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饮篇》读书笔记-如何理解柏拉图的《会饮篇》?

《会饮篇》绝对是一篇值得多次阅读,深入思考的好对话。首先声明,我的思考并不全是自己作出的,而是部分参考了一位美国的哲学教授大卫.奥.康纳的观点。他是圣母大学的一位哲学教授,网易公开课上有关于他讲解《会饮篇》的课程。此外他还根据课程的内容写了一本书《爱是光着脚的哲学》,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阅读一下,写得很赞!下面的内容适合已经对《会饮篇》的内容有一定了解的人。

在阅读《会饮篇》之前,有个很重要的背景需要我们了解,否则我们看的时候就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少年”和“大叔”们是以什么心态去谈论我们的主题的,也就不知道他们讲的话里面包含了哪几层的含义,当然也就无法知道柏拉图写这篇对话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其实就算知道了这个背景也不一定能搞清楚这些…)那就是古希腊的“同性恋文化”,或者说“男同恋”文化。这一文化不仅被希罗多德、柏拉图、色诺芬、阿特纳奥斯等著名学者在其著作中提及和讨论过,更广泛地出现于雕刻、绘画等艺术作品中。

这里的同性恋主要指的是“年长的男性”和“少年男孩”之间的“恋爱关系”。这种关系主要流行于贵族阶层。其中年长的男性一般是有智慧的一方,其担任着保护并教育少年的角色,同时他们也会对所教的少年产生“爱情”。他们是“爱的一方”,被称为“情人”。而少年一般是12-17岁之间男孩(古希腊人认为少年发育的黄金时段是青春期至长出体毛为止,因此12- 17岁的少年被认为最具吸引力的),他们跟随长者学习知识与技能,并以青春与承诺来回报长者。在这种关系中,少年们是“被爱的一方”,被称为“爱人”。(在不同的中文译本中,有时会出现“情人”和“爱人”身份对调的情况,即称长者为“爱人”而称少年为“情人”,我们这里参考的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译本)

有人认为这种同性恋关系只是简单的师生关系,但是从文本来看似乎不只如此。现在普遍认为这种恋爱关系是涉及性的。这也是为什么在《会饮篇》中包萨尼亚会特地将爱情分为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两种,以及最后阿尔基弼亚德为什么会特地谈到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在这种关系中,处于被动一方的社会地位往往比较低,而主动方的社会地位则较高。另外,在这种关系中,对少年的年纪有一定的要求,爱上小于12岁的男孩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同样,成年男性之间的爱情也会为人所不齿。因为被爱的一方往往被认为是缺乏阳刚气质的,而爱的一方则会被认为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而阳刚之气对于当时的男性来说是一种十分重要的美德,同样克制欲望也是重要美德之一。书中的包萨尼亚和阿伽通就是一对成年的同性情侣,当时的阿伽通已经三十多岁了,因此他们的恋情在当时是不被社会所认可的。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去深入思考同样作为爱人的裴卓(也有人译为“斐德罗”,柏拉图的另一篇谈论爱情的对话《斐德罗篇》写的是苏格拉底和斐德罗讨论什么是爱情的故事)以及作为情人的包萨尼亚在《会饮篇》中的发言传递的是什么样的信息了。

《会饮篇》中,包萨尼亚提到男人之间的爱情是最高尚的,其次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最后是女人之间的爱情。虽然无法考证当时是否有认为男人之间的爱情超过男女之间的爱情的风气,但是可以想到的是女同之间的爱情在有性别歧视的当时是会受到诟病的。不过即便如此,女同恋在当时的确是存在的,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当时的女诗人萨福。相传她在其居住的莱斯博斯岛上创办了女子学校,专门为女子教授诗歌和音乐。同时,她也爱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年轻女子们。英语中的Lesbine就是出自其居住过的Lesbos岛。

看到这里你大概可以明白,为什么《会饮篇》中明明只有一群男人,却能说出一些奇奇怪怪(暧昧)的话来,甚至有时还能从中听出浓浓的醋味。那有些人会问了,以这种特殊的爱情关系为基础所得出的结论,会具有其普遍性吗?我只是想找一个正常的异性来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啊,并不想学习那些古希腊的贵族们玩这些刺激的花样。或者有人会担心,如果我看了这篇对话,并深深地被其中深刻的思想所吸引,结果最后发现只有同性之间才存在真爱怎么办?对于这些问题,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柏拉图的重点并不在于讨论哪种性别之间的爱情更加地高尚。事实上,从整篇文章的布局来看,像裴卓和包萨尼亚这种立足于男同恋而得出的结论只是作为一颗引玉的砖。而高潮部分则是由阿里斯多芬的神话所引出的。柏拉图想讨论的,是一种超越了性别和时间的爱情,他想找出爱情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不过虽然柏拉图本人最后借阿尔基比亚德之手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毫无疑问,赢家必定是苏格拉底这个带有主角光环的男人),我最终还是没有从他们的嘴里得出关于爱情的确切的定义。看柏拉图的时候就是要做好这样的准备:虽然他讲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到最后你还是无法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当然这也许才是其思想的魅力所在,提出问题并给出自己的看法,但是并不会给你一个现成的答案,真正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思考和寻找

第一部分 会饮的开始

有个朋友向阿波罗陀若打听关于苏格拉底等人在会饮中讨论爱情的事的经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阿波罗陀若是苏格拉底的脑残粉,他认为除了苏格拉底,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可怜的人。正好阿波罗陀若在不久前刚和另外一个人说过这件事,所以还记的比较清楚。不过阿波罗陀若并没有参加过那次会饮,他也是从另外一个叫阿里斯多兑谟的人那里知道这件事的。阿里斯多兑谟同样也是苏格拉底的脑残粉,他经常学苏格拉底不穿鞋子。(这关系真是够乱的,不过柏拉图绕了这么一个弯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意图的,可以想想为什么)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阿里斯多兑谟有天在路上遇到苏格拉底,发现他居然穿了鞋子,这可是件百年难得一遇的怪事。打听后才知道苏格拉底是要去悲剧诗人阿伽松家赴宴。阿伽松写的剧本前几天在祭神大典的戏剧汇演中得了冠军,所以要摆酒庆祝。苏格拉底叫阿里斯兑谟一起去,不过后者并没有受到邀请所以不好意思去,不过最终在苏格拉底的劝说下还是一起去了。但是苏格拉底半路上老毛病发作停下来想事情了,所以阿里多兑谟一个人先到了阿伽通家门口并被仆人领了进去。这就尴尬了,他没受邀请啊。不过阿伽通这个人很会说话,他看到阿里斯多兑谟后马上说:“我昨天去请你结果没找到,现在你来了正好!”(由此可以看出阿伽松的人物性格来)

后来苏格拉底也来了,他们被安排洗了脚,还躺了下来。当时的雅典有个有趣的习俗,客人来了都是躺在铺上休息的,铺子旁边会放着食物供大家取食。阿伽通得了奖心里很得意啊,看到苏格拉底来了就调侃他说:“苏格拉底来躺我旁边,你刚刚来的路上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智慧,让我来沾一点。”苏格拉底知道他在炫耀,也和他开起了玩笑:“要是智慧能像杯子里的水一样能通过毛线流到另一个杯子里就好了,这样我坐在你的旁边还能沾点你的智慧,前不久还有三万人给你的智慧作证了呢。”(那时候的人居然已经知道了毛细现象,看到这里我都惊呆了)。阿伽通知道苏格拉底在嘲笑他,就说:我知道你在嘲笑我,这个问题我们等会再谈,让狄奥尼索斯来做决定(狄奥尼索斯是古希腊的酒神,这个铺垫在最后会有一个呼应)。

等苏格拉底入了席,大家就开始喝酒了。这时包萨尼亚(据说是阿伽通的”情人“)说了:我们昨天喝的太多了,今天hold不住啦,让我们想个游戏来happy一下怎么样啊?(阿伽通前一天就摆了宴席,大家都喝的烂醉,不过那天苏格拉底不在)大家都表示同意。

参加这次会饮的都有这些人:阿伽通的好基友包萨尼亚、美少年裴卓、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医生鄂吕克锡马柯阿伽通本人以及大boss苏格拉底,他们按这个顺序坐成了一排(这里出了个bug——谁来告诉我阿里斯多兑谟哪里去了,他难道真的是来打酱油兼录音的吗?感觉大家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等一下发言的顺序基本上就是按这个来的。

这时候医生说话了,他说我们既然不喝酒了,就把吹笛女也打发出去吧,让她们自己一边玩去。(这里有个寓意,为什么柏拉图要设置大家不喝酒,还把吹笛女赶出去的情节?)“我这里正好有个题目,正好也是裴卓经常和我抱怨的——爱神这么伟大的一个神为什么没有人来赞美呢?我们今天就来赞美一下爱神吧!”大家都表示同意。所以一场赞美爱神的讨论就这样开始了……

第二部分 裴卓、包萨尼亚和医生发言

最先发言的是美男子裴卓,这个话题也是他首创的。他的观点主要有两个,一是认为爱神是最古老的神,比其他的神出现的时间都早(除了大地女神伽娅),由此可见爱神的地位;二是认为爱神能使相爱的人变得勇敢,特别是让“爱人(年少的一方)”勇敢。这是个很奇怪的提法:我们一般谈论爱,都是说爱让我们感到幸福、让我们对人生充满了希望等等,这个小伙子为什么要突出爱会让人变得勇敢呢?甚至还做出一个假设:如果组织一支全部由情侣组成(这里当然是指男人们)的军队,那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一定很强。因为情侣们都不想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丢脸,表现出怯懦来,所以一定会冲锋陷阵,英勇杀敌。这一听就十分热血是不是?

然后裴卓就开始举例子了。这是个很有趣的过程,仔细看可以发现其中尴尬的地方。

首先他举了阿尔革斯蒂的例子。阿尔革斯蒂德丈夫死了,阿波罗为他求情,如果他的父母或者妻子中愿意为他而死,那么他就可以复活。他的父母不愿意,但是妻子却毅然决定替他去死。她的行为得到了诸神的赞赏,最后诸神让她也复活了。

第二个例子是诗人兼音乐家俄耳甫斯的例子。他十分怀念死去的妻子,就来到了阴间请求冥王让他带回妻子。冥王答应了他,但附加了一个要求:在离开阴间之前不能回头看她。最后在快到达阳间之际,他由于怯懦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结果最终失去了她。这可是个失败的例子,和裴卓最开始的描述不符啊,他不是说爱情让人勇敢么,怎么俄耳甫斯还失败了呢?于是他马上话锋一转,说道:像阿喀琉斯(书中翻译为阿启娄)就不一样!

阿喀琉斯也是个美少年,不仅美而且十分英勇,是希腊联军中的英雄。他的情人巴卓格罗被伊利亚特的猛将赫格多尔杀了,他誓死要为心爱的人报仇。但是他的母亲(海洋女神)叮嘱他:如果他杀了赫格多尔,他也会死。虽知如此,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杀死了赫格多尔,最后被人射中脚踵而死(话说这是他唯一的死穴)。诸神钦佩他的勇气,让他死后住到了福人岛上。

裴卓的话说完了,让我们来思考一下其中的含义。为什么他要着重讲爱情让人勇敢?他最后的例子举得恰当吗?我们之前说过,裴卓是一个美少年,也就是在爱情中处于被动一方的“爱人”。但是被动的一方在当时被认为是缺乏阳刚之气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社会地位要比较低。身处这一地位的裴卓,当然要尽力地维护自己啦。他想证明的是:情人并不是懦弱的,相反,他们还很勇敢。你看阿尔革斯蒂,她都愿意为丈夫去死!可是他转眼一想:阿尔革斯蒂是个女人啊,证明勇敢不能用女人做例子(女性地位在当时是很低的)。然后他又举了俄耳甫斯的例子:你们看,俄耳甫斯也去阴间救过他老婆,他是个男的!他…额,不对,他最后失败了。这个不算,我们再说一个,对了,就是那个大英雄阿喀琉斯!他是个男的,对,还是个年轻的美男子,是个“爱人”,你们看他多勇敢,为了爱的人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即使知道这样做爱的人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他就是个英雄!

裴卓最后终于圆了回来,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还补了一句:“没有什么能比爱情激起的应用更受诸神尊敬,而且爱人向情人表现的恩爱比起情人向爱人表现的钟爱也更博得诸神的赞赏。”

由此可见,说是在赞美爱神,裴卓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赞美自己,肯定自己在爱情中所付出的东西。就像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虽然千方百计想要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客观而又侃侃而谈的样子,但是其实最后我们想表现的,还是自己做出的努力和贡献,表现自己在爱情握有的主动权。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也就同样可以理解包萨尼亚说的那些拐弯抹角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当然,作为阿伽松的“情人”(年长的一方),包萨尼亚当然不会和小毛孩裴卓去争到底是情人还是爱人更加地勇敢。因为他缺少的不是这方面的荣誉,那他缺少的是什么呢?我们先来看他的发言。

包萨尼亚将爱神分为两个:属天的爱神和属地的爱神。属天的爱神是天帝乌拉诺斯重生后变成的(乌拉诺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第二代天帝,被其儿子们所杀,丢入海中后变成爱神阿弗洛狄忒),因为其出身与女性无关,因此其爱情对象只是少年男子。他的年纪较大,所以不至于荒淫放荡。而属地(凡间)的爱神是由宙斯和他的女儿而生,由她引起的爱情是凡俗的。这种爱情的对象可以是娈童,也可以是女子,它不分青红皂白地奔赴它的目的,并且眷恋的是肉体而不是灵魂。包萨尼亚认为,我们在赞美之前要先分清对象,只有属天的爱神才值得赞美。

从两个爱神出发,他讲到爱情的方式,他认为爱情本身不分美丑,但是行为的方式决定了它是美的还是丑的,如果一个情人是为了使所爱之人的品德得到提高,为了他的灵魂而和他在一起,那么无论怎么样,他的爱都是高尚的;而如果情人只是为了肉体上的欲望而爱着年少的爱人,那么他的行为就是卑鄙的,因为这种爱情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一旦所爱之人的肉体衰败了,他就远走高飞,毁弃从前的一切信誓。”

之后,他举了几个城邦的关于“爱情的规矩”的例子,并指出将“接受情人的宠爱当作丑事”的地方的人的道德标准一定是很低的,那个地方的统治者是专横的而被统治者是懦弱的。他还分析了雅典城邦中的“爱情的规矩”(这些规矩看上去是很奇怪的),是如何区分上面说到的两种爱情的。总之,他给出了一个结论:以增进品德(情人为了教育爱人,爱人为了增进自己的品德)为目的爱情都是光荣的,而其他形式的爱情都是在耍流氓。

从包萨尼亚的话中,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关键字,那就是“品德”,就像裴卓口中的“勇气”一样。我们前面提到过,包萨尼亚和阿伽通这对情侣是不被认可的,因为社会上对男同恋的年龄有限制,只有青春期的(12-17岁左右)的男性才能成为年长者的“情人”(如此才能被人们所认同),而此时的阿伽通,已经年过30了。因此包萨尼亚和阿伽通这对情侣在当时可谓声名狼藉,人们认为他们败坏了社会的道德。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包萨尼亚的发言同样也是在为自己辩解。按照他的逻辑,只要是为了增进品德而产生的爱情,不管爱情双方的年纪有多大,都不能算是在败坏社会道德。相反,这样的爱情应该得到赞美。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我是为了增进对方的品德而和他在一起的,是为了他好,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我是很纯洁很高尚的。

裴卓和包萨尼亚都借赞美爱神之名,话中有话地为自己做了辩解,还顺便把自己夸了一番。我们可能曾经,或者在以后的某一时刻,在和别人谈论爱情的时候,会不经意的流露出自己的态度。即使我们很想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是心中的想法总是会通过我们的语言,拐弯抹角地跑出来。因为,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事实上,我们讨论的正是真实的自己。

包萨尼亚说完以后,按顺序应该是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出场了,但是正好遇上他在打嗝而不能说话,这位老兄看来真的是来搞笑的。他只好对排在他后面的医生鄂尔克锡马柯说:“大哥,请你帮个忙,要么帮我止住打嗝,要么你先讲吧。”医生说:“这两件事我都帮你。我先帮你发言,你呢在我讲的时候憋口气别说话,这样就可以止住了,不行的话你就喝口水(你们发现没?喝水真的是万能的!),要是还不行的话你就拿个东西戳一戳鼻孔,打个喷嚏,这样一来二去不管多么厉害的打嗝都可以止住。(大家都学会了没)

然后医生就开始发言了。作为医生,他当然不会放弃从医学的角度去分析“什么是爱情”这样的机会。他延续了包萨尼亚的“两个爱神论”并将其扩展到生活中的各个领域。他认为,不仅在喜欢美少年这一方面存在着爱情,像人体、音乐、饮食、气候这些方面都存在着爱情,并且,这里面也同样受两个爱神的控制。一方面,那种追求和谐、节制的爱情能让人体健康、音乐优美、人在享受美味佳肴的同时而不至于生病、气候风调雨顺;而一旦那种没有节制的爱占了上风,则就会出现疾病缠身、音乐节奏冲突、暴饮暴食、自然灾害爆发等后果。因此,爱神可以说是神通广大的。

总结起来,他的道理很简单,就是我们要和谐,要克制,干啥事情都要有个度。他的发言本身没有什么亮点,但是却给我们提出了一个看待爱情的角度的问题。(好吧,这其实是我瞎编的)和之前的两个人不同,鄂尔克锡马柯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谈论爱情的,就像我们谈论明天的天气、明星的八卦或者美国总统一样。我们会分析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了这一事件的发生,并用一个情况类似的标准去评价它的好坏。但是这样的爱情,真的就是我们经历的爱情吗?正如一首古诗中说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细细想来,山外所见之山,与山中所见之山,何者为山的真实面目,古人虽然给了我们他的答案,我们却需要自己再作思考。同样,他人口中总结出的爱情,不管是从形而上的、先验的角度得出的,还是从历史的角度、发展的角度、用辩证、考察、统计的方法得出的,终究和亲身体验的不同,何者为真正的爱情,也许只有经历过、思考过才会知道。

第三部分 阿里斯多芬和阿伽通发言

从前三者的发言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样一种倾向:他们追求某种男子气概,并用这种男子气概作为评判爱情的标准。裴卓追求的是一种士兵般的爱情,似乎在他的眼里,勇敢比爱情中的其他部分都要重要;而包萨尼亚则追求着所谓的理性,他完全抛弃了爱情中的肉体部分,认为肉体是污秽的,而唯有精神上的爱情、追求品德的爱情才是值得称颂的(并且这种爱情还只能存在于男性之间);医生鄂吕克锡马柯试图去控制爱情,仿佛爱情就像是一只野兽,只有将其驯服,才能使其完美。 在这期间,他们屡次试图驱逐爱情中的女性成分。从一开始鄂吕克锡马柯提出将吹笛女赶出去,再到之后裴卓对爱情中阳刚气质的偏向,以及包萨尼亚的“男性真爱论”,和医生的“爱情克制论”,似乎他们对女性在爱情中的角色存在着某种忌讳,甚至都不愿提及,或者说,不敢提及。柏拉图在开始时刻意埋下这些伏笔,其意图值得我们去揣摩。

不过我们也可以思考一下他们三者的这种倾向的普适性:这种情况在我们周围或者我们自己身上是否同样存在?当我们渴望着得到爱情的同时,是否也存在着某种恐惧?我们害怕受到对方的伤害,害怕外界的眼光(正如裴卓害怕被认为缺乏阳刚之气、包萨尼亚害怕自己的名声受到损害一样),害怕自己变得软弱,同样也害怕会陷入爱情的囹圄之地而失去自由。因此,我们最想做的,可能就是去“控制爱情”——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将自己的投入控制在能够止损的范围之内,以便到时候能够全身而退,或者干脆直接排斥爱情,给自己穿上一件厚厚的盔甲而不让人接近。

伟大的柏拉图借前三者之口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而答案如何,让我们从后面发言中去寻找。医生过后,就轮到了之前被跳过的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正好这个时候阿里斯多芬的嗝也打完了。段子手阿里斯多芬在开头的时候当然不会放过调侃前者的机会,于是对鄂吕克锡马柯说:你看,我一打喷嚏,打嗝就停了(吐槽他的说话像打嗝)。医生听完了很生气啊,我这么帮你你居然还黑我,我们这个朋友是做到头了。你小心点,要是你接下去说的不好,别怪我翻脸。阿里斯多芬说:哎呀你先别急嘛,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嘛。今天我打算换个说法,和你们说的都不一样。其实啊,爱神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他给人类治好了一种病。

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故事。从前的人和现在的人不一样,他们有三种性别,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还有一种人是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第三种人叫“阴阳人”,现在已经绝迹了。其中的男人是由太阳所生,而女人是大地生的,至于阴阳人,则是月亮生的(他说月亮本身就兼具太阳和大地的性格,我们就暂时认为是这样)。不仅如此,以前的人的形体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圆不隆冬的(就像他们的产生者一样)。他们的腰和背都是圆的,长着四只手和四条腿(前后各一对),脖子上长了一个圆的头,头上长了一前一后两张脸,他们有四只耳朵,生殖器也有一对,其他的器官都是现在的两倍。他们走路也是像我们一样直着身子走的,但是可以随意向前或者向后。当要快跑的时候,他们就像杂技演员一样翻着跟头前进,四条胳膊四条腿一起翻滚,滚得非常快。

那个时候的人是自给自足的,并且十分牛B,战斗力很高,因此想要打开一条通天路(传说希腊的众神居住在奥林匹斯山的要塞中,所以人们其实是要上山去…),去和诸神交战,比个高低。宙斯知道了就和诸神讨论对策。这件事情不好办啊,因为如果灭绝了人类,他们就没人来提供贡品了,但是他们又想给不知好歹的人类一点颜色瞧瞧。最后还是宙斯想出了一个办法:把人类劈成两半,让他们只能用两条腿走路。这样不仅人的力量削弱了,而且数量还增加了,侍奉的人和献祭的贡品还能加倍。如果他们再捣乱的话就再劈一次,让他们只能用一只脚跳来跳去。宙斯说到做到,真的将人劈成了两半,并吩咐阿波罗把人的面孔和半边脖子转到被切开的那一边,让他们经常可以看到被切开的伤口,从而能学乖一点。阿波罗把他们的脸转过来之后,把切开的皮从两边的拉到现在肚皮的位子系好,再把其他地方弄平,只留下肚脐附近的褶皱,使人永远记住曾经的惩罚。

但是这样就又出了个问题。人被劈开之后总是想着另外一半,想重新合拢恢复原来完整的样子,因此常常抱在一起不肯放手,饭也不吃,什么事情也不做,直到饿死。如果原来的一半死了,人就到处寻找其他的配偶,一碰到就抱在一起。就这样,人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少。宙斯起了慈心,将人的生殖器移到了前面,使人类可以凭交媾繁殖。由于这种安排,如果抱着配合的是异性,就可以繁衍后代,如果是同性(文中是男人和男人),也至少可以平息情欲,让心里放松好去从事日常的工作。因此,人与人相爱的欲望在那时就已经植根于人的心中,它要恢复人原始的完整状态,治好被劈成两半的伤痛。这也是为什么存在异性恋和同性恋的原因,异性恋者是由原来的阴阳人被劈开而产生的,而同性恋则是那些原始的男人和女人被劈开而产生的。

人一旦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就会马上互相爱慕、互相亲昵,虽然说不出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但是片刻都不想分离,并且希望终生都生活在一起。只是由于共享爱的欢乐,就能使他们如此强烈地彼此结合,就是因为我们原来的性格就是如此,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而这种对成为整体的希冀和追求就是爱。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尊敬爱神,期盼能在爱神的保佑下获得遇到和我们相配的另外一半的福气,而这种福气是多么地稀少!人类实现幸福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实现自己的爱,找到恰好和自己配合的爱人,从而还原到自己本来的面目。爱神之所以值得我们歌颂,就是因为他能使我们还原到自己原来的整体,治好我们的病,使我们幸福无涯。

阿里斯多芬的发言结束了。他精心设计了一个人类起源的神话,并认为爱情从一开始(成为如今的人的时候)就植根于人类的心底,是对人类处于分离状态的治疗。这个略带血腥和戏谑的故事开始将整个场面推向了高潮,也使得整篇对话的矛盾开展逐渐显现了出来。

和之前的发言不同,阿里斯多芬的故事中并没有侧重于评价哪种性别之间爱情更加地高尚,而是将三种爱情都置于同等的考虑之下。最开始的人虽然有着三种性别,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高下之分,相反,他们都是属于某种完美、自足的状态。他们分别来自太阳、大地和月亮,他们的体型和这些星球相似,运动(快速地滚动)也和后者的运动相似,因此他们的身上蕴含着某些神圣的东西。而被劈开之后,人类的这种完美性和神圣性丧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空虚。这种空虚带来的痛苦甚至比死亡更大(抱在一起的人什么宁愿都不做,不吃不喝,最后饿死也不愿意分开。和裴卓认为的勇气不同,阿里斯多芬认为这种死亡是由人本身为了逃避破裂而造成的,是人的一种本性)。而爱情则弥补了这份空虚,同时实现了对人类的救赎。这就打破了前三者所努力营造的男性视角的氛围,让整个话题开始回归到一个平等的舞台上。

另外一个不同之处在于他对精神和肉体两者分离语境的摒弃。让我们关注一个细节,就是人最后是如何摆脱这种死亡的——宙斯将人类的生殖器移到了前面,让人们能够通过交媾来繁殖,人类也重新开始可以正常地从事日常的工作。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阿里斯多芬的认识中,性是人类爱情的一个重要因素,它可以说是伴随着爱而产生的。在此之前,人类的结合不能算是爱情,而在此之后,人类的爱情才真正产生。他没有生硬地认为只有精神上的或者只有肉体上的爱情才算是真正的爱情,或者只有克制理性的爱情才值得称颂,而是从完整的角度出发,得出了爱情是我们对自身完整的渴求,是我们对回归自我的希冀。在这种前提下,对爱情的控制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我们也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交付自我的缺口。

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的演说结束后,悲剧诗人阿伽通出场了。和阿里斯多芬的故事相比,阿伽通的发言更加地华丽,彰显了他作为悲剧作家的修辞能力(而细细想来,前者虽为喜剧作家,他的内容却有着更多的让人绝望的因素)

阿伽通认为前面的人赞美爱神,其实都是在赞美其所给予的幸福,而不是真正地赞美爱神本身。要赞美爱神本身,应该先说明爱神是什么,只有明确了对象,我们才能“对症下药”,再之后称颂他的恩惠才会有意义。让我们来看看他是怎么定义爱神的。阿伽通通过各种例子,说明了爱神是一个年轻、娇嫩、柔韧和平、远离暴力、公正审慎、勇敢无畏、充满智慧的最美最善良的一个神(其中的神逻辑我就不细细讲述了,大家可以自己去看,反正我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结论的,可能这就是“诗意的栖居”吧)。爱神不仅自己美丽善良,而且也产生所有美丽、善良的事物,总之,他是一切美的集合,并且远离了一切的恶。

阿伽通的话优美动听,用了大量的修辞,打动了在场的大部分人,因此说完之后,大家热烈鼓掌,感到这位少年才华横溢的发言给他自己带来了光彩,也给爱神带来了光荣。

和阿里斯多芬不同的是,阿伽通口中的爱神并不是由于某种空虚造成的,而是类似于满的将要溢出的水一样,将他的爱洒向人间。这种爱就像是阳光一样,所到之处黑暗褪尽,只剩下美好与和平。但是我们当然也很清楚,现实远不是阿伽通口中描述的这样,而是充满了各种无奈与妥协的。爱情也不是这样,其中必定会存在某些矛盾和艰涩的部分。

苏格拉底自然不会同意这种看法。我们还记得,在《会饮篇》最开始的时候,当苏格拉底走进阿伽通家的大门的时候,阿伽通说过了一句话:“来呀!苏格拉底,请挨着我坐,让我靠近你,可以沾到你在隔壁门楼里发现的智慧。”而苏格拉底则达到:“阿伽通啊,要是智慧能像满满的一杯水,通过一根毛线,就可以引到一只空杯里去,只要两个人挨着坐,智慧就从充满的人那里流进空虚的人心里,那该多好啊!”

现在,我们可以理解这段对话是什么含义了,爱情与智慧一样,如果能像水一样,能如此方便地从满的地方流到空的地方,那该多好啊!

第四部分 美的本相与爱的阶梯-苏格拉底发言

1. 苏格拉底的出场和爱神的定义——爱神是个大精灵

下面轮到我们的大boss苏格拉底出场了。苏格拉底的发言很有自己的特点。他先是假装称赞地把阿伽通的演讲内容吐槽了一遍,然后借着助产式的提问引出自己的观点。不过这次他声称自己的答案是从一个叫做狄欧蒂玛的女人那里听来的。

在听完阿伽通的演讲之后,苏格拉底表示:阿伽通的精彩演讲让我自觉羞愧,想偷偷溜出去却又找不到机会。他的讲话各部分都很精彩,收尾之处更是精妙,听得我都要吓尿了。这都是套路啊,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颂扬一个东西是要以事实为基础的,这样的话我还自信可以说得好。但是现在看来一篇好的颂词好像不是这样,而是要把一切优美的品质往对象上套,管它是不是真的。我们也只需要装作颂扬爱神的样子就好了,并不需要真正颂扬他。我是个老实人,这样优美动听的话我说不出来,所以还是让我告辞吧。不过要是你们肯让我用自己的方式,说些大实话,而不是和你们比口才来让你们嘲笑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在座的人都请苏格拉底继续说,用什么方式随便他。于是苏格拉底以和阿伽通问答的形式开始了他的演讲。通过对话,苏格拉底首先明确了这样一个概念:爱是有对象的,并且这个对象正是所爱之人欠缺的(爱是盼望得到一个还未拥有的东西,并且希望能一直拥有)。而爱神爱好美的东西,说明他本身正缺少美的、好的东西,因此爱神并不像阿伽通所说的那样,是美的。

随后,苏格拉底开始了他与一个叫做狄欧蒂玛的女人的对话的回忆——他关于爱的知识,是从她那里得到的。首先,爱神缺乏美的东西,并不代表他是丑的、坏的。爱神是处于一种美与丑、智慧与无知之间的存在。而因为一切神灵都是美的,所以爱神事实上并不是神,而是介于会死的凡人和不死的神灵之间的精灵。他的功能是沟通人与神之间的交流(将人的祈祷和献祭上达给神,也将神的天意和报偿下达给人)。

按照之前发言的习惯,苏格拉底也要介绍一下爱神的起源:在美神阿弗洛狄忒诞生的时候,诸神举行宴会庆祝。在宴会结束的时候,匮乏神贝妮娅前来行乞,结果在宙斯的花园里遇到了喝醉的丰饶神波若。贝妮娅由于贫乏,希望和波若生个孩子,于是和他睡在了一起,并怀上了爱神爱若。

由于是在阿弗洛狄忒的生日投的胎,爱若成为了阿弗洛狄忒的随从,并且生性爱好美的东西。他兼具其父母的特点,贫乏而又追求美好,时而发荣滋长,时而枯萎凋谢。由于缺乏,他不断地获取美与智慧,却又因为无法留住而不断地失去,美的东西在他身上不断地流转,因此他即缺乏美好,却又不坏;既不贫穷,也不富裕;即缺乏智慧,却也并不无知。(介于神与人之间的精灵)

正如狄欧蒂玛所说的:“这个精灵的本相就是如此”。我们之前说过,当一个人谈论爱情时,他总是有意无意第谈论着自己,即使他自己可能并不承认。而苏格拉底口中的爱神正是对他自己的写照:不修边幅、赤着脚、无家可归,总是露天睡在地上,但是又充满了活力,不断地去获得。他是无知的,因为他不具有神那通晓一切的智慧,但是同时,他又因为知道自己的无知而终身追求智慧,从而摆脱了无知。他是介于智慧者和无知之徒之间的“爱智者”(智慧被认为是最美的东西,因此这里经常将智慧和美联系在一起)。

在说明了爱神的形象之后,就要开始讨论这样的爱神对人类来说具有什么样的作用了。这也是狄欧蒂玛的答案中的第二个要点。

2. 爱神的作用——爱使人分沾不朽

如之前所说,当一个人在爱时,他是在追求美的(好的)东西。而追求美的(好的)东西,实际上是在盼望美的(好的)东西归他所有,并且永远都能拥有。那么人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实现这种爱的活动呢?答案就是“在美的东西里面生育”。这里的生育不仅是指身体上的繁殖,更是指灵魂上的继承。生育因为能使凡人不朽而神圣。因为生育是神圣的,所以人只愿意在美的事物中生育(只有美的东西才能与神圣的事物协调)。所以,当人们追求爱时,美的东西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其最终的目的是在美的东西中生育繁衍。一个人想要永远拥有美的、好的东西,必定会要追求永恒,而生育正是人类通往永恒的途径。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苏格拉底将“生育”与“爱”联系在了一起,并提出了爱实际上是在追求永恒。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为“爱”与“性”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纽带。反观几个人的发言,我们可以发现裴卓、鄂吕克锡马柯阿伽松对爱情中的“性“都闭口不谈;而包萨尼亚则对“性”直接持反对的态度,认为含有“性”的爱情是低级的;只有阿里斯托芬和苏格拉底直面了“性”,并对其意义给出了解释。

让我们回顾一下阿里斯多芬的发言。当原始的人被劈开之后,他们先是为了维持自身的完整性而相互抱在一起,不吃不喝直到死亡。这时爱情还没有产生,他们的拥抱直是一种生物性上的行为。而当宙斯将人的生殖器移到前面,让人们可以通过性交而缓解自身的孤独时,爱情才真正产生了。由此我们可以知道,阿里斯托芬口中的爱情,事实上是对人们非完整性的一种补偿(按阿里斯托芬的话说,这是给我们治病的药),它和性作为人身上的本能,是不能分割的。同时,这种爱情只是两个相爱之人之间的事情,并不涉及性所带来另一个结果:后代的产生。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后代的产生是附加的,甚至是相爱之人所不愿看到的,因为新生命的诞生必然会破坏相爱的两个人之间的完整性。(阿里斯多芬提到过:假如火神看到一对情侣,并问他们是否愿意被焊成一块,永远都不分离时,他们一定会非常乐意)

但是苏格拉底的提法则完全不同。他也肯定了“性”在爱情中的必要性,但是作为阿里斯托芬所回避的性的另一个结果——后代的产生,在这里却成为了爱情的主要目的。借助生育,性和爱一起,成为了人们通往永恒的大门。和前者相反,苏格拉底在这里将人的性欲归结为为了完成繁殖,实现后代的产生,从而接近永恒的欲望。人们面对美色时所表现出的烦躁不安、神魂颠倒的状态,都是因为他们想要在美好的事物中进行生育。这种提法是对他后面所说的爱的阶梯的铺垫,也是对之前阿里斯托芬发言内容的补充。

回过头来,我们可以看到阿里斯托芬和苏格拉底(当然是柏拉图本人)对性在爱情所起的作用的看法,对后世起到了多大的影响。生育是性的目的这样的观念直到近代避孕技术的发展才被打破。(柏拉图的观念对基督教的教义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基督教中的生育观很可能与柏拉图对性的看法有关)。我们现在说爱某个人的时候会怎么说?“XXX,我要给你生小猴子。”这不就是苏格拉底的说法嘛。而阿里斯多芬的说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他们相爱了,然后如何如何之后,终于实现了生命的大和谐。(简直在瞎扯)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知道,当我们谈论爱情是什么时,我们是无法回避性这个话题的,不管我们的观点如何,如果忽视了这个问题,我们将无法看到爱情的真实面目。

3. 通往永恒之路——爱的阶梯

前面讲到的爱情,大多只是在情爱方面的。我们在最开始的时候讲到,柏拉图的爱情不会只停留在这一方面,而是超越了性别(别想歪)甚至是时间的。他要讨论的是爱的原型,也就是爱的“本相”究竟是什么。虽然就个人而言,最后得到的结果我们很多人可能并不会认同,但是他提出的问题对我们思考爱情这一命题仍然具有巨大的意义。

通过苏格拉底前面的发言,我们已经知道了爱神的作用,它因为能使人分沾永恒而神圣。但是苏格拉底继续说到:这种凡人通过生殖所能达到的不朽并非真正的永恒。事实上,这种不朽是在不断变化中实现的,只有通过新的事物不断代替旧的事物,这种同一性才能得到长久的维持。

不仅人的身体如此,灵魂和各种知识也是这样。一个人的习惯、性格、情感,都不是始终如一的,而是在不断的生灭之中流转着;人的知识也只能在不断的遗忘和钻研中被维系。

那些在身体上富有生育能力的人,会不断地接近异性,以这种方式恋爱,以便通过生育后代而获得不朽;而那些在灵魂方面强大的人,则愿意通过孕育各种美好的品德而达到这一目。美好的品德比凡俗的子女更美、更不朽,因此生育品德的人比一般的常人更接近于永恒的神明,也能因此更加享受后人的供奉。

但是,这种通过生育而达到的不朽终究只是永恒的影子,并非神明所拥有的永恒。永恒是永远存在,并且始终如一,从不变化的。那么凡人如何才能够看到这个真正的永恒,而不只是永恒的影子呢?那就要按照正确的途经来。也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爱的阶梯。

一个人要想接近这一目标,就必须从幼年起追求美的形体,并爱好一个这样的形体。在追求美的形体的过程中,他会认识到原来所有形体中的美,都是贯通一气的,于是他便会把热情从某一个形体推广到这一类型中。在类型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他将发现原来除了形体的美之外,其他类型的美也是到处贯通的。这时,他就看到了知识的美,也就是美的类型,他将不再拘泥于某个个体的美,而是放眼美的汪洋大海,去发现以美为对象的知识。当然,这还不是他的终极目标。当他学习美的学问,并达到终点时,他将突然发现一个无比奇妙的美者,这那是美本身

这个美是世上所有美的原型,其他一切美的东西都是以某种方式在分沾它。它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依附于其他物体的存在于自身里的永远唯一的东西。它就是“美的相”(美的理念)、“美的一”。和它相比,所有财宝、美色统统不值得一顾,见到了它,你就是见到了沧海。

因此,一个人看到这个终极的美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最值得活的阶段,因为他接触到的将不再是影子,而是存在本身。他获得的,也将是最大的幸福。

那么这个美,和爱又有什么关系呢?苏格拉底告诉我们:要达到这个目的,一个凡人是不容易做到的,只有依靠爱神的帮助才行。这也就是爱神作为精灵、作为人与神之间的媒介所存在的意义。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应该歌颂爱神,并且身体力行地去实践它。

到此,苏格拉底的发言结束了:他给了我们一个这样的概念:爱其实就是寻找真正的美的过程。这种爱超越了我们所谓的情爱、友爱和亲情之爱,到了爱世上所有的美的高度。正如他在中间(205B)提到的:“既然所有的人都永远爱同样的东西,为什么我们不说所有的人都在爱,而说有些人爱,有些人不爱呢?”“因为我们是把某一个类型的爱提出来加上共同的名称,称之为爱,而用别的名称来称呼别的爱”。他要做的,就是告诉我们那么所有人都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就是美的源泉,那永不变化的美本身。而我们却常常只是被它的影子蒙蔽了眼睛,沉迷于美的个体之中,失去了发现美的能力。

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柏拉图式的爱情”,有人称之为“精神上的恋爱”,其实这并不准确。我们现在可以知道,柏拉图式的爱情,事实上并不是一种恋爱,而是一种寻找本源的行为。在这里,我们曾经所爱的人(形体),最终只能成为我们前进的一级阶梯而化为汪洋中的一滴水。

这种爱情观听起来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但是在现实中却与常人的想法相悖:很少有人希望对方爱自己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达到某个目的的阶梯,即使这个目的看上去是如此的高大上。 这就像曾经对你许下海枯石烂的誓言的人,很有可能突然有一天说他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出家去当和尚一样,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事实上,当我们爱一个人时,会发现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狭窄,在这个时候,“我不要全世界,我只要你”比“我希望你的目的地是星辰大海”似乎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我们常说的“爱是自私的”,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柏拉图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正是他绝望的地方所在。因此,会饮并没有在苏格拉底发言完之后戛然而止,而是出现了最后阿尔基比亚德出场的一幕。

第五部分 酒神的判决和世界的回归

当苏格拉底说完时,门外响起了吹笛女的声音。不一会儿,阿尔基比亚德就被吹笛女扶着走了进来。他喝的醉醺醺的,头上戴着一个用常春藤和紫罗兰编的花冠,缠着很多飘带。

阿尔基比亚德是雅典出了名的贵族美男子,也是当时的一个风云人物,相传他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出卖了雅典,与雅典最终的战败有很大的关系。当然,在会饮篇中,他也是最有张力的一个角色。

阿尔基比亚德曾经是苏格拉底的“情人”(被爱者),按他的话说:苏格拉底是迷恋美少年的,总是围着他们转,向他们献殷勤,而且做出完全无知、没有心眼的样子。他以为苏格拉底是迷上了他的年轻美貌才会追求自己,而他自己也因为看到了苏格拉底的智慧而倾心于他。阿尔基比亚德相信用自己的美貌可以得到苏格拉底的欢心,这样自己就能从他那里听到他所知道的一切。但是在几次“引诱”之后,他却发现苏格拉底居然不吃自己这一套。因此他觉得自己受了伤,像是被蝮蛇在心上咬了一口。所以他对苏格拉底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阿尔基比亚德在大家的欢迎声中入了座——他今天来是为了祝贺阿伽通在悲剧大赛上的胜利。他从苏格拉底面前走过,然后坐在了阿伽通和苏格拉底之间,但是并没有发现苏格拉底也在。当他把自己的飘带和花冠戴到阿伽通身上,并要开始喝酒时,他转头看见了苏格拉底。

这一看让他顿时跳了起来,并大喊道:“天呐!苏格拉底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也就算了,居然还坐在阿伽通的旁边!你不坐在阿里斯多芬或者哪个搞笑的人的边上,偏偏要坐在最漂亮的人的旁边!你到底想干什么!”多么浓的醋味!(强行喂狗粮)

苏格拉底听完,说道:“阿伽通救命,爱这个人真是太痛苦了。从我喜欢这个人开始,我就不能看任何漂亮的人一眼或者和他们说一句话,不然这个人就要大吃其醋,不打我就算好事了。你看他现在老毛病又发作了,等会他要是打我你可要帮帮我。他的癫狂和嫉妒简直让我发抖。

阿尔基比亚德说:“苏格拉底我和你没完,今天有他们在我就先放过你,下次看你怎么办。不过阿伽通啊,现在请你把飘带拿下来,我要把它缠到这颗绝妙的脑袋上,不然他又要怪我了。这个人在辞令上要胜过所有人,不仅这次和你一样获得了胜利,而且永远也不会输。”说完便立刻拿下飘带缠到了苏格拉底头上。

在上面这段充满趣味的对话中(现在看来明明是在秀恩爱),酒神做出了他的审判。在会饮开始之前,苏格拉底和阿伽通曾经有过一段对话(见第一部分):阿伽通说要坐到苏格拉底的旁边来沾一沾他在隔壁门楼里抓到的智慧,而苏格拉底却说要是智慧像水一样能被随意的引导就好了,阿伽通关于智慧的问题我们先放一放,到时候让狄奥尼索斯(酒神)来作裁判。

现在酒神作出了他的裁判:阿尔基比亚德进来时喝的醉醺醺的,手上缠着飘带,头上戴着花冠,这正是酒神的装扮。当他把飘带从阿伽通身上取下,缠到苏格拉底身上时,就暗示了苏格拉底的胜利。需要注意的是:让苏格拉底胜出的是“在关于智慧的问题”的回答上,而非“对爱神的称颂”上。那么苏格拉底为什么能够胜出呢?或者说,他说的智慧不能像水一样流动的看法为什么能够获胜?阿尔基比亚德无意中用他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出了判决的解释。

阿尔基比亚德把飘带缠到苏格拉底的脑袋上后,舒了一口气说,看来你们都很清醒,这样不行啊,大家要high起来才行,我们直接拿酒坛子喝吧。然后就拿了酒和苏格拉底喝了起来。这时候医生说了:你们这样也不说话,也不唱歌,喝起酒来像牛喝水一样(像渴极了的人那样牛饮),这才叫无聊。阿尔基比亚德啊,你刚刚进来之前我们正好商定要赞美爱神,现在正好轮到你了。

阿尔基比亚德说:这个主意很好,但是你看我醉成这样还和你们一群清醒的人比口才,那也太不公平了。再说了,苏格拉底说的那通鬼话你也信?你知道吗,这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我要是当着他的面称赞他以外的另外某个神或者人,他肯定忍不住要对我动手!

医生鄂吕克锡马柯说:那你就称赞苏格拉底得了。

和苏格拉底拌了几句嘴之后,阿尔基比亚德就开始了对他的称颂。

“苏格拉底就像是林中仙子西勒诺一样。虽然外表很丑(塌鼻,鼻孔朝天),但是却有着吸引人的能力。那个仙子吹起笛子来能把人搞得神魂颠倒,而且不管谁演奏他的曲子,就算是蹩脚吹笛女,也能令人神往。而苏格拉底的语言就像他的笛声一样迷人,即使是口才不佳的人转述了他的话,也能产生相同的效果。每当听到这个人讲话,我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情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不活。除了他没人给过我这种感觉,让我感到羞愧又无法自拔,就像处于奴隶状态一样。他逼我承认自己还有很多缺点,因为关心雅典的事务而放松了自己的修养。所以我强迫自己躲开他,以免我一直在他旁边坐到老。”

“当着他的面我无法违背他,但是一离开他,我就又会鬼迷心窍,追着名和利跑。我怕见到他,因为一见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的诺言,从而羞愧得无地自容。有时候我真希望他死了,但是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肯定会无比痛苦,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阿尔基比亚德似乎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我们似乎都经历过想要追求至善的那一刻:想要追随心灵,过一种真正的、直立向上的生活;想要提高自己的修养,做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但是最后我们会发现,自己始终无法逃脱众人的目光,无法克服潜伏在心里的惰性和欲望。当看着别人过上表面光鲜的生活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羡慕,然后是告诉自己,我想做这样的人。或许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也会反思,我们所追求的真的是我想要的吗?甚至懊悔觉得像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不活。但是当白天带着生活再次包围我们时,我们又会重新给自己打上鸡血,信心满满地去追求远方的财富和名誉。这种恒常的追逐就像是一个漩涡紧紧地困住我们,即时我们能偶尔抬头望一眼星空,也终究会被随之而来的眩晕混乱了心智。

阿尔基比亚德继续说道:“要知道,苏格拉底总是围着美少年转,向他们献殷勤,而且做出完全无知、没有心眼的样子。但这只是表面,和西勒诺的雕像一样,当你把他掰开一看,会发现其中充满了金子一般的智慧。他把一个人的容貌和财富看得一文不值,也把我们看得一文不值,一辈子都在讥嘲世人。但是当他认真地推心置腹时,谁都能看到他肚子里金光闪闪的神像。正是这些神像,使我感到必须五体投地地去遵照苏格拉底的愿望做。”

开始时阿尔基比亚德以为苏格拉底迷上了自己的年轻美貌,觉得自己走上了好运,可以通过自己的美貌来换取对方的欢心,从而听到他所知道的一切。他多次创造自己和苏格拉底独处的机会,想要听他对自己说几句暖心的情话,但是苏格拉底却一次都没说。计划失败后,他又计划请苏格拉底吃饭并交流到深夜,还以太晚了为借口硬是把苏格拉底留下来和自己过夜。佣人都出去以后,阿尔基比亚德对苏格拉底说了心里话:“我以为只有你配做我的情人,可是我觉你有顾虑不好对我开口。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可能提高自己的修养,而这方面只有你可以。所以我如果不肯满足你的要求,我就太傻太可耻了。

苏格拉底听完后用他惯常的哪种讥讽的、天真的语气说:“亲爱的阿尔基比亚德啊,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有一种本领能提高你的修养的话,看来你并不傻,要是那样,你就是看到了我有一种十分惊人的美,比你的美貌高明的多。如果你看到这一点,想要与我共有它,用美来换美,那你就打定主意不让我占便宜,用黄铜换金子。可是你估计看错啦,我压根就没那种本事。要在肉眼失去敏锐时,灵眼才开始烛照,你离这种状况还远嘞。”

阿尔基比亚德说:“我已经把心里话都说了,你考虑一下怎么做对我们最好。”

苏格拉底说:“你说的很好,我们从现在起要好好考虑一下,看看在这件事和其他一切事上怎么办对我们最好。”

一问一答之后,阿尔基比亚德认为苏格拉底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就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自己也爬到外套下面,搂住了苏格拉底。但是苏格拉底这个“神圣而又古怪”的人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过了一夜。

说到这里,阿尔基比亚德激动地说道:“尽管我付出了一切努力,他却对我的美貌报之以蔑视和嘲讽,简直是放肆到极点。我就这样跟苏格拉底睡了一觉,就像和父亲或哥哥睡在一起一样。这让我很受伤,却又不得不叹服这个人的性格、明智和毅力,我从没遇到过这么英明和坚强的人。我既不知道怎么对他发火,怎么跟他分手,也不知道怎么把他拉过来。我相信自己只有一样东西能制服他,他却逃脱了我的掌心,还让我吃了从没吃过的哑巴亏。

(新)

阿尔基比亚德想用自己的美色来引诱苏格拉底,但是苏格拉底却不为所动。让我们来看一下苏格拉底回答阿尔基比亚德的那段话:要是那样,你就是看到了我有一种十分惊人的美,比你的美貌高明得多。如果你看到这一点,想要与我共有它,用美来换美,那你就打定主意不让我占便宜,用黄铜换金子。这种说法很符合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对美的认识:美是分等的,那种理性的、秩序的美,远高于形体上的美。阿尔基比亚德想要从苏格拉底那里获取的,是关于知识的、理性的美,也就是智慧。而他认为苏格拉底和别人一样,会迷恋于他的美色,从而借自己传授知识的身份来换取对他美的形体的享受(也就是苏格拉底口中的“占便宜”)。但是苏格拉底早已看穿了这一切,他知道真正的智慧(理性)之美,是超越一切的。个人的形体所具有的美,和这个美相比,就是黄铜和金子的区别。

同时,在柏拉图眼中,理性和欲望是人性中相互斗争的两个方面,欲望只有置于理性的控制之下,才能实现人的“正义”,这时的人才是美的、善的。正是如此,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才会说:如果你想要与我共有它,那就打定主意不让我占便宜,用黄铜换金子。因为这种利用形体上的美来换取美的本质的行为(或者说“引诱”的行为),本身是受欲望驱使的,不符合柏拉图对“美的本质”的认知。

除此之外,苏格拉底在后面还加了一句话:可是你估计看错啦,我压根就没那种本事。要在肉眼失去敏锐时,灵眼才开始烛照,你离这种状况还远嘞。这可以看作是苏格拉底惯用的反讽手法,看过柏拉图其他的以苏格拉底为主角的对话的人会熟悉,他经常会在发表一番言论之后补充一句:这些我都是瞎说的,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在本对话中也出现过多次)。当然,这也符合苏格拉底对自己的定位:自己和所有人一样,在本质上是无知的,因为只有神才能掌握真正的知识(理念),而自己看到的,其实只是理念世界的影子。他唯一一点比其他人强的地方,就是他知道了自己的无知,这正是他对德尔菲神谕的理解(德尔菲神谕中说苏格拉底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见柏拉图的《申辩篇》)因此,苏格拉底才会说:我压根就没那种本事。而阿尔基比亚德则连这种状况还差的远,因为他仍在用肉眼来看,而没有看到人身上的那种无知。

说完这个经历之后,阿尔基比亚德又称赞了苏格拉底其他的美德。他和苏格拉底一起参加过战争,在战场上,苏格拉底不仅最能挨饿,也最能耐寒,他能光着脚在冰上行走,就和别人穿着鞋一样。在供应充足的时候,也唯有他懂得吃喝。他平时不爱喝酒,但是喝起酒来却千杯不醉。在战斗的时候,他也毫不畏惧,镇定自若,敌人只能远远看着他,否则准会遭到重重的回击。他曾在战争中救过阿尔基比亚德的性命,但是却丝毫不在乎荣誉或者奖章。

他是一个前无古人的人,不仅勇敢,而且善于钻研。有一次在军队里,他想到一个问题却没有头绪,就一直站在原地想了一天一夜才离开。如果说以前的英雄都能找出相应的人和他比较,那么苏格拉底则不论是为人还是在言行方面都完全找不到和他相类似的人。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用驴子、铁匠、鞋匠这些“下里巴人”的例子,但是其中却包含着圣洁的思想,充满着品德的形象,能将人引向最崇高的目标。

从这段颂词中,我们可以勾画出苏格拉底的形象来:这是一个真正将高尚的思想用到言行上的人。我们经常认为哲学是一门关乎思想的学问,哲学家们重视的是对逻辑的推演、对概念的应用,或者是对伦理、政治的深入思考。但是柏拉图借阿尔基比亚德之口,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知行合一”的哲学家形象。他告诉我们,哲学其实是一门生活的艺术,只有真正将深刻的思想践行出来,哲学才能实现其价值。阿尔基比亚德对苏格拉底的赞美,其实就是对这样一种形象的称颂。知道克制、知道勇敢、热爱智慧只是一个层面,而如何将追求美德、追求智慧当作人生的最高目标去实践,则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现在,我们也可以来解释苏格拉底最早说的那句话了:阿伽通啊,要是智慧能像满满一杯水,通过一根毛线,就可以引到一只空杯里去,只要两个人挨着坐,智慧就能从充满的人那里流到空虚的人心里,那该多好啊!

我们认为的智慧,只是一种知识的获取,很多人因此都认为自己是爱智慧的人。就像阿伽通,认为只要挨着苏格拉底坐,就能获得他在隔壁门楼里抓到的智慧;也像早期的阿尔基比亚德,认为用自己形体上的美就能轻易换取苏格拉底身上的美。但是,真正在人身上所能实现的智慧,其实是一种对理念生活的践行:只有亲自去经历他,智慧才算真正在我们身上实现。而阿尔基比亚德也用自己亲身的经历告诉了我们:追求智慧的过程就像追求爱情的过程一样,是一件多么让人“撕裂”的事,因而也是多么难以实现。在思想上,他向往苏格拉底口中的那种追求个人品德的生活,但是一旦融入现实,他就经受不住欲望的诱惑,被名缰利锁所束缚,去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能像苏格拉底这样,将追求智慧当作自己的生活来践行的人,用阿尔基比亚德的话说,就是“找不出任何今天的人或者古代的人来跟他相比。”甚至直到今天我们还可以重复相同的话,因为一个人要抵御住自己内心的欲望,和外界无处不在的诱惑,永远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再让我们来回忆一下苏格拉底在赞美爱神时所说的话:他这样做并不是怀上品德的影子,因为他接触的并不是影子,而是真东西,是真东西被他摸到了。要达到这个目的,一个凡俗的人很不容易做到,只有靠爱神帮助才行。他所说的,和阿尔基比亚德所说的,不就是一样东西吗?苏格拉底所赞美的爱神,事实上就是阿尔基比亚德所缺少的。少了这位爱神的帮助,我们就会像阿尔基比亚德所经历的那样,不断地徘徊在自己内心的挣扎之间,终将失去爱的方向。这也正是柏拉图内心所绝望的地方,是人性深处最为矛盾的地方所在。当然,这或许也是人的灵魂中最伟大的,最具有张力的一部分,在这种斗争中,人类的精神之花将得以绽放,人的自由也终将获得其存在的价值。

彩蛋

阿尔基比亚德说完之后,大家对他的坦率发出一阵大笑,他始终放不下对苏格拉底的感情。

苏格拉底:阿尔基比亚德啊,我其实早已看穿了你的小心思。你就是想拆散我和阿伽通,因为你认为我只能爱你,而阿伽通和别的人只能由你来爱。亲爱的阿伽通啊,不要中了他的计,别让任何人离间我们俩。

阿伽通:苏格拉底你说的对,我也猜到他坐到我们中间来是为了把我们俩分开。他不会如愿的,来,我来贴着你坐。

苏格拉底:就是就是,你坐到我右边来。

阿尔基比亚德:天呐,我怎么又遇到这个人!要不就让阿伽通坐我们中间吧,别让他坐你右边了。

苏格拉底:那可不行,你刚刚称赞过我,按照规矩我现在应该称赞我右边的人,我现在很想颂扬他一番,你可别嫉妒他。

阿伽通:阿尔基比亚德啊,这样的话我可绝不能原地不动,必须坐到苏格拉底的右边去,好让他夸夸我。

阿尔基比亚德:一点都没变!只要苏格拉底在场,别人就休想接近一个美少年。他现在居然又找了个借口,声称阿伽通必须挨着他坐!

看着这段发生在一个五十几岁老男人、一个三十岁帅哥和一个二十来岁小鲜肉之间的对话,感觉迷之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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