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卷
652
雅典人讨论这些事情所产生的下一个问题,我想,是这样
的。正确控制酒杯可以封闭我们的天然性情,但这样做才是惟一
值得推荐的办法吗?或者说饮酒还有其他某些值得考虑的、严肃
的益处?是或不是?我认为是,或者说我们的论证似乎在提出这
种建议。但若我们只想知道这些益处是什么,那么我们必须提高
警惕,提防它给我们布下的圈套。
克利尼亚请继续说下去。
雅典人 我是愿意的,但我要再次回忆一下我们对教育所作
653的正确解释,这样我才能断言这种制度在恰当的管理下可以提供
一种保障。
克利尼亚 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论断!
雅典人因此我想说,婴儿最先获得的意识就是关于痛苦和
快乐的意识,灵魂首先在这个地方获得美德或邪恶。因为一个人
若是获得智慧和确定的真实信念,哪怕是在他老年时期获得的,也
可以说他是非常幸运的,而且在各种情况下,拥有智慧和真实信念
的人同时也能得到与智慧和真实信念相伴的幸福,使人生状态圆
满。因此,所谓教育,我指的就是善的获取,它的最初形式就是儿
B
童所获得的那个样子。事实上,如果快乐以及与快乐相似的东西,法篇
399
痛苦以及与痛苦相似的东西,在达到获得理智的年龄之前就已经
在灵魂中形成,那么等这个年纪一到,由于早年在习惯方面接受的
约束是适当的,这些感觉就会与理智一致,这种一致作为一个整体
就是美德。但若你考虑到其中的一个因素,即对快乐和痛苦的状
态进行正确的约束,使人从一开始就厌恶他应当厌恶的东西,爱好C
他应当爱好的东西·
如果你把这个因素分离出来,并称之为教
育,那么你就做对了,这至少是我的确信。
克利尼亚 是的,确实如此。先生,我们承认你刚才道出了真
理,并不亚于你前面对教育所作的观察
雅典人好,但我还要说,教育——这种对快乐与痛苦状态的
正确约束——在人生过程中以各种方式倾向于松弛和懈怠。但是
诸神怜悯我们人类命运之艰辛和不幸,指定了一系列的节庆来缓
斯赐给我们,与我们共享这些节日以及诸神带给节日的精神养料。
因此我们必须弄清我们现在鼓吹的这个论证是否与事实相符。这
个论证无非就是说,我们可以公正地断言,无论什么幼小的生物都
不能使它的身体静止或不出声,而是一直都在试图运动和发出声
E
音。它们奔跑,跳跃,欢乐,嬉戏,发出各种声音来。动物在运动中
缺乏有序或无序的观念,没有被我们称作节奏或旋律的那种感觉。
但我们人就不一样了,诸神怜悯我们,赐给我们觉察和享受节奏与 654
旋律的能力。在这个意义上,他们激发我们去运动,成为我们歌舞
队的领袖。他们用歌舞这根绳子把我们捆在一起,歌舞队这个名
称就来源于由歌舞天然提供的快乐。① 这-点现在可以作为定论
克利尼亚 我们可以这样假设,
① 歌舞队又译为合唱队,此处“快乐”一词的希腊文是xapà。400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B
雅典人所以,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我们指的是他没有受过歌
舞方面的训练,受过教育的人,我们指的是他受过彻底的歌舞训
练,是吗?
克利尼亚一点儿没错。
雅典人你要注意,歌舞队的艺术作为一个整体既包括跳舞,
又包括唱歌。①
C
克利尼亚无疑如此。
雅典人由此可以推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跳舞唱歌都
很好。
克利尼亚应当如此。
雅典人 下面让我们仔细观察一下这个论断。
克利尼亚 什么论断?
雅典人 呃,我们说一个人跳舞唱歌都很好。但我们是否应
当作一个限定,仅当他唱“好”歌,跳“好”舞时,我们才说他跳舞唱
歌都很好?
克利尼亚 假定我们接受这个限定。
D
雅典人 好,假定他把真正好的东西判定为好的,把真正坏的
东西判定为坏的,并且以此作为行动的依据。一个人尽管在这些
好东西中没有感到快乐,也没有对他感到坏的东西表示厌恶,但他
能正常地用适当的姿势和声音把好的东西表达出来,在这种情况
下我们能说这个人在歌舞和音乐艺术中受过较好的教育吗?或者
倒不如说,尽管有许多被善所附着的东西和被恶所驱逐的东西都
不可能用正确的声音和姿势来表达或理解,但他对快乐和痛苦拥
有正确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① 希腊悲剧中的合唱队一般分为两组,有所谓向左跳舞唱和向右跳舞
唱的体系。法篇
401
克利尼亚 先生,你描述的教育有巨大的益处。
雅典人 如果我们三个人懂得歌舞中的善,那么我们同样也
能知道谁受过正确的教育,谁没有受过正确的教育,但若我们不懂
这一点,那么我们同样无法决定教育能提供什么样的保障,这种保
障在哪里。你跟得上吗?
E
克利尼亚 完全跟得上。
雅典人所以我们必须通过考察姿势、旋律、歌曲、舞蹈中的
善来追踪。如果我们让这头猎物逃走了,那么我们所有关于教
育-
希腊人的或非希腊人的——进一步讨论都是在白费气力。
克利尼亚 是这样的。
雅典人现在来吧,请告诉我,我们所说的姿势或旋律中的善
是什么?举个例子吧,一个与悲痛做斗争的富有男子汉气概的灵655
魂和一个在同样处境中胆怯的灵魂。我们发现它们会以同样的姿
势和言语表达自己吗?
克利尼亚 呃,当然不会,甚至在相同的情况下也不会。
雅典人 你说得确实很对,朋友。尽管音乐有形式和曲调,而
其主题是节奏和旋律,据此我们也可以把一种曲调或姿势说成合
乎节奏或旋律,但我们用“音色华丽”这个比喻性的说法来描述歌
舞队的练习者是不恰当的。但是,胆小鬼和勇敢者有他们性格化
的姿势和口吻,所以把勇敢者称作好人,把胆小鬼称作坏人是恰当
的。事实上,我们在处理整个主题时为了避免大量重复,我们可以
一劳永逸地认定,一切与灵魂或肉体的善——无论是善本身还是
善的影像——相连的姿势和旋律都是好的,而那些与灵魂或肉体
的恶相连的姿势和旋律都是坏的。
B
克利尼亚 这个建议好极了,你可以这样处理,就当我们已经
做出这种认可。
雅典人 现在进到下一步。是否歌舞队的任何表演都会给人402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C 带来同等程度的快乐,或者说程度不同?
克利尼亚你的意思是它们很不同?我认为完全不同。
雅典人那么我们下面将要说的话很可能会成为某种困惑的
源泉,是吗?一样优秀的东西在各种情况下难道是不同的?或者
说,它实际上是相同的,但人们并不这样认为?我认为,没有人会
承认歌舞队表演丑恶的东西实际上比表演优美的东西更杰出,或
者说某人会喜欢堕落的姿势,而其他人宁可喜欢相反的缪斯。当
然了,人们一般认为音乐是否正确的标准就在于它所产生的快乐
效果。然而,这足一种不能容忍的观点,实际上是对神灵的亵渎。
下面我就要讲到引起我们困惑的另一个更加可能的原因。
□
克利尼亚 那是什么?
雅典人 歌舞队的表演是一种模仿,用各种行为和场景象征
E
被塑造的角色及性格,表演者的演出由此而被决定。因此,有些人
发现角色的脾气和习性、歌舞队的歌词、旋律以及其他表现符合自
己胃口,他们就感到快乐,为之鼓掌,进而宣布表演得好,而那些发
现这些表演与自己的脾气、习性、嗜好、教养相抵触的人就不感到
快乐,也不会为之鼓掌,更不会说它好、如果人的大性是正确的,
但所受的教养是错误的,或者倒过来,人的天性是错误的,所受的
教养是正确的,那么人们从表演中得到的快乐和厌恶各不相同。
如果一场表演被说成是快乐的,而实际上是坏的,那么有人不会说
自己喜欢这样的歌舞,因为他害怕在其他具有判断力的人面前丢
脸,但在内心他喜欢这种表演。
656
克利尼亚 你说得完全正确。
雅典人 现在你认为坏人喜欢堕落的姿势或旋律,而好人则
从相反的姿势或旋律中得到快乐吗?
克利尼亚 可以如此设定。
雅典人 仅仅是设定?这种情况就好比在真实生活中看到恶法篇
403
人的行径不但不感到厌恶,不加以谴责,反而感到快乐,就好像不
知道坏人的邪恶似的,是吗?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不可避免地
会变得像他所喜欢的那个人一样,无论是好是坏,尽管他自己也可
以羞于承认,这个结果是绝对不可避免的—对善恶来说,其他
还有什么结果我们可以称之为比这个结果更为重大呢?
克利尼亚我相信没有了。
雅典人那么可以相信,这种缪斯的教育-娱乐功能在任何C
地方,在现在或将来,都有健全的法则,具有诗人天赋的人应当自
由地采取任何形式的节奏、旋律,或发音,来激发作曲者的创作想
像,并通过合唱队员和一个敬重法的社会中的青年来告诉人们,至
于其结果是产生美德还是产生邪恶则听天由命,是这样的吗?
克利尼亚这肯定是不合理的,绝对不合理。
雅典人但人们在实际中确实这样做,我可以说在各个国家D
都一样,惟有埃及除外。
克利尼亚 请你告诉我,埃及是如何用法律来规范这件事的?
雅典人 我说出来你会感到惊讶。这个国家似乎很久以前就
承认了我们现在肯定的真理,如果这些姿势和旋律是年轻一代公
民的习惯行为,那么它们必须是好的。所以他们把各种类型的发
明集中起来,把样品存放在神庙里。除了按照传统模式创作,禁止
画家和其他设计艺术家发明新的模式,这项禁令仍旧存在,适用于
这些艺术以及音乐的各个部门。如果你观察他们各处的绘画和雕
塑,你会发现一万年前的作品——我这样说不是粗略的,而是准确
657
的——既不比今天的作品好,也不比今天的作品差,二者表现出同
样的风格。
克利尼亚 这种情况实在令人惊讶!
雅典人 倒不如说,这是因为埃及人无比信任他们的立法者
和政治家。在埃及的其他制度中无疑也可以找到许多根据,但音404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乐问题——-它至少是个事实,很有说服力的事实——实际上证明
了在这样一个范围内用法来规范展示内在永恒正确性的旋律是可
能的。这种事情想必是神的作为,或像神一般的人的作为,实际
B 上,在当地的传说中,使这些旋律在无数个世代得以保存的是伊西
斯①。所以,如我前面所说,只要我们能够在这样的事情中找到内
在的正义,无论是什么程度的,我们就可以把它化为法律和制度,
而不会误置,因为情感自身持久地表现出对高尚音乐的渴望,相比
而言,使歌舞圣化,使之不受时尚的影响,这样做对歌舞艺术带来
的伤害是微乎其微的。不管怎么说,在埃及这样做并没有带来什
么消极影响,其结果反而是积极的。
C
克利尼亚 按照你现在的解释,好像是这样一种状态。
D
雅典人 那么我们可以大胆地说,这些就是使用音乐和歌舞
艺术的正确方式吗?当我们相信自己进展良好时,我们感到高兴;
反过来也可以说,当我们感到高兴时,我们相信自己进展良好。你
同意吗?
克利尼亚 确实如此。
雅典人 请注意,处在这种情况下-
我的意思是当我们感
到高兴时——我们无法保持冷静。
克利尼亚是这样的.
雅典人 所以我们的年轻人渴望跳舞和唱歌,而对我们老年
人来说,我们认为事物在时间中变化,所以乐意看着他们游戏和欢
乐。我们的身体在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失去灵活性,所以我们乐
意安排表演比赛,让表演者唤醒我们对青年时代的回忆。
克利尼亚非常正确。
雅典人 所以我们几乎无法否认,当前人们对娱乐活动的提
① 伊西斯(Isis)是埃及神灵。法篇
405
供者有许多评判。我的意思是指这样的判断,那些为杰出的天才 E
准备的棕榈枝① 应当奖给那些为我们提供了最大快乐和享受的
人。由于我们保障在这样的场合演出的自由,所以可以论证提供
最大最多快乐的人应当受到最高的尊敬,或者像我刚才说的,应当658
得到棕榈枝。如果有这种争论,你认为这样的说法和做法是正确
的吗?
克利尼亚是的,也许是吧。
雅典人 我亲爱的先生,对这种主题,我们还是不要匆匆忙忙
地作什么论断。如果能够按照这样一种方式分割这个主题并考虑
它的细节,结果可能会好些。假定一个人要组织一种比赛,但没有
进一步限定,没有规定它是一场体育比赛还是音乐比赛,或是赛
马,然后我们再想像他把城邦所有公民召集起来,并提供奖品,宣
布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比赛,只要他能提供快乐-
奖品奖给最受
观众欢迎的表演者。至于表演的方式则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够
打败竞争者,得到最多人的喜爱。对这样的宣布,我们可以期待有
什么样的结果?
克利尼亚 你到底想说什么?
雅典人 嗯,这时候很可能会有一个表演者像荷马那样讲述
史诗,第二个会表演竖琴,第三个表演悲剧,第四个也许表演喜剧。
他们中要是有人认为自己赢得奖品的最佳机会是上演木偶戏,那 c
么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我们能够说出在所有竞争者中以及大
批想要参加比赛的人中,哪一位最配得到奖品?
克利尼亚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有谁能够对此作答,就好
像他能在亲耳听到这些表演之前就可以决定似的?
雅典人 那么好吧,要不要我来回答这个对你们俩来说非常
①胜利的象征。406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奇怪的问题?
克利尼亚当然要。
雅典人我的回答是,如果是儿童在做决定,那么他们无疑会
认为那个要上演木偶戏的人最可能获奖。
D
克利尼亚呃,当然了。
雅典人 大一些的孩子会选上演喜剧的人,有教养的妇女、青
年,他们也许是绝对多数,会选悲剧。
克利尼亚是的,很有可能。
雅典人 而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喜欢从优秀的诵诗者那里得到
最大的快乐,听他背诵《伊利亚特》、《奥德赛》,或者赫西奥德的诗
歌,认为这才是最优秀的艺术。那么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呢?我
想,这是我们要回答的下一个问题,是吗?
克利尼亚 是:
E
雅典人 你我显然都不可避免地要说,真正的胜利者是我们
这样年纪的人所喜欢的。从我们的观点看,风俗习惯至今仍是各
种社会现存的最佳安排。
克利尼亚当然如此。
雅典人 所以我本人实际上与当前流行的观点在下述方面是
吻合的。判断音乐的标准是它所能提供的快乐,但音乐并非给任
何人或每个听众都提供快乐。我们可以说,最优秀的音乐是那些
能使最优秀的、恰当地受过教育的人感到快乐的音乐,尤其是,它
要能使在善与教育方面都非常卓越的人感到快乐。我们说,对音
乐作判断需要善,其原因在于判决者不仅需要智慧,而且需要勇
敢。一位真正的判决者一定不能随波逐流,顺从听众,一定不能在
B
大众的喧器下丧失自己的判断力,也不能由于胆小怕事而虚弱地
宣布一个违背白己本意的判断,并在判决中借助诸神的名义来表
明自己已经完成了职责。说实话,判决者的任务不是向听众学习,
659法篇
407
而是教育听众,反对那些以错误的、不恰当的方式给听众提供快乐
的表演者。按照古代希腊的规矩,当时不存在现今西西里和意大
利风俗中的这些自由,把事情交给大多数听众来裁决,根据他们的
投票来决定胜利者。这种做法既腐蚀了诗人,同样又腐蚀了听众
的嗜好,因为诗人的创作标准以裁决者的嗜好为依据,听众成了他
们实际上的老师。反复表演优-于听众的角色必定会改善听众的嗜
好;但若不是这样,那么结果也正好相反,上演的角色就是听众自
己的行径。我们要再一次问,我们当前的论证结果给我们提供了
什么样的教训?某些东西也许能产生这种效果。
C
克利尼亚 什么效果?
雅典人呃,我相信这个论证第三次或第四次把我们带回原
先的立场,教育实际上就是把儿童引导到由法律宣布为正确的规
D
矩上来,其正确性为最优秀的人和最年长的人的共同一致的经验
所证明。儿童的灵魂学习感受快乐与痛苦不可以用成年人的方
式,这些成年人感受快乐与痛苦的方式或者是违法的,或者是服法
的,而要与成年人为伴,在与成年人所经历的相同事物中习得快乐
E
和痛苦。我认为,这就是所谓“诗歌”的真正目的。它们确实是为
灵魂而唱,十分诚挚地要在灵魂中产生我们已经说过的和谐,亦即
“戏剧”和“歌曲”的作用,但是年轻人的灵魂不能承受这种诚挚,并
照样实施。正因如此,面对虚弱有病的身体,医生试图通过可口的660
饮食为之提供完善的营养,但他也会用不完善的、不可1的饮食来
使病人接受一种食物而拒绝另一种食物,因为他必须这样做。以
同样的方式,真正的立法家会进行劝告,劝告无效就强迫,拥有诗
人天赋的人必须创作他们应该创作的东西,用高尚精美的诗句来
再现好人,用适当的节奏来再现好人的心怀,用优美的旋律来再现
好人的节制,这些人是纯粹的,高尚的,简言之,是善的。
克利尼亚 我的天哪!你认为在别的城邦诗歌就是这样创作 B408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出来的吗?据我的观察,并不存在你所赞扬的这种方式,除非在此
地的家庭中,或者在拉栖代蒙;而在其他地方我注意到有无数舞蹈
和音乐方面的发明,不断地发生变化,但这些变化不是在法的推动
下发生的,而是由于某种不受规范的嗜好,这种嗜好远非确定的、
C永久的,不像你解释的埃及的情况那样,从不发生任何变化。
雅典人 你观察得好,克利尼亚。但若你想像一下我对现有
方式的看法,那么这种不幸的印象很可能应当归于我没有把自己
的想法说清楚。也许,我说过的话确实会给你留下这种印象,但这
些话只解释了我对音乐的希望,因为对一种重大的、没有补救办
法的错误进行谴责,尽管有时候是不可避免的,但绝对不是一桩愉
快的责任。由于我们谈论的只是原则,所以请你告诉我,你认为这
个原则在你们自己人中间和我们的斯巴达朋友中间实施得要比其
他希腊人中间好些吗?
ID
克利尼亚肯定好一些、
雅典人假定我们中的其他人追随同样的方式,我们可以说
这是对现存状态的一种改进吗?
克利尼亚如果他们能追随斯巴达和我们的榜样,以及遵守
你本人刚才给我们的诫命,我认为这是一种极大的改进。
雅典人 好吧,让我们对这个问题达成一种理解。在你们两
个共同体中,由各种教育和音乐所传承的教导达到了这样一种效
E 果,是吗?你们强迫你们的诗人去教导民众,善人是幸运和幸福的
人,因为他是节制的和正义的,而无论他是伟大还是渺小,是强大
还是虚弱,是富裕还是贫穷。但若一个人是不正义的,那么哪怕他
“比弥达斯和昔尼拉斯还要富有”①,也只是一个可怜虫,他的生活
① 堤泰乌斯:《残篇》12.6。弥达斯(Midas)是希腊传说中的弗里基亚国
王,昔尼拉斯(Cinyras)是希腊传说中极为富有的人。法篇
409
是可悲的。借用一些你们自己的诗人的话——这是他们的原话
—“我既不愿提到他的名字,也不认为他有什么可取之处”,尽管
他会谋求或取得所有那些流行的没有公正的善,而实际上作为一 661
个人,他“应当与敌人搏斗,把他打倒在地”。如果-个人是不正义
的,我不会让他“看血淋淋的屠杀而不加回避”,或者“看色雷斯北
风的胜利”①,更不会让他享受各种流行的那些享有好名声的东
西,因为被大众称为善的东西,实际上并非真正配得上这个名称。
你要知道,俗话说健康是最大的善,美貌列在第二位,财富列在第
三位,其他的善还有无数,比如敏锐的视力、听力,以及其他感觉,B
当一名独裁者也是善的,满足自己所有欲望也是善的,幸福之王就
是拥有所有这些好处,还有长生不老。但是你们坚持的是,尽管所
有这些官能对正义的人和宗教来说都是大善,但对不正义的人来
说,从健康开始,所有这些东西都是邪恶。说得具体一点,如果- C
个人永远亭有所有这些所谓的善,而没有正义和美德的陪伴,那么
视、听、感觉、生命本身,都是最大的恶,但若他只活了很短时间,那
么这些东西就不那么恶了。这是我的学说,我明白你会劝说或强
迫你们国家的诗人也传授这种学说,同时为你们的青年教育制定
相应的节律和标准。现在请考虑,我充满自信地肯定,被人们称作
D
恶的东西尽管对正义者来说是恶的,但对不正义者来说是善的;
被人们称作善的东西,尽管它们对善人来说确实是善,但对坏人
来说是恶。所以我要像前面问过的那样来问你,你我对此看法一
致吗?
① 此句暗喻观看性交。在远古希腊皮拉斯基人的创世神话中,宇宙女
神欧律诺墨(Eurynome)在急速旋转中抓住北风(Boreas)在手中搓揉,造出大
蛇俄菲翁(Ophion),大蛇与女神交媾怀孕,产下宇宙卵,是为创世之始。参阅
王晓朝:《希腊宗教概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3页。410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克利尼亚 部分一致,部分绝对不一致。
雅典人 我想,我没能使你信服的地方也许是这样一个观点:
如果一个人享有终生的健康、财富、绝对的权力——如果你乐意,
E 我还要加上罕见的力气,长生不死,与一切所谓的恶无缘——但只
要他是不正义的,内心是傲慢的,那么这样的人生是可悲的,而不
是幸福的,是吗?
克利尼亚完全正确。我不相信的就是这个观点。
雅典人 好。那么下面我该说什么呢?姑且承认这个人是勇
662
敢的、强大的、富裕的,能够满足他一生中的各种欲望,但你否认,
若是他不正义和傲慢,他的一生必定是可耻的,是吗?或者你也许
会承认这种生活是可耻的。
克利尼亚 我打算承认。
雅典人 那么它必定也是恶的,是吗?你允许这样说吗?
克利尼亚不,我并没有打算承认这一点。
雅典人 进一步说,他本人也是不快乐的和不方便的吗?
克利尼亚 我们怎么有可能退到这一步?
雅典人 你问怎么有可能?显然只能借助某位神灵的干预来
使我们达到完全一致的看法,而我们当前的看法很不一致。亲爱
的克利尼亚,在我这一方,我发现这些真理是确凿无疑的,甚至比
克里特是一个岛屿还要确定。如果我是立法者,我要尽量迫使我
们的诗人和全体公民去接受它们。如果我听说有任何居民持有这
C样一些观点,说有些恶人过着快乐的生活,或者说一种做法是有利
的和有益的,但另一种做法更加正确,那么我要对这些人进行惩
罚,更不要说坚持其他许多观点了。我试图说服我的公民们使用
另一种不同的用语,这些用语与当前在克里特人和拉栖代蒙人中
普遍流行的语言显然不同,这些用语肯定也在全人类中流行。呃,
我高贵的朋友,为了宙斯和阿波罗的爱,假定我们可以向作为你们
B法篇
411
立法者的这些神提出这样的问题:最正义的生活也是最快乐的生 D
活吗,或者说有两种不同的生活,一种是最快乐的,一种是最正义
的?如果他们应该回答说有两种生活,又假定我们知道如何正确
发问,那么我们可以继续问:哪一种人更加幸福,那些过着更加正
义的生活的人,还是那些过着更加快乐的生活的人?如果他们说,
那些过着更加快乐的生活的人更加幸福,那么从中引出的论断就
非常奇怪了。然而我并不希望把诸神的名字引人这种事情,而宁
可使用那些祖先和立法家的名字。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些问题向 E
-名祖先和立法家提出,假定他回答说,过着最快乐的生活的人是
最幸福的人。
接下去我就要说了,我的老祖宗,你不是希望我能过上最幸福
的生活吗?然而你不知疲倦地嘱咐我过一种最正义的生活。这样
一来,我想,无论他是祖先还是立法家,当他要做出应对时都会显
得白相矛盾,但若他采取另一种观点,最正义的生活是最幸福的,
那么我想,任何听众都会问生活中有什么善或幸福比快乐还要大,663
以至于能受到法律的赞扬,实际中又有什么样的善来到正义者身
上而不伴随快乐?例如,好名声,来自凡人与诸神的赞扬,它们难
道是善的和光荣的,但却又是不快乐的?反过来对坏名声也可以
这样说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尊敬的立法家。还有,既不要作恶
又不要受恶,这个过程尽管是善的和光荣的,但却是不快乐的
吗?或者说与之相反的过程尽管是可耻的和邪恶的,但却是快乐
的?
克利尼亚 肯定不是。
雅典人因此这个理论要拒绝把快乐与正义、善与光荣分离
开来,如果这个理论没有其他用处,它至少可以用来说服人们过一
B
种正义的和虔诚的生活。因此从立法家的观点看,任何否定这些
立场的理论都是极为可耻的和危险的,因为没有一个人,如果有办412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C
法的话,会允许自己信服并遵循这样一个没有极大的快乐而只有
痛苦的过程。我可以说,年代的间隔引起我们视觉上的模糊,对儿
童来说尤其如此,除非立法家能提出与我们的判断相反的看法,驱
散我们的黑暗,尽其所能,用制度、颂扬、论证来说服我们,既正确
又错误的论证就像一幅令人困惑的图画,看起来好像是错误的,但
从相反的视角看它是正确的,从一个不正义的、邪恶的人的角度
看,它是快乐的,但从一个正义的人的角度看,它是最不快乐的,在
双方眼中,一切都正好相反
克利尼亚 好像是这样的。
D
雅典人 我们应当说哪…种意见更有权说自己是正确的,哪
些比较低劣的灵魂的意见,还是哪些比较优秀的灵魂的意见?
克利尼亚 我当然应当肯定是那些比较优秀的灵魂的意见。
雅典人 于是也应当肯定不正义的生活不仅是可耻的和卑鄙
的,而且实际上比正义的和虔诚的生活更加不快乐。
克利尼亚 应当遵循我们当前的论证所得出来的结论,我的
朋友。
雅典人 我们当前的论证已经表明了这个结论。哪怕并非如
此,那么一位更加有节制的立法家为了对年轻人产生良好影响而
大胆地虚构,他能够发明比这更加有用的虚构吗?或者说他能发
明一个能够更好地引导我们自愿而非被迫地去实践一切正义的理
论吗?
E
克利尼亚 呃,这种理论也许是真理,先生,真理是光荣的、持
久的,但要使人们信服真理似乎并不容易。
雅典人 是啊,但为什么那个来自西顿①的人的最荒谬的故
事却那么容易使人相信呢?这样的故事多得很。
① 西顿(Sidon)是腓尼基一古城。法篇
413
克利尼亚故事?什么样的故事?
雅典人呃,他们说牙齿种到地里就能长出武士来。这个例664
子证明,只要加以耐心的劝说,立法者就可以让年轻的心灵相信任
何事情,因此,立法家需要做的事就是把他的发明能力用于发现
什么样的信念有益于城邦,然后设计各种方式去确保整个共同体
能始终如-地对待这种信念,比如用唱歌、讲故事、讨论等等方式。
如果你有不同的看法,你仍旧享有驳斥我的完全的自由,
克利尼亚 不,我认为我们俩都感到这个观点无法驳斥。
B
雅典人 那么继续往下说就成了我的事。我认为我们三个人
组成的歌舞队① 必须通过复述我们至今为止听说过的,或今后听
说的高尚学说,趁我们儿童的灵魂还年轻稚嫩的时候,使它们感到
陶醉,我们整个结论及其基本精神可以用这些话来表示。如果诸
C
神把最快乐的生活与最优秀的生活说成是一回事,那么我们的论
断马上就完全正确了,比我们用其他方式说出来的论断更具有说
服力。
克利尼亚 这种意图必须承认。
雅典人 首先,男孩组成的歌舞队应当献给缪斯,在第一次公
开登台亮相时应向整个城邦展现它的全部能力。其次,三十岁以
下的成年人的歌舞队在表演时应当祈求医神② 为他们道出的这
种学说的真理作见证,祈求他的恩典能使年轻人信服这种学说。
当然了,还必须有三十至六十岁之间的人组成的第三支歌舞队。
年纪更大的人当然不再能唱歌,但可以留着他们讲故事,他们的风
T)
① 希腊戏剧中的歌舞队人数不等,有的只有三个演员,有些则由数十
人,参阅吉尔伯特·默雷:《古希腊文学史》,中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
版,第 220页,
②指阿波罗,414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格语调同样受到神的激励。
克利尼亚先生,请告诉我,你说的第三支歌队是什么人?我
的朋友和我不太明白。
雅典人他们就是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经常提到的那些派
别。
E
克利尼亚我们越听越糊涂、行行好,你能解释得清楚一些
吗?
雅典人 你们可以回忆一下我们在讨论开始时说过的话,一
切幼小的生物都天然地充满着火元素,不能保持它们肢体和声音
665的平静。它们不停地叫喊跳跃,混乱不堪,其他动物不能意识到肢
体和声音的秩序,只有人是个例外。运动中的秩序称作节奏,声音
中的秩序——锐音和抑音之混合——称作音调,二者的结合就叫
的同伴和领袖,你们还记得,我们在此之外,还添了狄奥尼修斯作
为第三位领袖。
克利尼亚 呃,我们当然还记得。
B
以剩下来的第三支歌舞队必然称作狄奥尼修斯的歌舞队。
克利尼亚 你说什么!请你解释一下。一支老人组成的歌舞
队献给狄奥尼修斯!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由三十岁或五十岁到
六十岁的人组成他的歌舞队,那么听上去确实太奇怪了。
雅典人 你说得很对。我这样说不是为了引起争论,而是为
了表明这样的安排是非常合理的。
C
克利尼亚 当然不是为了争论。
雅典人 那么我们一致同意到此为止所获得的结果?
克利尼亚 什么结果?
雅典人 每个人必须不间断地复述我们已经描述过的这些咒法篇
415
语,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儿童,是自由民还是奴隶,是男人还是女人;
事实上整个城邦都必须以各种形式对自己不断重复这些咒语,为
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设计出无穷多样的和精致的形式,使得
表演者对这些咒语的贊美和享受可以永不衰退。
克利尼亚这种结果可以确保,任何人对此都一定会同意。
雅典人如果这种最有价值的成分——它与时间和智慧的结 D
合使之具有比其他任何成分更多的权威性,它的颂歌将是一切颂
歌中最高尚的——最有可能是善的话,那么它一定会在我们城邦
的什么地方歌唱呢?我们要未经引领就极为愚蠢地撇开对最高尚
最有用的音乐负有责任的身体吗?
克利尼亚如果你的论证是可信的,那么我们一定不能撇开
身体.
雅典人 那么这些變化著的安排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这種
样子?
克利尼亚 什么样子?
雅典人人年纪大了,就会不那么喜欢唱歌。如果这时候还E
要强迫他唱歌,那么他从中感受到的快乐会比以前少,岁数越大,
心靈越审慎,对唱歌越感到佃怩不安。我说得对吗?
克利尼亚 完全正确。
雅典人当他站在舞台上面对各种各样的观众唱歌时,他当
然会感到更加妞怩不安。此外,如果从社会低层中把这种年纪和
性格的人组织起来进行唱歌表演,就像参加竞赛的歌队一样,还要
他们禁食,那么他们的歌唱肯定是极不和谐的,虚弱的,他们的表666
演也会成为无精打彩的。
克利尼亚 你说的这些话无可驳斥。
雅典人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鼓励他们精神饱滿地歌唱?我们
难道还不需要制定一条法律来保证达到下列效果吗?首先,我们416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要绝对禁止十八岁以下的男孩子饮酒。我们要告诉他们,必须保
持节制,使他们身体或灵魂中的火在他们进入生活的辛劳之前越
烧越旺。其次,当我们允许三十岁以下的成年入有节制地饮酒时,
B 我们将绝对禁止闹饮和开怀畅饮。但当一位男子接近四十岁的时
候,我们要告诉他,在吃完宴席后要向诸神祈祷,尤其要恳求狄奥
尼修斯降临圣礼——我指的是酒杯——请他在今后的岁月中,继
续赐给我们美酒,用来医治老年的干燥,使我们恢复青春,治疗我
C 们鲁莽的脾气,通过遗忘使之变得温和,就好像铁在炉中熔化,变
得更加驯服。有了这样一种气质,任何人都更容易精神饱满地唱
歌,或者像我们常说的那样把他的咒语说出来,而不会感到恒怩不
安,这种不安也许不是在大量陌生听众面前,而是在个人朋友圈
里。
克利尼亚 确实如此。
D
雅典人 为了引导他们承担我们所说的唱歌的任务,这种方
法并非完全不合时宜的,是吗?
克利尼亚 不合时宜?我认为很合时宜。
雅典人 迫使他们出声的方式是什么呢?当然必定要选用与
他们人格一致的音乐。
克利尼亚 呃,当然了。
雅典人 对神一般的人有益的音乐是什么?是歌舞队的歌曲
吗?
克利尼亚 呃,先生,我们个别的斯巴达人和克里特朋友都不
大会唱歌,但如果训练我们合唱,我们还是会学的。
雅典人 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事实上你们从来没有唱
E过最高尚的歌曲。你们的城邦组织得像一支军队,而不像城市居
民组成的社会;你们让年轻人过军营生活,就像关在一起吃草的小
牛犊。你们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小牛犊躁动不安和吼叫就把它领法篇
417
回家,而是把它交给一位专门的驯养者加以多方调教,使之不仅成
为一位好士兵,而且适宜管理国家及其城镇。这样的训练实际上 667
就使他成为我们一开始讲过的勇士,比堤泰乌斯讲的勇士更加优
秀,因为他会时时处处尊敬勇敢的美德,这种个人和社会的美德是
第四位的,而不是第一位的。
克利尼亚 先生,你又在以某种方式藐视我们的立法者了
雅典人不,我亲爱的先生。如果我这样做了,那么并非出自
我的本意,不过请你们还是允许我遵循我们论证的引导。如果我
们能够找到一种比歌舞队和公开演出更加优秀的音乐,那就让我
B
们试着把它指定给这些人,我们说过这些人急于在最高尚的音乐
中取得他们的份额,不过我们也提到过他们会对此感到怛怩不安。
克利尼亚务必如此。
雅典人好吧,再说,我们…定不要认为,一切事物的主要价
值在于它所具有的魅力,或在于某种意义上的正确,或在于它们的
有用,是吗?举例来说,饮食,或一般有营养的东西,带有魅力,我 C
们称这种魅力为滋昧,至于它的正确性和有用性,实际上就是各种
美昧佳肴有益于身体健康的性质,这种性质也就是它们的正确性
克利尼亚 确实如此。
雅典人 还有,学习的行为也伴有一种魅力,一种兴趣,但赋
予其正确性和有用性的却是所学的真理,是它的善与高尚。
克利尼亚 是这么回事.
雅典人依据同一性原则来运作的各种模仿艺术又怎么样? D
如果它们至今为止是成功的,我的意思是它们产生了伴随性的快
乐,那么我想魅力是它的正确名称,是吗?
克利尼亚 是的。
雅典人 但一般说来,这种产物的正确性并不依赖于它们带
来的快乐,而完全取决于其性质和力度。418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克利尼亚 对.
雅典人 那么以快乐为我们判断的惟一标准只有在下列情况
下才是正确的,一种表演既不能给我们提供有用性,又不是真理,
E又不具有相同的性质,当然,它也一定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坏处,
而仅仅是一种完全着眼于其伴随性的魅力而实施的活动。所以,
把不伴随刚才具体指出过的各种结果的表演称作快乐是非常恰当
的,是吗?
克利尼亚只涉及无害的快乐吗?
雅典人 是的。当它既无害又无益,不值得加以严肃考虑的
时候,我对它也使用“游戏”这个名字。
668
克利尼亚 非常正确。
雅典人 那么从这个论证中肯定可以推论,一个人快乐的感
觉或他的错误信念,绝不是一个可以用来判断任何表演的恰当标
准。我还要说,不能用它们来判断任何比例和均衡。相等的东西
决不相等,均称的东西决不均称,因为有人相信它是这样的,或者
因为有人感到不快乐;不对,我们应当用真理作为衡量的标准,无
论对真理作何种解释,而不要用其他东西作标准,
克利尼亚 确实如此。
雅典人 现在我们可以说,一切音乐都是一门产生“相同”的
艺术或表演。
克利尼亚当然了。
雅典人 于是,当·个人告诉我们快乐在音乐中是判断的标
准时,我们必须拒绝接受这种说法。能保持与高尚模式同一的是
其他类型的音乐,而不是这种类型的音乐,如果确实有这种类型的
音乐,那么我们应当严肃地对待。
B
克利尼亚 是这样的。
雅典人 我们的公民当然也会做同样的事。由于他们的宗旨法篇
419
是最高尚的歌曲,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要那些令人快乐的歌曲,而要
正确的歌曲。实际上我们解释了表演的正确性就在于恰如其分的
象征和保持原初的性质。
克利尼亚 没錯。
雅典人 还有,人们普遍允许音乐作品具有象征和描述性质。
创作家、表演者、听众,对此也都表示同意,是吗?
克利尼亚 无疑如此。
雅典人因此,能对具体作品做出正确判断的人在各种情况
下必定明白这种作品是什么。如果不明白它是什么,或它指代什
么,或它实际上是什么东西的影像,那么他就远远不能察觉艺术家
的目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克利尼亚他要能察觉确实还早呢。
C
雅典人如果不明白这种正确性,那么他还有可能讨论作品D
的善与惡吗?我这个问題表達得不很清楚,但要是换个说法,也许
就清楚了。
克利尼亚 什么说法?你说吧。
雅典人如你所知,眼睛可以察觉无数相同的东西。
克利尼亚 当然。
雅典人 假定一个人并不知道某些物体象征什么,他有无可
能对艺术家作品的正确性作出判断?比如,他能说出某个真实场
景中的某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吗,这些东西摆放在那里象征别的事
物——更不要说这些东西的颜色或形状了———或者说这些东西在
象征中全都混在一起了?你认为一个人要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要
用这些东西来象征什么,他有可能对这个问题做出决断吗?
E
克利尼亚 当然不能。
雅典人 现在假定我们明白艺术家画出来的或塑造出来的某
个图形是人的图形,他描绘了人的所有肢体,还有人的顏色和轮420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669 廓。由此是否可以推论这个活人有能力做出进一步的判断,这个
作品是美的,或者在某些方面缺乏美?
克利尼亚 呃,先生,不管怎么说,我们全都是行家,有能力进
行鉴定:
雅典人非常正确。那么一个人作为任何象征(无论是绘画、
音乐,还是其他艺术部门)的有理性的判断者必须具备下列三种素
质:首先,他必须理解象征物的象征意义;其次,象征物如何象征才
B 是正确的;第三,也是最后一点,如何用语言、旋律或节奏很好地进
行象征。
克利尼亚好像是这样的。
雅典人现在我们必须省略对音乐的难处作充分解释。讨论
音乐的想像比讨论音乐的其他方面需要更多的时间。为什么音乐
的想像比音乐的其他方面更加需要小心谨慎的考察,其原因在于
音乐想像所产生的错误是最危险的,因为它鼓励恶的道德品质,而
C 且最难发觉,因为我们的诗人并非都与缪斯们处于同一水平、我
们可以肯定,缪斯们自己决不会犯下如此巨大的错误,以至于给阴
柔的音阶、音调或婚礼旋律配上阳性的唱词,或者给自由民的姿势
配上只适合奴隶的节奏,或者把自由民的姿态与不恰当的节奏结
D 合在一起。她们更不会把人、动物、机械的声音,以及其他各种声
音混在一起,用一个大杂烩来象征一个单一的主题。而我们凡俗
的诗人特别喜爱用这种无意义的、复杂的混合来激发我们这些“有
愉悦经验者”的不敬,这是奥菲斯的话。事实上,我们不仅看到这
一类的混淆,而且我们的诗人还走得更远。他们把说话配上格律,
从而把节奏、音调与旋律分割开来,他们又无伴唱地演奏弦琴①
E
和笛子,从而将旋律、节奏与歌词分割开来,然面这样一来,要发现
①希腊弦琴(cithara)是一种类似竖琴的乐器。法篇
421
这些无歌词的节奏和音调所象征的意义,或者说要考虑它们所象
征的模式,就成了一桩最艰巨的任务。不,我们不得不得出结论,
使弦琴演奏和笛子演奏从舞蹈或歌唱中分离出来,使之成为对速
度和技巧的展示,还有对动物声音的模仿,这些流行的东西都是邪
670
恶嗜好中最坏的,把两种乐器作为独立的音乐工具来使用并不比
没有音乐的变戏法好到哪里去。关于这件事情① 的理论就谈到
这里。但我们自身的问题毕竟是,我们由三十个或五十个公民组
成的歌舞队要用哪种音乐,而不是他们要回避哪种音乐。我想,从
我们已经说过的这些话中马上可以做出一些推论。让那些五十岁
B
到六十岁之间的人来为我们唱歌,他们所受的教育至少比歌舞队
的演员所受的教育要好。当然,他们必须对节奏和旋律有敏锐的
感受,要能对节奏和旋律作判断。确实,要是一个人对多利亚音阶
一无所知或所知甚少,他又如何能够判断这种曲调的正确性或诗
人给它确定的节奏是否正确呢?
克利尼亚 他显然什么也不能做。
雅典人 事实上,一般公众是非常可笑的,因为他们相信人能
够对旋律和节奏中的善恶做出适当的判决,他们只是被训练得随
着笛声唱歌或迈步前进,当然,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他
们对这些事情完全缺乏理解。我们可以说,凡是有适当成分的音
调就是正确的,凡是有不适当成分的音调就是不正确的。
C
克利尼亚 无可否认。
雅典人 一个人要是连音调中有什么成分都不知道,那又该
怎么办?我是在问,他能判断它的正确性吗?
克利尼亚 无疑不能。
雅典人 看起来我们又再次返回我们的发现,我们强制性地
①指音乐:422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J) 敦促我们的歌手唱歌,但他们需要先接受一种教育。他们全都要
能够跟得上曲调的节奏和音符,要能唱出预定的音高,如果我们根
据年龄和性格,从他们中间选择适当的人来演唱相应的音部,那么
这样的表演马上会给表演者带来纯洁无邪的快乐,也会给他们的
E 年轻人上一课,使他们明白如何恰当地评价音乐。如果以这样的
方式受教育,那么这种教育是受他们自己支配的,比一般人所受的
671 教育或诗人自己所受的教育更为细致。尽管诗人无法避免对音阶
和节奏作判断,但诗人并非一定要成为我们指出的第三点的判决
者——他的象征是好还是坏——而我们所说的这些人则需要这些
素质,以便能在最优秀与优秀之间作选择,否则他们就没有人能有
效地吸引年轻人趋向美德。我们的论证已经尽力达到了它最初的
目标,表明我们为“狄奥尼修斯的歌舞队”所作的辩护是好的,但我
B
们还需要考虑它是否成功。当然了,任何这样的集会随着酒越喝
越多,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喧哗,我们一开始就假定这种情况必然会
发生,
克利尼亚 是的,不可避免。
雅典人 在这样的闹饮中,每个人都会放开嗓门大吼大叫、吐
沫飞溅,而不像平时那样轻声低语,他们根本不注意同伴们在讲些
什么,并认为自己完全有权为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立法。
克利尼亚 确实如此。
雅典人 我们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饮酒者的灵魂就会发热
变软,变得十分幼稚,就好像他们还很年轻一样,它们就像加热了
C 的铁,在那些有权力和技巧训练和塑造他们的人手中变得十分可
塑,而对他们进行塑造的任务我们说要由好的立法家来承担。他
要为酒宴立下规矩,引导我们的赴宴者,但这些人此时已经变得面
红耳赤,心中充满自信,完全摆脱了平时的节制,不愿遵守秩序,不
愿保持安静,边喝酒边听音乐,做出种种不体面的举动来。这些都法篇
423
是那种不适宜的自信所致,而酒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心存恐惧,D
这种恐惧接受了节制的名字,而它的意思是知道羞耻。
克利尼亚非常正确。
雅典人至于这些法律的监察者及其同僚,我们必须选择那
些安详的清醒者作不清醒者的队长,如果没有这些人,那么酒宴上
的战斗就会比田野里的战斗没有指挥员更加危险。还有,若是有
人不能自愿服从他们或狄奥尼修斯,也就是他们的长官、超过六十
岁的公民,那就应当对他进行处罚,使他像那些不服从阿瑞斯①
属下的指挥官的人一样受到羞辱,或者更加厉害。
克利尼亚 说得对。
雅典人 如果说在这样的时尚中用酒可以得到快乐,那么酒
宴中有这样一些派别在场不是会更好些吗?我说的派別不是今日 672
敌对意义上的党派,而是为了增进友谊,因为他们的交往完全可以
用法律来规范,他们也会追随由清醒者为不清醒者指出的道路,是
这样的吗?
克利尼亚 如果真有你说的这种派别,那么你说得很对。
雅典人 那就让我们不要再重复过去对狄奥尼修斯的礼物②
所作的不适当的批评,过去我们把它说成是一种邪惡的东西,城邦
不能接受它。关于这个论題还有很丰富的内容,但我犹豫不决,不
知道还要不要公开提到这位神的禮物的主要益处,因为这个说法 B
已经被误解和误断了。
克利尼亚 你说的益处是什么?
雅典人 有这么一个流行的故事非常可疑,说这位神的理智
被他的后母赫拉剝夺了,这就是为什么他要与酒神狂女们一起折
①
阿瑞斯(Ares)是希腊战神。
指酒。
1
E424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磨献祭的牺牲,狂歌乱舞。这是一种复仇的形式,他把酒赐给人类
的动机就在于此,而不是出于其他什么动机。在我看来,这样的故
事就留给那些认为可以这样谈论神灵的人去讲,但有一件事情我
C 可以肯定。没有任何生物是生来就拥有这种理智或所有理智的,
理智要在它成熟时才表现出来。因此,当一个生物还没有达到一
定的智力水平时,它是相当疯狂的。它会乱吼乱叫,一发现自己有
腿,就会到处乱跑。让我提醒你们,这就是音乐和体育的源泉。
克利尼亚 我们当然没忘。
雅典人你们也能记得,我们说过这种开端在人类中如何成
为节奏感和旋律感的前兆,与这种发展有关的诸神是阿波罗、缪
斯、狄奥尼修斯,是吗?
D
克利尼亚 没错。
雅典人至于酒,一般的故事似乎认为它被赐给人类是为了
起到一种复仇的作用,是为了使我们疯狂,而我们当前的看法是,
这种礼物的意思正好相反,它是一种药物,可以产生灵魂的节制和
身体的健康与力量。
E
克利尼亚 先生,你对这个论证的总结非常好。
雅典人 那么,我们已经处理了歌舞艺术的一半。现在我们
要不要进一步考虑另一半,或者说我们可以省略?
克利尼亚你说的一半是什么?你是怎么分的?
雅典人呃,我们发现,整个歌舞的艺术就像整个教育一样,
这门艺术的一半与声音有关,由节奏和旋律组成。
克利尼亚 是这样的。
雅典人涉及身体运动的这部分艺术和声音运动一样有节
奏,但是姿势和姿态是这部分艺术专有的,就好像旋律是声音运动
专有的。
克利尼亚 完全正确。法篇
425
雅典人 使声音向善,直至抵达灵魂,在此意义上,我们把这 673
种对声音的训练称为音乐。
克利尼亚 这个名称也非常恰当。
雅典人 至于身体的训练——跳舞被我们当作一种游戏——
当这个过程达到身体之善的时候,让我们把带有这种目的的身体
训练称作体育。
克利尼亚我们可以非常恰当地这样做。
雅典人关于音乐--—歌舞艺术的一半,我们刚才承诺要为
之提供一个完整的看法
我们的论断仍旧可以看做是标准的。
下面我们该做什么?讨论其他部门,还是做什么?
克利尼亚我亲爱的先生,你是在和克里特人和拉栖代蒙人
谈话。我们已经讨论了音乐,如果我们把体育放过去,那么你认为
我们俩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雅典人我把你的话当作是对我的问题的一个相当明确的回
答。事实上,我承认它形式上是一个问题,但实际上可以称它为一 c
个回答,甚至有更深的含义,这就是指示我们去完成对体育的讨
论。
克利尼亚 你正确地理解了我的意思,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完
成吧。
雅典人 呃,我会的,这件事并不十分困难,因为你们俩对这
个主题都很熟悉,你们对这种技艺确实拥有比前一主题更多的经
验。
克利尼亚 你说得很对。
雅典人 那么好,这种技艺同样起源于一切生物天然的跳跃
习惯,而我们说过,在人类中,节奏感的获得产生了舞蹈。由于旋 D
律触动和唤醒了节奏意识,二者的结合就产生了歌舞表演。
克利尼亚 是这样的。
B426
柏拉图全集(第三卷)
雅典人如我所说,这个主题的一个部门我们已经处理过了,
下面我们要尽力处理另一个部门。
E
克利尼亚 我完全同意。
雅典人 如果你们俩同意,那我们可以先就我们刚才对饮酒
的解释做最后的陈词。
克利尼亚 你为什么要提议做这件事?
雅典人 如果一个城邦实施的习俗现在处在严肃的讨论之
下,这种习俗作为一种自律的训练要使它接受法律和制度的控制,
那么我们要以同样的原则允许迁就其他快乐,把对所有快乐的嗜
好当作把握这些快乐的一种手段,毫无例外地按我们确定的界线
加以处理。但若这种实施仪仅被当作游戏,允许所有人随意喝酒,
想跟谁一起喝就跟谁一起喝,在喝酒时为所欲为,那么我就不会再
同意允许这样的城邦或个人嗜酒。我甚至会在克里特和拉栖代蒙
的做法上进一步添上迦太基人的做法,他们的法律禁止任何士兵
在战场上喝酒,在军训期间也只能喝水。在城邦生活中,我要绝对
B 禁止男女奴隶在一年到头履行他们的职责时喝酒,同样也要绝对
674
禁止船长和水手在履行职责时喝酒,议事会的重要成员在要去开
会时也不能喝酒。进一步,我还要绝对禁止在白天喝酒,除非有教
练员和医生的命令,在夜晚男女将要同房时也绝对不能喝酒,由健
全的法律规定了的其他不能喝酒的场合在这里就不一一说了。因
C 此你可以看到,按照我们的论证,没有一个城邦需要许多葡萄园,
一般的农业生产和生活方式都属于要加以规范的事务,尤其是葡
萄栽培要保持在一个合理的狭小限度内。先生们,如果你们同
意,可以把我刚才讲的这些话当作我对酒这个主题所作的最后陈
词。
克利尼亚 确实说得好,我们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