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先验的理想( Prototypon transzendental②)
每一个概念对于在它本身中不包含的东西都是不确定的,并且从属于这
条可确定性的原理:在每两个相互矛盾地对立着的谓词中只有一个可以归之
于这概念,该原理是基于矛盾律的,因此是一条单纯逻辑的原则,它抽掉了一
切知识的内容,而仅仅只着眼于知识的逻辑形式。
但每一个物按其可能性来说都还要从属于这条通盘规定性的原理,按此
原理,在诸物的一切可能的谓词中,就这些谓词被拿来与它们的反面相比较而
言,必然有一个谓词是应归于这物的。这并不仅仅是基于矛盾律;因为它③除
了两个相互冲突的谓词的关系外,还在与全部可能性的关系中、即与一般物的
一切谓词的总和的关系中来看待每一物,并且由于它把这种全部可能性预设
为先天的条件,所以它把每一物表现得如同是从其在那个全部可能性中所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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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600
① 原文为obzwar(虽然),兹据维勒校为 und zwar(也就是)。——德文编者
② 拉丁文:先验的原型。——译者
③“它”原文为“es”,埃德曼认为应作“er”,指前述“通盘规定性原理”,下面的两个
“它”与此同。——德文编者350
一、先验 要素论
有的份额里推导出自己特有的可能性一样。① 所以通盘规定这一原则所涉及
的是内容,而不仅仅是逻辑的形式。它是一切应当造成一物之完备概念的那
些谓词的综合的原理,而不只是通过两个对立谓词之一而来的分析性表象的
A573 原理,它包含有某种先验的预设,即对构成一切可能性的质料的预设,而这质
B601 料则应当先天地包含有构成每一物之特殊的可能性的材料。
一切实存者都是被通盘规定了的,这个命题不仅意味着在每一对相互对
立地被给予了的谓词中总有一个应归于实存者,而且也意味着在一切可能的
谓词中总有一个应归于它;通过这个命题不仅仅是各个谓词相互间被从逻辑
上加以比较,而且是物本身与一切可能谓词的总和被先验地加以比较。这个
命题所说的无非是:为了完全认识一物,我们必须认识一切可能的东西,并由
此而不论是肯定性地还是否定性地对它加以规定。这个通盘的规定因而就是
一个我们永远也不能按其总体性来具体描述的概念,所以它是建立在一个只
在理性中占有其位置的理念之上的,理性给知性颁定了它的完备运用的规则。
现在,虽然关于一切可能性的总和的这个理念,就这总和作为条件而成为
对每一物进行通盘规定的基础而言,在可能构成这个总和的那些谓词上本身
还是未规定的,而我们由此所思考的也无非是所有一般的可能谓词的总和,但
在进一步的研究中我们却发现,这个理念作为原始概念是排除大量的通过其
A574 他谓词已经被给予的派生谓词、或是不能互相并存的谓词的,它把自己纯化为
B602 一个先天地得到通盘规定的概念,并因此成了有关一个单独对象的概念,这对
象通过这单纯的理念而得到通盘规定,因而必须被称之为纯粹理性的一个
理想。
如果我们对一切可能的谓词不只是从逻辑上,而且是先验地,也就是按照
在它们身上可以被先天思考的它们的内容来考虑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发现,通
过一些谓词所表现的是一种存在,通过另一些谓词所表现的是一种单纯的非
存在。仅仅通过“不”这个词儿所表明的逻辑上的否定,真正说来与一个概念
① 所以,通过这条原理,每一物就与一个共同的相关物、即与全部可能性联系起来了,
这全部可能性(即构成一切可能谓词的材料)假如在某个唯一之物的理念中被发现的话,它将
会通过该唯一物之通盘规定的根据的同一性而证明一切可能之物的亲和性。任何一个概念
的可规定性都是服从于两个对立谓词之间的排中律的普遍性(一般性)的,但对一个物的规定
则是服从于一切可能谓词的全体性(完备性)或总和的。——康德第二节 先验的理想
351
没有任何关联,而是只与这概念对另一概念在判断中的关系有关联,所以它远
远不能充分地就一个概念的内容来描述这个概念。“不死的”这种说法根本
不能够让我们认识到,对象上的某种单纯的非存在由此而被表象出来了,而是
让一切内容都原封不动。相反,一个先验的否定意味着那个与先验的肯定相
对立的自在的非存在本身,先验的肯定则是一个某物,它的概念自在地本身已
经表达了一个存在,因此被称之为实在性(事实性),因为诸对象唯有通过先 A575
验的肯定并在它所达到的范围内才是某物(物),反之,与此对立的否定则仅
仅意味着一种缺乏,凡是只有这个否定被思考之处,所表现的就是一切物的
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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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没有人能够确定地设想一个否定却不把那个相对立的肯定作为基
础的。天生的盲人不可能使自己对黑暗有丝毫的表象,因为他没有任何光明
的表象;野蛮人不知道贫穷,因为他不知道富裕。①② 无知的人对自己的无知
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他对科学知识没有任何概念,如此等等。所以甚至对诸否
定的一切概念都是派生的,而那些实在的东西则包含有对于一切物之可能性
和通盘规定的材料和所谓质料,或先验内容。
所以如果把一个先验的基底作为我们理性中的通盘规定的基础,这个先
验的基底仿佛包含有全部材料储备,因而事物的一切可能的谓词都能够由此
取得,那么这个基底就无非是关于实在性的一个大全的理念(omnitudo reali- A576
tatis③)。这样,一切真实的否定就只不过是限制,这些限制假如不以无限制的
东西(大全)为基础的话就不能被称之为限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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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通过对实在性的这种全有,一个自在之物本身的概念就作为一个
被通盘规定了的概念而表象出来了,而一个 entis realissimi④的概念就是一个
单独存在者的概念,因为在其规定中发现了一切可能的对立谓词中的一个谓
词,也就是那个绝对属于存在的谓词。所以这就是一个先验的理想,它为在一
① 天文学家的观察和计算告诉我们许多值得惊奇的东西,但最重要的却是,他们向我
们揭示了无知的深渊,没有这种知识人类理性是永远也不可能设想这深渊有如此巨大的,关
于这一点的反思必然会在对我们的理性运用最终意图的规定中带来很大的变化。——康德
② 维勒认为这个注释应置于下一句末尾。——德文编者
③ 拉丁文:实在性的全体。——译者
④ 拉丁文:最实在的存在者。——译者352
一、先验要素论
切实存的东西那里都必然被发现的那种通盘规定奠定了基础,并构成了这些
东西的可能性的至上的和完备的质料条件,而对一般对象的一切思维按其内
容来说都必须归结到这个条件。但这也是人类理性所能提出的唯一真正的理
想;因为只有在这个唯一的情况下,关于一物的自身普遍的概念才被自己本身
所通盘规定、并作为有关一个个体的表象而被认识。
对一个概念通过理性所作的逻辑规定是基于一个选言的三段式推理,在
其中,大前提包含一种逻辑的划分(对一个普遍概念的范围的分割),小前提
把这个范围限制到某一个部分,而结论则通过这个部分对该概念加以规定。
对一般实在性的普遍概念不能被先天地划分,因为我们没有经验就不知道实
在性的任何一个会包含在那个类之下的确定的种。所以这个通盘规定着一切
物的先验的大前提无非是一切实在性的总和的表象,它不是仅仅一个把一切
谓词都按照其先验内容把握在自身之下的概念,而是将它们包括在自身之中
的概念,而对每一物的通盘规定都是基于对实在性的这个大全的限制,因为这
个实在性的某些部分被赋予了该物,但其他部分却被排除了,这是与选言大前
提的“要么……要么”及与该对象通过小前提中这一划分的诸肢之一而来的
规定相一致的。因此理性由以使先验理想成为自己对一切可能之物的规定的
基础的那种运用,是与它在选言三段论推理中所据以运作的那种运用类似的;
而这就是我在前面曾当作一切先验理念的系统划分之根据的原理,按照这条
原理,这些理念是与这三种三段论推理平行和相应地产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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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而喻,理性为了这一意图、即为了只是设想对物的那种必然的通盘规
A578 定,并不会去预设这样一个符合这一理想的存在者的实存,而只会预设它的理
B606念,以便从通盘规定的一个无条件的总体性中推导出那有条件的规定、即对受
限制的东西的规定。所以这个理想对于后面这种规定来说是一切物的蓝本
(Prototypon①),一切物全部都是作为不完善的摹本(ectypa②)从它那里取来
自己的可能性的材料,同时一切物都或多或少地接近于这蓝本,但任何时候离
达到它都还差得无限远。
这样一来,诸物的一切可能性(即在其内容上的杂多之综合的一切可能
① 拉丁文:原型。——译者
② 拉丁文:副本。——译者第二节 先验的理想
353
性)就被看作是派生的了,而唯一只有那个把一切实在性包含在自身之中的
物之可能性才被看作是本源的。因为一切否定(它们终究是唯一地能够借以
使一切其他存在者与最实在的存在者区别开来的谓词)都只不过是对一个更
大的、并最终是对那个最高的实在性的一些限制,因而它们预设了这种实在
性,并且在内容上只是从这实在性中推导出来的。诸物的一切杂多性只是对
这个作为诸物之共同基底的最高实在性概念进行限制的同样杂多的方式,正
如一切图形都只有作为对无限空间进行限制的各种不同方式才是可能的一
样。因此理性的理想的那个仅仅处于理性中的对象,也被称之为原始存在者
(ens originarium①),就它在自己之上没有任何东西而言,称之为最高存在者
(ens summum②),而就一切事物作为有条件者从属于它之下而言,则称之为
一切存在者的存在者(ens entium③)。但所有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一个现实的
对象与其他事物的客观的关系,而是意味着理念对诸概念的关系,并且让我们
对由一个存在者的实存而来的如此例外的优先权停留在完全的无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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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于我们也不能说一个原始存在者是由许多派生的存在者所构成的,
因为每一个派生的存在者都预设了那个原始存在者、因而并不能构成它,所
以,原始存在者这个理想也必须被设想为单纯的。
因此,把一切其他的可能性从这个原始存在者中推导出来,这严格说也不
能被看作是对原始存在者的最高实在性的一个限制,仿佛是对这实在性的一
个分割一般;因为那样一来原始存在者就会被看作仅仅是那些派生的存在者
的一个聚合体了,而这按照前面所说的是不可能的,尽管我们在开始最初的粗
略轮廓中曾这样表述过它。毋宁说,一切物的可能性将会以作为某种根据而
不是作为总和的最高实在性为基础,一切物的杂多不是基于对原始存在者本
身的限制,而是基于对原始存在者的完备的后果的限制,甚至我们的全部感
性,连同现象中的一切实在性都将会属于这种后果,这种实在性并不能作为一
个成分而属于最高存在者的理念。
现在,如果我们通过把这个理念实体化而跟随我们这个理念到更远的地 A580
① 拉丁文:原始存在物。——译者
② 拉丁文:最高的存在物。——译者
③ 拉丁文:诸存在物的存在物。——译者354
一、先验 要素论
B608 方,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这个最高实在性的单纯概念而把原始存在者规定为
一个唯一的、单纯的、完全充足的、永恒的等等的存在者,一句话,在其无条件
的完备性中通过所有的云谓关系对它加以规定。一个这样的存在者的概念在
先验的理解中来思考,就是关于上帝的概念,所以纯粹理性的理想就是某种先
验神学的对象,正如我在前面也已经提到过的那样。
然而先验理念的这种运用毕竟就会已经超出了它的规定性和许可性的边
界。因为理性只是把这个理念作为一切实在性的概念而建立为一般物的通盘
规定的基础,并不要求这一切实在性被客观地给予出来乃至构成一事物。这
样一种事物是我们在一个作为特殊存在者的理想中借以概括和意识到我们理
念的杂多的一个单纯虚构,我们没有任何权利作这种虚构,甚至无权哪怕是
直接假定一个这样的假设的可能性,正如从一个这样的理想中流出来的任何
结论与一般物的通盘规定——理念只是为此才是必要的——没有任何关系、
并对此不发生丝毫影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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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理性的这种运作及其辩证论进行描述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力图
揭示辩证论的根源,以便能将这种幻相本身如同对知性的现相所做的那样加
以澄清;因为我们所说的理想是建立在一个自然的而不仅仅是任意的理念之
上的。因此我要问:理性如何导致了把诸物的一切可能性都看作是从一个唯
一的、作为基础的、也就是最高实在性的可能性中派生出来的,并且由此预设
了这种可能性是包含在某个特殊的原始存在者之中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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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从先验分析论的商讨中自己显露出来了。感官对象的可能性是这些
对象与我们思维的一种关系,在其中有某种东西(即经验性的形式)是可以被
先天思维的,但那种构成质料的东西(与感觉相应的东西),即在现象中的实
在性,却必须被给予出来,舍此这种关系甚至根本不可能被思维,因而它的可
能性也就不能被表现出来了。现在,一个感官对象只有当它被拿来与现象的
一切谓词相比较并通过这些谓词肯定地或否定地表现出来时,它才能得到通
盘的规定。但由于在其中那构成(现象中的)该物本身的东西、即实在的东西
A582 必须被给予出来,舍此该物甚至根本不可能被思维;而一切现象的实在的东西
B610 在其中被给予出来的那个东西却是唯一的无所不包的经验:那么一切感官对
象的可能性的质料就必须预设为在一个总和中被给予的,只有基于对这总和
的限制,经验性对象的一切可能性、它们的相互区别及它们的通盘规定才有可第三节 思辨理性推出最高存在者存有的各种证明根据
355
能。于是实际上除了感官对象外没有任何对象能够被给予我们,并且只能在
一个可能经验的前后关联中被给予我们,所以如果不是把一切经验性的实在
性的总和预设为一个对象的可能性条件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没有任何东西是
一个对象。现在我们按照一种自然的幻觉把这看作一条必然会一般地适用于
一切物之上的原理,而这条原理本来只是适用于那些作为我们感官的对象而
被给予出来的物的。所以我们就会把我们对作为现象的诸物之可能性的那些
概念的经验性原则通过去掉这一限制而看作一般诸物的可能性的一条先验
原则。
但我们后来就把关于一切实在性的总和的这个理念实体化了,这正是因
为:我们把知性的经验运用的分配的统一性辩证地转变成了一个经验整体的
集合的统一性,并在这个现象整体上设想一个把一切经验性的实在性都包含
于自身内的单一之物,于是这个单一之物就借助于已经提到过的那个先验的
偷换,而被混同于某种居于一切物之可能性的顶峰、并为对这些物的通盘规定
提供了实在条件的物的概念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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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思辨理性推出最高存在者存有的
各种证明根据
尽管理性有这样一种迫切的需要,即预先设定某种完全能为知性彻底规
定自己的概念而奠定基础的东西,然而,理性要发觉这样一种预设的理想性和
单纯虚构性是太容易了,以至于不会单凭这点就被说服把它的思维的一个单 A584
纯自己的创造立即假定为一个现实的存在物,如果它不是以另外的方式被什
么东西所迫,要通过从给予的有条件者回溯到无条件者而在某个地方寻求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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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所以,最实在的存在者这个理想虽然只是一个单纯的表象,却是首先被清楚意识到、
也就是被制作成客体,接着被实体化,最后,通过理性的一种完成统一性的自然进程,如我们
马上要提到的,甚至被人格化了;因为经验的调节性的[按:维勒认为“调节性的”(regulative)
应作“相对的”(relative)。——德文编者]统一性不是基于诸现象本身(仅仅基于感性),而是
基于通过知性对感性杂多(在一个统觉中)的连结,因而最高实在性的统一性和对一切事物的
通盘可规定性(可能性)看起来就像是处于一个最高的知性中、因而处于一个理智之中。——
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