，如马、人以及其他种类（详尽论述应参阅《动物志》）。因为睾丸不是管道的一部分，只是悬吊于管道上的东西，就像妇女在织布时压在织机上的重石一样。一旦将睾丸去掉，管道就会向内缩回，因此被阉割的动物不能生育，如果管道没有缩回，就能生育。公牛在被阉割后立即同母牛交配，可以使母牛受孕，因为此时管道尚未缩回。在鸟类和卵生四足类中，睾丸承载精液的剩余物，因此其射精速度慢于鱼类。这点在鸟类中尤为明显，因为它们的睾丸在交配期间非常大。那些一年只有一个季节进行交配的鸟类，当这段时间一过睾丸变得很小，几乎难以辨认，但在交配期间却非常大。因此，凡睾丸位于体内的动物，其交配速度较快，因为事实上睾丸位于体外的动物直到睾丸收缩时才释放精液。
【5】 性交器官存在于四足动物中，因为它们拥有这种器官是可能的，而鸟类和无足类拥有则是不可能的。鸟类之所以不可能拥有在于它们的腿位于腹下中间处；无足类之所以不可能拥有在于它们完全没有腿，而阴茎总是悬垂于这一部位，这里是它的位置。（这也说明了性交时为什么腿要绷紧，阴茎本身和腿在本性上是腱状的。）因此，既然这些动物不可能拥有性交器官，它们必然或者无睾丸，或者睾丸不在此处，因为在那些既有阴茎又有睾丸的动物中，两者处于同一位置。
至于那些拥有外部睾丸的动物，精液在释放前被集聚起来，而释放则是由于阴茎通过运动受热所致，不像鱼类那样一经直接接触便很容易地迅即释放精液。
所有胎生动物的睾丸位于躯体前部〔或在体外，或在体内〕，只有刺猬是个例外，它是唯一睾丸靠近腰部的动物，原因和鸟类相同，因为它们必须迅速完成性交，不像其他四足类那样在雌性的后部交配，由于它们的躯体有刺因而站着性交。
我们业已表明拥有睾丸的动物为什么拥有，为什么有的动物睾丸位于体外，有的则位于体内。
【6】 所有无睾丸的动物缺少性交器官，如前所述，该部分的缺失不是因为这样更好一些，仅仅因为这样乃是必然的。另外还因为其性交活动必然应当迅即完成，鱼类和蛇类的本性即是这样。鱼类通过相互并行，然后迅速射精进行交配。正像人类和其他类似的动物在释放精液前必须屏住呼吸一样，鱼类此时也必须停止进水，因而这就容易导致死亡。鱼类必然不像胎生的陆生动物那样在交配期间使精液成熟，而是在另外恰当时间里使精液成熟并聚集起来，因而它们并非在相互接触过程中使精液成熟，而是释放出业已成熟的精液。出于这个原因，它们无睾丸，只有直而简单的管道。在四足动物中，与睾丸连接的那一小部分管道，即呈重叠状的整个管道的后半部分同鱼类的管道相似。整个管道的一部分是有血的，一部分是无血的。当体液进入并经由后一部分时已经成为精液了，因而在四足动物中一旦精液到达这里，就会迅即释放出来。在鱼类中，整个管道的特征类似于人类和其他此类动物重叠状管道的后半部分。
【7】 蛇类通过相互缠绕的方式交配，但如前所述，它们既无睾丸又无阴茎。无阴茎，是由于没有腿；无睾丸，是由于躯体过长。然而蛇类具有鱼类那样的管道。由于蛇类的躯体过长，如果精液再为睾丸所耽搁，就会因流程太长而冷却。这种情况也存在于具有大阴茎的人类之中。他们比阴茎适中的人生殖力弱，因为精液被长距离输送则会变冷，而冷却的精液是不能生殖的。到此为止，我们已经论述了为什么某些动物有睾丸，某些则没有。
〔蛇类缠绕交配是因为在本性上它们不适合相互并排。其躯体过长，用于结合的部分十分狭小，因而进行结合不太容易。又因为它们没有交配的器官以便能够相互把持，所以利用躯体的柔韧以代之，相互盘绕起来。蛇类似乎比鱼类的交配速度慢，这不仅由于其管道的长度，还由于这种交配方式的复杂性。〕
【8】 人们或许对雌性动物子宫的存在方式产生某种困惑，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有许多相互对立的实例。并非所有胎生动物的子宫具有相同的存在方式。人类和一切有足胎生动物的子宫都位于腹下阴部附近，而胎生鲨类的子宫位于腹上靠近膈的区域。再者，在卵生动物中鱼类的子宫像人类和胎生四足类那样位于腹下，而鸟类和卵生四足类的子宫位于腹上。这种相互对立的存在方式是有道理的。首先以卵生动物为例，它们产卵的方式不同。某些动物的卵在产生时是不完善的，它们的卵在体外不断发育生长，最终达到成熟，如鱼类。由于它们是多产动物，多产是其功能正像多产也是植物的功能一样。因此如果它们使卵在体内完善，则卵的数量必然很少，但事实上它们拥有很多卵，以至于每个子宫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堆卵，至少在体积较小的鱼类那里是这样，因为那些产卵最多的鱼类，正像本性与之相似的其他动物和植物一样，体积的生长在它们那里被转移为种子的生长了。鸟类和卵生四足类产出的卵是完善的。为了得到保护这些卵必须具有坚硬的覆盖物（在生长时具有柔软的外表），外壳由热量形成，而热量从土性质料蒸发而生。因此发生这种活动的场所必然充满热量，而膈周围区域正是如此，这点可由该区域使营养得以整合这个事实表明。如果卵必然存在于子宫内，那么其卵为完善状态的动物的子宫必然靠近膈，其卵为不完善状态的动物的子宫则必然位于腹下。因为这样是有益的。再者，子宫位于腹下比位于腹上更合乎自然本性，除非自然的某种其他功能阻止它如此存在，因为自然的终极在下，哪里有终极，哪里就有功能，因此子宫在功能所在之处。
【9】 同样，胎生动物的生成方式也是相互有别的。某些种类不仅在体外，而且在体内使子代活着产生出来，例如人、马、狗和所有有毛发动物，水栖类中的海豚、鲸以及其他鲸类动物。
【10】 鲨和蝰蛇尽管在体外使子代活着生成，但首先在体内产卵。它们产下的卵是完善的，只有从这种卵中动物才能生成，无物能从不完善的卵中生成。它们不在体外产卵的原因在于在本性上它们是冷性的，不是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是热性的。
【11】 它们产下的是软皮卵，因为其体内的热量很少，其本性的构成不能使卵的外表干燥。因为它们是冷性的，所以产下的卵皮软；因为卵是软皮的，所以不在体外产生。如果在体外产卵，就会招致毁灭。
当一种动物由卵生成时，在很大程度上相似于鸟类的生成过程。因为卵产出后，子代便在阴部区域被孵化出来，而该部位自始自终是胎生动物生成子代的场所，因此上述动物的子宫既不同于胎生动物又不同于卵生动物，它们分有两类动物的共同特征。即是说，在所有鲨类中子宫既靠近膈，同时又向下延伸。有关鲨类和其他种类的子宫的存在方式应参阅《解剖学》和《动物志》。鲨类的子宫位于腹上，因为它们是卵生动物，产生完善的卵；其子宫又向下垂伸，因为它们也是胎生动物。因此，鲨类分有两类动物的共同特征。
在所有自始至终为胎生的动物中子宫都位于腹下，因为没有本性上的其他功能妨碍这种存在方式，此类动物在生成上没有双重特征。此外对于它们来说，在膈周围生成是不可能的，因为胚胎必然具有重量，必然进行运动，而膈周围是生命之中枢，不堪承受重量和运动。再者，如果子宫位于膈周围，分娩必然会因输送的距离过长而变得困难重重。对于妇女来说，如果在分娩时因打呵欠或做其他类似的活动使子宫收缩，也会导致难产。在子宫空着时，如果被向上推动，甚至会引起窒息的感觉。此外，承载动物而非卵的子宫必然较为强劲有力一些，因此所有胎生动物的子宫都是肉质的，而靠近膈周围的子宫则是膜状的。这点从具有双重生成特征的动物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卵位于腹上一侧，而作为子代的动物则在子宫的下部生成。
我们已经解释了为什么某些动物的子宫在安排方式上存在着相互对立的特征，一般说来，为什么某些动物的子宫位于腹下，某些则位于膈周围。
【12】 我们已经看到，所有动物的子宫都在体内，但有些动物的睾丸在体内，有些则在体外。子宫之所以总是位于体内的原因在于它是子代生成的承载物，因而需要保护、遮盖和整合，而躯体的外在部分不能提供这些条件，易遭损伤，易受寒冷。睾丸在某些动物那里位于体内，在某些那里位于体外，因为它们也需要遮避和覆盖以保护自己，以确保精液的整合（因为如果它们受冷、硬化，就不能被汲取并被释放出来）。那些睾丸暴露在体外，成为可见物的动物，其睾丸上长有所谓的阴囊这种皮状覆盖物。假如皮的本性同阴囊相反，过于坚硬，不适合包裹睾丸，或者不像一般皮肤那样柔软，睾丸必然位于体内，例如具有鱼状皮的动物和具有鳞甲皮的动物。因此海豚和有睾丸的鲸类，其睾丸位于体内，卵生的和四足的有鳞甲的动物也是如此。鸟类的皮也是坚硬的，同睾丸的体积不相适合，从而不能将之包裹起来，这是另一种用以解释上述这些动物的睾丸位于体内的理由，除了前面所说的那种必然出于交配需要的理由之外。基于同样的原因，象和刺猬的睾丸也位于体内，因为它们的皮也不适合使被保护的部分分离出来。
〔那些在体内使子代活着生成的动物和那些在体外产卵的动物，其子宫的位置恰好相反。在后者中有些子宫位于腹下，有些则位于膈附近，例如鱼类属于前一种情况，鸟类和卵生四足类属于后一种情况。再者，那些通过双重方式即在体内产卵和在体外使子代活着生成的动物，其子宫的位置不尽相同。那些既在体内又在体外使子代活着生成的动物，其子宫处于同腹部相对的位置，如人、牛、狗以及其他类似的动物，因为不应有任何重量加在子宫上面，这点对于胚胎的安全和发育是有益的。〕
【13】 在所有胎生动物中排泄干燥残余物和液态残余物的管道是不同的。因此，所有此类动物的雄性和雌性都有阴部，由之排泄液态残余物，在雄性中也用之释放精液，在雌性中用之分娩子代。这个管道位于干燥残余物管道之前上方。〔生产不完善的卵的卵生动物，如卵生鱼类，其子宫不在腹下，而在腰部，卵的生长在这里不会造成妨碍，因为它是在体外逐步发育完善的。〕在所有不具备用于生成的阴部的动物中，即在所有的卵生类，甚至包括像龟那样具有膀胱的卵生类中，这个管道与干燥残余物管道是同一条。管道存在着双重功能不是为了排泄液态残余物，而是为了生成之目的，只是由于精液在本性上是液态的，液态残余物才与之共用同一条管道。这点十分明显，所有动物都生产精液，但并非都排泄液态残余物。
雄性的输精管必须具有固定的位置，不可四处移动，对于雌性的子宫同样如此。这个固定的位置必然或在躯体前面，或在躯体后面。首先以子宫为例，在胎生动物中由于胚胎之缘故，子宫位于躯体后面腰部附近。那些最初在体内产卵，之后在体外使子代活着生成的动物，其子宫的位置处于居间状态，因为这种动物分有两类动物的共同性，既是胎生的又是卵生的。其子宫的上半部分，即卵从中生成的部分位于膈之下，靠近躯体后腰部；但子宫的连续体向下垂伸，直至腹部，正是在这里胎生动物开始生成。在这种动物中用于排泄干燥残余物和用于交配的管道是同一条管道，如前所述，它们无一具有从躯体凸现出来的阴部。在卵生动物子宫方面存在的状况同样存在于雄性的管道之中，不管是有睾丸的还是无睾丸的。在所有雄性中，管道固定在躯体后面椎骨附近。因为管道不应来回移动，必须具有固定的位置，而这恰恰是躯体后部的根本特征，它给躯体以连续性和稳定性。在睾丸位于体内的雄性中，管道自开端起就被固定住了，对于睾丸位于体外的雄性同样如此。之后，管道便交会到一起，通至阴部区域。在海豚中管道也是这样存在的，但其睾丸深藏于腹腔下面。
我们业已讨论了有血动物与生成有关的各部分的存在状况及其原因。
【14】 无血动物与生成有关的各部分的存在方式同有血动物差别很大，在其同类中也不尽一致。将要讨论的无血动物有四种：甲壳类、头足类、昆虫类和有壳虫类（至于有壳虫类的全部状况如何并不十分清楚，但大多数不进行交配是显而易见的，有关它们的生成方式必须以后再说）。
甲壳类像向后撒尿的四足动物那样交配，一为仰，一为伏，使尾部相互接合。为了避免交配时背对腹，沿尾部边缘衍生出长长的鳍状物。雄性具有精细的输精管；雌性具有膜状的子宫，沿肠道分布，每边都被分割开来，卵就在这里生成。
【15】 头足类通过口部交配，相互推动，触角缠绕在一起。这种交配方式是必然的，因为正如以前在《论动物部分》中所说，自然使排泄残余物的管道的终端弯曲，环绕口部四周。雌性具有相当于子宫的某个部分，这点在头足类的每个雌性中都是显而易见的。该部分包含一个卵，最初并不明晰，之后便分裂为多个卵，每个卵在产下时都不完善，正像卵生鱼类那样。在头足类和甲壳类中，用于排泄残余物的管道和用于连接相当于子宫部分的管道是同一条管道，位于躯体的下部表层，在这里“遮盖物”是打开的，海水可以进入。雄性正是在此处同雌性交配，因为这是必然的，如果雄性释放出精液或自身的某个部分或其他某种潜能，那么它必须同雌性在通向子宫的管道上交配。在章鱼中雄性将其触角插入雌性的管道。渔夫断言章鱼的交配是借助触角发生的，然而触角的目的在于使雄雌两性结合在一起，不是用来生成的器官，因为它在雄性的管道之外，在肌体之外。
有时头足类通过雄性伏在雌性的背上进行交配，但这是为了生成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尚未察明。
【16】 某些昆虫是进行交配的，其子代来自同名动物，正像有血动物那样，例如蝗虫、蝉、蜘蛛、黄蜂和蚂蚁；有些昆虫尽管可以交配并能生成，但生成的不是与自身同种的动物，只是蛴螬。这些昆虫并非生自动物，而是生自液态的或固态的腐烂物质。例如蚤、蝇、斑蝥；有些昆虫既非由动物生成，又不能相互交配，如蚋蚊、蚊以及许多类似的种类。在多数能交配的昆虫中，雌性大于雄性。雄性似乎没有输精管。就绝大多数而言，雄性并未把任何部分插入雌性，而是雌性自下而上插入雄性，这点可以从许多事例中看到，相反的情况较少。然而我们的观察尚未充分到足以对之进行分类的程度。我们发现，不仅在昆虫中，而且在大多数卵生鱼类和卵生四足类中，雌性通常也大于雄性。因为在产卵期内，当卵造成体积增大时，较大的体积对雌性是有益的。在雌性昆虫中正像在其他动物中那样，相当于子宫的部分被分割开来，沿肠道伸展，正是在这里子代被产生出来。在蝗虫和所有其他具有大体积、具有交配本性的昆虫中，这点是显而易见的。但大多数昆虫的体积太小。
这就是动物中关于生成器官方面的状况，以前没有讨论过。至于同类部分，剩下来尚未进行讨论的有精液和乳汁，现在正是述说它们的时候了，首先是精液，之后是乳汁。
【17】 显然某些动物释放精液，如所有本性为有血的动物，但昆虫类和头足类是否如此不太清楚。因此我们必须思考下述问题：全部雄性动物，还是并非全部雄性动物都释放精液？如果不是全部，为什么某些释放，某些不释放？再者，雌性动物是否贡献精液？如果贡献的不是精液，它们是否不贡献其他任何东西，或是否贡献某种非精液的东西？另外还必须考虑：那些释放精液的动物借助精液给生成活动贡献的是什么？一般说来，什么是精液的本性？什么是月经的本性（在所有释放这种体液的动物那里）？
人们一般认为所有动物由精液生成，而精液则来自亲本。以下两个问题是相同的：雄性和雌性两者都释放精液，还是只有一方释放精液？精液来自亲本的整个躯体，还是并非来自整个躯体？因为如果精液并非来自整个躯体，那它也并非来自雄雌两个亲本，这是有道理的推论。既然有人断言精液来自整个躯体，我们必须首先讨论这个问题。
用来证明精液来自躯体每个部分的证据有四个。第一，性交快乐的强度。因为同样的感受如果范围广泛，其快乐的程度也要更大一些，而影响躯体所有部分的感受比只影响一个部分或一些部分的感受范围更为广泛。第二，有缺陷的亲本生成有缺陷的子代。他们声称，由于亲本的某个部分是残缺不全的，无精液从中产生，因而子代中相应的部分就不会生成。第三，子代与亲本的相似性。因为子代不仅在整个躯体上，而且在各个部分上生来就与亲本相似，如果整体相似的原因在于精液来自整体，那么各个部分相似的原因则在于精液来自各个部分。第四，这个观点似乎是合理的：正像存在着某种原初之物，由之生成作为整体的动物，对于每个部分的生成同样如此。因此，如果存在着生成整体的精液，那么必然存在着某种生成各个部分的特殊精液。这一观点的可能性系于下列证据：幼儿不仅在先天特征方面，而且在后天获得性特征方面生来就与亲本相似。比如，如果亲本有伤疤，子代生下来之后在同一部位也有伤疤的痕迹。在开勒凯顿（Khalkedon）曾有一例，某人的臂上烙有印记，同样的字纹也出现在孩子的臂上，尽管有些模糊不清。这些即为某些人相信精液来自整个躯体的最主要的论据。
【18】 然而对上述问题一经考察，相反的观点显得更为可信。因为反驳这些论述并不困难，此外这些论述涉及了不可能的事情。首先，相似性不是精液来自整个躯体的证据，因为子代相似于亲本也体现在声音、指甲、头发以及运动的方式上，但无物从这些东西中产生；另外还有一些特征，在生成子代时亲本尚不具备，如胡须和白发；再者，子代与其远祖相似，但从他们那里无物直接传给子代。因为这种相似性需要间隔几代才能再现，例如在埃利斯（Elis）有一位妇女曾与黑人同床，她的女儿不是黑人，但她的女儿的儿子却是黑人。同样的论证也适合于植物。因为显然，如果前面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植物的种子就会来自所有的部分，但事实上许多植物常常缺少某些部分，一些部分可以被截掉，一些部分后来生长出来。此外，从果皮中并没有种子产生，但果皮却在子代中生成，并具有和亲本一样的形式。
我们还要进一步追问：精液只来自躯体的每个“同类部分”，如肉、骨、腱，还是也来自每个“异类部分”，如脸和手？我们就以下三种可能性进行考虑：（1）如果精液只来自“同类部分”，（那么子代只应当在这些部分上与亲本相似，）但相似性更多地发生在诸如脸、手、足这些“异类部分”上。因此，如果“异类部分”的相似性并非因为精液来自躯体所有部分，那为什么“同类部分”的相似性就必然出于这种原因，而不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呢？（2）如果精液只来自“异类部分”，这就意谓着它并非来自躯体所有部分。认为精液应来自“同类部分”更为恰当，因为“同类部分”先于“异类部分”，“异类部分”由“同类部分”构成。正像子代生来就相似于亲本的脸和手，因此也相似于肉和指甲。（3）如果精液同时来自“同类部分”和“异类部分”两者，那么生成方式会是怎样的呢？因为“异类部分”由“同类部分”构成，因此从前者中产生即是从后者以及后者的结合中产生。以写字为例，如果有什么东西来自字的整体，它就来自每个音节，同时意谓着它来自字母及其组合，因此如果肉和骨由火以及其他元素构成，精液就只会来自元素，因为它怎么可能来自元素的结合呢？然而如果没有这种结合，就不会有子代与亲本之间的相似性。如果有什么东西后来使这种结合产生，那么正是这种东西，而不是精液来自整个躯体将成为相似性的原因。
再者，如果子代的部分分离存在于精液之中，它们如何存活呢？如果它们相互连结，就会构成体积很小的动物。其生殖器官又是怎样的呢？是雄性的还是雌性的？因为来自雄性的东西毕竟与来自雌性的大不相同。
另外，如果精液来自亲本双方的所有部分，则会生成两个动物，因为子代包含着每方亲本的所有部分。如果这种推论被采用，与之最接近的说法似乎当属恩培多克勒〔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如果我们不这样认为，他的说法就是不正确的〕。恩培多克勒声称，在雄性和雌性中存在着一种“配偶物”[5]，作为整体的子代并非完全来自亲本的任何一方，“而是肢体的本性在于分裂，某些部分在男人中……”。因为如果精液来自亲本双方的所有部分，雌性又有受精的器官，那为什么雌性不自我生成呢？然而精液似乎并非来自亲本双方的所有部分，既便来自亲本双方的所有部分，也是以恩培多克勒所描述的那种方式发生，即同一部分不会同时来自亲本双方，这就是它们之所以需要交配的原因。但恩培多克勒的说法也是不可能的。正如各个部分一旦被分裂开来就不可能具有内在的生命，在生长过程中也就不可能幸存下来。然而恩培多克勒在解释“爱的时代”各个部分的生成时说：“有许多无脖子的头生长出来”，又说之后这些分离的部分相互结合、生长在一起。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它们没有灵魂或某种生命，是不能幸存下来的；再者，假如它们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是许多有生命的动物，也不可能结合生长到一起，再次成为一种动物。但那些声称精液来自整个躯体的人的确是以恩培多克勒的方式进行论述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各个部分在躯体内结合生长，正像在“爱的时代”大地上所发生的活动一样。然而各个部分在生成过程中就应连结起来是不可能的，即不可能来自亲本的所有部分，以至于在同一场所结合在一起。此外，上下、左右、前后各部分是如何被分裂的呢？所有这些说法都是荒谬的。
再者，在各个部分中有些是通过自身所具有的潜能区分开来的，有些是通过本身的某种性质区分开来的。因而“异类部分”如舌和手，通过自身所具备的完成某种活动的潜能相互区别开来，“同类部分”则通过硬、软或其他性质区分开来。因此，一种物质如果不具有某种特殊性质，就不是血液或肉。显然，来自亲本任何部分的物质同这些部分并非同名，我们不能称来自亲本的血液的东西为“血液”，称来自亲本的肉的东西为“肉”。这就意谓着子代的血液是由某种非血液的东西形成，如果这样，亲本与子代相似的原因就不能归于精液来自亲本躯体的所有部分，像某些持有该观点的人所说的那样。因为如果血液是由某种非血液的东西形成，那么精液只需要从一个部分中产生就足够了。为什么子代所有部分不可以由一个部分形成呢？这种说法似乎与阿那克萨戈拉的相同，他声称没有所谓的“同类部分”产生。区别在于后者在一般意义上用于解释一切事物，前者只用于解释动物的生成。
再者，这些来自亲本整个躯体的部分是如何生长的呢？阿那克萨戈拉给出一种合乎道理的回答，他说自营养中产生的肉加到了已存在的肉上面。然而那些不赞同阿那克萨戈拉这种说法，而主张精液来自整个躯体的人就要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所加物质保持不变，胚胎是如何通过加到自己身上的一种不同物质而生长的呢？然而，如果承认所加物质能够变化，那为什么不直接承认精液一开始就是一种血液和肉能够由之形成的东西，反而要断言精液本身是血液和肉呢？但也不能说这些部分是经过混合之后生长起来的，就像酒被注入水之后体积增加那样。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每一部分在被混合之前，开始就成其为自身了，然而事实上肉、骨以及其他每一部分只是在后期阶段才成其为自身的。至于声称精液的某部分是腱和骨，这种说法实在超出我们的理解。
此外，如果雄性和雌性之间的差别取决于受孕阶段，如恩培多克勒所说：“精液被倾注于纯净的管道，一旦遇冷，某些长成女性……”，这种说法也是有问题的。显然，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发生变化，不仅从不生育的变为能生育的，而且从生育雌性的变为生育雄性的，这点表明决定性别的原因并非在于精液是否来自亲本的所有部分，而是取决于来自女性和男性的物质是否合乎一定的比例，或其他某种类似的原因。如果我们设定这种说法是真实的，即相同的精液既能生成雄性，又能生成雌性，也即性别部分并不存在于精液中，显然子代成为雌性不是由来自某一部分的精液决定的，两性特殊的性别部分也不是由此决定的。对性别部分的论述同对其他部分的论述有什么区别呢？因为如果精液并非来自子宫，同样的解释也适合于其他部分。
再者，某些动物既非生自同类亲本，又非生自异类亲本，例如蝇以及各种所谓的蚤。从它们之中的确可以生成动物，但所生成的动物在本性上与其亲本并不相似，只是一种蛴螬。显然，在这里不同类的子代并非通过来自亲本所有部分的精液生成的，因为如果相似性是精液来自亲本所有部分的表征，那么它们就会与其亲本相似了。
进一步讲，甚至在动物中某些通过一次交配就可以生成大量的子代的这类现象在植物中也极为普遍，很明显，植物由一次运动即可结出整个一个季节的果实。这种活动如何可能，假如精液从亲本的所有部分中释放出来？一次交配和一次分离必然产生一次释放。精液不可能在子宫中被分成各个部分，因为此时不会是精液的区分，而是动物的区分了。
再者，从植物截取的插枝也孕育种子。显然，在它们被截取之前，单从它们自己这一部分也可结出果实，种子并非生自作为整体的植物。
然而最有力的证据来自我们对昆虫所进行的充分观察。如果不是全部，至少也是绝大多数雌性昆虫在交配时将自己的一部分插入雄性〔如前所述，这是它们的交配方式〕。并非在所有昆虫中，而是在大多数所观察的昆虫中，雌性明显地自下而上把某个部分插入雄性。因此显然，甚至在那些释放精液的雄性那里，生成的原因也不是精液来自整个躯体，而在于其他某种方式，这点必须以后再做研究。即使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精液来自整个躯体是真实的，他们也不应断言精液来自躯体的所有部分，而应表明精液只来自具有创制功能的部分[6]，这就是说，来自工匠，而非他所施工的质料。那些人的断言似乎连父母穿的鞋子也被归于生成精液的部分中了，因为一般说来，如果儿子像父亲，他穿的鞋子也像父亲的鞋子。
至于性交过程的强烈快感，原因并非在于精液来自整个躯体，而在于存在着强劲的摩擦。因此对于性交者来说，如果过度的重复摩擦，快感就会减弱。再者，快感事实上发生在性交过程的末期。但按某些理论，快感应发生在每一部分中；并非同时发生，前期在某个部分，后期在另一部分。
至于伤残的子代由伤残的亲本生成，原因同子代相似于亲本一样。但有伤残的亲本所生成的子代并非总是有伤残的，正像子代不总是相似于亲本一样。我们必须以后再来考察这个问题的原因，因为上述两个方面属于同一个问题。
再者，如果雌性不释放精液，那么断定精液并非来自亲本的整个躯体就是有道理的；如果精液并非来自亲本的整个躯体，那么断定精液并非来自雌性也就没有什么不合理的。然而雌性作为生成的原因是以其他某种方式进行的，这是下一个将要研究的问题，现在十分明显，精液不是从躯体所有部分中释放出来的。
我们必须首先理解精液是什么以开始对这个问题以及随之而来的其他问题的研究，因为这会使我们更加容易地考察精液的活动功能以及相关的种种现象。精液在本性上意于使那些根据自然而构成的东西由之最早产生。一物“由”另一物产生存在着多种意义。（1）当我们说夜“由”昼产生，或成人“由”儿童产生，这里的“由”意谓着一物“继随”另一物或在另一物“之后”；（2）当说雕像“由”青铜产生，床“由”木料产生等等，在这里我们是说被构成之物是“由”某种质料构成的，即意谓着作为整体的事物是“由”某种在先的、并被赋予形式的东西构成的；（3）是说某人“由”有教养的变为无教养的，“由”健康的变为生病的，即一般意义上“由”对立面产生对立面；（4）如由爱庇卡儿摩（Epikharmos）创作的层层推进的排比句，“由”诋毁导致辱骂，“由”辱骂导致格斗，在这里“由”某物意谓着某物是运动的本原。在这类事例中有时运动的本原内在于事物本身，如刚才所提到的（诋毁是整个行为过程的一部分）；有时运动的本原外在于事物，如技艺外在于技艺的创制物，火把外在于燃烧的房屋。
显然，精液属于下述两种“由”的意义之一：子代或者“由”作为质料的精液产生，或者“由”作为第一动力因的精液产生。它决非意谓着一物“继随”另一物产生，如出海在泛雅典娜节之后。它也并非意谓着一对立面“由”另一对立面产生，因为这样一对立面会因另一对立面由之产生而消亡，因此除它们之外必然存在着某个最初内在的东西，由之新的对立面得以产生。我们必须搞清精液究竟属于两类事物的哪一类：是作为一种质料，因而受他物作用，还是作为一种形式，因而作用于他物，或同时属于两者？另外，所有来自精液的生命如何通过对立的本原生成，这点也是十分明显的。因为由对立的本原生成是合乎自然的。某些生命由对立的本原生成，即由雄雌两性生成，当然也有一些生命只由单一的本原生成，如植物和某些本身没有明确的雄雌分化的动物。
〔就所有具有交配本性的动物来说，所谓能生成的体液（gone）是指来自亲本的东西，生成的本原以原初状态存在其中；所谓精液或种子（sperma）是指包含着本原的东西，这种本原来自相互交配的双方亲本。就植物和某些雄雌没有分离的动物而言，比如那些或为胚胎或为卵的来自雄雌结合的原初混成物，这些东西已在自身内包含了来自双方亲本的本原。
精液或种子通过“在先”和“在后”同果实区分开来，果实在于它来自他物，精液或种子在于他物来自它，事实上两者是同一种东西。
我们必须接着说明什么是所谓精液的第一本性。〕
我们在动物躯体中所能找到的每种东西必然属于下述之一：（1）或是合乎自然而存在的部分，无论是“同类部分”还是“异类部分”；（2）或是相悖于自然的部分，如赘生物（phuma）；（3）或是剩余物（perittoma）；（4）或是废弃物（suntegma）；（5）或是营养物。所谓剩余物是指从营养中剩余的物质。所谓废弃物是指被相悖于自然的分解作用从生长过程中排出的东西。显然，精液不能是躯体的一个部分。因为尽管它是同类的，但它不像腱和肉那样，由自己可以构成其他部分。它不能被分离开来，而所有其他部分却可以如此。精液不是与自然相悖的东西，不是病态的东西，因为它存在于所有个体之中，自然有机体由之生成。至于营养物，显然是从体外摄入的。因此，精液必然或是废弃物，或是剩余物。前人似乎认为精液是一种废弃物，因为他们声称精液因运动所产生的热量从整个躯体中释放出来，这就等于说精液是一种废弃物。然而废弃物相悖于自然，没有任何一种合乎自然的东西由相悖于自然的东西生成。因此，精液必然是剩余物。而每种剩余的东西或来自无用的营养，或来自有用的营养。所谓“无用的营养”是指对自然有机体没有任何贡献的东西，如果耗费吸收得太多，就会十分有害于躯体；所谓“有用的营养”恰恰与之相反。显然，精液不能是来自无用的营养的剩余物，因为这类剩余物大量存在于那些因年老体衰或疾病缠身而使肌体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的人身上。相反，精液在这些人那里数量最少，他们或者完全没有精液，即使有，也是不能生育的，这是因为无用的、病态的剩余物同精液混合在一起所导致的。
因此，精液是有用的剩余物的一部分。最为有用的剩余物是最后产生的，躯体的每个部分由之直接生成。有些剩余物产生得早一些，有些则晚一些。第一阶段营养的剩余物是黏液（phlegma）及其他类似的东西，而黏液也是一种来自有用的营养的剩余物。事实表明，当黏液与纯净营养混合时它能够滋养肌体，一旦肌体生病它就会被耗尽。最后产生的剩余物数量最少，尽管产生这些剩余物的营养数量很多。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动植物每天生长所需要的营养并不太多，因为如果少量的营养持续不断地加到同一种东西上，就会使其体积增大。
我们的说法必然同前人的相反。他们声称精液是“来自”整个躯体的东西，而我们说精液在本性上是“被分配到”整个躯体中的东西。他们认为精液是废弃物，对我们来说精液显然是一种剩余物。这种看法更为合理：被分配到各个部分中的营养的最后剩余物同营养相似，正像画家剩下的颜料与用完的颜料相似一样。而废弃物总要毁灭，总与自然相悖。另外还有一个证据表明精液不是废弃物，而是剩余物：即大的动物产仔少，小的动物产仔多。大的动物必然具有较多的废弃物和较少的剩余物，因为绝大多数营养被用以维系大的体积，因此只留下少量的剩余。再者，自然没有为废弃物安排确定的场所，在躯体中哪里能找到方便的通道就流动到哪里。然而对于所有合乎自然本性的剩余物来说，就有自己的确定位置。因而下部肠道用于排泄干燥营养的剩余物，膀胱用于排泄液态营养的剩余物，上部肠道用于有用的营养的剩余物，子宫、阴部和乳房用于生成性质的剩余物，它们流入这些场所，并在此集聚起来。
下述事实可作为我们关于精液是什么的观点的证据，因为这些事实之所以发生在于这种剩余物的本性。比如，尽管只有少量的精液释放出来，随之而来的疲倦感十分明显，这表明肌体丧失了来自营养的最终产物。的确，有些人在年富力强的一段较短时期内，当精液过多时，通过释放精液获得缓和或解脱。对于第一阶段的营养也是如此，如果数量过多，通过释放可以使肌体更为舒适。同样，当其他剩余物和精液一起被释放时也可得到缓和或解脱。在这种情况下，被释放的不只是精液，还有其他同精液混合在一起的体液，这些体液是病态的。这说明为什么某些人有时释放出来的东西是不能生育的，因为其中包含的真正精液的数量过少。然而一般说来，对大多数人来讲，性交的后果是疲倦和虚弱，而不是缓和，原因业已说过。此外，在童年、老年和生病时期精液并不存在。生病时不存在是因为肌体之虚弱，老年时不存在是因为肌体不能整合充分的营养，童年时不存在是因为肌体正在发育，被整合的营养全部用于这种活动了，因而没有剩余。通常认为，人类身躯的体积5年左右即可达到他在所有其余时间所获得的一半。
我们发现在许多动物和植物中，在精液或种子方面存在着种类与种类的差异，乃至同一种类中个体与个体的差异，如人与人，葡萄树与葡萄树。某些具有大量的精液或种子，某些则很少，某些根本没有，这不是由于躯体之虚弱，而是恰恰相反，至少在某些情况下如此，在这里营养被用于肌体的形成上面去了。例如那些身体状况极佳，长有厚厚的肉或太多脂肪的人，他们产生较少的精液，性交的欲望也不太强烈。类似的现象也存在于“山羊”葡萄树那里，它们由于获得过多的营养而枝繁叶茂。（被称为“山羊”是因为它们相似于山羊的状况。当雄山羊脂肪增多，性交次数就减少，因此在繁殖期来临之际不得不减肥。）肥胖者无论男女，似乎比其他非肥胖者的生殖力都低，因为当肌体的营养过于充分时，在整合过程中剩余物就转化为脂肪。因为脂肪也是一种健康的剩余物，它起因于肌体的良好状况。
某些生命完全不产生精液或种子，如柳树和杨树。这种情况出于两种原因：虚弱和强壮。因为虚弱，植物不能整合营养；因为强壮，把营养全部用尽，如上所述。与之相似，某些动物因为强壮，另一些则因为虚弱而成为多产的，并产生大量精液。在后一种情况下大量无用的剩余物同精液混合起来，当没有明确通道排泄这种不纯体液时，有时会导致疾病，某些动物可以康复，某些则因之死亡。因为它们的精液被进入其中的废弃物所感染，正像被进入尿液中的废弃物所感染那样，这是众所周知的另外一种疾病。
〔再者，用于剩余物和精液的管道是相同的。在那些既具有液态营养的剩余物，又具有干燥营养的剩余物的动物中，精液和液态剩余物利用同一条管道释放，因为精液本身就是一种液态剩余物，所有动物的营养更趋向为液态的；在那些没有液态剩余物的动物中，精液和干燥剩余物通过同一条管道释放。再者，废弃物总是病态的，而剩余物的排放总是有益的。精液的释放具有双重特征，因为它包含了某些无用的营养。如果它只是废弃物，就会总是有害的了，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显然由以上所说表明，无论所有动物是否都产生精液，精液乃是来自有用的营养的剩余物，而且是最后阶段的剩余物。〕
【19】 接下来我们必须确定这种剩余物是一种什么样的营养，必须讨论月经，因为它发生在某些胎生动物身上。因此我们要清楚地回答下述问题：雌性是像雄性那样释放精液，并且胚胎是由两种精液产生的一种混合物呢，还是根本就不释放精液？如果不释放精液，那么雌性除了只提供一个生成得以发生的场所之外，对生成不贡献任何东西呢，还是贡献某种东西？如果贡献，怎样贡献，以什么方式贡献？
以前讲过，在有血动物中血液是营养的最终形态，在无血动物中相当于血液的物质是营养的最后形态。既然精液也是一种营养的剩余物，而且是最后阶段的剩余物，因此精液或是血液，或是相当于血液的物质，或是由它们构成的某种东西。当血液经过整合和某种程度的分离，躯体的每个部分便由之产生；精液一旦被充分整合，从血液中分化出来就与血液区别开来。精液如果未被充分整合，如果因过度性交被迫溢出，众所周知在某些情况下明显呈血液状。因此，显然精液是一种来自营养的剩余物，这种营养是血液性质的，是被分配到躯体各部分中的最终营养形态。这是精液之所以具有巨大潜能的原因，因为这种纯净而健康的血液一旦损失就会令人疲惫不堪；基于同样的原因，子代相似于亲本也是合乎道理的，因为被分配到肌体各部分中的营养同剩下来的营养之间存在着相似性。形成手、脸以及整个动物的精液乃是处于未分化状态中的手、脸以及整个动物。换言之，现实意义上的每一部分正是潜在意义上的精液，这点或根据精液本身的量度，或根据精液自身所具有的某种能力（从我们所区分的这两种情况来看，生成的原因究竟是精液的质料，还是精液所具备的某种性能[7]和运动的本原，这点尚不清楚）。因为手或躯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假如离开了灵魂或其他某种能力，就不再是手或躯体的任何一个部分了，只是同名而已。
〔显然，在产生精液的废弃物[8]的情况下同样可以看到，这种东西也是一种剩余物。当新生精液被解体，变成先于它而存在的东西时，这种情况才得以发生。正像新的灰泥直接从墙壁上剥落那样，因为剥落的东西和最初涂抹在上面的东西是一样的。同样，最终形态的剩余物和原初的废弃物是相同的。有关这个问题已进行了充分讨论。〕
既然（1）比较虚弱的动物必然产生大量的、未被充分整合的剩余物；（2）作为一种本性，这种剩余物必然是大量血液性质的体液；（3）在本性上具有较少热量的动物是较为虚弱的；（4）如前所述，这正是雌性的特征之所在。由此我们作出结论：雌性所释放的血液性质的东西必然也是一种剩余物，这就是所谓的月经的释放。
显然，月经是一种剩余物，它之于雌性类似于精液之于雄性。有关月经的一些情况可以表明这个论断是正确的。对于雄性来说，精液开始出现和排放同雌性的月经开始流出，声音开始变化，乳房开始凸现发生在生命的同一时期。与之相似，在生命的垂暮之际雄性的生殖能力逐步丧失，雌性的月经也趋于中断。下面还有事例表明雌性释放的月经是一种剩余物。一般说来，妇女不会患有痔疮，不会流鼻血或发生其他种类的出血，除非月经的排放停止下来。如果任何一种此类现象发生了，那么月经就会受阻，因为排放物已被转移。
再者，雌性的血管不如雄性的显著，雌性比雄性更为圆润精细，因为形成雄性特征的那些剩余物在雌性中同月经一起被排放出去了。此外我们必须认识到，出于相同的原因，在胎生动物中雌性的体积小于雄性，因为只有在胎生动物中月经才排出体外，最明显的是女人，比任何其他雌性动物的排放量都多。因而雌性苍白无力，血管不明晰，这点总是非常明显的。在体质上雌性同雄性相比也存在着明显的缺陷。
既然雌性的月经乃是相应于雄性的精液的东西，既然任何动物不可能同时释放两种精液，显然雌性对子代的生成并不贡献精液，因为如果它们有精液就不会有月经。但事实上它们有月经，所以不会有精液。
业已表明，月经同精液一样也是一种剩余物。有关该论断的证据可以从动物身上存在的事实中找到。如前所述，肥胖动物比瘦小动物产生的精液少，因为脂肪正像精液一样也是剩余物，即是已经被整合了的血液，只不过同精液的整合方式不一样罢了。因此，如果剩余物被消耗于脂肪的形成，精液当然就会缺乏。无血动物中的头足类和甲壳类在产卵期生殖力达到极佳状态，因为它们是无血的，所以不产生脂肪，此时在它们身上同脂肪相应的东西被转化为精液性质的剩余物的生成了。另外还有事实表明，并非像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雌性释放相同于雄性所释放的那种精液，子代由两种精液混合而成。这个事实在于雌性尽管从交配活动中并未获得快感，但可以经常怀孕；反过来讲，即使雌性获得的快感不少于雄性，两性和谐一致，达到了共同目标，雌性也未必怀孕，除非所谓的月经排放量存在着恰当的比例。因此，（1）如果月经完全缺失，雌性不会怀孕；（2）如果月经存在，但正在持续不断地排放，多数情况下也不会怀孕。只有当排放完毕之后才能怀孕。因为在第一种情况下，雌性没有提供营养或质料，来自雄性精液中的潜能也就无法使胎儿从中取得形式。在第二种情况下，营养或质料由于月经正在大量排放从而被冲掉。然而，当月经结束后，大部分已被排放，剩下的便形成胎儿。也有在完全无月经排放的情况下怀孕的事例，还有在月经排放期间而非之后怀孕的事例。前者的原因在于在有生育能力的雌性中，开始产生的月经量过多，结束后尚有一些残余，但这些残余的月经并非太多以致于流出体外；后者的原因在于当月经的排放发生后子宫口立即关闭起来。因此，当已有大量月经排出体外，排放活动仍在继续，但并未达到将精液冲掉的程度时，如果此时进行性交，雌性即能怀孕。在怀孕后月经继续排放，这点不足为奇。的确，怀孕后月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复发，但比较稀疏，并非持续整个妊娠期。但这是一种病态反应，因此只是不太经常地发生在少数人身上。恒常发生的事情才是最合乎自然本性的事情。
显然，雌性贡献给生成活动的是质料，这是存在于月经的构成物之中的东西，而月经则是一种剩余物。
【20】 有人认为雌性在性交时贡献精液，因为有时它所经验到的快感可以和雄性相比，同时还会排出体液。但这种体液决非精液性质的，而是为每个个体有关部分所专有的东西。有些妇女从子宫中有体液排出，有些则没有。一般说来，这种现象发生在那些皮肤精细、雌性特征较为典型的妇女身上，而非发生在那些皮肤粗黑、雄性特征明显的妇女身上。这种排放物一旦产生，其数量不同于雄性排泄的精液量，并远远超过之。再者，不同种类的食物可以引起这种排放物在数量上的很大差异，例如某些刺激性食物使其数量明显增多。
至于伴随性交而来的快感，不仅是由于精液的排出，而且还在于精气即普纽玛的排放，精液的排出正是由聚集在一起的普纽玛产生的。这点在那些尽管快到成熟年龄，但还不能排出精液的男孩那里，在无生育能力者身上体现得很清楚，因为所有这些人都可以通过摩擦获得快感。而那些生殖器官已受损害的人常患腹泻，这是因为不能被整合从而转化为精液的剩余物排放到肠内所致。
再者，儿童在形状上相似于妇女，而妇女则恰似无生殖力的雄性。雌性之为雌性正是由于某种无能，即雌性因冷的本性不能将最终阶段的营养整合为精液（这种东西或是血液，或是无血动物中相当于血液的东西）。因此，正像整合不充分在肠道中造成腹泻，在血管中则造成各种类型的血液排放，尤其是月经的排放，因为这也是血液排放的一种，且是合乎自然的一种，而其他种类的排放是病态的。
显然，认为生成发生于月经乃是合道理的。因为月经是一种非纯净状态下的、仍需要加工处理的精液，正像果实生成时那样，养料虽已充分具备，但尚未渗滤，需要通过加工来纯化。因此月经借助与精液相混合导致生成，正像植物中这种非纯净养料通过与纯净养料相混合产生营养作用一样。
雌性不排放精液可由下述事实表明：性交时的快乐乃是通过雌性与雄性相同部位的接触而产生的，但这里不是体液由之分泌的部位。再者，体液的排放并非发生在所有雌性动物身上，只发生在有血动物那里，但也不是所有有血动物，只是那些子宫不靠近膈、非卵生的动物；体液的排放也不发生在那些没有血液，只有相当于血液的东西的动物身上（这种东西之于它们，正像血液之于有血动物）。这些动物以及上面提及的某些有血动物之所以不排放体液是因为躯体的干燥。干燥的躯体只允许少量剩余物分泌出来，仅够生成而已，但不足以排放到体外。所有最初不产卵的胎生动物（如人以及所有后腿向里弯曲的四足动物，因为它们都是不产卵的胎生动物）都有月经。如果它们在生成时就有缺陷，如骡子，排放量就不像人类那样多。有关每种动物的这些问题的详尽论述在《动物志》中已经给出。
妇女产生的月经量多于其他动物，而男人排出的精液量相对于他的体积来讲也是最多的。因为人类躯体的构成物是潮湿的和充满热量的，在这样的肌体中必然产生大量的剩余物。再者，人类躯体不像其他动物那样，有一些剩余物可以转移其中的部分。因为人类没有覆盖躯体的大量毛发，也没有骨、角和齿的增生物。
有事实表明精液存在于月经之中。正如前面所讲，这种剩余物在雄性中形成的时间相同于月经在雌性中形成的时间，这说明两性中各自承载这些剩余物的场所在相同的时期内开始分化。当两性中该场所周围部分变得膨胀松软时，阴毛便生长出来。正当这些场所得以分化之际，它们又为普纽玛充斥而膨胀，在雄性中这点明显地体现在睾丸和乳房上，在雌性那里则更为明显地体现在乳房上，因为当乳房隆起有两指宽时，大多数妇女开始来月经。
在所有雄雌不分离的生命中，精液或种子是一种胚胎形式。所谓“胚胎”，指雄雌两性的原初混成物。因此一个躯体来自一个种子，例如一株谷物来自一粒谷种，正像一个动物来自一个卵（双黄蛋即为两个卵）。然而在雄雌分离的种类中，多个动物可由一次精液排放而成，这表明动物的精液在本性上同植物的种子不同。事实证明了这点，即在那些能够一次产下多个子代的动物中，这种结果只需一次交配即可达到。显然，这也表明精液并非来自整个躯体。因为精液不可能在从躯体的同一部分中排放出来时就已经分化为各个部分了，这些部分也不可能一起进入子宫，当到达那里后再分化开来。然而，实际所发生的恰如理性所认为的，雄性提供的是形式和运动的本原，而雌性提供的是肉体和质料。正如乳的凝结一样，这里，乳是肉体，而无花果汁或皱胃膜则是包含凝结本原的东西。因而雄性的精液也是以同样方式活动的，在雌性内被分成各个部分。为什么有时分成多个部分，有时则分成很少几个部分，而有时完全没有分化，在其他章节中再来讨论。由于被分化的精液在种类上是无差别的，因此如果要生成多个子代当且仅当被分化的精液同质料存在着恰当的比例，既不能太少以致于无法整合和确立形式，又不能太多以致于干涸。如果使原初形式得以确立的精液保持单一性，未被分化，那么由之只能生成单一的子代。
由以上所说可以表明，雌性给生成不提供精液，而提供某种构成月经的质料，在无血动物中则是与之相应的东西。从理论上对该问题作一般性探究同样可以表明这点。因为必然存在着能生成的东西和它在其中进行生成的东西，即使两者可以结合为一体，在形式上也必然有区别，其逻各斯也是不同的。在上述两种潜能相互分离的动物中，主动一方的肉体和本性与被动一方的截然不同。如果雄性作为运动者和主动者，雌性之为雌性作为被动者，那么雌性给雄性的精液所提供的就不会是精液，而是质料。这正是事实本身所表明的，因为月经的本性接近于“第一质料”。
【21】 这个问题已讨论得很充分了。以上所述同时也清楚表明我们如何回答下一步必须探索的问题，即雄性是如何贡献于生成活动的，雄性产生的精液是如何成为子代的原因的。即是说，精液一开始就作为子代躯体的一部分内在其中，与来自雌性的质料相混合，还是并非给子代的躯体提供任何部分，只提供自己的潜能和运动？无论如何，这种东西乃是创造者，而被确立的东西和被赋予形式的东西则是雌性中排放的剩余物。该问题的后一种情况根据理论和事实都是正确的。因为如果就一般意义考虑，我们就会发现当某物是由主动者和被动者结合而形成时，主动者并非存在于被形成的事物之中。在更为普遍的意义上，当某物是由运动者和被运动者结合而产生时，情况同样如此。雌性之为雌性乃是被动者，雄性之为雄性则是主动者，运动的本原由之而来。因此，如果我们就两性分别归属的最大的种来考察，那么一方为主动者和运动者，另一方为被动者和被运动者。而被生成之物由它们两者生成正像床由木匠和木料，球由蜡和形式产生那样，具有同等意义。显然，任何东西完全应当来自雄性是没有必然性的。如果有东西来自雄性，也决非意谓着子代由之生成是因为它作为内在于子代的一部分，而是因为它作为运动的传递者和形式，其关系正像病人之于医疗术。这个推论完全可由事实明证。因此，某些同雌性交配的雄性明显地不把自身的任何部分插入雌性，相反，雌性将自己的一部分插入雄性，这种现象发生在某些昆虫中。在那些雄性将自身的一部分插入雌性的事例中，正是精液在雌性中产生作用；而在某些昆虫中，当雌性把接受剩余物的部分插入雄性时，同样的作用是由雄性内的热量和潜能产生的。因此这类动物交配的时间长，当它们分离开来之后，子代迅即被产生出来。交配持续进行，直至雄性中的潜能使雌性中的质料固定成形，这点正像精液的活动方式一样。一旦它们相互分离，雌性便立即生出幼虫，因为它们产生的子代是不完善的。实际上，所有此类动物都产生蛴螬。
在鸟类和卵生鱼类中所发生的事实为我们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表明精液并非来自雄性躯体的所有部分，雄性并不排出任何存在于子代中、作为它的一部分的东西，雄性只是凭借精液中的潜能创制子代（正如我们对那些雌性将自己的一部分插入雄性的昆虫所进行的论述一样）。如果雌鸟正在产生未受精卵，在该卵仍然完全呈黄色，尚未开始变白时，雌鸟被雄鸟交尾，那么该卵就不再是未受精卵，而是受精卵了。再者，如果在卵呈黄色时，雌鸟又被另外一只雄鸟交尾，那么整个一窝小鸟孵出后像第二只雄鸟。某些专门选择良种的饲鸟人就是根据这个道理工作的。他们为第一次和第二次交尾而变换雄鸟，似乎并非相信精液存在于卵之内并与之混合起来，也并非相信精液来自雄鸟的所有部分。因为如果这样的话，精液就会共同来自两只雄鸟，那么子代的所有部分就变成双份了。然而，雄性的精液乃是通过自身的潜能赋予雌性中的质料和营养以某种性质的，加在第一次精液之上的第二次精液借助热量和整合作用能够完成这种活动，因为卵只要还在生长就要摄入营养。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卵生鱼类中。当雌鱼产卵之后，雄鱼将精液撒布其上，精液接触过的卵成为受精卵，其他则为未受精卵。这表明雄性给子代提供的不是数量上的东西，而是某种特殊性质。
由上述可以表明，在排放精液的动物中，精液并非来自雄性的整个躯体，在生成方面雌性给子代提供的东西不同于雄性，即雄性提供的是运动的本原，雌性提供的则是质料。这就是雌性之所以凭自己不能生成子代的原因，它需要某种本原，为质料提供运动并确立质料的特性。然而在某些动物中，如鸟类，雌性在本性上能够进行某种程度上的生成，因为它可以形成某种东西，但是不完善的，即所谓的未受精卵。
【22】 基于同样的原因，子代的形成过程发生在雌性体内。雄性本身和雌性都不向雄性排放精液，而雌性在自身内接受承载双方共同提供的东西，因为被创制的生命从中生成的质料在雌性体内。不仅必须直接存在着大量的质料，由之原初胚胎得以形成，而且另外的质料必须持续不断地附加其上，使胚胎能够生长。因此生育必然发生在雌性体内。木匠同木料发生联系，陶工同陶土发生联系，一般说来所有技艺和传递给质料的运动都必然同有关的质料发生联系，例如建筑术在被建造的房屋内。这些事例可以使我们理解雄性是如何贡献于生成活动的。并非所有雄性都排放精液，在排放精液的雄性中精液不是被生成的胚胎的一部分，正像从木匠那里没有任何部分进入质料，即他所加工的木料，也没有任何技艺的部分寓于他所创制的作品中，而是形状和形式通过运动从木匠那里进入质料。正是他的灵魂，即形式存在于其中的东西，他的知识使他的手或躯体其他部分从事某种特殊方式的运动，不同产品用不同的运动方式，同一种产品总是用同一种运动方式。他的手使工具运动，工具又使质料运动。同样，在那些排放精液的雄性中自然把精液用作工具，用作具有现实的运动的东西，正像工具被用于某种技艺的产品中一样，因为在产品中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技艺的运动。这就是排放精液的雄性贡献于生成的方式。至于那些不排放精液的雄性，雌性把自己的某个部分插入雄性，这就好比有人把质料送到工匠那里。由于这种雄性之虚弱，自然不能通过中介手段创制任何东西，它传递给质料的运动在自然本身的监视下就足够充分了。因此，在这里自然更像陶土的模型，而非工匠，因为它不是通过工具接触正在形成的产品，而是用自身的部分。
【23】 在所有能够行进的动物中，雄性和雌性是分离存在的，一为雄，一为雌，但它们是同种的，正如男人和女人、公马和母马是同种的一样。然而，在植物中这些潜能是混合在一起的，雌性没有从雄性中分离出来，这是它们之所以由自身生成，不产生精液，只产生胚胎，即所谓“种子”的原因。恩培多克勒在他的诗句中说得好：“因此大树生卵，橄榄为先……”。正像卵是一种胚胎，由其某个部分生成动物，剩下的作为营养，因此从种子的某部分生成植物，其余部分成为萌芽和原初根系的营养。
在某种意义上，这种现象也发生在雄雌分离的动物身上。因为当它们需要生成时，两性便不再分离，像在植物中那样相互结合，其本性渴求成为一体。当它们结合和交配时，〔一个动物由两性双方生成〕是显而易见的。
那些不排放精液的动物具有长时间交配的本性，直到雄性使胚胎形成，如此交配的昆虫就是一例；然而其他动物保持交配状态，直到雄性从自己插入的某部分中排放出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使胚胎在较长时间内形成，例如有血动物即是如此。前者的交配只用一天的一部分时间，而精液则需用几天时间才能使胚胎形成，当精液排放后，两性便停止交配。的确，动物似乎像是被分割开来的植物，好比人们在植物结种时将之分离和分割为雄性与雌性。
自然的所有创制活动都是合乎理性的。植物在本质上除了生成种子之外没有其他功能和活动。既然这是通过雄性和雌性交配而产生的结果，自然使两性混合，置之于植物中，因而植物中雄性和雌性是不分离的。关于植物已在其他著述中探讨过了。但动物的功能不仅在于生成（这是所有生命的共同特征），而且所有动物都分有某种认知能力，某些多一点，某些少一点，某些则微乎其微。因为它们具有感觉，而感觉就是一种认知。认知价值的有无和大小根据有实践智慧（phronesis）的或无灵魂的种类来判断，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同有实践智慧的种类相比，只具备触觉和味觉似乎没有什么价值；但同完全缺少感觉能力的种类相比，似乎价值很高。宁肯获得这种认知能力而不愿处于死亡和非存在状态似乎是有价值的事。正是通过感觉动物同仅仅存活的东西区别开来。如果是动物，必然是存活的；因此，当必须要完成属于存活的东西的功能时，动物好像变成植物一样，相互结合和交配，如前所述。
有壳虫类由于界于动物和植物之间，因而其功能不属于两者中任何一类。作为植物，它们没有雄雌之分，因此不是通过一方在另一方中进行生成；作为动物，它们不像植物那样在体外结出果实。它们是从某种土和水的凝结物中取得形式和生成的。有关这些动物的生成问题必须以后讨论。
注释
[1] ho logos tees ousias。
[2] hee de phusis pheugei to apeiron。
[3] 一种鲨类或软骨鱼类。
[4]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子宫一词包括输卵管。
[5] sumbolon，即一方为另一方的一半。
[6] apo tou demiourgountos。
[7] heksis。
[8] spermatike sunteksi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