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在我身边总有一个多余的人”———隐修者这样想。“原先总是一个人——时间一长,就成了两个人!”1一个人总是一个人,不会是两个人。但时间长了,自己就分成二人,在自己之间开始对话。
本身的我和对手的我2原文为 Ich(我的主格)和 Mich(我的受格)。亦即分为主体的我和客体的我,自问自答地互相对话。总是过分热心地对话:如果没有一个朋友,那怎么受得了?
对于隐修者,朋友总是第三者:第三者总是阻止二人的对话沉坠入深底的软木。
唉,对于一切隐修者总有太多的深渊。因此隐修者渴望有一个朋友,渴望有个朋友站着的高处3高处是与深渊相对而言。为了害怕有坠入深渊的危险,所以希望有个高处,由理想而引自己向上。。
我们相信他人,暴露出我们想在我们的内心里有个什么可供我们相信的东西。我们渴望一个朋友,这种渴望就是我们的自我暴露。
我们对朋友之爱,常常不过是想借此转移对朋友的嫉妒。我们为了隐匿我们自己有易被攻击的弱点,常常进行攻击,制造敌人。4由于苦于对他人的嫉妒,因此把他人当作朋友来爱以扬弃嫉妒。把朋友化为敌人,是因为友与敌不可分的辩证关系。
“至少做我的敌人吧!”——这是想要友谊而却没有胆量去乞求的、真正的畏敬之言。
如果你想有个朋友,你也必须愿意为他进行战斗:为了进行战斗,你必须能够做他人的敌人。
你应当把你的朋友当作敌人尊敬。你能很靠近地走向你的敌人而不转向着他吗?5友与敌成为一体,此时,自己就需要有跟朋友相配的高贵的人格。
你应当在你的朋友身上发觉有你的最好的敌人。在你跟他敌对时,你的心要跟他保持最大的接近。
你想在你的朋友面前一丝不挂么?你想让他看到你的真面目,
这才算是对朋友的尊敬么?可是这样一来,他倒希望你去见鬼了!6赤裸裸地跟朋友交往,是想随随便便,不拘礼节,这是对朋友的不尊敬。
谁要是毫不隐藏自己,会使人恼火:因此你们有充分的理由,对赤裸裸感到害怕!是的,如果你们是神,你们就可以以穿衣服为可耻!7人不能像希腊的群神那样以裸体为美。
对于你的朋友,无论你能打扮得怎样美观,总是不够的:因为对于你的朋友,你应当是瞄向超人的箭和憧憬。8要把自己扮得更美,使你和朋友互相向上,迈向超人的道路。
你可曾观看在熟睡时的你的朋友——为了要看清他的真面貌?
平常在没有入睡时的你的朋友的面貌是怎样的?那是你自己的脸,映在一面粗而不完美的镜子里的你自己的脸。9睡时的朋友的脸是本来面目的脸,醒时的朋友的脸不外是你的投影。
你可曾观看在熟睡时的你的朋友?看到你的朋友在睡觉时的面孔,你没有感到吃惊?哦,我的朋友,人是必须要被超越的一种东西。10朋友的本来面目显示人的不完美,所以会使你吃惊。人也是这样不完美的东西,所以必须自我超越。
做一个人的朋友,必须是善于推测和沉默的能手:你不应当想看到一切。你的朋友在没有睡觉时所做的一切,应当由你的梦告诉你。11不完美的真相,只宜推测而保持沉默。重要的不是睡时的朋友,而是醒时的朋友的作为。要由你的梦(以理想为目标的幻想)向你的朋友投影。这是为了尊敬朋友。
让推测成为你的同情吧:你要首先知道,你的朋友是否要人同情他。也许他对你感到喜爱的,是你的毫不动摇的眼睛和永远澄明的眼光。
让你对朋友的同情藏在一个坚硬的壳里,在你咬它时,要咬断掉你的一只牙齿。这样,你的同情才具有微妙的甘美的味道。
对于你的朋友,你是新鲜的空气、孤独、面包和药物吗?好些人不能挣脱自己的枷锁,却能做他的朋友的解放者
你是一个奴隶吗?那你就不能做朋友。你是一个专制者吗?那你就不能有朋友。
在女性的内心里,有一个奴隶和一个专制者藏身得太久。因此,女性还没有能力交友,她只知道爱情。
在女性的爱情里,对于她所不爱的一切,存有不公正和盲目性。即使在女性的有意识的爱情里,除了有光之外,还有突然袭击、闪电和黑夜。
女性还没有能力结交:女性至今还是猫咪、小鸟。或者,在最好的情况下,是母牛。
女性还没有能力结交。可是,告诉我,你们男人们,在你们之中到底谁有能力结交呢?
唉,你们男人们啊,你们的灵魂的贫乏,你们的灵魂的吝啬!我甚至愿意给我的敌人,像你们给你们的朋友那样多,而不愿因此变得更贫乏。
有同志关系:但愿有友谊!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