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战争的第五年。普拉提亚人被审判和处决。科基拉的革命。
51 在同一个夏季里,雅典人在征服列斯堡之后,他们在尼基拉图斯之子尼基阿斯[1]的统率之下,出征米诺亚岛。[2]这个岛屿位于麦加拉海岸附近,麦加拉人把该岛作为军事据点,在岛上建筑了塔楼。[2]尼基阿斯的目的是,雅典人从这个较近的地方,而不是从较远的布多鲁姆和萨拉米斯,实施对麦加拉的封锁;为的是防止伯罗奔尼撒人的三列桨战舰和私掠船从那里偷偷地航行出来,就像他们习惯上所做的那样,同时,也为了阻止任何舰船进入麦加拉港口。[3]因此,他们首先利用船上所带的围城机械,攻取了向尼塞亚一边的海中突出的两个塔楼,[3]从而扫除了进入岛屿和海岸间海峡的障碍。接着,他在大陆上的一块地方建筑城墙,围成要塞,从那个地方搭建一座桥,横过沼泽地,可以派遣军队从桥上直达岛上,因为这个岛很靠近大陆。[4]数日之后,这项工作完成了。他又在岛上建筑了一些要塞,留下一支驻军,就率领军队离开那里回国了。

52 在同一个夏季里,大约在上述事件发生的同时,普拉提亚人[4]粮食吃光了,再也无法抵抗围城的军队,就向伯罗奔尼撒人投降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2]伯罗奔尼撒人向城墙发起突击,普拉提亚人已经无法抵抗。拉栖代梦的指挥官知道他们的这个弱点,因而无意用强攻方式取得这个城市。这是因为他接到来自拉栖代梦的命令;下这个命令是有鉴于将来任何时候与雅典签订和约时,他们理应同意签署这样的条款,即双方都要退还在战争中所征服的地方。这样,普拉提亚是自愿加入他们一方的,因而也就不在退还之列。于是他派遣一名传令官去问普拉提亚人是不是同意自愿把城市交给拉栖代梦人,接受拉栖代梦人的审判,双方达成一项谅解,就是有罪者应受处罚,但是不经过法律程序,不得处罚任何人。[3]当传令官说明来意后,普拉提亚全城马上向拉栖代梦人投降,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伯罗奔尼撒人为他们提供数日的伙食,直到来自拉栖代梦的5名审判官抵达。[4]这些审判官到达的时候,他们没有对普拉提亚人提出控诉。他们只是把普拉提亚人召集起来,问他们这样一个问题:在目前这场战争中,你们是否做过对拉栖代梦人及其同盟者有益的事?普拉提亚人请求允许他们作一个较长的发言。他们推举两个人作为他们的代言人,他们分别是阿索波劳斯之子阿斯泰玛库斯和埃姆涅斯图斯之子拉康,他们是拉栖代梦人在普拉提亚的利益的代理人[5]。他们走上前来,发言如下:

53 “拉栖代梦人啊!当我们把城市交给你们的时候,一方面,我们相信你们,我们期盼的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而是更加合乎法律程序的审判。根据法律程序,我们不被看作被征服者;另一方面,我们自己同意由你们做审判官,我们认为只有从你们而不是从别人那里,我们才最有可能受到公正的待遇。[2]事实上,在这两方面,我们恐怕都会失望的。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推测,现在所审判的问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你们是否不心怀偏见也是很成问题的。我们的推测是基于以下事实:你们并没有就我们提出的控诉来要求我们答辩,而是使我们不得不自己要求申辩;你们向我们提出的问题是这样简短,如果照实情回答,我们就会受到处罚,如果我们说假话,则只能是自相矛盾。[3]我们左右为难,事实上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方针是不顾一切,说出我们心中的实话来。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处境,如果缄默不语,我们日后会想,如果当初说出来,我们说不定会使自己得救的,因而要自我谴责。[4]而那时候,我们又很难说服你们了。如果我们彼此不熟悉的话,我们可以向你们提出一些对于我们有利的新证据来。但是事实上,我们只能向你们说出一些你们已经知道的事实来,我们所害怕的不是你们心中已经做出决定,以我们没有履行对你们的义务为由,控告我们犯罪,而是害怕你们为了讨好第三者[6],给予我们这样的审判,而判决的结果是已经预定好的。

54 “但是,在这里我们必须向你们申明我们的一些公正的意见,这些意见不仅包括因底比斯人袭击我们而造成的争端,还包括关于你们和其他希腊人的事务;我们要提醒你们关于我们过去的卓越功绩[7],并且设法说服你们。[2]在回答你们的简短问题—在目前这场战争中,我们是否做过对拉栖代梦人及其同盟者有益的事—的时候,我们认为,你们在问这一问题的时候,如果是把我们当作敌人的话,那么,我们没有帮助过你们,就不是对你们的伤害;如果你们把我们当作朋友的话,那么,你们出兵向我们进攻,就是你们的错了。[3]不论在和平时代,还是抗击波斯人的时代,我们的表现都是良好的。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不是第一个破坏和平者,至于过去,我们是参加过抗击波斯人、解放全希腊的唯一一支波奥提亚人。[4]我们虽然居住在内地,却依然在阿特密西昂海战[8]中服役;在我们自己的领土上所进行的战役[9]中,我们和你们,和波桑尼阿斯并肩作战;在当年希腊人所从事的所有其他的事业中,我们所负担的份额都是大大超出了我们自己的实力的。[5]另外,你们,作为拉栖代梦人,不应当忘记在斯巴达遭受巨大恐慌的时候—地震之后,黑劳士叛离,居守伊索麦的时候—我们派出了自己公民的三分之一来援助你们。

55 “这些就是我们在过去重要的历史关头所作出的抉择,尽管后来我们成了你们的敌人。关于这一点,你们是要负责任的。当我们反抗欺压我们的底比斯人的时候,我们请求加入你们的同盟,但是你们拒绝我们入盟,要我们去向雅典提出请求,因为雅典是我们的近邻,而你们住的地方离我们太远。[2]在这场战争中,我们从来没有无理地反对过你们,你们也从来没有受到过我们的伤害。[3]当我们拒绝你们要我们叛离雅典人的要求的时候,我们是没有错的;当你们拒绝帮助我们的时候,是雅典人帮助我们抵抗底比斯人。如果我们再叛离他们,那是不光彩的;特别是因为他们应我们的请求接收我们入盟,获得他们的公民权,并且从他们那里获得利益。因此,忠实地服从他们的命令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4]此外,不论是你们还是雅典人,在行使盟主之权的时候,如果说有什么过错的话,那么,负责任的也应该是领导者,不应该是随从者。

56 “至于底比斯人,他们屡屡侵害我们,他们最近一次侵略行为造成我们目前的境况,这件事你们是一清二楚的。[2]他们是在和平时期,而且是在那个月份的神圣节日期间,就企图攻占我们的城市;我们对他们的惩罚,完全是正当的,这是符合抵抗侵略者总是神圣正义之举这一举世公认的法则的。现在我们因为他们而遭受痛苦,这是不合情理的。[3]如果你们把你们的眼前利益和他们对我们的仇恨作为你们判决的标准的话,那么,你们只能证明你们自己是追求自身利益的人,而不是正确明辨是非的人。[4]虽然现在底比斯人似乎对你们有用,但是,在过去你们急需帮助的时候,我们和其他希腊人都曾给予你们更大的帮助。现在你们是侵略者,别人都畏惧你们。但是,过去在异族人入侵,我们大家都面临着沦为奴隶的危难时刻,底比斯人是投靠到敌人一边的。[5]因此,我们理所当然地可以把我们当年的爱国主义精神与现在所犯的过错(如果有的话)来比较一下,你们会发现,我们的功绩远远超过我们的过失,而我们的功绩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的:当时,希腊人当中很少有人挺身而出抵抗薛西斯的武装入侵;当时,得到更多称赞的是那些宁愿采取光荣而冒险的道路,也不只顾自己的安全利益而不抵抗敌人侵略[10]的人。[6]我们就属于这类少数人,[11]并因此而深受人们的尊敬。然而现在我们所担心的恰恰是由于根据同样原则所采取的行动而遭到毁灭,因为我们选择了做对雅典有利的事,而没有明智地选择做对斯巴达有利的事。[7]但是公正地讲,同样的情况应当作出同样的决定,所采取的政策就应当是对于一个良好盟邦的帮助长期保持感激之情,与之密切相关的是适度关注本邦的眼前利益。

57 “你们也应该考虑到,目前希腊人大都认为你们是有信用和荣誉的典范。但是如果你们在这次审判中,作出一个不公正的判决,而这个判决是不能不公开的,因为你们这些审判官都是些德高望重的人,而我们这些被告也不是没有声誉的,所以你们要当心:舆论不单是为那些可敬的人得到这个卑鄙的判决鸣不平,而这个判决却是那些比被告更为可敬的人作出的;同时,舆论还会谴责那种把从曾经有恩于全希腊的普拉提亚人那里掠夺来的东西贡献给希腊民族的神庙中的行为[12]。[2]一旦你们拉栖代梦人毁灭普拉提亚,这个城邦的名字曾经被你们的父辈们镌刻在德尔斐的三足香炉上,以表彰它在战争中的贡献,而现在你们为了讨好底比斯人而要把这个城邦从全希腊的地图上抹掉,这实在是一件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啊![3]我们的地位由于如此深重的不幸而一落千丈,在波斯人入侵的时候,我们的城市遭到毁灭;[13]你们过去是喜欢我们的,而现在你们喜欢的是底比斯人。我们遭遇到两个最大的危险:首先,如果我们不举城投降,就将面临因无食物而坐以待毙的危险;其次,现在我们为着活命而受你们审判的考验。[4]所以我们普拉提亚人,过去为着希腊人的事业尽心竭力,甚至超过了我们自身的能力。而现在我们被所有的人抛弃了,我们孤立无援,我们的同盟者没有一个肯帮助我们;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拉栖代梦人,但是我们怀疑这种希望是否真的可靠。

58 “但是,我们还是以那些曾经主持我们建立同盟的诸神的名义,因为我们在希腊共同事业中所作出的突出贡献的缘故,请求你们发发慈悲,怜悯我们。如果你们已经听从了底比斯人的劝告[14](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就请求你们改变主意,请你们收回你们已经许诺给他们的礼物,不要屠杀我们,让他们给你们带来耻辱;你们应当得到的是清白的感激,而不是罪恶的感激,不要为了获取别人的感激而身染恶名。[2]你们可以取我们的性命于俄顷之间,但是你们这种行为的恶名将永世难以消除;因为我们绝不是你们理所应当处罚的敌人,而是被迫与你们兵戎相见的朋友。[3]因此,饶恕我们才是正当的判决。如果你们还考虑到我们是自愿归降的,我们伸出手来请求饶命,希腊的法律是禁止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的;同时,你们还要考虑到,我们长期以来一直是帮助你们的。[4]请你们看看你们父辈们的坟墓,他们是被波斯人杀害而埋葬在我们的国土上的。年复一年,我们皆以公费向他们致祭,呈献衣服[15]和其他一切适当的祭品,并且把我国四季出产的初熟果实贡献给他们;我们是以来自友好邦国的朋友和同盟者的身份,来向我们旧日的战友奉献这些祭品的。

“但是,如果你们没能作出正确的决断,则你们的行动和我们的正相反。你们只要想一想:[5]当波桑尼阿斯埋葬他们的时候,他认为他把他们安葬在友邦的领土上,也是在友好的人们之中的。但是,如果你们杀害我们,把普拉提亚的土地变为底比斯人的领土的话,那么,你们将把你们的父辈和亲属遗留在敌人的领土上,也是留在杀害他们的人们中间[16],从而把他们现在所享有的荣誉都剥夺净尽了。同时,你们也将奴役希腊人在那里赢得的自由的领土,把他们在战胜波斯人之前在那里向诸神祈祷的神庙变为荒凉之地,你们将使那些创立和规范这些祭祀制度的人不能祭祀你们的祖先。

59 “拉栖代梦人啊!你们这样做不会给你们带来光荣,因为你们违背了希腊人通用的法律,你们冒渎了你们的祖先,你们所要杀害的是我们,是对你们有过贡献的人,我们没有损害过你们,你们只因别人对我们的仇恨而要杀害我们。你们应当饶恕我们,大发慈悲,以一种合乎情理的恻隐之心来对待我们;你们不要单单想到可怕的命运在等待着我们,还要想到这些受害者是些什么人,更要想到命运是多么变幻莫测,要预料灾祸何时会降临到现在那些平安无事的人们的身上,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2]因此,我们有权利这样做,因为我们的需要迫使我们这样做,我们恳求你们,我们向所有希腊人所共同崇拜的诸神大声呼吁,请答应我们的请求吧!请不要忘记你们的先辈们所发的誓言,我们现在所祈祷的,正是这些誓言—我们以祈祷者的身份,站在你们先辈们的坟墓前,大声呼吁,他们将使我们不致落入底比斯人的手中,使他们的最亲爱的朋友不致被弃于他们所恨之入骨的敌人手中。我们还要提醒你们:当年我们和你们的祖先并肩作战,创造最辉煌业绩的地方,今天我们在这里也许会遇着最致命的灾难。

[3]“最后,我们必须结束我们的发言了—这是必须的。但是对于处于我们这种境况下的人来说,是很困难的。因为当我们发言结束的时候,我们的生命亦危在旦夕。[4]因此,最后我们宣布,我们不是向底比斯人投降(与其投降底比斯人,我们宁愿忍受耻辱,饥饿而死),而是相信你们,有条件地向你们投降的。如果我们的言辞未能说服你们,你们应当让我们恢复我们原来的地位,让我们选择自己的道路来对付我们所遭遇的危难,这才是公道的。同时,我们是普拉提亚人,过去曾是希腊的爱国主义者,现在是向你们祈祷的人,因此,拉栖代梦人啊!我们请求你们不要利用我们对你们的信任,把我们从你们的手中交给我们最痛恨的敌人底比斯人,而应当作我们的救命恩人,不要在解放其他希腊人的同时,使我们遭到毁灭。”

60 以上就是普拉提亚人的发言。底比斯人担心拉栖代梦人为普拉提亚人的发言所动,因此走上前来,说他们也要求发言,因为普拉提亚人得到允许,作了长篇发言(与他们的期望相反),而不只是简单地回答被询问的问题。在得到允许后,底比斯人发言如下:

61 “如果普拉提亚人简明地回答了向他们提出来的问题,而不是拐弯抹角地来谴责我们,在本案涉及范围以外的甚至是与本案主题无关的问题上作了冗长的申辩,同时在任何人都未曾指责过他们的方面夸耀自己,我们是绝不会请求发言的。但是,既然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我们必须答复他们对我们的责难,驳斥他们的自夸,以使我们的恶名和他们的美名对于他们都毫无益处,使你们在听到我们双方的真实情况之后,再作出决断。

[2]“我们争端的起因是这样的:我们在定居波奥提亚其余地区之后不久,也定居在普拉提亚和其他一些地方,我们是在驱逐当地混合居民[17]之后才定居于这些地方的。普拉提亚人不遵守最初的协定,不承认我们的盟主之权。他们把自己和其余的波奥提亚人分离开来,他们不恪守他们的民族传统,我们就用强制手段使他们就范,他们因此而投靠到雅典人一边去了。他们在雅典人的支持下,给我们制造了很多祸害,对此我们也作了报复。

62 “后来,当异族人入侵希腊的时候,他们声称他们是波奥提亚人中唯一一支没有投靠波斯的人,这一点是他们不厌其烦地用以吹嘘自己而辱骂我们的。我们认为,他们之所以没有投靠波斯,[18]就是因为雅典人没有这样做;这正如后来雅典人侵害希腊人而他们普拉提亚人也是波奥提亚人中唯一一支归化为阿提卡人一样。[19]

[2]“你们还应当考虑到,当我们采取这些行动时,我们两国各自的政体是怎样的。那时,我们的城邦所实行的既不是所有贵族都享有平等权利的寡头制,也不是民主制;[20]其政权掌握在一个封闭的小集团手中,这种政体和僭主政治最为接近,与法律和优良的政体相去最远。[3]如果波斯人侵略获得成功,这些人还希望以此扩大自己的势力,因而他们以武力镇压人民,勾引波斯人入城。这不是整个城邦的行动,因为城邦不能自主地作出自己的决定,她在旧宪法未废除之前所犯的错误不应受到责难。[4]你们应当考察一下波斯人撤退和底比斯宪法恢复以后我们所做的事情。当雅典人侵犯其他希腊人,企图征服我们这个地区的时候(由于我们内部竞争,他们已经占领这个地区的大部分[21]),试问:在科罗尼亚和他们作战并打败他们[22],从而使波奥提亚获得解放的不正是我们吗?现在,我们积极参加解放其他希腊人的事业,[23]不但提供骑兵,而且是同盟中提供步兵最多的。关于我们和波斯人合作的事,这些已足以使你们原谅我们了。

63 “现在我们要证明,你们普拉提亚人给希腊人所造成的损害比我们大,你们更应当受到应有的惩罚。[2]按照你们的说法,[24]你们成为雅典的同盟者和公民是为了防范我们。如果是这样,你们应当只请求雅典人来反对我们,而不应当和他们联合起来去侵犯其他人;如果你们真的感觉到他们领导你们去做你们所不愿做的事,你们是有选择的自由的。这正像拉栖代梦曾经是你们反波斯的同盟者一样,这一点也是你们屡屡提及的。这无疑足以使我们不向你们发起攻击,最重要的是允许你们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然而,你们却在无人强迫的情况下自愿追随雅典的。[3]你们说,背叛你们的恩人是可耻的。但是你们背叛了你们的同盟者—全体希腊人,这无疑比单单背叛雅典人要更加可耻,更加不义。因为全体希腊人正在解放希腊,而雅典人正在奴役希腊。[4]因此,你们对他们所做的事既不同于他们对你们所做的事,也是不光彩的。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请求雅典人援助,是因为你们自己遭到压迫,然后你们又变成他们压迫别人的帮凶。尽管知恩不报是可耻的,但是以不正义的行动回报正义的恩情,则比不回报更加可耻。

64 “同时,你们的行动清楚地证明:过去只有你们没有投靠波斯人,那不是因为希腊人,而只是因为雅典人也没有投靠波斯人,你们希望和他们一起反对其他人。[2]现在你们宣称做了这件好事为的是使邻人受益,这种说法是讲不通的:你们选择的是雅典人,就理当和他们荣辱与共。你们也不能祈求过去结成的同盟,而宣称你们现在应受其保护。[3]你们已经脱离了那个同盟,违背了盟约的条款;[25]你们不阻止,反而帮助雅典人征服埃吉那,[26]以及那个同盟[27]的其他成员国,你们这样做是出于自愿的;同时,你们的政制,从那时到现在没有变更,没有人来强迫你们,这一点和我们不同。最后,就在你们遭到围攻之前,我们向你们建议,严守中立,不加入任何一方[28]。这个建议,你们没有采纳。[4]你们这些口是心非、想毁灭希腊的人,还有谁会比你们更加招致希腊人的痛恨呢?至于你们自己说,你们过去曾经有过的美德,现在你们向我们表明,这些不是你们的品格;你们的真正品格的特征终于不可避免地昭然若揭了:雅典人走上了非正义的道路,而你们则紧紧地追随他们。[5]关于我们不愿意和波斯人合作以及你们愿意与雅典人合作的事情,我们的解释正如上述。

65 “你们对我们的最后一个责难,就是你们说我们非法地在和平时期,正当宗教节日的时候侵入你们的城市。我们认为在这件事情上,你们的罪过比我们的还要大。[2]如果是我们自己的主意,以武力进攻你们的城市,破坏你们的土地,那么,我们自然是有罪的。但是,如果说你们当中那些财产和门第均属一流的人物[29],他们想废止你们和其他城邦的同盟关系,而恢复你们在波奥提亚人中的传统地位,他们主动来邀请我们,又怎么能够说我们是有罪的呢?正如你们所说,犯了错误应当受责难的是领导者,而不是跟随者。[30][3]但是,在我们看来,这绝不是他们的过错,也不是我们的过错。他们和你们一样,是普拉提亚的公民,只不过他们遭受的损失更多些,他们打开了他们自己的城门,把我们当作朋友而不是当作敌人,带进他们自己城内,使你们中间的坏人不至于变得更坏,使正直的人得到应有的奖赏;他们要求改革你们城邦的政策,不再伤害他们,使你们不再把他们驱逐出境,而是把他们带回到你们的宗族之中,因此他们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敌人,而是会成为所有人的朋友的。

66 “我们无意与你们为敌,这一点可以由我们的行动得到证明: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而只是发表公告,邀请凡是那些希望生活在一个民族的、波奥提亚人的政府之下的人都到我们这边来。[2]这一点,起初你们是很乐意做的,你们和我们订立协议,在你们不知道我们在那里的人数很少时,你们是很坦然的。现在,我们的行动可能似乎是有些不太正当,因为我们进入你们的城市,不是你们的平民所邀请的。但是无论如何,你们对待我们的行动则不是这样的。你们不是和我们一样来避免暴力行动,不和我们商谈退兵之事,而是违反协约,向我们进攻。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在交战中被你们杀害了,对此我们没有那么伤心,因为这样做还有一定的正义性,但是对于其他的人—他们已经伸出手来,向你们乞怜,随后你们也承诺不杀害他们,你们还是非法地把他们屠杀了。这难道不能算作十恶不赦的罪行吗?[3]你们接连犯下三大罪恶:你们违反协约;后来杀死了这些人;你们拒不履行你们许下的诺言,即如果我们不破坏你们乡村的财产,就不加害于我们。尽管如此,你们仍坚持说,我们是有罪的,你们自己是不应当负责的。如果现在这些审判官正当地作出裁断的话,绝不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会因为你们所有这些罪行而将你们绳之以法。

67 “拉栖代梦人啊!事实就是这些。我们详细说明这些事实,是既考虑到你们的利益,也考虑到我们的利益的。你们知道,你们严厉惩罚这些俘虏,是正义之举;同时,我们要求复仇,这也是正义的要求。[2]不要让你们的决心因为你们听到他们说起他们过去的善行而软化,纵或他们曾有过善行。过去的善行当然对于那些不该牺牲的牺牲者有所帮助;对于那些做出罪恶勾当的人,只能加重对他们的处罚,因为他们违反了他们优良的德性。不要因为他们痛苦悲伤,因为他们向你们父辈们的坟墓呼吁,以及对于自己孤立无援的境遇的哀叹,而让他们占到便宜。[3]针对这一点,我们可以指出,我们的青年在遭到普拉提亚人屠杀时,遭受着更加可怕的痛苦;他们的父辈们或者为的是使波奥提亚人倒向你们,因为在科罗尼亚一役[31]中战死沙场,或者年老体衰、孤零在家、苦度残年,他们更有理由要求你们主持正义,处罚这些罪人。[4]对于那些不应当受痛苦而受了痛苦的人,我们感到怜悯。但是相反地,那些罪有应得的就像他们一样应当遭受痛苦的人,不但不能引起怜悯之心,反而是一件快事。[5]至于他们目前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况,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因为他们主动拒绝加入更好的同盟。他们的罪行不是因为我们的行动引起的,激发他们作出这种决定的是仇恨,而不是正义;就是现在,我们认为对他们的处罚还不足抵偿他们的罪行,他们将受到合法的判决的惩罚,他们不是在战斗中伸出手来请求饶恕的祈求者,如他们所说的[32],而是在根据协议已经投降并接受审判的条件下投降的。

[6]“因此,拉栖代梦人啊!你们要维护已被这些人破坏了的希腊的法律,应当补偿我们这些为他们的暴行所害的人,以作为我们对你们热心服务的奖赏。你们不要为他们的言辞所动而疏离我们,伤害我们;你们要向希腊人作出表率,表明你们所要求的是行为,而不是言辞。善良的行为只需寥寥数语即可说明,但是如果行为是错误的,那么堆砌大量辞藻的发言也不过是掩蔽罪行的烟幕而已。[7]然而,倘若盟主之邦都像你们现在这样,把所有的问题总括在一个问题中,然后由此作出裁定,那么,人们就不会寻找美丽的词句来遮盖他们的罪恶行为了。”

68 这就是底比斯人的发言。拉栖代梦的法官们作出裁定:他们的问题—他们在战争中是不是得到普拉提亚人的帮助—是他们所提出的正当问题,因为他们始终要求普拉提亚人保持中立,这是符合波斯战争以后和波桑尼阿斯最初所订的条约的。就是在围攻之前,他们再一次明确地向他们提出同样的条件,但是普拉提亚人没有采纳这个建议;因此,他们认为从这里可以看出他们是想解除他们的条约了。于是,他们再一次把普拉提亚人一个一个地带到他们面前,向每个人提出同样的问题,即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是否做过一点什么事情帮助过拉栖代梦人及其同盟者。只要他回答说“没有”,就立即拉出去斩首,无一例外。[2]这样被处决的普拉提亚人不下200人,同时被杀的还有在围城中的25名雅典人。他们把妇女变为奴隶。[3]至于城市,他们把它交给麦加拉的一些政治流亡者和普拉提亚人中还活着的亲斯巴达党人,允许他们居留一年;之后,把城市夷为平地,在赫拉女神庙附近建筑一个住所,占地200脚尺见方,上下楼都有房间。在建筑时,利用普拉提亚人的屋顶和门户。他们还利用城墙中的其他材料—铜、铁,制造了一些长椅,奉献给赫拉女神;他们还为赫拉女神建筑一座大石庙,每边长100脚尺。他们没收普拉提亚人的土地归公有,租给底比斯人耕种,租期10年。[4]拉栖代梦人在整个普拉提亚事件中采取这样严厉的态度,主要是为了取悦于底比斯人;他们认为在刚刚开始的这场战争中,底比斯人对他们是有用的。普拉提亚在成为雅典的盟邦93年[33]以后,就这样灭亡了。[34]

69 同时,前面已提及[35],前去救援列斯堡的40艘伯罗奔尼撒人的舰船,在雅典舰队的追击下,正在公海上逃遁,舰队驶到克里特附近,遇着暴风雨便分散地返回伯罗奔尼撒。他们在基伦尼发现琉卡斯和安布拉基亚人的13艘战舰以及泰里斯之子伯拉西达,他是来做阿尔基达斯的参谋的;[2]在列斯堡远征失利后,拉栖代梦人决定加强其海上力量,并派舰队前往科基拉,因为科基拉已经发生了革命。他们的计划是在诺克帕图斯的12艘舰船得到来自雅典的援助之前抵达科基拉。因此,伯拉西达和阿尔基达斯准备实施这个计划。

70 科基拉的革命是从爱皮丹努斯附近发生的海战中的俘虏们[36]的回国开始的。这些人被科林斯人释放,名义上要由他们的代理人交出800塔连特[37]以为抵押,但事实上根据他们的协议是把科基拉争取到科林斯一边来。因此,他们向每一位公民游说,密谋使其城邦脱离雅典。[2]当一艘雅典的舰船和一艘科林斯的舰船分别载着两国代表来到这里的时候,科基拉人召开会议,进行投票表决,决定赞成依照现有协定[38],维持和雅典的同盟关系,同时和伯罗奔尼撒人保持以往的友好关系。[3]同时,回国的俘虏想把培西亚斯推上被告席,他自愿地做雅典人的代理人[39],是科基拉的民众领袖。他们对他提出控告的理由是他使科基拉遭受雅典的奴役。[4]审判的结果,培西亚斯被宣布无罪。为了报复起见,他控告反对派中5名最富有的人,说他们在奉献给宙斯和阿尔基诺乌斯的神圣土地上砍伐葡萄树,取其树干;依照法律规定,每根树干应罚款1斯塔特[40]。[5]这些人被判有罪,他们需缴纳很大一笔罚款,于是他们跑到神庙里,坐在祈祷者的位置上,请求允许他们分期交付罚款。[41]但是,培西亚斯作为议事会中的一名成员,他说服他的同僚们,坚持执行法律上的处罚。[6]被处罚的这些人完全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同时他们知道,只要培西亚斯还担任议事会的成员,他就有意说服人民与雅典订立攻守同盟。因此,他们结成团伙,[42]身怀利刃,突然闯入议事会会场,杀死培西亚斯和其他60人,有些是议事会成员,有些是普通人。培西亚斯的同党有少数人逃走,躲在雅典的舰船上,当时这艘船还停留在海港中。

71 暴动之后,谋反者召集科基拉民众大会,他们说,此举所产生的最好的后果,是使他们不再受雅典人的奴役了。他们说将来不接待任何一方的来访者,除非是根据和平条件,每次只来一艘舰船,超过这个数目的舰船即被视为敌人。他们强迫公民大会通过这个动议,[2]并且立即派遣使者前往雅典,说明事变的经过,设法说服在雅典的科基拉流亡者,不要采取敌对行动,以致颠覆现政府。

72 使者们一到雅典,雅典人就立即以叛逆罪把这些使者和所有听命于他们的人都逮捕起来,囚禁在埃吉那。[2]同时,一艘科林斯的舰船载着拉栖代梦人的使者来到科基拉,科基拉的执政党人进攻民主党人,在战斗中把民主党人打败了。[3]夜幕降临的时候,民主党人退到卫城上,这是城中较高的地方,他们在这里集中起来,同时控制了海拉伊克港[43]。他们的对手占据了市场[44](他们大都居住在那里)以及毗邻市场的面对着大陆一边的港口。

73 翌日,双方发生过一些小冲突,双方都派人深入乡村,邀请奴隶加入他们一方,允诺给予他们自由。大批的奴隶答应支持民主党人,而他们的对手得到了来自大陆的800名雇佣兵的援助。

74 隔日之后,战事又爆发了,民主党人占据比较优越的地势,人数较多。妇女们也勇敢地支持他们,她们从屋顶上投掷瓦片,在混战中英勇抗敌,其勇气超乎一般女性之上,所以民主党人取得了胜利。[2]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寡头党人全线溃退,他们害怕获胜的民主党人趁势出击,攻下他们的军械库并把他们杀死,就把市场周边地带的房屋和公寓[45]纵火焚烧,以阻止民主党人继续推进,不论是他们自己的财产或是邻人的财产都在所不惜,结果,商人们的大批货物也都被付之一炬。如果刮风,火借风势,烧着其他建筑物,那么,整座城市很可能会遭到灭顶之灾的。[3]夜里,战斗停息下来,双方加强警戒,相安无事。由于民主党人获胜,科林斯的舰船偷偷地驶出海港,大多数的雇佣兵也悄悄地返回大陆了。

75 翌日,雅典将军,狄伊特里弗斯之子尼科斯特拉图斯率12艘舰船和500名美塞尼亚人[46]的重装步兵,由诺帕克图斯来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力图说服两个党派同意一起协商,把10名[47]元凶推上审判席。这十人以后不再生活在这个城邦,而其余的人和平共处,两个党派相互妥协,共同与雅典人订立攻守同盟。[2]尼科斯特拉图斯在作了如此安排之后,准备返航回国,但是民主党的领袖劝请他留下5艘舰船,以防对手有变,而他们配备自己的5艘舰船随他一路回雅典。[3]尼科斯特拉图斯对此表示同意,民主党的领袖们立即把他们敌人的名单开列出来,准备要他们在舰船上服务。但是这些人害怕被送往雅典去,便坐在狄奥斯库里[48]神庙的祈祷者的位置上。[4]尼科斯特拉图斯向他们提出保证,试图说服他们,但是没有效果。民主党人以此为借口,自己武装起来,他们认为这些人拒绝与尼科斯特拉图斯一同航行,表明他们是别有所图的。他们来到寡头党人的房屋中,夺下他们的武器,如果不是尼科斯特拉图斯阻止的话,他们会把房屋里面的人一起杀掉。[5]其余的寡头党人[49]看见这种情况,就跑到赫拉女神庙里去,坐在祈祷者的位置上,他们至少有400人。民主党人怕他们采取极端行动,劝他们起身,带着他们来到神庙前方一个岛屿上去,把食物也送到那里。

76 在革命的这个时期,就是这些人被转移到对面海岛上之后第四五天,伯罗奔尼撒人的舰队从基伦尼开到这里[50],这支舰队自伊奥尼亚返回后就停泊在基伦尼,共有53艘舰船,仍由阿尔基达斯担任统帅,但是有伯拉西达同他一路航行,担任他的参谋。这支舰队在大陆的西勃达港停泊,黎明的时候,驶往科基拉。

77 现在科基拉人[51]乱作一团,他们一则为城邦的事态,二则为敌舰的到来而大为惊慌。他们马上装备了60艘舰船,以最快的速度配备好人手,准备迎击敌人。虽然雅典人建议,他们的舰队首先驶出,科基拉的舰队随后全部驶出,但是科基拉人没有采纳这个建议。[2]当科基拉人的舰队靠近敌舰之时,队形零乱,有两艘舰船马上逃跑了,其他舰船上的桡手们自己相互混战起来,秩序大乱。伯罗奔尼撒人看到这种局面,便派出20艘舰船来对付科基拉人,其他所有的舰船都用来攻击雅典的12艘舰船,“萨拉明尼亚”号和“帕拉鲁斯”号也在这12艘舰船之内。

78 科基拉人在进攻时毫无目的,并且分成小股行动,这种盲动行为很快使自己丧失了战斗力。雅典人害怕数量上占优势的敌舰包围自己,他们不和敌人的主力作战,也不进攻敌人的中央,而是向敌人的一翼进攻,击沉了敌人的一艘舰船。之后,伯罗奔尼撒人把舰船排成圆圈阵形,雅典舰船环绕敌阵航行,以引起敌舰的混乱。[2]正在和科基拉人作战的其他伯罗奔尼撒人看到这种情况,害怕重蹈诺帕克图斯海战[52]失利的覆辙,便驶来增援他们的友军,于是伯罗奔尼撒人的整个舰队向雅典人进攻。[3]雅典人开始倒划[53],尽可能缓慢地撤退,这样,敌舰忙于追击,从而使科基拉人有时间脱逃。[54][4]这次海战就是这样进行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79 现在科基拉人害怕敌人乘胜追击,攻击他们的城市,并且营救那些囚禁在岛上的人,或采取其他同样冒失的行动,所以他们又从岛上把那些人带到赫拉女神庙里来,在城中加强警戒。[2]但是,伯罗奔尼撒人虽然在海战中获胜,他们不敢贸然进攻城市,而是带着他们所俘获的13艘科基拉人的舰船回到大陆上他们原来所停泊的地方去了。[3]翌日,虽然科基拉人处于极度的混乱和恐慌状态中,但是伯罗奔尼撒人无意攻城。据说,伯拉西达曾力劝他的上司阿尔基达斯攻城,但是伯罗奔尼撒人只是在琉金米地岬登陆,蹂躏了那个地区。

80 同时,科基拉的民主党人还是很害怕敌舰前来进攻,他们前去和那些在神庙里的祈祷者及其朋友们谈判,以图挽救城市;他们说服了其中一些人,使他们上了舰船。这样,他们配备了30艘舰船的桡手,准备抵抗敌人的进攻。[2]但是伯罗奔尼撒人蹂躏那里的土地,到中午时分就撤离了。傍晚,他们通过烽火信号得知,说有60艘[55]雅典舰船从琉卡斯驶来,指挥官是修克利斯之子攸里梅敦;雅典人在听到科基拉发生革命以及阿尔基达斯的舰队正准备驶往科基拉的消息之后,就派出了这支舰队。

81 因此,伯罗奔尼撒人立即匆匆忙忙地连夜起航回国,紧靠着海岸航行;他们拖曳着他们的舰船横过琉卡斯地峡[56],以免环绕海角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他们就这样撤离了。[2]当科基拉人得知雅典的舰队快要到了,而敌人已经撤离的时候,他们召请城外的美塞尼亚人[57]进城,命令那些他们已经配备好桡手的舰船开进海拉伊克港;[58]与此同时,他们杀死所有他们能够找得到的敌人。那些被他们说服而上船的人,在上岸时也都被他们杀死了。之后,他们又到赫拉女神庙里去,说服了大约50个在那里祈祷的人接受审判,他们全都被处以死刑。[3]大批的祈祷者看到这种情况,他们拒绝出来受审,在神庙中相互杀死对方;同时,有些人在树上自缢,有些人用其他种种方法自杀。[4]在攸里梅敦率60艘舰船停泊在那里的7天中,科基拉人不断地屠杀他们公民中那些他们认为是敌人的人。被他们杀害的人虽都被控以阴谋推翻民主制的罪名,但是事实上,有些人是因为私人仇怨而被杀死的,其他人是因为债务关系而被债务人杀害的,因而可以看到有各种各样的死法。[5]这正如通常在这种形势下所发生的那样,革命使人们采取各种极端残忍的措施。有父亲杀死儿子的;有的人是被从神庙里拖出来杀死,或者就在神坛上被屠杀的;有的甚是被围墙封堵在狄奥尼苏斯神庙中,因而死在里面的。

82 这次革命是如此血腥残酷,给人们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它是最早发生的革命之一。后来整个希腊世界可以说都受到震撼,因为民主党人和寡头党人到处都在争斗,民主党的领袖们求助于雅典人,而寡头党人求助于拉栖代梦人。在和平时期,人们没有求助于他们的借口和愿望;但是在战争时期,任何一个党派为了能够伤害敌对的党派,使自己处于相应的有利地位,便总是要听命于某一个同盟,这就为那些想要改变政体的党派提供了求助于异邦人的机遇。[2]在各城邦中,这种革命常常导致许多可怕的灾殃,正如现在已发生的那样,只要人性不变,这种灾殃将来永远都会发生的,尽管依照不同的情况,情形各异,或者采取较为残酷的形式,或者采取较为温和的形式。在和平繁荣的时候,城邦和个人所采取的行动,其动机都比较纯正,因为他们没有为形势所迫而不得不去做那些他们所不愿意去做的事。但是,战争使他们不易得到日常所需,战争是一个粗暴的教师,它使大多数人的性情随着境遇的变化而变化。[3]这样,一个城邦接着一个城邦发生了革命,在革命发生最晚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其他地方以前所发生的事情,又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更为出格的暴行,表现在夺取政权时更加阴险狡诈,报复政敌时更加残忍无忌。[4]常用词句的含义不得不加以改变,而采用现在所赋予它们的意义。过去被认为是不顾一切的鲁莽之举,现在被认为是一个忠诚的同盟者所必备的勇气;谨慎周到的等待时机,被看作懦弱的代名词;中庸之道被视为缺乏男儿气概的表现;一个人能够从各方面考虑问题,就表示他是一个在行动上拙劣无能的人。疯狂的暴虐变成了男儿气概的标志;耍阴谋搞诡计变成了合法自卫的手段;[5]夸夸其谈的人总是被信任,而反对他们的人总是受到猜疑。耍阴谋成功表明一个人头脑精明,而识破阴谋则表明他更加精明。但是不想做这两种事情[59]的人就被认为是分裂你自己的党派,害怕反对党。总之,先发制人,以制止那些将要作恶的人和揭发无意作恶的人,都同样地受到鼓励。[6]以致血亲关系不如党派关系牢固,因为以党派关系组织起来的人随时准备赴汤蹈火而在所不辞。这些党派组织的目的不是为了享受现行宪法的利益,而是决意要推翻现行宪法;这些党派的成员彼此间的信任,不是有赖于任何信仰的约束力,而是因为他们是作恶的同伙。[7]反对派的合理的建议,执政党不会宽容地予以接受,反而对它加以猜疑和防范。复仇比自卫更重要。两个党派相互保证的誓言,只是为了应付双方当中的一方所遭遇到的暂时的困难,只有在他们没有其他办法应付的时候,这种誓言才能保持它的效力。但一旦机遇出现,首先大胆地抓住这个机遇的人,会趁敌不备,落井下石;他认为这种背信弃义的报复比公开的进攻更为得心应手,而且这样做比较安全;同时,一旦反叛成功,会使他赢得智谋超群的美名。的确,人们普遍地认为行凶作恶比单纯诚实更为聪明,他们以具有第一种品质而自豪,以具有第二种品质为耻辱。

[8]由于贪欲和野心所引起的对权力的追求是所有这些罪恶产生的原因;一旦党派斗争爆发的时候,激情所引发的暴行也就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城邦的领袖们都有极其美妙动听的纲领:一方面高喊民众应在政治上平等[60],另一方面又主张实行稳健的贵族政治[61],他们打着为公众谋福利的幌子,事实上是为自己牟取私利。为了在斗争中赢得优势,他们不择手段,不惜采取最可怕的行动;在他们的报复行动中,甚至采取更加过激的行为。他们既不顾及正义与否,也不顾及城邦的利益,他们唯一的行为标准就是他们自己党派一时的任性,因而他们随时准备利用不合法的裁决来处罚他们的敌人,或者用暴力夺取政权,以发泄他们一时的仇恨。结果,虽然双方处心积虑所追求的都不是正义的目标,但是那些利用美妙的言辞来实现其罪恶的目的的人,却赢得了很高的威望。同时,那些持温和观点的公民们,受到两个极端派的摧残,或者是因为他们没有参加斗争,或者是因为人们忌妒他们可能逃脱灾难而幸存下来。

83 这样,这些革命导致了整个希腊世界出现各种各样的恶行。古代的淳朴之风,原是品性高尚的标志,那时却遭人耻笑,逐渐消失了;社会分化为若干阵营,在这些阵营中,没有人相信他的同伴。[2]至于终止这种情况,没有哪个保证是可以信赖的,没有哪个誓言是得到尊重的。但是各党派都得到这样一个结论,认为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他们宁愿更注重自卫,而不愿信任别人。[3]在这场竞争中,那些较为愚钝的人表现得最有生存的力量。这些人认识到他们自身的弱点和他们的敌人的智慧,他们害怕在辩论中失败,害怕遭到更为机警善变的对手联合起来突袭,他们就立即大胆地付诸行动;而他们的敌人却妄自尊大,认为自己能够准确地预料事务的进展,认为没有必要采取行动来获取那些利用政策获得的东西,因而他们常常由于疏于防范而成为受害者。

84 [62]上述大多数罪恶的发生,科基拉提供了第一个例证。在那里,那些从未体验过平等待遇的或者的确是被统治者傲慢地统治的人们,一旦取胜,便以暴力报复;那些要求摆脱他惯常的贫困的并且贪求邻人财产的人们,一旦取胜,便实施邪恶的决议;最后,那些在不可抑制的激情的驱使下,以党派精神而不是以阶级情感而发动斗争的人们,一旦取胜,就采取野蛮无情的过火行动。[2]现在,城邦的生活陷于混乱之中,总是与法律相对抗的人性,其主人兴高采烈地显示出它的本色,成为一种难以驾驭的情欲,它蔑视正义,敌视一切胜过它本身的东西。因为,如果不是为了那令人羡慕的致命的权力的话,谁也不会把复仇置于信仰之上,把牟利置于正义之上的。[3]事实上,当人们对他人复仇的时候,他们全然不顾对将来的影响,因而毫不迟疑地废止人类的普遍法则(这些法则是使所有受苦受难的人有望得救的),而不是让这些法则继续存在下去,以防有朝一日他们自己陷于危难之中时也可能需要这些法则的保护。

85 所以当科基拉人自己在党争中首次流露出革命的情绪时,攸里梅敦和雅典舰队就离开了科基拉。[2]之后,大约500名被放逐的科基拉人成功地得以逃出,他们渡过海峡,占领大陆上的一些要塞,占领了海峡对岸的科基拉的领土,以这个地方作为他们的根据地,掠夺岛上他们自己的同胞;他们给科基拉造成很大的祸害,引起了科基拉城内严重的饥荒。[3]他们也派遣使者前往拉栖代梦和科林斯,以设法恢复他们在科基拉的地位。但谈判没有取得成功。后来,他们把自己的舰船和雇佣军的舰船集中到一起,总共约有600人,他们渡过海峡,来到科基拉岛上。他们焚毁舰船,自绝后路,这样他们除非占领该岛,否则别无选择。于是他们占据伊斯通山,修筑要塞。他们开始骚扰城内的居民,并且控制了乡村地区。

86 在这个夏季之末,雅典派遣20艘舰船前往西西里,舰队由麦兰诺普斯之子拉齐斯和攸斐列图斯之子卡罗阿德斯担任指挥官。[2]在西西里,叙拉古人和伦提尼人发生了战争。除卡马林那以外,所有多利斯人的城邦都与叙拉古结盟—这些城邦,在战争爆发之初,就已经加入拉栖代梦同盟,尽管没有积极参加战争。伦提尼有卡马林那和卡尔基斯人的诸邦作为同盟者。在意大利,罗克里斯人支持叙拉古人,瑞吉昂人则支持他们的同族伦提尼人。[3]伦提尼的同盟者现在派使团[63]去雅典,根据他们昔日与雅典的盟约[64],以及他们与雅典人同为伊奥尼亚人这两点,劝请雅典人派遣一支舰队来援助他们,因为他们在陆地上和海上都被叙拉古人封锁了。[4]雅典人派出了一支舰队,名义上说是因为他们和伦提尼人是同族关系,但是实际目的是为了防止西西里的谷物被运往伯罗奔尼撒去,以及试探征服西西里的可能性。因此,他们驻扎在意大利的瑞吉昂,从那里和他们的同盟者同心协力,进行战争。夏季就这样结束了。[65]

[1] 修氏在本书首次提及这位著名政治家和将军。关于他的财富,参阅J. K. Davies, Athenian Propertied Families 600 – 300 B. C., London, 1972, pp. 403f。

[2] 今日米诺亚岛(Minoa)已与希腊大陆连接起来,其具体位置可参阅地图。A. W. Gomme, A Historical Commentary on Thucydides, Vol. 2, Oxford, 1956, pp. 334–336.

[3] 这段原文缩写了或讹传了,两个塔楼似乎是分别在米诺亚和大陆间的海峡两侧,一侧一个,在两个防波堤的尽端;建筑这两个塔,使海峡变窄,更易于防守。—史译本注

[4] 接着修昔底德III. 24叙述。

[5] 参阅修昔底德,II. 29注。

[6] 指底比斯。底比斯人在波斯战争期间死心塌地站在波斯人一边,而此次又是因底比斯人出兵普拉提亚而酿成事端,最终斯巴达人却处罚无辜的普拉提亚人。作为被制服的弱者,普拉提亚人只能这样发泄心中的不满。

[7] 指普拉提亚人在波斯战争中的功绩。

[8] 据希罗多德(VIII. 1,44)记载,普拉提亚人并未参加此战,部分人员参加了公元前480年的萨拉米斯海战。

[9] 公元前479年的普拉提亚战役。参阅希罗多德,IX. 62以下。

[10] 如底比斯人所作所为。

[11] 参阅希罗多德,VI. 48—49。波斯人在出征之前,派使者前往希腊大陆和许多海岛上,要求各邦贡献“土和水”,实际似乎是要求其主动归降,许多城邦都按波斯人的要求做了。

[12] 希腊各邦在战争中所取得的战利品按惯例都按一定比例贡献给本邦保护神,以感谢诸神的佑助。

[13] 指薛西斯焚毁他们的城市。参阅希罗多德,VIII. 1。

[14] 底比斯人要求把普拉提亚人处死。

[15] 把衣服作为献给死者的祭品,在古典文献中并不少见。参阅索福克勒斯:《爱勒克特拉》(Sophcles, Electra),452;欧里庇得斯:《奥莱斯特》,123,1436;塔西佗:《编年史》,III. 2。参阅S. 霍恩布鲁尔,第1卷,第453页。

[16] 因为底比斯人是和波斯人联合起来进攻希腊联军的。

[17] 参阅修昔底德,I. 12。斯特拉波提到有皮拉斯基人、色雷斯人和海安提亚人。—史译本注

[18] 直译为“波斯化”,意即投靠波斯,与波斯人融为一体,与波斯人合作。

[19] 参阅修昔底德,III. 55。普拉提亚人与雅典人结盟并获得雅典公民权。

[20] 在这里,“寡头制”与“民主制”实际上主要是看当权者是公民当中的少数人还是多数人,具体人数的多与少也是相对而言的。

[21] 指公元前458年奥诺斐塔战役之后。参阅修昔底德,I. 108。

[22] 公元前446年。参阅修昔底德,I. 113。

[23] 提到这一点是想影响斯巴达的审判官。

[24] 参阅修昔底德,III. 54—55。

[25] 这个同盟似乎是波斯战争中全希腊同盟,拉栖代梦是这个同盟的盟主,而普拉提亚人在修昔底德(III. 58)所说的同盟,是特指修昔底德(II. 71)所说的同盟条约。据说,在普拉提亚战役之后,根据波桑尼阿斯的建议,同盟国订立盟约,相互保证希腊各邦的独立,特别是普拉提亚的独立。

[26] 参阅修昔底德,I. 105,108;II. 27。

[27] 指伯罗奔尼撒同盟。

[28] 参阅修昔底德,II. 72。

[29] 参阅修昔底德,II. 2。

[30] 这句话是对普拉提亚人所说的话(修昔底德,III. 55)的讽刺。

[31] 提及此事以讨好斯巴达人。

[32] 参阅修昔底德,III. 58。

[33] 从公元前519年到前427年,共93年。参阅S. 霍恩布鲁尔,第1卷,第464 — 466页。

[34] 普拉提亚在公元前386年,根据“大王和约”又恢复独立。

[35] 接着前面(修昔底德,III. 33)的内容叙述。

[36] 参阅修昔底德,I. 49 — 50,55。

[37] 800塔连特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它超过战前雅典帝国臣民每年贡金平均数。参阅A. W. Gomme, A Historical Commentary on Thucydides, Vol. 3, p. 59。

[38] 这个协定是一个防御性的盟约。参阅修昔底德,I. 43,44。

[39] 关照雅典在科基拉的利益。

[40] Stater,波斯、希腊的金银货币,重量约1明那的1/50。这里可能是科林斯币制的斯塔特,大约相当于2个阿提卡德拉克玛。这笔罚金对于富人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除非他们被控砍伐了成千上万棵葡萄树。参阅A. W. Gomme, A Historical Commentary on Thucydides, Vol. 3, p. 360。

[41] 谢译本(第231—232页)为“请求重新估计他们所应赔偿的损失”。

[42] 即他们五个人和其他一些人。

[43] 大概就是现在的卡里基奥浦隆湾(Chalikiopulon)。

[44] 在古典时代的希腊,这里既是城邦的市场(marketplace),又往往是城邦政治、社会、文化中心,逐步具有“市政广场”的意义。

[45] 租给若干贫穷人家集体居住的大型建筑,类似罗马的若干家族群居的长屋。

[46] 这些美塞尼亚人是在伊索麦向斯巴达投降之后,被迫离开伯罗奔尼撒。雅典人将他们安置在诺帕克图斯。参阅修昔底德,I. 103。

[47] 史译本作“12人”,昭译本作“10人”。

[48] 狄奥斯库里兄弟(Dioscuri),宙斯的孪生子,即卡斯托尔(Castor)和波里丢凯斯(Polydeuces),罗马人称后者为波鲁克斯(Pollux)。在希腊,对他们的崇拜相当流行。在神话传说中,卡斯托尔被尊为驯马者,而波里丢凯斯则是力大艺高的拳斗士。在斯巴达,他们被奉为国家的保卫者和军人的保护神。

[49] 参阅修昔底德,III. 69。

[50] 科基拉附近的西勃达港。

[51] 现在当政的是民主党人。—史译本注

[52] 参阅修昔底德,II. 83—86。

[53] 这样,他们始终面对着敌人。—史译本注

[54] 他们损失了13艘舰船。

[55] 史译本作“40艘”,昭译本作“60艘”。

[56] 宽度为3斯塔狄亚,约550米。

[57] 就是尼科斯特拉图斯带来的那500人(修昔底德,III. 75),其目的无非是威胁寡头党人。—史译本注

[58] 其目的是切断寡头党人与他们在市场附近以及赫拉女神庙中的朋友之间的联系。—史译本注

[59] 耍阴谋和揭穿阴谋。

[60] 民主党人的口号和纲领。

[61] 贵族党人的口号和纲领。

[62] 本节文字是否为修昔底德所写自古就有争议,尤其受到古代文法学家的责难,哈利卡纳苏斯的狄奥尼苏斯也没有提到这一段,传世的抄本中,在这一段文字上加了一个问号。

[63] 这个使团以著名的修辞学家高尔吉亚为首。—史译本注

[64] 参阅修昔底德,I. 95。根据斯特拉波(VI. 257)的说法,瑞吉昂人和伦提尼人都是起源于卡尔基斯人。

[65] 公元前42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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