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尔凯西劳
(约公元前318—前242年)
阿尔凯西劳(Arcesilaus),撒西斯的儿子，阿波罗多洛在《编年史》
的第三卷中说，他来自伊奥里斯(Aeolis)的彼塔涅(Pitane)。中期学园
(the Middle Academy)就从他那里开始；他第一个因为相反论辩的矛盾而
悬置判断，第一个同时就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进行辩论，第一个修改了由
柏拉图传下来的体系，还借助问答法使其更像辩论术。他是这样碰到克冉
托尔的：他有四兄弟，他排行老幺，四兄弟中有两个同父异母，另外两个
同母异父。后两个中匹雷德年长，前两个中摩尔里亚(Moereas)年长，
而摩尔里亚是他的监护人。起先，在他离开彼塔涅前往雅典之前，他是其
同胞数学家奥托利库(Autolycus)的学生，而且他还和他一起去过萨尔迪
斯旅行。然后他在雅典乐师赞图斯门下学习；后来又做了塞奥弗拉斯特的
学生。最后他渡海去学园投奔克冉托尔。尽管上面提及的他的兄长摩尔里
亚想让他成为修辞学家，他自己却致力于哲学；而克冉托尔喜欢上了他，
还从欧里庇得斯的《安德罗墨达》(Andromeda)中引述如下诗句问他：①
噢，处子，如果我收留你，你会感激我吗?
他这样作答：②
① Nauck,T.G.F.,Eur.129.
② 同上，132.
205名哲言行录
收下我吧，好心人，无论让我做你的仆人还是搭档。
自那以后他们就住在一起。据说塞奥弗拉斯特还就此感叹自己的损失说，
“一个多么睿智敏捷的学生离开了我的学校!”因为他除擅长辩论、钟爱著
述外，还创作诗歌。现存有他的一首关于阿塔卢(Attalus)的隽语诗，如
下：①
帕加马(Pergamos)不仅以兵器闻名，而且还经常因为它在
神圣比萨的战马而受赞扬。如果凡人胆敢说出上天的意志，那么
在未来的日子里它更会得到吟游诗人的唱诵。
另有一首是关于欧伽姆(Eugamus)最宠爱的人美诺多努(Menodorus)
的，这个人是他的同学：②
卡旦努(Cadanus)的儿子美诺多努，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你
的家乡弗里基亚(Phrygia)和神圣的泰阿提拉(Thyatira)。但是
对于那无法用言辞形容的阿克隆河(Acheron)而言，如谚语所
说，无论从什么地方开始丈量，其路程都是相等的。欧伽姆为你
树立了这座从很远都能看见的纪念碑，因为在所有为他劳苦的人
中，你是他最喜爱的一个。
在所有诗人中他最崇拜荷马，睡觉前总要朗诵他的一段诗。在早晨他
会说，他要拜访一下他的最爱——无论什么时候他想朗读荷马的话。他也
宣称品达是无与伦比的，因为他传授了圆满措辞的技巧，还提供了丰富的
格言和成语。年青时他还特别研究了伊翁。
他也去听几何学家希波尼库讲课：有一次，一个对其论题一窍不通的
① Anth. Plan. iii. 56.
② Anth.Plan. ii. 382.
206第 四 卷
人情绪低落，还懒洋洋地打哈欠，他跟希波尼库开玩笑说，“几何学必须
在他的嘴张开时流进去。”后来那个人精神完全消沉，阿尔凯西劳把他帶
回家里，照顾他，直到完全恢复。克冉托尔死后他接管了学园，而一个叫
苏格拉提德(Socratides)的人在他的同意下退休了。据说他对所有事物都
悬置判断，由此导致的一个结果是，他从未写过一本著作。①另有人说，
人们发现他修订了克冉托尔的一些著作，据说他还出版了这些著作，另一
些人则说他烧毁了它们。看来他对柏拉图颇为崇敬，还拥有他的著作的复
本。有些人认为他还仿效皮浪。他致力于研究辩证法，还采纳了由埃雷特
里亚学派引入的论辩方法。因此阿里斯通这样谈及他：
柏拉图是他的头，皮浪是他的尾，狄奥多罗则是他的腰。②
蒂蒙这样说：③
其内心在美涅得谟的指引下，他要么会与皮浪那堆肉亲和，
要么会奔向狄奥多罗。
稍后他还这样介绍他：
我将游向皮浪和驼背的狄奥多罗。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言语简洁，谈话时喜欢区别术语的含义。他也很
会挖苦讽刺，而且直言不讳。这就是蒂蒙为什么这样谈及他的原因：
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诗人伊翁的研究(第31节)就肯定没有出版。
② 这是对荷马的模仿，参见《伊利亚特》vi.181的说法：吐火兽有獅子头、龙尾和羊身。
③ 比较荷马《奥德赛》v.346.
207名哲言行录
还把老谋深算、吹毛求疵与健全的官能结合在一起。①
因此当一个年青人讲话鲁莽冒失、有欠妥当时，阿尔凯西劳大喊，“难道
没有人玩跖骨游戏(knuckle-bone)揍他吗?”还有，一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声称，在他看来一事物并不比另一事物大，他反诘道，“那么在你看来六
尺和十尺一样长罗?”有个叫赫蒙(Hemon)的开俄斯人(Chian)尽管长
相丑陋，却自以为英俊，经常穿着华服锦饰四处招摇，还说，智慧之人从
不恋爱。对此阿尔凯西劳反问，“什么?难道不会爱上像你这样英俊、穿
着像你这般华丽的人?”一个生活懒散之徒暗骂阿尔凯西劳傲慢自大，对
他这样说：②
女王啊，我可以说话，或必须保持沉默吗?
对此他回答：③
女人啊，为什么说话这么刻薄，而不像你习惯的那样呢?
一个出身低下的唠叨鬼带给他很多麻烦，他引述如下诗句：④
奴隶的儿子就应当承受不幸。
另一个人也对他废话连篇，他说他本没有要哪怕一个保姆去责骂他。对其
他人他根本没有作答。有个发放债款的学生承认自己对有些事情无知，而
阿尔凯西劳从索福克勒斯的《俄恩诺矛斯》(Oenomaus)中引述这样两句
① 或可能是与Wachsmuth一起：“将谩骂与形式(αiμuxiws)狡猾的俏皮话结合在一起。”
② Nauck,T.G.F.,Adesp. 282.
③ Nauck, T.G.F.,Adesp.283;比较 Wilam.Antiq. v. Kar. p. 74.
④ Nauck,T.G.F.,Eur. 976.
208第 四 卷
诗来回答他：①
母鸡肯定认不出装有未授精的蛋的巢，直到她在巢中寻找雏
鸡。②
有个辩证论者是阿勒克西努的追随者，他不能准确复述老师的某个论
辩，于是阿尔凯西劳以菲罗克瑟努(Philoxenus)和砖匠之间的故事来提
醒他：菲罗克瑟努发现砖匠吟唱他的曲子时走调，于是就践踏他们刚做好
的砖作为报复，还说，“如果你们弄坏我的作品，我就要弄坏你们的。”此
外，他确实不怎么喜欢那些从事学习太迟钝的人。因为某种自然的冲动，
他被诱使使用“我断定”、“某某(提及名字时)不会同意这一点”这样
的口头禅。③ 他有很多学生模仿了他的这一特点，正如他们也模仿他讲话
的风格乃至他的整个谈吐。
他富于创造性，也会遇到激烈的反对，或者会将讨论过程回溯到分歧
点，使之适应每一个场合。他的说服能力无可匹敌，这就更加使得学生愿
意来他的学校，尽管他们害怕他的尖刻辛辣。但他们都乐意容忍这一点；
因为他特别善良，会带着期望鼓舞学生。在私人生活中他显得非常慷慨，
随时随地准备帮助他人，而且还极为谨慎以免使人觉得他是在施恩布惠。
例如，有一次他拜访生病的特西比乌，看他需要什么,还悄悄在他枕头下
塞了一个钱包。特西比乌发现后，他说，“这只是阿尔凯西劳开的玩笑。”
此外，在另一场合他还送了他1000 德拉克马。
还有，他把阿卡狄亚人阿尔基亚(Archias)介绍 给 欧 美 尼
(Eumenes),使他官居高位。因为出手大方，很少关心钱财，所以他第一
① Nauck,T.G.F.,Soph.436.
② “人们很少注意那些明显的事实，除非牵涉到他们自己的利益。”因此皮尔森(A.C.Pear
son)(参见 ad loc.,Soph.Fragments,477(vol.ii. p.130))赋予了δtéfooot这个词以更为明确的意
义：“风的经过(穿透她的身体)”,这里提及的是关于未授精的蛋(wind-egg)的古老寓言(参见
Aristoph. Aves,695,Aristot. Hist. An.vi.2,56o a6)。Tókos 会向放高利贷者提醒放债的利益。
③ 使用这些口头禅与阿尔凯西劳所声称的悬置判断有所冲突。
209名哲言行录
个参加座位要付钱的演出；他也最为渴望参加阿凯克拉底(Archecrates)
和卡利克拉底(Callicrates)的演出，尽管其入场费是一块金片。他帮助过
很多人，还为他们募集捐款。有人曾借用他的银盘招待朋友，后来再没还
他，但阿尔凯西劳没有向那个人要，反而假称它没被借走。这个故事的另
一说法是，他有意将银盘借出，而当借者归还时，他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
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很穷。他在彼塔涅拥有财产，他的兄弟匹雷德从中送
了很多东西给他。此外，菲勒塔尔努(Philetaerus)的儿子欧美尼送给他
大笔钱财，因此原因，欧美尼成了与其同时代的国王中唯一一位获献他的
所有著作的国王。
很多人向安提戈纳献殷勤，无论他什么时候来雅典都赶去拜见，而与
他们不同，阿尔凯西劳呆在家里，不想交结安提戈纳。他和统率姆尼基亚
和比雷埃夫斯港的司令官希罗克勒关系最好，每次过节都会下去看望他。
尽管希罗克勒也劝他向安提戈纳表示敬意，但没能说服他，甚至他都走到
了大门口，但还是转身回来了。海战之后，①很多人都前往拜见安提戈纳
或给他写信献媚，他却仍旧持守着自己的平静。不过他也确曾作为使节代
表自己的母邦前往德米特里亚(Demetrias)拜见过安提戈纳，但没有完成
使命。他把自己的时间全都花在学园之中，有意规避政治活动。
有一次在雅典，他在比雷埃夫斯港停留过久，忙于讨论问题，忽略了
跟希罗克勒的友谊，因此遭到一些人责难。② 他非常奢侈，简言之就是另
一个阿里斯提波，他喜欢丰盛的餐宴，但只和那些跟他品味相同的人吃。
他公开与爱利亚情妇塞奥迪特(Theodete)和菲拉(Phila)住在一起，有
人为此责难他，他则征引阿里斯提波的格言作答。他也喜欢男童，且非常
敏感。由此他遭到斯多亚派哲学家开俄斯的阿里斯通及其追随者控告，他
① 这里提及的也许是安提戈纳在其统治末期所取得的两次针对埃及舰队的海战胜利中的一次，
这两次胜利中一次是在科斯，另一次是在安德罗斯(Andros)。参见 W.W.Tarn,Antigonus Gonatas,
pp.378,461-6.
② 据说如果将’Aθnvnou放置到 tòv和πoxurwμòv 之间，且在πoλurwμòv ek T-oriwwv 而不是
Ileupauei后添加 kai πpos ras θeceus λeywv 的话，其意义会更易于理解。从某些方面看来这一陈述
是在确认由稍上那个以πoxaāv δe kaitòv’Avriywv…ekáorore 开头的句子所传递的意思。
210第 四 卷
们称他败坏年青人，是个传授淫荡行径的无耻之徒。据说他特别迷恋德米
特里乌，这个人航行去了昔勒尼；他也迷恋米尔里亚(Myrlea)的克勒俄
卡里(Cleochares),关于这个人有故事说，有一次一群酒色之徒聚集到阿
尔凯西劳门口，他告诉他们，他本人愿意让他们进屋，但克勒俄卡里不会
让他这样做。这同一个年青人还拥有一些追求者，其中有拉凯斯(Lach
es)的儿子德谟卡里(Demochares)和布格卢(Bugelus)的儿子匹索克勒
(Pythocles);有一次阿尔凯西劳抓住了他们，但强忍着罚他们走了。因为
所有这一切，上述那些批评家攻击阿尔凯西劳，嘲笑他是那些追求流俗的
乌合之众的朋友。对他的最恶毒攻击来自逍遥派成员希洛尼谟那一圈人，①
每次当他邀集朋友庆祝安提戈纳的儿子哈尔西翁纽(Halcyoneus)的生日
时(这个时候安提戈纳常常会送来大笔钱财用于庆祝活动),他都会遭到
责难。在这种场合他总是避免讨论酒；有一次阿利迪瑟(Aridices)提出
一个问题，要求他就此说些什么,他回答，“哲学的独特领域只是这样，
即认识所有事物都有一次机会。”就那个批评他是乌合之众的朋友的指责，
蒂蒙写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段如下：②
因此说，他陷没在四面环绕的人群中。他们惊奇地看着他，
就像苍头雀围着一只猫头鹰一样，指责他爱慕虚荣，因为他谄媚
那些乌合之众。为什么你会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呢，为什么你会像
傻瓜一样把自己给吹熄呢?③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足够谦虚，会推荐自己的学生去听其他哲学家讲
课。有个来自开俄斯的年青人对他讲课不是很满意，宁愿去听上文提及的
那个希洛尼谟讲课，阿尔凯西劳竟然亲自带上他，把他介绍给那个哲学
① 据斯特芬纳说，oimepi zlepuvuμov tòv Iepuπarnrukov 是一个页边注释。手抄本的异文是
πapa zlepwviuwr@Ⅱ。
② 比较后文第五卷第59页。
③ Frag.34 D.比较其韵律，见荷马《伊利亚特》i.326和iv.482.
211名哲言行录
家，还写了一则训诫要他好好干。
关于他的另一趣闻是这样的：有人问他，为什么总是那些来自其他学
校的学生转而去听伊壁鸠鲁讲课，而伊壁鸠鲁的信徒从不转往其他学校。
对此他回答：“因为男人可以变成阉人，而阉人决不会变成男人。”
最后，他临死前把自己的所有财产都遗赠给了他的兄弟匹雷德，因为
在摩尔里亚不知情的情况下，匹雷德带他去了开俄斯，然后还带他去了雅
典。他终生未娶，没有子嗣。他立了三份遗嘱：第一份留在埃雷特里亚，
让安菲克里特(Amphicritus)保管；第二份留在雅典，让他的一些朋友保
管；第三份他派人送到他的家乡，给他的亲戚陶马西亚(Thaumasias),要
求他好好保管。他还写了如下信件给这个人：
阿尔凯西劳致陶马西亚，并问好。
我已托付第欧根尼把我的遗嘱转交给你。因为我经常生病，
身体虚弱，所以决定立下遗嘱，以使(如果发生任何不幸的话)
曾经如此忠实地跟随我的你，不会因为我的死太过伤心。在这个
地方你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因而可以委以遗嘱，这既因为你的年
龄，也因为你和我的关系。记住，我在你身上寄托了绝对的信
任，并请努力依据我的遗嘱公正行事，以便(就你而言)我做的
安排能够得到适当的体面的落实。遗嘱的一个复本留在雅典由我
的一些朋友保存，另一复本留在埃雷特里亚由安菲克里特保存。
据赫尔米波说，他死前喝了很多纯酒，这伤了他的神智；他已经75
岁，雅典人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善意尊重。
我曾就他写了如下文字：①
祷告吧，阿尔凯西劳，为什么你会狂饮烈酒以致丧失心智
① Anth.Pal. vii. 104.
212第 四 卷
呢?我可怜你与其说是因为你的死，不如说是因为你无节制地饮
酒侮辱了缪斯女神。
另有三个人也取名阿尔凯西劳：一名老喜剧(Old Comedy)诗人；一
名挽歌诗人；一名雕刻匠，关于这名雕刻匠西蒙尼德写了如下隽语诗：①
这是阿耳忒弥的雕像，它花费两百帕罗斯德拉克马，这些钱
是用一只山羊换来的。这尊雕像是阿里司托迪库(Aristodicus)
的值得尊敬的儿子阿尔凯西劳雕刻的，他擅长雅典娜的技艺。
阿波罗多洛在《编年史》中说，前文描述的这位哲学家的鼎盛年约在
第120 届奥林匹亚赛会期间。②
① Anth. Plan. iii. 9.
② 公元前300-前296年。
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