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经院哲学和基督教的关系
经院哲学家是这个时期的主要人物。它是欧洲中世纪的西欧
① 内安德:“最高尚的诺斯替派系统的发展”,第八七一九一页。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哲学。反之,教父们主要是在古代罗马世界,在罗马帝国,属于拉
丁文化;拜占庭人也属于这个体系。但后来完成了的教会的中心
却在日耳曼各民族之中;因此这时的哲学思想就不能不受到教会
的法度的制约。基督教会、教区诚然散布在罗马世界里,特别在开
始时是如此,这些教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团体,抱出世的态度,对于
世界无所要求,更不想统治世界。它们的要求只是消极的,个人在
世界上只是烈士,换言之,他们弃绝这世界。但是教会也成为统治
的力量,东罗马和西罗马的皇帝都成了基督徒;所以教会获得了一
个公开的、不受阻碍的存在,——这个存在曾经给予世界的事情以
139 很多的影响。但政治的世界却落在日耳曼各民族手里。因而产生
了一种新的形态,经院哲学就属于这种新的形态。我们知道这个
变革就是民族大迁徙。许多新鲜的氏族在罗马世界里面涌现出
来,并在其中固定下来。于是他们就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建筑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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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现在罗马的景象也还呈现给我们这种图像。在那里,
基督教庙堂的富丽堂皇部分地就是旧神庙的残余,而新的宫殿就
建筑在废墟上面或废墟的中间。
中世纪的主要特征就是这种分裂、这种两面:两个民族、两种
语言。我们看见,这些民族从前统治着一个旧世界,这世界具有它
自己的一套完备的语言、艺术和科学;而这些新民族就挤进这和它
们格格不入的旧世界里,这样就开始了这个本身分裂的过程。所
以在这个历史里呈现给我们的,不是一个民族单纯从自身向前发
展的历史,而是从对立出发,为对立所纠缠,并且保持在对立中,把
对立吸收在自身内,并予以克服。所以在这种方式下,这些民族便
展开了一种自在的精神过程的性质。精神的特性在于为自己造成第二篇 经院哲学
一个前提,把自然的东西当作对立物,使自己与自然的东西划分
开,将它作为客体,于是首先对于这个前提予以加工,加以陶铸,然
后从自身内产生出来,创造出来,并在自身内改造自己。因此基督
教在罗马世界中,亦如在拜占庭世界中一样,虽然很成功地统治
着;不过两者皆不能够借新宗教以充实自身,根据基督教的原则以
改造这世界。因为在两者中都有着已完成的性格:伦理、法律、法
制、宪法(如果可以叫做宪法的话)、政治状况、技术、艺术、科学、精
神文明等等,一切都是已经完成了的。另一方面,精神的本性要求 140
这种文明的世界必须由精神自身创造出来,而这种创造是通过对
先前的世界的反作用、同化而出现的。这样,这些征服者就在一个
生疏的世界里巩固起来,而成为其中的统治力量。但同时他们一
般地又进而为一个加在他们身上的新精神所占据。一方面他们是
统治着的,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为〔这新的〕精神所统治,对它采取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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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态度。
精神理念或精神性是加在这些民族头上了,——而这些民族,
显得是粗鲁的野蛮人,在心情和精神方面都好像是很鲁钝的。精
神的文化便移植到这种笨拙的民族里。它们的心情因而便感受到
一种刺痛。在这种情形下,这粗鲁的自然本性便内在于理念中而
永远与理念相反对:换句话说,在它们之中便燃烧起一种无限的痛
苦,可怕的苦难,以致可以把它们表象为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
督。它们必须在自身中忍耐并坚持这场斗争,这场斗争的一个方
面就是它们的哲学,这哲学后来出现在它们之中,而且是作为一个
被给予的东西而带来的。它们虽说仍然是没有教化的民族,但在
它们野蛮的鲁钝之中却深深存在着真的性情和心灵。于是精神的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原则便强加在这样的自然质料上面,因此便必然地发生了这种痛
苦,这种精神和自然性情的斗争。这里文化是从最剧烈的矛盾开
始,而它必须解决这个矛盾。这是一个痛苦的国度,但也是一个锻
炼的场所。因为感受痛苦的乃是精神而不是动物,——在这个苦
痛过程中,精神并没有死去,而是从它的坟墓里上升起来。这个矛
盾的两方面本质上是在这样一种相互关系中,即精神的一面应该
统治,应该统治着那粗野的一面。
但是真正的精神的统治不能是这样意义的统治,即它的对立
141 面是一个被奴役的东西,反之自在自为的精神不能把和它相关联
的主观精神当作和它相敌对的外在的服从的奴隶;因为后者本身
就是精神。所谓精神的统治必须取得这样的态度,使得精神在主
观精神中即和它自身相谐和。这种态度、谐和、和解已包含着那最
初好像是一种对立的东西,在这对立中,只有一方面于征服对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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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够取得统治权,因为基本原则是精神统治着;而往后的发展只
是这样的,即精神取得了统治权,但却是作为和解的统治权。这种
性质的统治权不仅包含主观意识、心情、心灵,而且还有世界的统
治、法律、制度、人生等等,只要这些东西建筑在精神上并且是合理
的。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我们看见哲学家应该统治这一观念。现
在时候到来了,可以公开说出精神应该统治的话了。不过精神在
这里具有这样的意义,即教会或僧侣应该统治。这样,精神便被弄
成特殊的形式或个人了。但正确的意义应该是精神是决定的力
量,而这个意义在我们的时代已很流行了。这样,我们看见在法国
革命时期就有这样的原则,即思想、抽象思想应该统治:国家的宪
法和法律都应该按照思想来制定,思想应该构成人与人之间的纽第二篇 经院哲学
带;人们应该意识到,在人类中有效的东西就是抽象思想,自由与
平等就是有效的东西,在其中主体自身在其对现实界的关系方面
也得到它自己真价值。
这种和解的又一个形式,是主体满足于它当前原样的自己,满
足于它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精神状态。于是它的知
识、思想、它的信念成为至高无上的东西,并且具有那神圣的、自在
自为地有价值的东西的特性。这样,神圣的、精神的东西便被设定 142
为在我的主观精神之内,与我相同一;我本身就是共相,唯有我直
接知道的才是有效的。这种形式的和解是最新的,但也是最片面
的。因为在那里精神的东西并未被规定为客观的,而只是被理解
为像它在我的主观性内、在我的良心内那样;我个人的信念本身便
认作究竟至极的东西,——这乃是主观性对它自身的形式的和解。
如果和解是采取这样的形式,则我们刚才说到的那种态度便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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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兴趣;它只是某种已经过去了的、历史的东西。如果我们的
知识和信念,像它们直接启示在每个主体的内心里那样,就是真
理,就是自在自为的存在,那么使真理、自在自为的存在、上帝和人
相结合的间接过程和媒介方式便毫无兴趣,只是历史的事实,对于
我们没有什么必要的东西了。同样,基督教的教义和教义概念也
会只有一个生疏形式的、属于特殊时间的地位,而为某些人曾经费
力研究过的东西罢了。认为自在自为的理念是具体的、是精神,而
且和主体有着对立的关系的那种见解,也便消失了,并且好像只是
过去了的。因此凡是我所说的关于基督教教义的原则,以及将要
说的关于经院哲学家的原则,都只是从刚才所提出的观点看来才
是有兴趣的,这就是说,从理念的具体规定的观点,而不是从主体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和它自身直接和解的观点看来,才是有兴趣的。——由此足见,共
相是已经包含着和解原则在内的那种对立,〔在这对立中〕精神的
一面应该统治,不过只是就它能调解这个对立而言,它才能统治。
现在进一步我们必须考察对立的性格,借以和哲学思想相比
143 较。要这样做,我们必须简短地回忆一下历史的方面,不过只能提
主要的环节。——首先,这个对立表现在历史上的形态,从一方面
来说就是那种精神性,而这种精神性本身应该是内心的精神性。
但是精神是一,这里面就肯定了那些生活于这种精神性中的人们
之间的共享〔圣餐〕。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集体,这个集体就成为一
种外在秩序,并扩张而为教会。就精神是一原则来说,则精神的事
物必定是直接地有普遍性的,而在感觉、意见等等之中的个别存在
便是没有精神性的。教会组织起来了,但是教会本身也发展成为
世俗的定在、具有财产、宝物,本身变成具有一切粗糙的情欲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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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的东西了。因为只有原则才是精神的。内心一成为定在、属于
世俗范围,跟随着就会有内心的嗜好和欲望,——同时内心以及整
个人间的关系也就受到这些粗糙的嗜好和情欲的决定。因此教会
只有自在的精神原则,而没把这原则真正地实现出来,所以教会的
关系还不是合理的。因为当精神原则还没有在世界中得到发展和
实现以前,教会的其他的关系就必然是这样。在世间的成分不适
合精神原则以前,世间的成分也就以定在的方式存在着,而是直接
的自然的世间的东西。所以教会本身不可能不具有直接自然的原
则在自身内。一切情欲、权力欲、贪婪、欺诈、使用暴力、掠夺、残
杀、嫉诟、仇恨,所有这一切粗糙的罪恶,教会都莫不应有尽有;它
们正是属于教会统治权本身的。因此这种统治虽然应该是精神性第二篇 经院哲学
的,但事实上业已成为情欲的统治。所以教会大部分就世间性、情
欲方面看来是错误的,而在精神的一面却是对的。
与这个精神兼世俗的帝国正相反对的,就是那道地的世俗的 144
帝国,亦即皇帝与教皇和教会的对立。世俗的帝国应该屈服于那
精神的但又世俗化了的帝国;于是皇帝就成为教会的辩护者与保
卫者。世俗的帝国单独站在一方面,但又和对方有联系,所以它得
承认精神的帝国是统治的方面。在这个对立里一方面,由于教会
本身的世俗成分,另一方面由于世俗统治政权之坏的世俗成分、施
行暴力、野蛮性,就会引起一种斗争。但是这个斗争必定会导致对
世俗成分的不利。因为它是单独占在一面,它又须承认对方,它于
是被迫而恭敬地屈服于它的对方,即精神的一面及其情欲,那最勇
敢、最高贵的皇帝受到教皇、红衣主教、教皇的使节,甚至受到大主
教和主教们的驱逐,没有对付的办法,也不能依靠他们的外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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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因为他们是内在地破裂了,因此他们经常处于被击败的地位,
最后必须向教会投降。
其次,就个人的道德生活而论,我们看见一方面精神的原则在
内心中无限有效,而另一方面有粗野、暴虐、不羁的欲望与之对立。
个人由一个极端落到另一个极端,由最粗野的放肆不羁、野蛮、自
我意志这一极端落到弃绝一切、压制一切嗜好、情欲等等的另一极
端。关于这点,十字军可作最好的例证。他们为一个圣洁的目的
所吸引,但是在行军途中,他们放纵一切情欲,领袖们带头纵欲。
个人容许自身堕落于暴虐、狂放、野蛮的行径中。当他们于最无头
脑、最缺乏理智的方式下向前进军,并于丧失了成千的性命之后,
他们达到了耶路撒冷。在这里他们全体跪下祷告,痛事忏悔,肝胆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145 欲裂。由于他们征服了耶路撒冷,为胜利威武所陶醉,于是他们又
陷于同样的野蛮和情欲之中,在血液中洗澡,穷凶极恶,然后又作
忏悔,又回到自私、猜忌等最卑鄙的情欲,把他们用威武夺取的城
镇加以毁坏。其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的原则只是在他们内心中
的抽象原则,并且人的现实性还没有受到精神的陶冶。——精神
与情欲在现实界中对立的情形和方式就是如此。
[第三]就这个对立在宗教内容、在宗教意识方面而论,它便具
有多种形式,这里我们却只能回想一下那最内在的东西。一方面
是上帝的理念,即上帝被意识到、被认识到为三位一体。另一方面
为礼拜,亦即个人使得自身与精神、上帝相适合,并达到进入天国
的确信的过程。一个现成的教会就是天国在地上的现实性,这就
使得天国对于每个人都是现实的,每个人都可生活于其中,都应当
生活于其中。通过这种办法每个人都可得到神人和合,每个人都
300
可成为天国的公民,分享这种确信。但是这种神人和合与基督是
神性和人性的统一的信仰,——相信上帝的圣灵应该降临在人身
上——是密切结合在一起的。因此这个基督不可以被当作是已经
过去了的,这种神人和合的生活亦不可以被当作一种对于已经过
去了的事迹的回忆。正如虔诚的人能看见在天国中的基督,所以
在地上基督也应该同样是可以看见的对象。所以个人与他的这个
对象相结合、使得这个对象与他同一,乃是应该实现的过程。在礼
拜中,媒介亲临了,并且完成了,在个人那里完成到最高点,这种最
146 高点就叫做弥撒。由于个人对于媒介的关系即是对于对象的关
系,所以个人能够享受这个对象,并且分有这个对象。这个对象在
弥撒里是作为圣饼和对圣饼的享受而总是不断亲临的。这种圣饼第二篇 经院哲学
一方面是被当作圣饼、对象、神圣的东西,另一方面按形式说,圣饼
乃是一个非精神性的、外在的东西。但这就是教会中的外在性最
深刻的地方。因为信徒的礼拜就是在这个具有完善的外在性的东
西面前下跪,并不是在一个被享受的对象面前下跪。
路德曾经改变了这种方式,他仍然保持了神秘的成分在所谓
圣餐中,通过圣餐的仪式,主体接受了神圣的东西,——但是他认
为圣饼是神圣的,只有由于它是在信仰中被享受的,而且只有由于
它在信仰中和在享受中停止其为一个外在的东西。这种信仰和享
受首先是主观的精神性;只有当它在精神性里时,它才是精神的,
而不是当它仍然是一个外在的东西的时候。在中世纪的教会里、
在一般天主教会里圣饼正是被尊敬为外在的东西,所以如果一个
老鼠咬了圣饼,则这个老鼠和它的粪尿皆同样应受到尊敬。在这
里那神圣的东西完全具有外在性的形式。这就是这个剧烈的对立
301
的中心点,这个对立一方面是解除了,另一方面又停留在完全的矛
盾中。所以圣饼还是被坚持为单纯外在的东西,而这种外在的东
西却又被奉为最高、奉为绝对。
和这种外在性相联系的还有另一方面,即对这种关系的意识。
这里对于精神的东西、对于真理的意识便为僧侣集团所拥有。这
种精神的东西既然是一种东西,它自然就可以又为别的人所拥有,
由于它是优秀的东西,并保有一种优秀性,它又可以受到别的人的
崇拜,——虽说这种崇拜只是基于个人的外在的行为。教会有权 147
力决定什么东西是优秀的;普通人便从教会去接受它。——再则
个人是在天国里;这个基督的故事认上帝被表明为人,牺牲其自
身,并且通过这种牺牲上升到上帝的右边,这一切也永远是在做弥302
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撒时被人感觉到的。
此外还必须谈到:主体自身的关系,在于他是属于教会的,并
且是教会的一个真实的成员。当个人被吸收进教会之后,则他们
便可参加到教会中〔而得到罪恶的净化〕。① 但是为了净化罪恶,
第一,必须知道一般地什么是恶、什么是罪恶;第二,个人必须要求
善、宗教性的东西;第三,必须知道人是由于自然的恶性而堕落的。
不过内心、良心应该是善良的。因此已犯了的过恶必须予以清除,
使勿再犯。人必须经常受到净化,正好像必须重新受洗、重新被吸
收入教会那样。现在有了积极的戒律清规以反对罪恶,这就是说,
不是从精神的本性里便可知道什么是善和恶,而必须遵守教会的
清规戒律。这样,那神圣的规律就是一个外在的东西,而必须由某
个人来掌握了。于是僧侣阶层就和别的人区别开来了,以便单独
拥有那种知道教义的具体内容以及获得上帝恩宠的方法的本领,
亦即个人如何在宗教崇拜里达到自身确信他能分享神圣事物的办
法和方式。正如在礼拜方面教会掌握着〔使人获得上帝恩宠的方
法〕②,同样教会也掌握着个人行为的道德评价,也可以说是掌握
着个人的良心。这样一来,人的最内在的心灵、人的责任心皆转移
到别人手里,转移到别人身上;而主体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都成为
148“无我”的了。教会也知道个人应该做什么。个人的过错应该被知
道,而别一方面,教会就知道他的过错。罪恶应该消除,而消除罪
恶也必须通过外在的方式:通过赎罪、绝食、责罚、参加十字军、朝
① 据米希勒本,第二版,英译本,第二卷,第五五页增补。——译者
② 据同上,第五六页增补。——译者第二篇 经院哲学
拜圣地等等方式。这乃是认识和意志在最高事物方面以及在最琐
屑的行为上的一种失掉自我、非精神性和缺乏性灵的情况。这种
认识只在教会之内才有,上帝恩宠的给予也属于教会作为一种外
在的所有物。
这就是宗教本身的外在性的主要情况,一切别的特性均与此
相关联。现在我们就可以进一步去阐述哲学的情况。但是在野蛮
的民族里,基督教只能具有这种外在性的形式。这一方面是属于
历史的。这些野蛮民族的愚拙无知和恐怖的狂暴,必须用奴役或
服役的办法去医治,而通过奴役或服役就可以完成对它们的教育
或锻炼。人类在这样的桎梏之下服役,为的是把日耳曼民族提高
到精神生活,人类必须经历过那样残酷的训练。但是这个残酷的
服役是有一定的目的和目标的。它的代价是无限的源泉、无限的
伸缩性、精神的自由。印度人同样有过这种的服役,不过他们是不
303
可救药地丧失了自身,束缚在自然上面,与自然相同一,而本身又
与自然相违反。——知识因此只限于教会之内;不过即在这种知
识中也是以一个积极的权威为坚固的基础,而权威性就是这种哲
学的主要特征,其第一个特性因此就是缺乏自由。
经院哲学真正讲来乃是一个很不确定的名称,它与其说标志
着一个哲学体系,不如说标志着一个一般的态度。它作为经院哲
学,就不是一派固定的学说,如像柏拉图哲学或怀疑派哲学那样。
经院哲学这个名称概括了差不多一千年内基督教的哲学活动。不 149
过事实上它是被关闭在一个概念之内,对于这个概念我们将进一
步予以考察。
由于语言的关系,对经院哲学的研究已经是很难的事。经院304
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哲学家所用的名词完全是粗野的拉丁文。不过这不是经院哲学家
的过失,而是拉丁文构造本身的缺点。这缺点是包含在语言中的;
这种拉丁语是不适合于表达那样的哲学范畴的工具;因为这个新
的精神文化的具体内容不是通过这种拉丁语所能表达的。如果我
们勉强这样做,我们就是对于这种语言施加暴力。西塞罗的美丽
的拉丁文是容纳不下这样深刻的思辨的。我们不要希望任何人对
于这种中世纪的哲学具有第一手的知识,因为它是无所不包的,同
时又是干燥无味的,文字笨拙,卷帙浩繁的。——一般的大经院哲
学家,我们还保有许多著作,这些著作都是很烦琐冗长的、要研究
它们并不是一件小事。愈晚期的著作,写得愈是形式化。他们不
仅只编写教本,正如阿尔伯特的著作共为二十一大卷,邓斯·斯各
脱十二大卷,托马斯·阿奎那为十八大卷所构成。各种著作我们
都看见有各种不同的摘要。主要的资料来源:(一)兰伯特·丹纳
乌:“比埃尔·隆巴德言论第一卷注释”导言(Lambertus Danaeus:
Commentarius in Librum Primum sententiarum Petri Lombardi,
in prolegomenis),一五八○年日内瓦出版,这是摘要中最好的资
料;(二)劳诺伊:“论巴黎学院中亚里士多德的不同命运”
(Launoy: De varia Aristotelis in Academia Parisiensi fortuna);
(三)克拉墨尔:“波须埃世界史续编”,最后两册;(四)托马斯·阿
奎那:“神学大全”。——提德曼的哲学史内也有关于经院哲学家
的摘录,邓尼曼的哲学史也是如此;李克斯纳也作了许多适当的摘
录。
我们限于阐述一般的观点。经院哲学的名称是这样起源的。
自查理大帝时代起,只有在两个地方,隶属于大教堂或大修道院的
150第二篇 经院哲学
经院,有一个监管经学教员的监督(教士、僧正)叫做“学者”(scho
lasticus)(在第四世纪和第五世纪时,教师也叫做学者);他同样作
关于最重要的科学——神学的演讲。在修道院中最有能力的人便
给僧侣讲课。这不是我们所要讲的,不过那个名称被保留下来,虽
说经院哲学完全是另一回事。只有能够科学地成体系地讲授神学
的人才是经院哲学家。
以神学形式,我们可以说,中世纪大体上是圣子的统治,不是
精神〔圣灵〕的统治(因为精神是为僧侣阶层所掌握着)。因为圣子
是被理解为与圣父区别开的,并且被认作是停留在区别之中的,因
此在圣子中,圣父、理念只是潜在的。但是精神〔圣灵〕首先是爱,
是圣父、圣子的统一,作为爱的圣子,就是圣灵。如果我们过于不
适当地坚持其区别,而不同时肯定其同一性,则圣子便成为它的对
方了;我们发现中世纪的特点就是如此。在中世纪,哲学的特征是
305
先有一个前提的一种思维、把握、哲学论证。它并不是思维的理念
的自由活动,而是为一种外在性的形式或前提所拘束着。所以哲
学的这种特征正和当时的一般情况是相同的,也就是为了这个理
由,所以我前面曾提到具体特征:因为在每一个时代里总是有一种
特征或规定性的。中世纪的哲学因此包含着基督教的原则,这个
原则对思维提出了最高的要求,因为其中的理念是彻头彻尾地思
辨的。这个思辨原则的一个方面是,必须用内心去理解理念,—— 151
我们姑且把个别的人叫做内心。而直接的个别的人与理念的同一
性即在于圣子、媒介者被理解为这一个人;这就是精神与上帝在内
心方面的同一。这种结合的自身,由于它同时是上帝与上帝的结
合,因此是直接地神秘的、思辨的。所以这里面便包含着对于思维306
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的要求,这个要求就是最初教父们、后来经院哲学家们所要满足
的。
所以经院哲学本质上就是神学,而这个神学直接地就是哲学。
神学的其他的内容只是在表象中、在宗教中的内容:即每个基督
徒、农民等所应熟习的关于教义的知识的科学。神学的另一方面
是关于外在历史的内容的研究、批判性的研究——如研究新约有
多少章节,研究经文是写在羊皮纸上,或写在木棉上或纸上,是否
用大体字写的,是哪一个世纪的版本等——犹太人的时间观念、教
皇、会议(教会所召集的)、主教、教父的历史。但是所有这些记载
都不属于上帝的本性及其与人的关系。神学,作为关于上帝的学
说,其主要的唯一的对象是上帝的本性;而这种内容按其性质来说
本质上是思辨的,因此这样的神学家只能是哲学家。关于上帝的
科学唯有哲学。哲学和神学在这里被认作一个东西,两者的区分
正形成向近代的过渡,因为人们以为某种对于思维的理性是真的
东西,可以对于神学是不真的。反之,在中世纪存在着这样一个基
本概念,即只有一个真理。
现在我们必须进一步谈一谈经院哲学家的方法和方式。在这
种经院哲学的研究里,思维的活动完全从一切现实界、从一切经验
分离开;完全说不上对现实界加以吸取,并通过思想予以规定。在
前一时期里,虽说概念贯穿着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也还有这样的情
形:(甲)概念并不被认作内容的必然性,并不被认作思维的进展,
而只是被认作内容的现象依次排列的系列(被知觉的现实性和思
想的混合物);(乙)尤其是绝大部分的内容并不是为概念所贯穿
着,而只是肤浅地接收进思想的形式里,特别是在斯多葛派和伊壁
152第二篇 经院哲学
鸠鲁派那里。一般地说经院哲学完全不做这种工作。它把现实性
摆在一边,当作业已陈旧了的东西,对它不感任何兴趣。因为理性
只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中得到它的实现、它的定在,而不在这一个世
界中。殊不知文化的整个进展在于恢复对于这一个世界的信仰。
在经院哲学里,一切对这一个世界关怀的知识和行为都完全被排
斥掉了。凡是关怀视和听等官能的知识,对于普通现实界的宁静
的考察和研究,在那里一点地位也没有。同样也没有那按照它自
己的方式认识现实界中一定范畴的科学,这些科学是构成真实哲
学的材料。也没有能够给予理念以感性的定在的艺术。同样,在
社会关系方面也缺乏法律、对现实的人的权利的承认,反之,却把
它推到另一个世界,不在这里。这种不承认现实事物的合理性,或
者不承认合理性在实在界、在现实界中有它的定在,便构成了思维
本身的野蛮性,把自己局限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而没有获得理性的
概念,——获得确信自己本身拥有一切真理的概念。
153
那脱离了现实界的思想也有一种内容;灵明世界便被认作独
立自存的现实性,思想便运用于这个世界。思想对灵明世界的态
度可以和理智之运用于感性的被知觉的世界相比较:理智把感性
世界当作实体或基础,并对它加以论证。不过这种理智的论证并
不是独立的运动,而是肯定一个固定的对象当作主题、独立的本
质。因此这种理智思维并不是真正的哲学,并不能深入本质,并把
本质表达出来,而只是寻出一些宾词来表明它。所以经院哲学便
把灵明世界、上帝以及上帝的一切属性当作主题。上帝被认作独
立的对象,思想只是对于这个对象寻出一些宾词去表达:如说上帝
是不变的,并提出“物质是否永恒?”“人是否自由?”等等问题,——
307308
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犹如理智对现象界和被知觉的世界加以翻来覆去的推论一样。这
样,经院哲学便沉陷于有限概念的无穷运动里。须知可能性与现
实性,自由与必然,偶性与实体等等范畴,按其本性并不是什么固
定的东西,而乃是纯粹的运动。某种被规定为可能的东西正好转
变到它的反面,而必须取消其原来的规定。规定或范畴只有通过
一个新的区别才能拯救过来,即一方面它是被取消了,另一方面它
是被保存了。经院哲学家是由于他们惯于作无穷的支离烦琐的分
辨而得到坏名声的。
经院哲学家这种通过抽象概念来处理范畴的办法,正是受了
亚里士多德哲学的支配,不过他们并没有接受他的哲学的全部规
模,而只是采取了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即他的逻辑学,既采取
154 了他的思想律也同样采取了他的形而上学概念、范畴。〔在这数百
年内,只有亚里士多德逻辑方面的著作被学习、被应用。至于他的
形而上学的物理学则是后来通过从阿拉伯文翻译成拉丁文的本子
才开始为西方人所知道的,直到希腊文原本出现时为止,即一般的
希腊文献也同样得到传播时为止。罗马人给我们的遗产是很贫乏
的,——世界的文化在这里好像中断了似的。〕①这些抽象的有限
的概念构成经院哲学的理智,这种抽象理智不能超出其自身达到
自由,也不能把握住理性的自由。
因此哲学研究在这里便成了正规呆板的三段论式的形式推
论。正如希腊的智者派为了现实界的利益而在抽象概念中绕圈
① 括号内这一长段,是黑格尔演讲时附带说到的题外的话,在米希勒的第二版
中被删去了。——译者第二篇 经院哲学
子,同样经院哲学家是为了灵明世界的利益而在抽象概念中绕圈
子。在智者派看来,存在是真实有效的,他们一方面把存在从概念
的否定性中拯救出来,一方面正因此通过抽象概念去说明存在。
同样经院哲学的主要职务在于拯救宗教的基础、基督教的灵明世
界以反对概念的紊乱,企图通过概念以表明灵明世界是符合于概
念的。经院哲学的一般形式在于提出一个命题,把反对这个命题
的理由也提出来,并且凭借三段论法和概念分辨来反驳那反面的
理由。因此哲学和神学是没有分开的,哲学本来就不是与神学无
关的,因为哲学正是关于绝对本质的知识,即是神学。但对于这种
神学,基督教的绝对世界乃是一个被当作现实性的体系,正如智者
派把普通的现实性当作真正的现实性一样。于是便主要地只剩下
思维的规律和抽象概念属于真正的哲学范围了。
至于这个基督教的世界如何被认作基础,则常常发展到极为
可笑的程度,例如在唯名论者反对唯实论者的争执里。当前者断 155
言共相只是一个名词时,则为了反对它,大概就可以提出那样的基
础。阿柏拉尔谴责罗瑟林,因为他断言事物是不可分的,只有表述
事物的名词是可分的。阿柏拉尔推论道,照罗瑟林看来,基督不是
吃了红烧鱼的一个真实部分,而只是吃了红烧鱼这个名词的一部
分。如果鱼真的是没有部分的,我真不知道,吃起鱼来从哪里下
口。这样的论辩是可笑的而且是极为琐屑无聊的。① 我们根据常
识来作抽象推论,其结果比这不会好多少。但不可因此便以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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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布勒:“哲学史教程”,第五部,第一八四页;阿柏拉尔:“书信”,第二一页;邓尼
曼:第八册,第一篇,第一六二—一六三页。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们的神学只包括一些采用历史方式的关于上帝如何如何的学说,
像在我们这里那样,相反地,事实上包括着亚里士多德和新柏拉图
学派的最深刻的思辨思想。他们的哲学思想中许多好的东西,都
早已以较简单、较纯粹的形式存在于亚里士多德那里了。只是他
们的全部思想都在现实性之外,并且和表象中的基督教的现实性
混杂起来。
已经指出,他们的哲学理论、思维都为一个绝对的前提所束缚
着。这个前提就是教会的教义,这些教义本身诚然是思辨的,但却
采取外在对象的形态。因此思维显得不是自由地从自身出发,以
自身为根据,而乃是依赖于一个被给予的内容,这内容虽是思辨
的,但也包含着直接定在的形态在自身内。这种特性的后果是:思
维服从这个前提,本质上把它当作推论的起点。推论便成为形式
的逻辑进展的方式。由一个规定〔范畴〕进展到另一个规定,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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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规定既是些特殊的规定,一般地都是有限的。规定在这里只是
156 外在的,并不是自己和自己相结合的概念。和这种有限的形式直
接联系的便是有限的内容。这种规定就是一般的内容之有限的形
式。思维同样是不自由的,而“无我”构成了它的内容的主要特性。
当我们更具体地表示这点时,我们可以唤起我们的人性,例如说到
人的一般的具体的心情、人性。在这种具体的心情里包含着:作为
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有其当前的现在,这种具体的内容是植根于他
的思想里面的:这种具体内容构成他的独立的意识的材料。形式
的思维在这上面找到自己的方向。抽象反思的错误在这样的意识
里面有一个终点,这终点给这些错误划一条界限,并把它们归结到
人的具体心情等。而这个时候的哲学思想的方式则缺少了这样的第二篇 经院哲学
内容。一方面是教会的教义,另一方面是世俗的人都通过思想从
这种野蛮状态里超拔出来。这就包含着上面所指出的对立:这种
对立在精神上越是剧烈,那种野蛮状态便越是可怕。当这种对立
还一般地持续着,当人在他自己方面、在所谓常识方面还没有透进
到合理性时,他也就还没有具体的内容,以便用来规定形式思维的
方向。他对于那样的内容所加的任何反省,都是不断地纠缠在形
式的思维、推论的形式规定里。至于他们所提出来的关于自然状
况、自然规律等等的规定,还在经验方面找不到支持,没有从健康
常识去加以规定。由此看来,这内容也是无精神性的;但既然它必
须进到较高的、精神的事物的规定,这种无精神性的情况又正好被
颠倒过来,——这些规定都被带进精神的领域了。
我们现在是立足在基督教里面。哲学必须从基督教出发得到157
复兴。在异教徒那里,认识的根源是外在的和主观的自然,亦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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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及作为没有我性的思维的自我。自然具有积极的、肯定的意
义:人的内在的自然的自我,人的思维,都同样具有积极的、肯定的
意义;因此异教徒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善的。在基督教里真理的
根源有着完全另外的意义;它不仅只是反对诸神的真理,而且又是
反对哲学、反对自然、反对人的直接意识的真理。在那里自然已不
复是善的了,而只是一个否定性的东西;自我意识、人的思维、人的
纯粹自我,所有这一切都在基督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地位。自我
应该被扬弃,因为它只是直接的确定性;自然是没有价值、没有意
义的。天、太阳、自然是死尸;它们是没有意义的。同样,自我应该
沉没在虽说是另外一个自我里,不过是一个远在彼岸的自我里;只
有在它里面自我才应该有它自己的价值。这个另外的自我,——312
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158
在它里面固有的自我应该有它的自由——首先同样还是一个个别
的自我,不是一个共相。它没有共性的形式;它也为时间和空间所
规定、所限制,而同时又有绝对存在、自在自为的存在的意义。因
此一方面那固有的自我性被牺牲了;正与此相反,自我意识所赢得
的并不是一个共相、思维,而是沉没在一个个别的——不过是在彼
岸的——自我之中。这样,理念就是绝对内容、最高的具体的内
容,在这个内容里,那单纯地无限的对立就结合起来了;它是一种
力量,这力量足以统一那在意识看来彼此相距有无限之远的现象
的东西、有死的东西与绝对的对立。这个绝对本身首先是一个个
别的东西,具体的东西,是统一性而不是抽象,是个别与一般的统
一;这种具体的意识就是真理。
那种〔把宇宙看作〕“一”的出发点或自然观,在基督教的认识
中是不存在的。这种观点也给予我们以法则;而且对于自然界的
个别存在,这个共相、这些法则还具有绝对的权威。对于个别事物
加以联合、加以总结,吸取它们的本质,——这样的兴趣是缺乏的。
作为个别事物的自然界以及它的那些规律、共相只有否定性的意
义,它毋宁要放弃其自身给精神,甚至给精神的主观性;自然的秩
序必须让位给各个地方的奇迹,而为奇迹所打断。至于我作为自
我的存在,在那里便被抛在一边了。在思维里,我本质上有着肯定
的意义,并不是作为个别的这个我,而乃是作为能思维的我;但是
真理的内容现在纯全被个别化了,因而自我的思维便消失了。
和这种取消自然的必然性相联系的还有这样的思想,即:凡关
于自然的一般规律的一切别的内容、一切真理都是被给予的、被启
示的。一切别的内容之所以是真的,其根源显得是不属于自我本第二篇 经院哲学
身,而是出于无我性的接受。在这里诚然有精神的证据,因为精神
乃是我的最内在的自我之所在;但是精神的证据一般地被隐蔽起
来了,在它自身中得不到进一步的发展。内容不是从精神自身中
创造出来的,而是从外面接受来的。再则:那提供证据的精神本身
又从我分离开,而被当作一个个体;换言之,我的能作证的精神乃
是另外一个东西,于是剩下给我的只是一个被动性的空壳。
在这种僵硬的观点里面,哲学必须前进。对于这个内容的初
次加工,使共相、思想能深入作用于这个内容,这就是经院哲学的
工作。信仰与理性的对立造成了这个结果。理性感觉到有接近自
然的需要,这一方面是为了获得直接的确定性,并且一般地为了寻 159
求直接确定的满足,另一方面是为了要有自己的思维、为了那特殊
的自身创造。
这些规定就是这种哲学思想的一般性格。我们想要简短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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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加以考察,揭示出它主要的环节。
在中世纪,在独立国家建成的初期,我们最初所能找到的哲学
还是罗马世界的一些残余,而罗马世界于罗马衰亡之后从各方面
看来都消沉了。所以在西方我们几乎不知道别的东西,只有波尔
费留的“逻辑入门”,波埃修对亚里士多德的逻辑著作的拉丁文注
释,和卡西奥多尔所作的关于它的节要,非常空疏的教本,此外被
算做奥古斯丁所著的“论辩证法”、“论范畴”也是很空疏的,后一种
著作不过是亚里士多德关于范畴的著作的重述。① 这些就是初学
的入门书籍和工具书籍;他们所应用的都是逻辑中最表面、最形式
① 邓尼曼:第八册,第一篇,第四九页。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的东西。
整个讲来,经院哲学有一个单调的外观。从前有些人企图对
由第八世纪,甚至第六世纪差不多直到十六世纪期间占统治地位
的神学作出一些确定的区别和阶段,这乃是徒劳的。这差不多一
千年的历史是建立在同一观点、同一原则上面的,即:教会的信仰
和形式主义,这只是一种无穷的自问自答和在自身内绕圈子。亚
里士多德的著作之广泛流行也只作出了程度上的差别,而没有使
得科学前进。中世纪的哲学史很可以说是一些人物的历史,但真
正算不得这门科学的历史;我们看见许多虔诚的、高尚的、高度优
秀的人物。
人们讲经院哲学通常自第九世纪(约八六○年)的约翰·斯各
160 脱·爱里更那开始。注意这是约翰·斯各脱,不是邓斯·斯各脱。
他的国籍还不很确定。不确知他是苏格兰人,还是爱尔兰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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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脱指苏格兰,爱里更那指爱尔兰。这时期的真正哲学是从他开
始的,他主要地承继新柏拉图学派的思想。此外偶尔也有亚里士
多德的个别著作流传着,——约翰·斯各脱已经读到过。不过对
于希腊文的知识是很有限的,而且是很稀少的。他表现出对于希
腊文、希伯来文甚至于阿拉伯文都有一些知识;但我们不知道他怎
样得到这些知识的。他还把希腊法官狄翁尼修的著作从希腊文翻
译成拉丁文;狄翁尼斯是出于亚历山大里亚学派的晚期希腊哲学
家,特别追随着普罗克洛。他所译的书有“论天界的层次”(De co
elesti hierarchia)和别的东西,——据布鲁克尔①说还有“柏拉图的
① 布鲁克尔:“批评的哲学史”,第三册,第五二一页。第二篇 经院哲学
闲谈与癲狂”(Nugae et Deliria Platonica)。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米
凯尔·巴尔布曾经于八二四年赠送这些著作给虔敬的路易皇帝;
秃头查理皇帝曾经命斯各脱把这些著作翻译出来,后者在他的宫
廷内住得很久。由于这样,在西方也就有人知道了一些亚历山大
里亚的哲学。教皇与查理争吵,向他抱怨,并责备翻译者说:“他应
该照惯例首先把译品送给他并取得他的同意。”后来约翰·斯各脱
居住在伦敦,任牛津大学一个学院的院长,牛津大学是英王阿勒弗
烈创办的。①
斯各脱自己也著书,他的著作还有一定的深度和机智,有“论
自然及其各个层次”(De naturae divisione)等书。哥本哈根的希
约尔特博士也曾于一八二三年发表了爱里更那著作的一个摘要。
斯各脱·爱里更那的工作是真正哲学性的,他用新柏拉图学派的
方式表达自己,不过不是自由地从自己发出。在柏拉图,以及在亚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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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士多德的阐述方式里,我们很愉快地发现有新的概念,及用哲学
〔的尺度〕去加以衡量时,又发现它是正确的、深刻的。在爱里更那
这里,一切都是现成的。不过他的神学并不是建筑在圣经的注释
和教父的权威上面。教会还多方面地谴责他的著作。斯各脱又曾
因此遭受了一个里昂教会会议的谴责:“这些著作是由一个狂妄多
言的人写出来的,他用人的方式,或者像他自己所说,用哲学的论
证,来论辩神的意旨和预定,没有依据圣经的指示,也没有援引教
父们的权威;而他只是根据自己的意见来维护教义,把它建立在他
① 布鲁克尔:“批评的哲学史”,第三册,第六一四一六一七页;布拉优:“巴黎大
学史”,第一册,第一八四页。第二部 中世纪哲学
自己的原则上面,——他不遵从圣经和教父的权威”。① 哲学与宗
教的分离是后来才出现的。现在这只是一个开端。但真正讲来他
并不属于经院哲学家之列。
① 邓尼曼,第八册,第一篇,第七一—七二页(布拉优:“巴黎大学史”,第一册,第
一八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