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彼翁
(公元前3世纪)
彼翁(Bion)出身为波利司提尼(俄尔比亚[Olbia])公民,这个地
方既是他的父母,也是他喜欢上哲学之前的环境,这是他本人明确告诉安
提戈纳的。因为安提戈纳问他:
你是谁呀,从哪里来?你的祖国和父母是什么?①
他知道国王在侮蔑他,于是回答说,“我父亲是自由人,他用袖子擦鼻
子”-
意思是说他是一个贩卖咸鱼的商人——“他是波利司提尼本地
人,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脸面,只有写在他脸上的字,标示着他的主人的
严酷。我的母亲出身妓院,是只有像我父亲那样的人才会娶的女人。后来
我父亲以某种方式在岁入中作弊,结果连同全家给卖掉了。一个修辞学家
买下了我(那么并不是一个下贱的年青人),这个人死后把所有财产都留
给了我。我烧掉他的书籍,凑集所有家当来到雅典,做了哲学家。
这就是我所吹嘘的家世和血统。②
我的故事就这样。然后,培尔赛乌和菲隆尼德(Philonides)该停止记录
了。根据我本人来判断我吧。”
事实上彼翁在其他方面诡诈善变,是个敏感的智者,他让哲学的敌人
① 荷马《奥德赛》x.325.
② 荷马《伊利亚特》vi.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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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很多辱骂亵渎的机会,甚至在某些方面还华而不实,傲慢无度。他
留下了大量回忆录,以及许多有用的格言警句。例如,有人指责他没有追
求一个年青人,他的托辞是,“你用钩子钩不住一块柔软的奶酪。”有一
次,有人问他谁受焦虑煎熬最多,他回答,“就是那抱负最大的人。”有人
向他询问自己是否应当结婚(因为这个故事也用于彼翁),他回答说,“如
果你要娶的妻子很丑,那她就是你的毒药;如果她很漂亮,那她就不会忠
贞于你。”① 他称老年为所有疾病的港湾,至少它们都会在那儿避难。他称
名望为德性之母;称美丽为他者之善;称财富为成功之支柱。他对一个大
肆挥霍祖产的人说,“大地吞没了安姆菲阿劳,而你吞没了你的土地。”不
能承受不幸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不幸。他常常谴责那些焚烧活人(就好像
他们没有感觉)的人,也谴责那些用烧灼术烧灼活人(就好像他们有感
觉)的人。他曾反复说,给予他人恩惠比享受他人恩惠更可取,因为后者
意味着同时毁灭肉体和灵魂。他甚至辱骂苏格拉底,宣称如果苏格拉底渴
慕阿尔基比亚德却又压制这种欲望的话,那他就是傻瓜;如果他没有这样
的话,那他的行为就决非卓越。他常说,通往哈得斯的道路很容易行走;
无论如何,人死的时候眼睛总是闭着的。他批评阿尔基比亚德,说他年少
时总是把丈夫们从他们的妻子身边拉走,长大后则总是把妻子们从她们的
丈夫身边拉走。雅典人沉迷于练习修辞时,他在罗得斯讲授哲学。有人因
此批评他,他回答,“若我拿到市场上的东西是小麦,我怎能出售大麦
呢?”
他常说,如果他们在其中汲水的那些船只整全而没有挖出很多小洞的
话,那么在哈得斯的那些人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有个人想得到他的帮助
而跟他纠缠不休,他对他说,“如果你能使其他人替你的理由辩护并远离
你自己的话,我就会满足你的要求。”有一次,他和一些坏人结伴航行,
遇上了海盗。他的同伴说,“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话,我们就会丧命
的。”他回答说,“我也会,除非我被发现了。”他称自负为进步的阻碍。
① 比较后文第六卷第3页。
215名哲言行录
在提到一个富有的守财奴时他说,“他并没有得到财富;而是财富得到了
他。”他还说,守财奴照管财物,好像财物属于他们,但他们并没有得到
比财物属于他人时所能得到的更多的好处。他说,“年青时我们很勇敢,
但只有在老年,审慎才会站在应有的高度。”审慎胜过其他德性,正如视
力胜过其他感官。他常说,我们不应当责难老年,因为(如他所说)我们
都希望进入老年。他对一个脸色阴沉的造谣者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交
了霉运,或你的邻人交了好运。”他常说,出身低微不利自由演讲,因为
它吓唬了人,却坚强了他的心。①
他说,我们应当观察朋友,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以使我们不会被
认为是在与坏人打交道,而拒绝好人的友谊。
起初,彼翁经常抨击学园派的学说,②甚至当他做了克拉特斯的学生
后还是如此。然后他接受了犬儒派戒律,披着斗篷背着背包。因为要使他
转向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学说并不需要很多其他东西。后来他听了无神
论者(Atheist)塞奥多洛(这个人使用各种各样的诡辩)讲课,于是转向
了塞奥多洛学派的学说。在塞奥多洛之后,他听了逍遥学派的塞奥弗拉斯
特讲课。他喜欢炫耀,精于用俏皮话插科打诨,还给事物取粗俗的名字。
据说因为他结合使用各种各样的演讲风格,埃拉托司泰尼谈及他说,他是
第一个使用大花长袍装饰哲学的人。他也敏于模仿。下面是他演讲风格的
一个范例:
噢,高贵的阿尔基塔,你出身音乐世家,在自己的奇想中受
① Eur.Hipp. 424.
② 也就是说,他有自己的怀疑。然而,Reiske 根据其猜测 πponpmro 给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说
法,即彼翁起初更喜欢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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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最擅长把斗争的低音鼓至高亢。①
大体而言,他嘲笑音乐和几何。他生活奢侈,因此原因他经常迁徙于各个
城邦之间,有时还设法大露脸面。因此他在罗得斯说服水手们打扮成学生
模样,紧跟在他后面,然后昂首阔步走进体育场,所有眼睛都盯着他看。
他也有这样的习惯,即为了满足欲望而收纳某些年青学生,这同时也是为
了可以得到他们的善意保护。② 他极为自私,一贯强调这样的格言:“朋友
之间祸福与共。”由此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在所有那些听他讲课的人中,
他没有收到一个门徒。然而在无耻方面有些人倒跟随了他。例如,据说他
的模仿者贝提翁(Betion)曾对美涅得谟这样说,“对我来说,美涅得谟,
我和彼翁共度良宵,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在一些类似言论中,他
经常猛烈攻击信仰神,这是他学自塞奥多洛的一种嗜好。后来他病倒了
(这是卡尔西斯人说的,卡尔西斯是他去世的地方),人们劝服他带上护身
符,就其对宗教的冒犯进行忏悔。而因为没人护理,他处境凄惨,直到安
提戈纳送了两名仆人给他。法沃里诺在《历史杂记》中说,安提戈纳国王
本人也随后上了担架。
即使他死得凄惨,我仍旧在如下文字中斥责了他:③
我们听说,出生在波利司提尼的司奇提亚的彼翁否认神真实
存在。如果他坚持这一意见,那么说这样的话就是对的:“他高
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可以肯定,这是错的,但他仍旧这么认为。”
但实际上,当他病倒于一种缠身不去的疾病,且害怕死亡时,这
个否认神的存在、甚至不会瞟一眼神庙、还经常嘲笑那些向神作
献祭的凡人的人,不仅在炉膛上、在高高的祭坛上、在祭桌上,
① 比较荷马《伊利亚特》iii.182的说法:0μákap'Arpe i8n,μoupnyeves,o2| λβuSatμov。π
αvrwv ekπayλóratavpov 这一说法出现在《伊利亚特》i.146 和 xviii.170.
② 但可参见前文第49页。
③ Anth. Plan. v.37.
217名哲言行录
摆满了香甜的祭品、肉和熏香,以取悦神的鼻孔,不仅没有满足
于说“我有罪,恩赦我的过去吧!”,而且还满心高兴同意让一个
老女巫在他脖子上缠一圈咒符,满心虔诚用皮带捆住自己的手
臂,把鼠李和月桂枝挂在大门上,心甘情愿顺从除死亡之外的任
何事物。他愚蠢地以为神恩可以以某种价格购买,好像只有当彼
翁选择认可他们时神才存在!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当这条糊涂虫
化为灰烬时,他伸直手大喊,“普路托万岁,普路托万岁!”
有十个人取名彼翁:(1)一个与叙利亚的斐瑞居德同时代的人,有两
本以伊奥尼亚方言写成的书归属于他;他是普洛孔涅苏(Proconnesus)
人;(2)一个叙拉古人,他写了关于修辞学的小册子;(3)我们这里所谈
及的哲学家;(4)德谟克利特的一个追随者,他是阿布德拉(Abdera)的
数学家,用阿提卡和伊奥尼亚两种语言写作,还第一个断言有这样一些地
方,在那里夜晚延续六个月,白昼也延续六个月;①(5)一个梭里本地人,
他写了一本关于埃塞俄比亚的著作;(6)一个修辞学家,他是以缪斯女神
命名的九本书的作者;(7)一个抒情诗人;(8)一个米利都雕刻匠,波勒
谟提到过他;(9)一个悲剧诗人,他是塔索斯诗人(人们这样称呼他们)
中的一个;(10)克拉佐门尼或开俄斯的一个雕刻匠,希波那克斯提到过
他。
① 有可能马西利亚(Massilia)的彼忒阿斯(Pytheas)在他的“北向航行(Northern Voyage)”
中体验过北极的冬天和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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