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第二卷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阿里斯提波

(约公元前435—前350年)

阿里斯提波(Aristippus)在血统上是昔勒尼公民,但如埃斯基涅告知

我们的,苏格拉底的名声吸引他去了雅典。逍遥派成员伊勒苏斯(Eresus)

的梵尼亚(Phanias)告诉我们,他自愿当了教师或智者;在苏格拉底的追

随者中他第一个索取学费并送钱给老师。有一次他送给苏格拉底的二十命

那钱物给退了回来;苏格拉底声称,他那神秘征兆不会让他接受钱财;实

际上,这次送钱令苏格拉底很生气。色诺芬与阿里斯提波的关系很不友

好;因此他在一篇谴责快乐的对话中安排苏格拉底驳斥了阿里斯提波。①

如在别处所表明的,不仅塞奥多洛在其《论学派》(On Sects)中辱骂了

他,柏拉图在其对话《论灵魂》(On the Soul)中也这样做了。②

他擅长使自己适应不同场合、时间和人物,且能在任何环境下扮演合

适的角色。因此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讨狄奥尼修欢心,因为他总能使情

况好转。他从当下事物中取得快乐,从不费心竭力要从当下不存在的事物

中获取享受。因此第欧根尼称他为国王的卷毛狗③。蒂蒙则因他的奢侈以

如下文字讥讽了他:④

① Mem.ii. 1.

② 在《斐多篇》(59 C)的开篇介绍中,据说阿里斯提波在苏格拉底饮鸠那一天在伊齐那。这

一点为使用ekákev和δuaβaλλwv这两个术语提供的辩护非常之少,这从《斐多篇》的先前陈述可

以看出来,即那时柏拉图本人也因为生病没有在场。应当注意,第欧根尼·拉尔修把柏拉图的生平看

成是已经成文了的;参见第三卷第36页。

③ 或者说“高贵的玩世不恭者”。在这里保留 double entendre 是可能的,因为kvwv(狗)这个

词也意味着“玩世不恭”;实际上那个学派的名称正意味着,他们以他们像狗一样的特征为自豪,尤

其是像狗一样吠叫撕咬。

④ Fr.2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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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阿里斯提波的优雅天性,他一点一点跟在错误后面摸

索。①

据说他曾花五十德拉克马买一只鹌鹑,别人为此责难他,他反问道,“难

道你只打算花一奥卜尔(obol)② 吗?”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又说,“五十

德拉克马对我来说不算多。”狄奥尼修曾让他从三个妓女中挑选一个,他

要下了全部三个,还说,“帕里斯因为三挑一付出了昂贵代价。”而当他把

她们带到门廊时,他又放她们走了。他之所以这样做既是出于他自己的选

择也是出于轻蔑。因此斯特拉托(Strato)(或据说是柏拉图)给他的评价

是:“只有你禀有这样的天赋:穿着锦袍炫耀,或衣着褴褛行走。”有一次

狄奥尼修把唾沫吐在他身上,他没有吭声,有人为此责备他,他回答说,

“渔夫为了捉白杨鱼可以让海水浸透,难道我为了抓鲇鱼就不应当容忍让

尼格斯酒(negus)淋湿吗?”

第欧根尼洗菜时看见他路过,于是嘲讽他说,“如果你学会了以这个

为食的话,你就用不着拍国王马屁了。”对此他回答,“如果你知道怎样跟

别人打交道的话,你就用不着洗菜了。”有人问他从哲学得到了什么,他

回答,“在任何社会中都过得舒适的能力。”有人责难他奢侈无度,他说,

“如果奢侈是一种错误的话,那么在众神的节日里它就不会流行了。”一

次,有人问他哲学家有什么优点,他回答说,“如果所有法律都废除了的

话,我们仍会像现在一样生活。”狄奥尼修问他,为什么哲学家会去富人

家里,而富人从不拜访哲学家呢?他回答,“一种人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另一种人则否。”柏拉图也责备他奢侈,他反问,“你认为狄奥尼修是好人

吗?”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又说,“可他生活比我更奢侈。所以没有任何东西

① 这里暗示了他的感觉学说,有时称作“内在摸索”。比较下文第92节,更全面的比较可参见

塞克斯都·恩披里柯的Adv.mathem.vii.191.它被解释为:“quae potuit tactu a falso discernere

verum."

② 古希腊银币。——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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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阻止一个人生活富有奢侈。”有人问他受过教育的人与没受教育的人有

何不同,他回答,“正如驯服的马不同于没有驯服的马一样。”有一天,他

走进妓女的房子,跟随他的一个小伙子脸红了,于是他说,“危险的并不

是走进来,而是走不出去。”

有人请教他如何打结,还要求他解开这个结。他说,“你这个傻瓜,

为什么要解开它,没看到它本身已引起了够多麻烦吗?”他说,“做乞丐比

做没有教养的人要好;因为一个需要的是钱,另一个需要的是成为人。”

有一天他遭到別人谩骂,于是想偷偷溜走;另一个人追着他问,“你为什

么要逃啊?”他回答说,“因为正如你们的特权是使用脏话,我的特权就是

不去听它们。”有人议论说,他总是在富人的门口看到哲学家,对此他回

答说,“医师也在病人家里出现,但没有人会因为那个原因宁愿生病而不

愿当医师。”

有一次他出海去科林斯,碰巧遇到了风暴,他感到极度惊恐。一个人

说,“我们普通人并不害怕,难道你们哲学家變成懦夫了吗?”对此他回

答,“这两种情况下处在危险中的生命不可相提并论。”有人向他夸耀自己

博学,他回答说,“正如那些吃得最多、运动最多的人不如那些限制自己

仅取所需之物的人身体健康一样,能够导向卓越的也并不是博学,而是学

以致用。”一个律师为他做了辩护并胜诉后,问了他这样的问题:“苏格拉

底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他回答说,“你在演说中说的关于我的东西是真

实的,如此而已。”

他给了他女兒阿勒特(Arete)最好的忠告,教导她要鄙视过度。有人

问他以什么方式教育儿子会更好,他回答,“再没有比这种方式更好的了,

即当他看戏时,他坐在那儿至少不会像一块堆在石头上的石头。”一个人

送儿子跟他求学,他索要了500德拉克马的学费。那个父亲抗议说,“用

这笔钱我可以买一个奴隶了。”“那么你就去买你的奴隶吧,”他回答说,

“你会拥有两个奴隶的。”他说他向朋友索要钱财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使用,

而是教导他们应当把钱花在什么地方。有人谴责他雇用修辞学家处理案

件,他回答说,“是嘛,如果我举行宴会,我会雇用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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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狄奥尼修强迫他解释某条哲学教义,他说,“你本来想从我这

里学会说些什么,可你又指教我什么时候去说,这是荒谬的。”据说狄奥

尼修对此非常恼火,还把他斜绑在桌子尾端。而阿里斯提波说,“你一定

原本希望把荣誉给予最末端。”有人夸耀自己擅长跳水,他说,“就一件海

豚也能做的事吹牛,你不觉得羞耻吗?”有一次,有人问他智慧之人和不

智之人的区别何在,他说,“把他们的衣服都剥光,然后把他们放到陌生

人中间,你就会知道了。”还有人吹嘘说他能喝很多酒而不会醉,他的驳

斥是,“骡子也会。”

有人指责他跟妓女住在一起,他这样问道,“怎么啦,住一间以前很

多人住过的房子,和住一间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房子,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吗?”那个人回答,“没有。”于是他继续问,“或者,用一艘以前一万人使

用过的船航行,与用一艘从来没有人使用过的船航行,这两者呢?”“没有

区别。”“那么,”他说,“跟你住的女人无论以前跟很多人住过,还是没有

跟人住过,都没有区别。”他反驳那些指责他收取学费——尽管他是苏格

拉底的学生——的人说,“我确实收了学费,因为苏格拉底也这样做了,

只不过当人们给他送去谷物和酒时,他总是拿一点点,然后把剩下的都退

回去;他让雅典绝大部分人都做了他的仆人,而我的只是我的奴隶欧提基

德(Eutychides)。”如索提翁在其《哲学家的师承》的第二卷中所说,他

得到了拉伊斯的宠爱。有人为此责难他,他替自己辩护说,“是我拥有拉

伊斯,而不是她拥有我;远离最好的快乐并不是节制,只有享用它们而从

不被击败才是。”有人指责他酒宴奢侈,他回答说,“如果你花三奥卜尔就

能得到它,你会不会买呢?”回答是肯定的。于是阿里斯提波说,“那么很

好,我不再是快乐的爱好者,而你是金钱的爱好者。”一天,狄奥尼修的

仆人西姆斯(Simus)——这个人在血统上是弗里基亚人,同时也是个无

赖——领他参观铺有镶嵌着方格子的人行道的豪华房屋,阿里斯提波咳出

浓痰把它吐在他的脸上。西姆斯对此表示愤怒,他回答说,“我找不到任

何更合适的地方吐。”

卡隆达斯(Charondas)(或据其他人说是斐多)曾问,“这个散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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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膏气的人是谁?”他答道,“是我,一个不幸之人,而波斯国王更不幸。

但是,正如在那方面其他动物没有一个不具有优势一样,想一想人是否也

一样。让那些为我们滥用好香料的女人气的家伙去死吧。”有人问他苏格

拉底是怎样死的,他回答说,“正如我想弄死自己一样。”智者波利克塞努

(Polyxenus)曾经拜访过他,但看到在场的情妇和昂贵的宴品后,他随即

责骂他。稍作停顿后,阿里斯提波问他,“今天你能参加我们的宴会吗?”

波利克塞努接受了这一邀请,阿里斯提波又说,“那你为什么要找岔子呢?

看来你谴责的并不是宴品,而是它的花费。”彼翁(Bion)在其《讲稿集》

(Lectures)中告诉我们,有一次他的仆人运送钱物,发现所载太重,阿里

斯提波于是喊道,“扔掉大的那部分,不要拿得太多,以致你力不能及。”

有一次航行,他发现船只被海盗控制了,于是拿出钱开始点数,然后,好

像是不经意地,他让钱掉进了海里,还很自然地装出悲伤的样子。这个故

事的另一说法把这样一种评论归给了他:钱因为阿里斯提波消失,比阿里

斯提波因为钱消失更好。狄奥尼修曾问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为

了授己所有而取己所无。但有人认为他是这样回答的:“我需要智慧时,

就去苏格拉底那里;现在我需要钱财,就来你这儿。”他常抱怨人们,在

购买陶器时他们知道试一试,看敲它的声音听起来是不是真的,但却没有

固定的标准,以用来评判生活。有一天狄奥尼修喝醉了酒,命令所有人穿

上紫袍跳舞。柏拉图拒绝了他,还引用这样的诗句:①

我不能弯腰穿女人的袍子。

阿里斯提波则穿上了紫袍,且正打算跳舞时说了这样的妙答:

即使在酒神的狂欢中

真正的谦逊也不会遭受侮辱。②

① Eur. Bacch. 836.

② Eur. Bacch.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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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代一个朋友求助于狄奥尼修,在没能满足后,他跪倒在他脚

下。有人为此嘲笑他,他回答,“该受谴责的不是我,而是狄奥尼修,他

的耳朵长在脚上。”他曾在亚洲呆过,还让总督阿塔斐尼(Artaphernes)

给关进了监獄。一个人于是问他,“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他回答说,“可以啊,你这个傻瓜,还有什么时候能让我比现在更高兴呢,

我马上就要跟阿塔斐尼谈话了。”对那些通过了普通课程,但在哲学面前

突然停步不前的人,他常拿他们跟珀涅罗珀(Penelope)的求婚者作比较。

因为这些求婚者尽管贏得了美兰托(Melantho)、波利多拉(Polydora)以

及其他女仆的欢心,却唯独没有在追求女主人时获得成功。人们也把一个

类似的评价归给了阿里斯通(Ariston)。因为阿里斯通说,奥德修斯(0-

dysseus)进入下界时,他几乎看到了所有死者,还与他们相识,却从未把

目光投向他们的女王本人。

还有一次,有人问阿里斯提波英俊的年青人应当学习什么科目,他回

答,“那些当他们长大后会对他们有所用处的科目。”有人责难他离开苏格

拉底而去追随狄奥尼修,他反驳,“没错,但我去苏格拉底那儿是为了受

教育,去狄奥尼修那儿则是为了娱乐。”他曾通过教书赚了些钱,苏格拉

底问他,“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对此他反问道,“在哪兒你得到的钱

这么少呢?”

一个妓女告诉他,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回答说,“在你跑着穿过杂

乱的灯芯草丛后,如果你打算说某一棵特别的灯芯草刺了你一下的话,你

就不会对此这么肯定了。”有人指责他遗弃自己的儿子,就好像不是自己

的后代一样。对此他回答,“我们知道,痰和寄生虫是我们自己的产物,

但尽管如此,因为它们没有用处,我们都把它们扔得尽可能远。”他从狄

奥尼修那儿得到一笔钱,同时柏拉图得到一本书,有人为此嘲笑他,他回

答,“没错,我要钱,柏拉图要书。”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让狄奥尼修驳倒

自己,他回答,“和其他人驳倒他的原因一样。”

有一次他向狄奥尼修要钱,狄奥尼修说,“不,因为你告诉我,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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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从来不缺钱。”他于是说,“给吧!给吧!然后再让我们来讨论这个问

题。”而当得到钱后,他又说,“现在你看到了,你没有发现我缺钱吧,是

不是?”于是狄奥尼修以如下诗句回敬他:

无论谁投身一个君王的宫廷,

都会变成他的奴隶,尽管其出身是自由的。①

他则反驳:

如果他出身是自由人,他就绝不是奴隶。②

这些话是狄奥克勒在其《哲学家的生平》(On the Lives of Philosophers)中

记述的;其他著作家则把这则轶事归给了柏拉图。他跟埃斯基涅大吵了一

架,过了一会儿他这样问他:“我们是不做和解以停止口喷热气呢,还是

你想等人用酒碗调解我们呢?”埃斯基涅回答,“我同意。”于是阿里斯提

波接着说,“那么记住,尽管我较你年长,我却首先做出了和解的努力。”

随即埃斯基涅说道,“做得好,以赫拉的名义发誓,你非常正确;你这人

比我好得多。因为争吵由我引起,你却首先打开了友谊之门。”归属于他

的妙语巧辩就是这些。

取名阿里斯提波的人共有四个:(1)我们这里的主人公;(2)一本关

于阿卡狄亚的书的作者;(3)第一个阿里斯提波的女儿的孙子,据知这个

人是他母亲的学生;(4)新学园(the New Academy)的一名哲学家。

这位昔勒尼哲学家的如下著作仍在流传之中:一部三卷本的利比亚

史,这部著作送给了狄奥尼修;一部包括二十五篇对话的著作,其中一些

用阿提卡语言写成,一些用多利安语言写成,这些对话如下:

① Nauck,T.G.F.,Soph. 789.

② 出自索福克勒斯的一个佚失剧本:普卢塔克,De audiendis poetis,12,p.33D,Vita Pomp. 78,

p. 661 s. f.

107名哲言行录

《阿塔培札斯》

《致海难者》

《致流放者》

《致乞丐》

《致拉伊斯》

《致波鲁斯》

《致拉伊斯》,《论镜子》

《赫尔米亚斯》

《梦》

《致狂欢宴的主人》

《菲洛美卢》

《致他的朋友》

《致那些责怪他嗜好陈年老酒和女人的人》

《致那些责怪他生活奢侈的人》

《致他的女儿阿勒特的信》

《致为奥林匹亚赛会训练的人》

《质疑》

《再质疑》

《致狄奥尼修的临时文章》

又,《论雕像》

又,《论狄奥尼修的女儿》

《致妄自菲薄者》

《致想成为顾问的人》

有人认为他还写了六部短文集;另有人(其中包括罗得斯的索西克拉

底)认为他根本没写任何东西。

按照索提翁在其第二卷中,以及帕奈提乌的说法,下面这些论文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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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

《论教育》

《论德性》

《哲学导论》

《阿塔培札斯》

《海难者》

《流放者》

《短论六卷》

《临时作品三卷》(xpelau)

《致拉伊斯》

《致波鲁斯》

《致苏格拉底》

《论命运》

他把导致感觉的平滑运动视为目的。

在写述了他的生平后,现在让我继续来回顾昔勒尼学派(the Cyrenaic

school)的哲学家,这个学派源出于他,不过其中有些成员自称是赫格西

亚(Hegesias)的跟随者,有些成员自称是安尼凯里(Anniceris)的追随

者,还有些成员自称是塞奥多洛的追随者。① 此后我们将进一步注意斐多

的学生,人们把其中的主要成员称作埃雷特里亚学派。情况大致就是这

① 这句话像是快乐主义学说的颇有价值的摘要的一个前言,作者在第86-99节讨论快乐主义学

说时提到了四个人的名字,这四个名字分别是阿里斯提波(86-93)、赫格西亚(93-96)、安尼凯里

(96,97)和塞奥多洛(97-99)。比较第一卷第19页的注释和 Epiphanius(第尔斯,Dox.Gr.591)。

看来“Teosδe…áva8uSoμevnv”这个句子应当接在这个前言的后边,而不是在它前面。但是信奉

这些教义的门徒有很多,包括赫格西亚、安尼凯里和塞奥多洛,他们与阿里斯提波的分歧在下文有所

提及。在这个场合插入斐多和埃雷特里亚学派无疑是奇怪的:它看来好像是第欧根尼·拉尔修为自己

后文的指引草草记下了一个方向。

109名哲言行录

样。阿里斯提波的学生有:他的女儿阿勒特、托勒迈斯①的埃西俄普(Ae

thiops)和昔勒尼的安提珀特。阿勒特的学生是阿里斯提波,人们称他为

由母亲教养的人,他的学生则是塞奥多洛,人们把这个人称作无神论者,

后来又把他称作“神”。安提珀特的学生是昔勒尼的厄庇提米德(Epitim

ides),厄庇提米德的学生是帕拉贝特(Paraebates),而帕拉贝特的学生是

自杀的拥护者赫格西亚和赎救过柏拉图的安尼凯里。

那些追随阿里斯提波的教导,并被称作昔勒尼学派的人所持学说如

下:他们认为,有两种状态,即快乐和痛苦,前者是圆滑的运动,后者是

粗糙的运动;快乐与快乐之间并无不同,一种快乐也不比另一种快乐更快

乐。对所有生物来说,一种状态是惬意的,另一种状态是讨厌的。然而,

按照帕奈提乌在其《论学派》(On the Sects)中的说法,作为目的的肉体

快乐(bodily pleasure)并不是伴随痛苦之消除而产生的固定快乐(settled

pleasure),或者说不是那种免于不安的自由(伊壁鸠鲁接受了这种自由,

还主张它就是目的)。他们还认为,“目的(end)”不同于“幸福(happi

ness)”。我们的目的是特殊快乐,幸福则是所有特殊快乐的总和,其中既

包括过去的快乐也包括将来的快乐。

特殊快乐因其自身的缘故就是可欲的,而幸福不是因其自身的缘故,

而是因特殊快乐的缘故才可欲。快乐是目的由这一事实得到证明:从年青

时起,我们就本能地为它所吸引,而一旦获得了它,我们就不再寻求其他

东西,甚至不再规避它的反面——痛苦。如希波伯图在其《论学派》中所

说,即使快乐来自最不体面的行为,它也是善(good)。因为即使行为是

反常的,无论如何,其作为结果的快乐仍旧因其本身是可欲的,因而就是

善的。然而在他们看来,痛苦之消除(the removal of pain)——这是由伊

壁鸠鲁提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快乐,快乐之缺乏(the absence of pleas

ure)也不是痛苦。因为他们认为,快乐和痛苦都存在于运动之中,而快乐

① 如果这个城市是以一个叫托勒密的人的名字命名的话,那么它的某个公民与第一个阿里斯提

波(苏格拉底的同伴)同时代就是可能的。即使第二个阿里斯提波是埃西俄普的老师,困难仍旧没有

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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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缺乏像痛苦之缺乏一样并不是运动,因为无痛苦就好像是一个睡着的人

所处的状态。他们断言,有些人也许不能选择快乐,因为他们的心灵是堕

落的;然而,并不是所有精神快乐和精神痛苦都源自肉体对应物。例如,

我们从国家的繁荣中获取无私的快乐,这种快乐与得自我们自己的兴旺的

快乐是一样真实的。他们也否认,快乐来自对善的记忆或期待,而这乃是

伊壁鸠鲁的教义。因为他们断定,影响心灵的运动会随着时间而耗竭。他

们还认为,快乐也不是源自单纯的视觉或听觉。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带着

快乐去聆听对哀伤的模仿,而且实在(reality)也能引起痛苦。他们把快

乐之缺乏和痛苦之缺乏视为某种中间状态。然而他们坚持认为,肉体快乐

远比精神快乐要好,肉体痛苦远比精神痛苦要坏,这就是为什么要用前者

来惩罚罪犯的原因。因为他们设想,痛苦更令人讨厌,快乐更契合人意。

因为这些原因,他们更在意肉体而不是精神。因此,尽管快乐本身是可欲

的,但他们认为,那些倾向于产生某种快乐的事物经常具有一种痛苦的性

质,这种性质正是快乐的反面;以致在他们看来,去积聚倾向于产生幸福

的快乐是最令人厌恶的做法。

他们拒不接受这样的教义:所有智慧之人生活得快乐,所有愚蠢之人

生活得痛苦;而只是认为这种教义在大部分程度上是真实的。即使我们只

是享受所出现的每一种单一快乐,那就已经足够。他们说,审慎(pru

dence)是一种善,这种善尽管本身并不可欲,但因其结果而可欲;我们

出于带有私利的动机结交朋友,正如我们珍爱我们身体的任一部分,只要

我们拥有它;有些德性甚至可以在愚人中发现;肉体训练有助于获得德

性;圣人不会抱有嫉妒、爱或迷信,因为这些缺陷应归于纯粹的空洞意

见;然而,他会感觉到痛苦和恐惧,因为这些是自然的情感;财富也倾向

于产生快乐,尽管这并不是因其自身的缘故而可欲。

他们肯定,精神情感(mental affections)可以为人所知,但它们所从

出自的对象则否;他们放弃了研究自然,因为这种研究具有明显的不确定

性;而专注于逻辑的探究,因为这种探究有用。但是米利亚格在其《哲学

言论》(On Philosophical Opinions)的第二卷中,以及克利托马库在其《论

111名哲言行录

学派》的第一卷中断言,他们认为辩证法(Dialectic)和物理学(Phys

ics)一样都没有用,因为一个人若学会了善和恶的理论,就有可能讲话得

体,就有可能免于迷信从而获得自由,就有可能逃脱死亡的恐惧。他们还

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本性就是正义的或值得尊敬的,或是低贱的,而只能

通过惯例和习俗来加以改变。不过良善之人会因为强加的惩罚和可能引起

的损害而不去做坏事。此外,智慧之人确实存在。他们承认,不仅在其他

方面,而且在哲学中,进步是可得的。他们也主张,一个人的痛苦可能超

过另一个人的痛苦;感觉并不总是真实可信的。

赫格西亚学派(the school of Hegesias),一如其名,接受了相同的目

的(ends),即快乐和痛苦。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诸如感激或友谊或仁

慈这些东西,因为我们选择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它们本身,而不过是出

于利益的动机,离开这种动机那些行为无处可寻。他们否认幸福的可能

性,因为肉体为许多苦难所缠绕,心灵则分担着肉体的苦难,因而是不安

的牺牲品,而运气经常会落空。从所有这些可以得出,幸福是不可能实现

的。此外,生和死每一个依次都是可欲的。但他们否认有什么东西本性上

就是令人快乐的或令人不快的;当某事物使一些人快乐时,它同时也会使

另一些人痛苦,这是由于该事物的缺乏、稀少或过度之故。贫穷和富裕与

快乐无关;因为富人和穷人本身都并不分享任何特别的快乐。奴役和自

由、高尚和低贱、荣誉和耻辱,在快乐的计算中都是一样的无足轻重。生

命对于愚蠢之人是有益的,对于智慧之人则无关紧要。智慧之人在他做的

一切事情中只受他自己的利益所指引,因为没有其他任何人他视为同等有

价值。即使假定他从其他人那里获得了最大益处,它们也仍旧不可与他贡

献给自己的东西相等同。他们拒绝承认感觉的权利,因为感觉不能导向精

确的知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显得合理,都应当去做。他们认定,应当

宽容错误,因为没有人故意犯错,而只是因为某些困难的限制才会做错事

情;我们不应当憎恨他人,相反应当更好地教导他人。智慧之人在择善时

不会像在避恶时那样比他人拥有更多优势,他把避恶视为自己的目的,以

使生活中没有肉体或心灵的痛苦。他们说,对于那些不在任何能产生快乐

112第 二 卷

的对象之间作出区分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优势。

安尼凯里学派(the school of Anniceris)在其他方面同意他们的观点,

但另一方面却承认,友谊和感激以及对父母的尊敬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

在,一个良善之人有时会出于爱国的动机而行动。因此,如果智慧之人受

到了烦扰,他仍可能是幸福的,即使他的快乐很少。朋友的幸福本身并不

可欲,因为他的邻人并不能感受到它。教导本身并不足以激励我们自信,

并不足以使我们高明于大众的意见。必须培养习惯,因为我们从小就养成

了一些坏的性情。应当珍视朋友,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有用(因为如

果这一点不奏效时,我们就无法跟他们维持关系),而且是为了这样一种

良好感觉,为了这种感觉,我们甚至要忍受困苦。不仅如此,尽管我们视

快乐为目的,而且当被剥夺了快乐时我们会觉得烦恼,但我们会高兴地忍

受这一点,因为我们对朋友怀有爱。

塞奥多洛学派得名于塞奥多洛(我们已经提到了这个人),而且还继

承了他的学说。塞奥多洛是这样一个人:他彻底抛弃了当下对诸神的信

仰。我碰巧读过他的一本书,书名为《论神》(Of the Gods),这本书不可

小视。据说伊壁鸠鲁在论及这一主题时所写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模仿该书

的。

如安提司泰尼在其《哲学家的师承》中所提及的,塞奥多洛也是安尼

凯里和辩证论者狄奥尼修的学生。他视愉悦(joy)和忧伤(grief)为最高

的善和恶,其中一个来自智慧,另一个来自愚蠢。他把智慧和正义称作

善,把它们的反面称作恶,快乐(pleasure)和痛苦(pain)则处在善和恶

之间。他拒斥友谊,因为它既不存在于不智之人中间,也不存在于智慧之

人中间;就前者而言,当匮乏(want)消除后,友谊也就消失了,而智慧

之人是自足的,根本不需要朋友。在他看来,对良善之人(the good man)

而言,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以保卫国家是合理的,因为他绝不会丢弃自己

的智慧以使不智之人受益。

他说,世界就是他的国家。盗窃、通奸和渎神有时是可以允许的,因

为如果你一旦排除了对它们的偏见的话(这些偏见得以维持是为了使那些

113名哲言行录

愚蠢的大众聚集在一起),就会发现这些行为没有一种在本性上是低贱的。

智慧之人会公开放纵他的激情,而丝毫不受制于环境。因此他使用了这样

的论辩:“一个掌握了语法的妇女就其掌握语法而言是不是有用呢?”

“是。”“一个掌握了语法的小孩或年青人就其掌握语法而言是不是有用

呢?”“是。”“还有,一个美女就其美丽而言是不是有用呢?以及,美的用

处是不是让人享受呢?”“是。”这一点得到承认后,他就从这一论辩作出

结论:那些使用任何对于目的有用的东西的人绝不会作恶。通过这样一些

质问,他常能说服别人同意他的观点。

好像人们曾称他为θeós(神),原因是斯提尔波向他发起过如下论

辩:“塞奥多洛,你是你宣称自己所是的那种东西吗?”对此他肯定了。斯

提尔波继续问,“你说你是神吗?”他也肯定了。“那么接下来的说法就是,

你是神。”塞奥多洛接受了这一说法;而斯提尔波笑着说,“但是,你这个

家伙,这样的话你不就使自己成为了一只穴鸟和一万个其他东西了吗?”

有一次,塞奥多洛坐在祭司长欧里克利德(Euryclides)旁边说,“告

诉我,欧里克利德,那些亵渎神秘事物的人是些什么人啊?”欧里克利德

回答,“是那些把它们透露给外人的人。”塞奥多洛于是说,“那么当你把

它们解释给外人听时你就亵渎了它们。”然而,要不是法莱勒的德米特里

乌解救他的话,他差一点给送上了阿勒乌柏果斯法庭。安菲克拉底(Am

phicrates)在其《论名人》(Upon Illustrious)中则说,他被判处了饮鸩之

刑。

他曾经在拉古斯(Lagus)的儿子托勒密(Ptolemy)的宫廷里呆过一

段时间,还被派作使者前往拜见吕西玛库(Lysimachus)。那一次他讲话非

常大胆,以致吕西玛库问,“告诉我,你是不是那个从雅典流放的塞奥多

洛?”他回答,“你的消息很正确,因为当雅典不能再像塞墨勒(Semele)

容忍狄奥尼索斯(Dionysus)那样容忍我时,她就把我给扔了出去。”吕西

玛库于是说,“当心,你不要再到这儿来了。”他说,“绝不会,除非托勒

密派我来。”吕西玛库国王的大臣米斯拉(Mithras)站在旁边说,“看来你

不仅藐视神,而且藐视国王。”塞奥多洛回答,“当我认为你憎恨神时,你

114第 二 卷

怎能说我藐视神呢?”据说有一次在科林斯,他带着一大群学生出行,正

在洗山萝卜的犬儒主义者美特洛克勒(Metrocles)批评他说,“你这个智

者,如果你洗过菜的话,就不会想要这些学生了。”塞奥多洛反驳,“而

你,如果知道如何跟人打交道的话,就用不着洗这些菜了。”如前所述,

第欧根尼和阿里斯提波也有类似轶闻。①

这些就是塞奥多洛的特征和他所处的环境。最后,他退隐去了昔勒

尼,在那里他和马迦斯(Magas)住在一起,还继续得到人们的高度尊敬。

据说当昔勒尼人第一次把他驱逐出去时,他说了这样一句风趣的话:“非

常感谢,② 昔勒尼人们,感谢你们把我从利比亚赶到希腊。”

取名塞奥多洛的人有二十个:(1)一个萨摩斯人,洛厄库斯(Rhoe

cus)的儿子。是他建议在爱菲索神庙的地基下放一些木炭余烬;因为地

面变潮时,木料燃烧后剩下的灰就会结成硬块,这种硬块事实上是防潮

的。(2)一个昔勒尼几何学家,柏拉图听过他讲课。(3)上文提及的哲学

家。(4)一位著作家,他写了一本关于练习发声的优秀著作。(5)特尔潘

德(Terpander)之后的一个关于音乐创作家的权威论者。(6)一个斯多亚

主义者。(7)一个论述罗马人的著作家。(8)一个就战术进行著述的叙拉

古人。(9)一个拜占廷人(Byzantine),他以政治演讲出名。(10)另一个

也同样出名,亚里士多德在其《演说家摘要》(Epitome of Orators)中提到

过他。(11)一个底比斯雕刻匠。(12)波勒谟提到过的一个画家。(13)

一个雅典画家,美洛多图(Menodotus)写过关于他的东西。(14)一个爱

菲索画家,塞奥芬尼(Theophanes)在其论画的著作中提到过他。(15)

一个写作隽语诗的诗人。(16)一个论诗人的著作家。(17)一个医师,他

是阿特纳奥的学生。(18)开俄斯的一个斯多亚派哲学家。(19)一个米利

都人,他也是斯多亚派哲学家。(20)一个悲剧诗人。

① 参见第68节。

② 或者,如果kakos 是正确的异文的话,这里也可以译成“你们很不仁慈”。ka kos 这个词是

斯特芬纳的猜测。

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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