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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5:弥涅耳瓦惩罚织女阿剌克涅
女战神弥涅耳瓦听完了这故事,表示很赞成文艺女神所唱的歌,也认为她们的愤怒是有道理的,于是她自言自语道:“仅仅称赞别人是不够的,我自己也应受人称赞才是,我不能让人随便轻视我而不给他们惩罚。”她说着便想起阿刺克涅1这个迈俄尼亚2地方的姑娘。她听说这姑娘自以为纺织羊毛比她还好,不肯服输。这位姑娘很有名气,这既不是因为她出生的地方了不起,也不是因为她门第高贵,只是因为她手艺巧。她的父亲叫伊德蒙,是科罗丰地方的人,经常替她用弗凯亚地方出产的深红颜料染那吸水的羊毛。她母亲已经去世,不过她也是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和她丈夫一样。但是,阿剌克涅姑娘因为手巧,所以迈俄尼亚各个城市无人不晓,虽然她是贫苦小家出身,住在许派帕小镇上。时常,林中的女仙们离开特摩路斯山坡上的葡萄园,帕克托罗斯的水上女仙们离开自己的河流,来看她的精巧的纺织。不要说她制成的成品看着令人高兴,就是看她纺织也令人高兴,真是又优美,又灵巧。她把粗羊毛绕成线球也好,或者搓线也好,或者往纺杆上添絮白云似的羊毛也好,或者拉线也好,或者熟练地、优美地把纺锭捻转也好,或者用针刺绣也好,你可以断定这准是弥涅耳瓦教给她的。但是她不承认,只要一提这位伟大的女神是她师傅,她便生气,她说:“让她跟我比比好啦,我若输了,怎么罚我都成。”
弥涅耳瓦听说,就变成一个老婆婆,头上戴了灰白的假发,四肢颤颤巍巍,拄着一根拐杖,向她说:“老年人至少有几件本事是不能小看了的;年纪大了才有经验。不要轻视我的劝告。你纺织羊毛,你尽管在凡人中间去沽名钓誉好啦,在女神面前你须要让一著才是,你应该低声下气向她赔个不是,你这莽撞的姑娘。你向她赔不是,她一定原谅你。”但是她向老太婆瞪了一眼,把手里的毛线往地下一摔,怒气满面,简直就想打她一顿似的。她对伪装的弥涅耳瓦说:“你这老糊涂虫,老得都快走不动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要是有女儿、儿媳妇的话,去和她们去说吧。我会管我自己的事情。你的劝告完全白费,我的意见并没有改变。你那位女神为什么不亲自来一次呢?她为什么躲着我不跟我比赛呢?”女神便道:“她已经来到了!”说着就脱去老婆婆的伪装,显露了天神真相。女仙们和附近来看的人都拜她,只有阿剌克涅不怕。尽管如此,她脸上也稍微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就像黎明的红霞照映天空,等到太阳上升,红光就退落了一样。但是她还坚持比赛,而且她的自信已经发展到顽固的地步。在好胜的心情下,她奔向自己的灭亡。朱庇特的女儿弥涅耳瓦并不拒绝,也不再给她警告,或推迟比赛。她们毫不迟疑就在另一个地方支起织布机,各自铺上经线,经线绕过机梁,用机杼把经线分开,然后用梭子织上纬线,手指穿来穿去忙个不停,纬线织上,连忙拢紧。她们束紧腰带,紧张工作,熟练的手在机上移过来移过去,一心工作,忘了疲劳。她们用紫红色的线织着布,这种线都是在腓尼基的堤洛斯地方用铜釜煮染过的。由深人浅,由浅入深,丝毫不露痕迹,就像雨后天晴,天空高挂的彩虹一样,尽管它有千百种颜色,但是肉眼绝看不出一种颜色怎样就变成了邻近的另一种颜色。相邻的颜色分别不显,但是两端边缘上的颜色却迥乎不同。她们还添上一些柔软的金线,描绘出古代的故事。
弥涅耳瓦织的是战神玛尔斯在雅典的神山,描写的是一场争执,最后牵涉到这座山的命名的故事。3十二位天神高坐在宝座上,气象森严,朱庇特坐在正中,每位天神各有特点。朱庇特俨然就是众神之王。海神站着,用三叉戟向嶙峋的岩石敲击,岩石被敲出一条缝来,海水从缝里涌出,象征着要占领雅典城,把它据为己有。女战神把自己也绣在上面,手持盾牌和尖矛,头戴战盔,盾牌保卫着前胸,她用尖矛击地,地上便长出一株浅绿色的橄榄,挂满了果实。众神用惊讶的神情谛视着。最后她又绣上胜利女神的肖像。但是她想应该再织些故事来警告对方,好让她知道渎犯天神会得到什么结果。因此她在四角织了四幅比赛图,每幅都是色泽鲜明,具体而微。一角上她织了洛多珀和海摩斯,由于胆敢僭称自己是至尊天神,原来是人,如今变成了两座荒山。第二个角落里她绣上了侏儒国女王革拉涅4的不幸遭遇,她和朱诺相争输了,变成了仙鹤,和自己的人民作战。第三个角落里她绣上安提戈涅5的故事,安提戈涅也是因为敢和朱庇特的王后朱诺作对而被朱诺变成一只鸟,特洛亚和特洛亚的国王拉俄墨冬也莫可奈何,她身上披上白色羽毛,一张嘴呱呱叫着,原来已是一只白鹭了。最后的角落里绣的是喀倪剌斯6丧女的故事,他正抱着神庙的石阶,而这些石阶原来是他的女儿们的四肢。他匍匐在石头上像在哭泣。女战神随后在整幅图画的四周织上一圈象征和平的橄榄叶。她停止了工作,这件作品以她自己的橄榄树为结束。
阿刺克涅描绘的是欧罗巴被伪装的公牛7欺骗的故事。那头牛和真牛一样,海水也和真的海水一样。欧罗巴好像在回顾自己已经离开的陆地,好像在喊叫自己的同伴,又怕海浪冲击她,把一双脚尽量往上提。她又织出阿斯忒里亚8被一只奋力的老鹰抓住的情景。她又织出了天鹅翼下的勒达9。她又添了一个朱庇特变成半羊半人的怪物和可爱的安提俄珀10生下孪生儿子的故事。她刻画了朱庇特如何假扮安菲特律翁来骗你阿尔克墨涅11的故事;又描写了朱庇特变成一阵金雨骗取了达那厄;又织了朱庇特把埃癸娜12变成火焰的故事;又织了朱庇特假扮牧羊人拐骗谟涅摩绪涅13的故事,变成一条花蛇骗了得俄的女儿14的故事。海神涅普图努斯啊,你变成凶狠的雄牛诱骗卡那刻15姑娘的故事被她描绘下来了。海神啊,你伪装成厄尼佩乌斯河,生下了巨人;你扮成了雄羊骗取了比萨尔忒斯的女儿;你变作一匹马和金发的、温和的五谷女神刻瑞斯恋爱;你变成一只鸟,和蛇发的墨杜萨生了飞马;你化作海豚和墨兰托相爱。这些形象连带事件发生的地点,阿剌克涅都织出来了。她又描绘了日神伪装乡下人、伪装老鹰、伪装狮子、伪装牧羊人骗了马卡柔斯的女儿伊塞。她又织出酒神用一串假葡萄骗了厄里戈涅的故事,巨人萨图尔努斯变了一匹马生出半人半马的怪物喀戎。16这匹布的周围一圈织满了花朵和盘绕的藤叶。
这件活计,不要说女战神,就连嫉妒女神也挑不出一点毛病。金发女神见她织得好,非常气愤,就把这块织成的锦绣连同上面描绘的天神的丑事撕碎,用手里的梭子连连在阿刺克涅的头上敲了三四下。可怜这姑娘如何忍受得了,就套了个圈儿上吊死了。女战神见她上吊了,心中怜惜,把她解了下来,说道:“坏姑娘,你还是活下去吧,但是你老得悬在空中,你的族类也要受到同样的处罚,使你们将来世世代代得不到安全。”说着,她转身走开,一面用地府的毒草的汁液洒在姑娘身上,姑娘的头发一沾毒汁就脱落了,耳朵鼻子也脱落了,头部缩小了,整个身体也收缩了,纤长的手指变成了腿,其余都变成了肚子。她从此永远纺着线,她变成了蜘蛛,还像往日一样地织呀织呀。
146—312:尼俄柏因骄傲受惩罚
吕底亚全国哗然,这故事传遍了佛律癸亚诸城,全世界无人不谈论此事。尼俄柏17在没有结婚以前,原是认识阿刺克涅的,那时尼俄柏还住在迈俄尼亚的西皮罗斯山旁。她听了她同乡姑娘阿刺克涅的遭遇以后,并不引以为戒,并不对天神让步,也并不口中尊敬天神。有许多事本来是可以使她骄傲的,例如她丈夫的巧技,18他们两人高贵的出身,他们的权威,这些固然也使她高兴,但她偏偏要认为自己的儿女最足骄傲。她本来可以算作是最幸福的母亲的,可惜人家没说,她自己已先把自己看作是最幸福的母亲了。有一天,未卜先知的神巫忒瑞西阿斯的女儿曼托受了神的感召在忒拜的大街上一面走一面逢人便宣布道:“忒拜的妇女们,去到拉托娜19庙去,去向她和她的两个孩子进香祷告去,头上要戴上桂叶冠。我宣布的是拉托娜的命令。”大家都听从她的吩咐,所有忒拜的妇女头上都戴了桂冠,在祭坛前焚香祝祷。
看,尼俄柏也来了,许多人陪伴着她。她穿着金线绣成的佛律癸亚式的长袍,非常引人注目;她面容秀丽,只可惜挂了点怒气。她把优美的头一昂,头发落在两肩。她停下脚步,把身体挺直,骄傲地向四面一望,说道:“你们疯了么?你们只知道敬奉听说过的神,却不敬奉亲眼看见的神。你们为什么在这神坛前朝拜拉托娜,我也是神,为什么不给我烧香?我的父亲是坦塔罗斯,凡人中只有他曾经和天神同桌进过餐;我的母亲是七星之一;我的外祖父是双肩擎天的神阿特拉斯;我的祖父是朱庇特,而且,使我感觉骄傲的是朱庇特也是我的公公。佛律癸亚各族人民都敬畏我。我是卡德摩斯20王朝的王后,忒拜城是我丈夫用琴声感动顽石建造起来的,忒拜的人民都公认他和我是忒拜的统治者。在我的宫殿里,我眼光所见之处,无处不是堆积的宝贝。此外,我的美貌可以和天上的女神相比。这些都不算,我还有七子七女,七个儿媳七个女婿。你们应当先问问有没有可以使我骄傲的理由,再去大胆地朝拜拉托娜而不拜我也不迟啊!拉托娜的父亲科俄斯是个无名之辈,拉托娜自己有一次要养孩子,21大地虽然无边,连一席地都不给她。天、地、海都不收容你们这位女神,宇宙之大无处容身,她简直像个流亡者。最后还是提洛斯岛可怜她无家可归,对她说:‘你在陆地上漂流,我在海上漂流’,22才给了她一席不稳定的立足之地。在岛上她生下两个孩子,只够我的七分之一。谁能否认我的福气大呢?谁能怀疑我的福气不长久呢?我要什么有什么,我还怕什么?命运女神是伤害不到我头上来的。就算她把我所有的东西夺走许多,我还可以剩下许多呢。我的福气把一切忧虑都冲散了。假定命运女神把我许多儿女夺走,无论如何也不会只剩下两个,像拉托娜那样。她只有那两个孩子,其实和无儿无女的人也差不多。快给我走开,你们供过的祭品足够了,把花冠都给我摘下来吧。”她们都摘下了花冠,祭祀未完便离开了,但是她们口中不说,心里还是尽力向女神祝祷。
女神拉托娜很是气愤,在铿托斯山对日神阿波罗和狄安娜说:“我是你们的母亲,我生养了你们,感觉很骄傲,除了朱诺以外,对任何女神我都决不服输。现在有人怀疑我的尊严地位了。孩子们,你们要不帮助我,那么我的祭坛前将要世世代代断绝香火了。我气愤的还不止此。坦塔罗斯的那个女儿不仅使我蒙受损失,她还侮辱我。她居然敢说她的儿女比你们强,还说我无儿无女!就让她尝尝无儿无女的滋味吧!她的那张亵渎神明的嘴和她父亲简直差不多。”23拉托娜说完,本想接着恳求儿女,这时日神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不用多说了,抱怨半天反而耽误了处罚!”狩猎女神也这么说。于是兄妹二人立刻飞上天去在卡德摩斯的城边落下,周身有云气笼罩着。
在城墙边有一片平坦的场子,战马经常在这里驰骋,马蹄和战车早把这片土地辗平。安菲翁的七个儿子有些正在这里骑着骏马,牢牢坐在披着提洛斯紫毡的马背上,手里握着金丝缰绳。其中有一个是伊斯墨努斯,是他母亲的头生儿子,他正骑着战马绕场盘旋,他勒紧缰绳,战马口飞白沫。忽然他大叫一声:“哎呀!”胸前中了一箭,缰绳脱手,慢慢从马的右肩前跌落地下。接着,西皮罗斯听见半空箭声嗖地一响,立刻放马跑去,就像船主看见云起,知道风暴来临,赶紧张起所有船帆,让每一张帆都吃着风,加紧逃跑那样。正当他逃跑之时,那支箭是任何人也躲不过的,早把他赶上,正插在他的后颈上,颤动个不停,而铁的箭头早从前面咽喉透过去了。他向前扑倒,从马头上栽下去,落在马脚边,鲜血染了一地。不幸的菲狄姆斯,还有和外祖父同名的坦塔罗斯,这时已经练完经常练习的马术,正在演习适合于青年的角力比赛。这时,他们两人正紧紧抱在一起,胸对着胸,不可开交,忽然拉满的弓上发出一箭,把他们两个一同射透。两人同声哀号,一同倒下,在地上疼痛难当,四肢抽搐,两人同时瞑目,同时气绝而死。阿尔菲诺尔看着他们死了,捶胸大恸,跑过去抱起他们僵冷的尸体,正在表示兄弟般的哀悼之际,他自己也倒下了。原来阿波罗一箭正中他肋下,把他射死了。他把箭拔出来,箭矢上钩住的腑脏也带了出来,鲜血喷得好高。但是年轻的达玛西克彤受的伤还不止一处呢。一箭正中他的小腿和大腿之间,膝盖的后部。他正想用手把这支可能致命的箭拔出来的时候,又飞来第二支箭穿透喉咙,只留下箭尾露在颈后。鲜血涌上来把箭冲出来,又向空中喷射。伊里俄纽斯是最后一个;他伸出双手,向天祈祷,但这又有什么用处?他说:“各位天神,饶了我吧。”他不知道他是无需向一切天神祈祷的。24阿波罗很受感动,起了恻隐之心,但箭已发出,无法收回,因此这青年也被射倒,所幸是“轻伤”,箭中心脏,并不算深。
一时这事早传开了,人民哀恸,尼俄柏自己的朋友们也都伤心落泪。做母亲的尼俄柏这才知道发生了横祸。她非常吃惊,吃惊的是这件事怎么居然发生了;她非常恼怒,恼怒的是天神们居然敢这么大胆,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至于做父亲的安菲翁,早已一刀刺进自己胸膛死了,因而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悲痛。至于尼俄柏,那真是前后判若两人,不久以前她还把人们从拉托娜的神坛前驱散,在大街上高视阔步,她的朋友见了哪个不羡慕,如今连她的敌人看见了她也都觉得可怜。她匍匐在儿子们僵冷的尸体上,疯狂地乱吻着他们,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向天举起苍白的手臂,呼喊道:“残忍的拉托娜,我伤心,你可称心如意了吧!我难过,你可心满意足了吧!好吧,把你那吃血的肚肠填满吧!我的七个儿子死了,就像我自己死了七遍一样。你去为你那可诅咒的胜利高兴吧,欢呼吧。这算胜利吗?我虽然不幸,你虽然幸福,我的还是比你的多。虽然死了这么许多,胜利还是属于我!”
她刚说完,只听弓弦当的一响。大家都惊慌失措,只有她不怕,她的不幸使她胆子壮了。她的女儿们这时正站在兄弟们尸床旁边,头发散乱,身穿黑袍。其中一个正在把一支箭从一个兄弟的肚皮上拔出来,忽然应声而倒,伏在他的尸体上,失去知觉,已经死了。第二个女儿正在安慰母亲,忽然不说话了,不知哪里受了伤,痛得直不起腰来。她双唇紧闭,气绝而亡。另一个正想逃跑,但是白费心机,也倒下了。另一个倒在自己妹妹身上,一个死在隐蔽之处,一个浑身战栗人人可见,也倒下了。到此为止已有六个女儿受了各种伤,死去了,最后还剩下一个。母亲弯着身子,用自己的袍子掩护着她,一面喊道:“给我留下一个吧!这是我的最小的姑娘!我的孩子都死光了,我求你给我留下这个最小的吧!只留下一个!”她还没有祷告完,她要拯救的孩子早已没救了,早已死了。这时这位无儿无女的母亲,望着周围儿女和丈夫的尸体,坐在地上,悲痛得直像木雕泥塑的一样。她的头发在风中也不飘动,她的脸苍白而无血色,满面愁苦,两眼呆呆地望着,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了。连她的嘴都不说话了,舌头冻住在上颚,血管也不搏动了,头颈不能弯,手臂不能抬,两脚不能走路。她的五脏六腑也都变成了石头。但是她还在流泪。忽然一阵狂风把她吹回了家乡。狂风把她吹落在山峰上,她还是流泪,直到今天眼泪还从这块白石上流出来。
313—381:乡人变蛙的故事
女神这一怒,使得男男女女无不惶恐,比以前更加虔诚地信奉这位生下兄妹两神的母亲了。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近事常会勾引起往事。有人这时便谈起下面这个故事。“在吕喀亚的肥沃的田野里古时候有几个农民,他们也因为怠慢了这位女神而吃了苦头。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因为那些遭殃的人并非高贵门第出身的人,但是这件事却也令人惊奇。那因此而出名的池塘,我是亲眼看见过的。当时我父亲还在世,但是已经上了年纪,身体衰弱,不能出远门,就叫我到吕喀亚去赶回来几头精壮的公牛,并且派了一个本地人给我带路。我们两人在草原上看见一个小湖,在湖心里,有一座古老的神坛,祭祀多了,早被烟火熏黑了,神坛周围长满了摇曳的芦苇。我的带路人停止脚步,战战兢兢低声说道:‘求你大慈大悲!’我也跟着低声说道:‘大慈大悲!’我就问我的向导这座神坛是祭水神用的呢,还是祭林神用的,还是祭本地什么神用的。他回答道:‘不是的,这座神坛不是祭什么本山本土的神用的。这座神坛祭的是她:就是被天后朱诺放逐出人间、游动的浮岛提洛斯几乎不敢收留的那位女神。25在岛上,倚着棕榈树和橄榄树,不管朱诺是否高兴,她生下了一对孪生兄妹。后来连岛上也呆不住,虽然刚做母亲,也不得不怀里抱着一对刚才呱呱坠地的小神逃跑,怕的是朱诺追赶。她一跑跑到吕喀亚的边境,正是喀迈拉26的家乡,烈日当空,照射田野,女神走了一路,非常疲倦,又是太阳晒,又是口渴,看看要晕倒了,孩子又饿得把她的奶也都吃干了。正巧这时她看见山沟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有几个乡下人在摘柳条、芦苇和长在湿地上的茅草,拉托娜走到水边,跪在地上想喝点清凉的湖水解渴。但是这些乡民不准她喝水,她就向他们恳求道:‘为什么你们不准我喝水?喝水是人人能享有的权利。大自然创造了太阳、空气和水,不是让谁私有的。我要求的是人人能享的权利,虽然如此我还是向你们好言相求。我并没有打算在你们池子里洗脚、洗澡,我只想喝点水解渴。我现在说话,嘴是干的,一点津液都没有,我的喉咙都快裂了,我的嗓子都快没有声音了。喝一口水,对我来说,就和仙露一样。我坦白说,喝一口水就等于救我一命;是的,你们若是准我喝水,就是救我一命啊。再说这两个孩子,你们看了不动心么?你们看他们在我怀里把小手儿直往外伸。’正巧这时两个孩子把手伸出来了,女神这番和善的话,谁听了会不感动呢?但是,随她怎样祈求,他们坚决不肯,并且恐吓她,骂她,要她走开。他们这样还不满意,他们把手脚都浸进水里,把水底轻软的泥土都搅了上来,还在水里恶意地跳来跳去。女神一怒,忘记了口渴,她也不再向这些卑鄙的人恳求了,忍无可忍,只好拿出女神的威严来说话了。她两手伸向天上,说道:‘你们在这池塘里生活吧!’女神的祷告果然实现了。他们喜欢在水里,有时全身浸没在水里,有时把头露出来,有时顺着水面游泳。有时他们坐在芦苇岸上,有时又跳回清凉的池水。但是直到今天,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开口就是乱吵乱骂,即便沦为水族,仍是那样毫无羞耻;即便浸没在水里,他们还想继续骂人。他们的声音也嘶哑了,他们的喉咙胀大了,他们不停地吵嘴,结果嘴巴也长阔了;他们昂着头,结果后颈和背长在一起了。他们的背是绿的,他们身体上最大的一部分——肚皮——是白的。他们是新变成的青蛙,在泥塘里跳来跳去。”
382—400:玛尔希阿斯被剥皮的故事
这位不知名的说故事的人讲完吕喀亚乡民遭到毁灭的故事之后,另一个人也想起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拉托娜的儿子在一次吹风笛的竞赛中胜了一个萨蒂尔27,并惩罚了他。这萨蒂尔喊道:“你为什么剥我的皮?我再也不干了,再也不干了,为了吹笛子,不值得。”他直管喊叫,阿波罗还是把他周身的皮都剥光,浑身成了一整片伤,血到处流着,神经暴露在外,血管闪动着,却没有皮包着,肠子在搏动,胸间的肝肺历历可数。那些乡民、林神、其他的萨蒂尔、他所爱的奥林波斯28、女仙们都哭了,在山上牧长毛羊和双角牛的牧人也哭了。肥沃的大地被眼泪浸湿,浸湿了的大地又承受着他们的泪,被深深地吸进了地脉。大地把眼泪化成了泉水,涌出地面,又从源头沿着斜谷急速流入大海,这条溪流就以这萨蒂尔的名字玛尔希阿斯命名,是佛律癸亚最清澈的一条溪流。
401—411:珀罗普斯装象牙肩的故事
这些故事讲完之后,人们立刻又想到眼前发生的事,大家对安菲翁和他子女之死感到哀痛。大家都责备那个做母亲的,但据说在这情况下,却有一个人为她洒了一滴同情之泪,那就是她的兄弟珀罗普斯。他把自己的衣服从肩上扯下,露出了左肩上的象牙。他出生的时候,左肩和右肩,颜色和血肉都是一样的,后来他的父亲把他肢解了29,天神又把他四肢复了位,天神见他四肢俱全,只缺颈部和上臂之间一块,于是就用象牙补上这块空缺,这样珀罗普斯才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412—676:普洛克涅和菲罗墨拉姊妹复仇
周围的王公们都来到忒拜,附近城市也请他们的君主前来慰问。阿耳戈斯和斯巴达、珀罗普斯的故乡米刻奈、还未遭到狄安娜残酷惩罚的卡吕冬、肥沃的俄尔克墨努斯和盛产铜器的科林斯、好战的麦塞涅、帕特莱和低洼的克列翁涅、涅流斯的城市皮洛斯、还未受皮特乌斯统治的特洛曾、还有被两海之间的地峡封住的所有其他城市,以及地峡以外望得见的城市。但是谁能相信呢?只有雅典毫无动静。原来是战争使它不能前来尽礼,大批蛮族从海外入侵,兵临雅典城下,居民正十分恐慌。
特剌刻的忒柔斯30派兵来援救,驱散了蛮族的军队,由于他的胜利,他赢得了极大的名声。他既有资财,兵力又雄厚,而且他又是格刺狄乌斯31的后代,于是雅典王潘狄翁32就把女儿普洛克涅33许配给他,结成姻亲。但是在结婚这天,婚姻之神朱诺、许门34和文艺女神都没有出席。打着火炬引导新郎新娘入洞房的是三位复仇女神,她们的火把是在火葬场上偷来的。替新郎新娘铺好床褥的也是她们,凶鸟猫头鹰在洞房的屋顶上盘旋一阵落在屋脊上。普洛克涅和忒柔斯就在这样的恶兆下成了夫妇。但是特剌刻的人都为他们的婚姻高兴,感谢神灵。他们并且把潘狄翁的女儿和他们的显赫的国王成婚这一天,又把伊堤斯35出世这一天,都规定为庆祝的日子。事情办得妙不妙,我们凡人是不知道的。
巨人索尔36带动运转的年月过了五秋,有一天普洛克涅向丈夫娇声说道:“你如果还喜欢我的话,你让我去探望我的妹妹吧;不然就把我的妹妹接来,你可以和我父亲说,我妹妹来了,住一阵就叫她回去。你如果能让我和我的妹妹会个面,那真是莫大的恩典了。”忒柔斯于是就令人放船下海,一路摇桨张帆,早已到了雅典港口。于是他舍舟登陆,不一刻来到岳父跟前,两人握过右手,互道寒暄。他刚要说自己受了妻子的委托到这里,来接姨妹去小住,即刻送回,忽然菲罗墨拉37自己进来了。她衣装华美,但是人品却更加娇美。我们常听说水中女仙,还有林木深处的林仙;她们若穿上这样华丽的衣服一定和她差不多。忒柔斯一见这位姑娘,立刻爱上了她,就像烈火点燃干柴、枯叶或麦秸一样快。她的美貌却也值得人爱。至于忒柔斯,他天性好色,他那国家的人本来又淫乱,因此他的天性和部族的性格都在他心里燃烧起来。他很想贿赂菲罗墨拉的贴身侍从和她的忠心奶娘,甚至想用贵重礼物直接去引诱姑娘,倾国倾城在所不惜。不然,就用武力把她抢走,再发动流血战争把她保住。他的欲念无法抑制,天下没有一件他不能做,不敢做的事。他的欲火在心里燃烧,胸腔简直包它不住了。他不愿再多迟延,又再三急切地提出了普洛克涅的要求,假他人之名,以成全自己的私愿。情欲使他振振有词,有时话说得太殷切了,他就推托是普洛克涅的意思。他甚至在恳求之上还加上许多眼泪,好像这也是普洛克涅吩咐他做的。天上的神明!盲目的黑夜在统治着凡人的心啊!忒柔斯心中想做的是无耻的勾当,而人们反把他当作心地善良的好丈夫,他心怀叵测,反而赢得了好名声。不仅如此,菲罗墨拉自己也有同样的愿望;她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要求他准许她去和姐姐会面;她说去一趟对自己有好处(岂知后患无穷!)。忒柔斯两眼盯住她,想像自己已经把她抱在怀里。他见她吻她父亲,搂住父亲的脖子,他感觉心痒难熬,就像在欲火上加柴加油一样。她每次拥抱父亲,忒柔斯恨不得自己变成她的父亲,但是即便他变成了她的父亲,他的心地也不会更纯正一些的。父亲在双方的恳求下答应了。姑娘高兴得不得了,谢过父亲,可怜哪,她还以为这回两姐妹的心愿可都成全了,谁想到两姐妹就此遭到不幸呢!
日神一天的工作已将完毕,他的骏马正向西天奔驰。人们摆下了丰盛的筵席,把酒倾在金杯里。吃完晚餐,大家睡下安息。但是特剌刻的王虽然休息了,他心里还像油煎一样思念着她。他想起她的神情举止和她的双手,他并且还任意想象那些没有看到的部分,使自己难忍难熬,辗转不寐。终于天亮了。忒柔斯告辞,潘狄翁紧握着女婿的手,把女儿托付给他,眼中落下泪来。他说:“亲爱的孩子,父女之情使我不得不答应,我的两个女儿既要这样,而你,我的忒柔斯,也希望如此,因此我就把她交付给你,请你照顾。你是有荣誉的人,我们是亲如骨肉,看在天神的分上,我求你保护她,像父亲一样疼爱她。日子再短,对我来说都是长的,你要尽早把她送回来,她是我风烛残年中唯一的安慰。菲罗墨拉,你如果爱我的话,也要尽早回家。你姐姐一个人嫁到远方已经够了。”他作了最后的嘱咐,和女儿吻别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慈父的眼泪不住往下流。他叫他们两人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表示守约不渝,并且要他们替他问候他的女儿和外孙。这时他已泣不成声,连再见都说不出口了,心里感觉兆头不对,不觉战栗起来。
菲罗墨拉安全登上画船,船桨在海中搅动,离开了陆地,忒柔斯这时便喊道:“我胜利了!我所祈求的东西被我运走了!”这个野蛮的家伙高兴得不得了,简直有些按捺不住,两只眼睛死盯住她,就像朱庇特的贪鹰用钩爪擒住了一只野兔把它放进了自己危巢一样:被捉的无路可逃,抢劫者望着猎物馋涎欲滴。
不久,旅程终结,弃舟登陆,忒柔斯到达了自己的国土。他把潘狄翁的女儿一把拖到一片古木参天的树林,树林深处有一间小屋,就把她关进屋里。菲罗墨拉脸色发白,惊慌不已,哭着问她姐姐在哪里。忒柔斯这时向她宣布自己的无耻意图,用强力把她压倒。可怜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一个人,一会儿喊父亲,一会儿喊姐姐,不住地呼喊天上的神明。但有什么用处?她就像一只羔羊被灰狼咬伤之后,扔到一边,还在惊慌不已,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险境;又像一只鸽子,羽毛上洒满了自己的鲜血,惊魂未定,还怕鹰爪再来捉它。及至她神智清醒过来,她就乱扯自己披散的头发,像是送丧举哀那样,捶打撕扯自己的两臂。她伸出双手哭道:“你这野蛮的强盗,你看你干的伤天害理的事!我父亲的嘱咐,他那慈祥的眼泪,我姐姐的恩情,我姑娘家的身份,你们夫妻的盟誓——这一切你竟全然不顾了么?你把伦常都搅乱了,我变成了你的姬妾,顶替了我自己的姐姐,你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丈夫。普洛克涅反倒成了我的仇人。你这丧尽天良的人,为什么不把我杀死,一不作二不休,岂不好么?与其让你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倒不如先让你把我杀死了更好,那我死了做鬼也落得个清白的身子。天上的神明如果鉴察,如果天上还有神明,如果万物没有随我而毁灭,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应得的报应。我自己就会抛却脸面,把你做的事情当众宣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到人烟最稠密的地方把你干的事宣扬出去。你如果把我关在这树林里,我也一定让我的呼声传遍树林,让顽石听了也落泪。我的呼声将会升上天去,如果天上还有神明,他也会听见。”
那野蛮的强徒听了这些话又气又怕。于是从腰间把宝剑抽出剑鞘,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两臂牢牢地反绑起来。菲罗墨拉看见宝剑,高高兴兴地把胸膛挺出来让他砍,心里但求速死,口里骂他强徒,一面喊着父亲的名字,一面挣扎着要说话,他就用一把镊子把她的舌头夹了出来,用无情的宝剑把舌头砍下。舌根在口内不住抖颤,砍落的舌头在黑色的土地上蠕动,发出轻微叹息,就像斩断的蛇尾在抽搐扭转,并且最后挣扎着向主人的脚边移去。据说,那昏暴的国王在干了这种不能置信、骇人听闻的罪行之后,还在那受到残害的身体上一再地发泄他的兽欲。
他犯下这样的大罪之后,居然还有脸回去见普洛克涅。她一看见他,立刻就问妹妹在哪里。他假作难过,叹了一口气,捏造了一篇谎话,说她妹妹死了,他怕她不相信,还流了几滴眼泪。普洛克涅听说,就把镶着宽金边的袍子从身上褪下,换上黑色的衣装,建立了一座衣冠冢纪念妹妹,诚心诚意地双手献了祭礼,痛哭妹妹的苦命,哭起那不该哭的人了。
转眼之间日神早已走完黄道十二宫,一年已过。菲罗墨拉真是无计可施。她的周围有人把守,堵住了逃走的路;大石砌成的一道坚固的围墙把她的茅屋团团围住。她说不出话,有冤也不能诉。但是情急生智,路尽逢源,她正在织布,便巧妙地在白地上用紫线织出了一篇文字,把她受到的屈辱都说了出来。她把布织完,便交给她唯一的女仆,打着手势求她把这块布带去交给王后。那老婆婆照她的吩咐把这块布交给了普洛克涅,却并不知道其中奥妙。野蛮的暴君的妻子打开一看,才知道妹妹原来遭受了冤屈。说也奇怪,她看完一言不发。话到唇边,一阵伤心又把话堵住,同时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她的愤恨。她要哭又哭不出来,她也顾不得什么是非,一心想着报仇。
正巧这时是特刺刻的主妇们庆祝三年一度的酒神节。庆祝的仪式是在夜晚举行的,到了夜间洛多珀山上响遍了铜钹的清脆的声音。到了夜间,王后离开了家,穿着节日的装束,带着庆神的武器。她头上带葡萄藤冠,左半身披着鹿皮,肩着一根轻巧的花枪。她和跟随着的一群侍从飞快地穿过树林,悲哀使她疯狂,她疯狂得真是可怕,巴克科斯神啊,她倒像是在模仿你呢!38最后她到了隐蔽在林中的茅屋,高声喊道:“欧吼唉!”接着她就破门而入,揪住妹妹,把她装扮成庆祝酒神的女祭司,用葡萄叶把她脸遮盖住,她妹妹莫名其妙,被姐姐拖着就走,一直回到姐姐家里。
菲罗墨拉发现自己进了仇人的家门,惊慌万分,脸变得和死人一样苍白。普洛克涅把她领到一个无人的去处,脱去她的女祭司的装扮,露出她羞愧而苍白的面庞,把她一把搂在怀里。但是菲罗墨拉不敢拾头看姐姐,觉得自己做了对不住姐姐的事。她眼望着地下,恨不得赌咒发誓,呼请天上神明来给她作见证,来表白她的耻辱乃是别人强加给她的,但是她只能靠手势来代替说话。但是愤怒在普洛克涅的心中燃烧,不可遏止,她责备妹妹不该啼哭,说:“这不是哭的时候,这是动刀子的时候,如果你有比刀子更厉害的武器,正是用它的时候了。妹妹,我现在什么事都于得出。我可以放一把火把这宫殿烧光,把对不起我们的忒柔斯投进火里烧死;我可以把他的舌头割掉,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把他给你带来耻辱的器官割下来,杀他一千刀,把他的罪恶的灵魂从他身体里杀出来,我准备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但是究竟是怎么样一件事,我还没有决定。”
普洛克涅正在说话,忽见伊堤斯走来。她心想,有了,就是这主意。她无情地望着他,说道:“你真像你的父亲!”她不再说下去,心里盘算着一件骇人的事,内心的愤怒在沸腾。但是孩子走了过来,向母亲问好,搂住母亲的头颈,吻她,非常天真可爱。她做母亲的心受了感动,怒气消散,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湿了,眼泪夺眶而出。但是当她发现自己意志忽然动摇,母爱忽然过分了,于是她把脸转向妹妹,不看儿子。但是她仍然一会儿看看这一个,一会儿看看那一个,说道:“为什么一个会说这么好听的话,而另一个却没有了舌头就说不出话呢?为什么他叫我母亲,而她却不能叫我一声姐姐呢?潘狄翁的女儿呀,你要记住你是谁的妻子!你想对你的丈夫不忠实么?但是对忒柔斯这样的丈夫忠实——那真是罪过!”她二话不说,拉起忒柔斯就走,就像老虎在恒河边上大丛林中捉住一只小鹿一样。她把他拖到王宫的深处,那孩子自知性命不保,伸出双手恳求,大叫“母亲呀!母亲呀!”想要去搂住母亲的脖子。但是普洛克涅一刀就砍进了他的肚皮,面不改色。这一刀足够把孩子杀死的了,但是菲罗墨拉还上前把他喉咙割断。尸首还没僵冷,还有一丝生命,她就把它肢解了。一部分扔进铜釜里去煮,一部分放在火上去烤,满屋里血渍斑驳。
普洛克涅随后就请丈夫来赴宴,她丈夫也莫名其妙。她伪称这次宴会是按她家乡习惯举行的,只有丈夫可以享受,并将侍从奴仆一律斥退。忒柔斯独自一个坐在祖传的宴会宝座上,开始大嚼自己的骨肉。他这时完全蒙在鼓里,说道:“去把伊堤斯找来!”狠心的普洛克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活,很想把害死儿子的消息说出来,她说;“你要找的人在你肚里呢。”他向四面看看,又问孩子在哪边。正在他第二次问孩子、叫孩子的时候,菲罗墨拉就像她方才的样子,披散着头发,浑身溅满血迹,跳了出来,把伊堤斯的血肉模糊的头颅向忒柔斯面前掷去。她真想能说话,用适当的语言来表示她的高兴。忒柔斯大叫一声,一下子把桌子推翻,喊着地府中毒蛇缠头的复仇女神的名字。他恨不能劈开自己的胸腔,把方才所吃的可怕的菜肴挖出来,把自己的骨肉倾倒出来,这时他失声而哭,把自己叫做儿子葬身的坟墓。随后,他抽出宝剑就向潘狄翁的两个女儿追去。这两个雅典女子逃跑的时候,身体仿佛有翅膀驾着似的,啊,果然有翅膀,一个飞向林中,一个飞上屋顶。39直到今天她们胸前行凶的痕迹还未消退,它们的羽毛上还有血迹。忒柔斯又是悲痛,又是急于报仇,在后面加紧追赶,但是他自己也变了一只鸟。在他头上长出了一个冠,他的宝剑变成长长的鸟嘴,他变成了一只田凫,40它的嘴就像一把武器。潘狄翁听到这悲惨的消息之后,天年未尽也便踏进了地府下界。
677—721:玻瑞阿斯娶俄利提亚
厄瑞克透斯41接过了潘狄翁的王杖和国家的统治权。他主持正义,在武力方面更为强大。他生了四男四女,女儿中有两个长得一样美。一个叫普洛克利斯,她嫁了埃俄罗斯的孙子刻法罗斯,使他生活幸福;一个叫俄利提亚,玻瑞阿斯42爱上了她,但由于忒柔斯和特剌刻人的关系,他的爱情受到了挫折,久久娶不到他心爱的人,同时他求爱的方式是宁肯祈求,不肯用暴力。但当用软的办法达不到目的时,北风神便不由得发怒而变得粗暴起来,这本是他的本色,通常的脾气。他说道:“我活该!我为什么要放下自己的武器——凶狠、暴力、忿怒和恐吓不用,而要去用和我不相称的办法——祈求呢?我是用惯了暴力的,我用暴力驱散阴沉的乌云,我用暴力震撼大海,吹倒粗壮的橡树,叫白雪冻结,用冰雹捶打大地。同样,当我在广阔的天空和我的兄弟们遭遇,天空就是我的战场,我也和他们展开激烈的搏斗,半空中响彻了我们交锋的声音,云缝里蹿出迸发的火光。同样,当我下到地府的洞窟,猛力用我的背去拱那洞穴的最深处的时候,全世界为之震动,鬼魂为之不安。我应当用这办法娶妻,我不应该祈求厄瑞克透斯做我的丈人,我应该强迫他。”玻瑞阿斯一面说着这些话,或和这些话不相上下的话,一面振起双翼,以横扫一切的力量吹过大地,使广阔的大海扬波。他拖着布满尘土的长袍,掠过众山峰,扫过地面,裹着一团黑气,用他褐色的双翼抱住他心爱的俄利提亚,但她早已吓得瑟缩发抖了。他抱起她就飞走,越是飞,他的激情的火扇得越旺。这抢亲的强盗不停顿地在空中飞,最后才到了齐科涅斯人43居住的城市。在这里,这位雅典姑娘就做了寒冷国国王的王后,又做了母亲,生了一对孪生兄弟,完全像他们的母亲,只是长了一对像父亲那样的翅膀。但是这对翅膀据说不是一生下来就有的。当这兄弟两个——一个叫卡拉伊斯,一个叫泽特斯——还是黄发垂肩,脸上无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翅膀,此后不久,当他们颊旁开始长出黄须,他们的两肩才长出鸟一样的翅膀来。他们的童年过去,长大成人,便随着米尼埃人44漂过无名大海,乘着第一艘船去寻找闪闪发光的金羊毛去了。
- 阿刺克涅(Arachne),她是小亚细亚吕底亚染匠伊德蒙(Idmon)的女儿,精于纺织。 ↩︎
- 吕底亚的古名。 ↩︎
- 玛尔斯杀死海神涅普图努斯的儿子,被海神控告,玛尔斯在雅典的这座山上受审,以后此山便名阿瑞俄帕戈斯山(Areopagus),意即战神山。女战神所织的故事便是审判的场面。 ↩︎
- 革拉涅(Gerane),由于人民崇拜她,她便忘其所以,藐视朱诺和狄安娜,被变成仙鹤,专门与矮人作对。 ↩︎
- 安提戈涅(Antigone),是拉俄墨冬(Laomedon)的女儿,以发美见称,自谓可以和朱诺比美,因而受惩。 ↩︎
- 喀倪刺斯(Cinyras),亚述国王,他的女儿也因敢和朱诺比美,变成庙前石阶。 ↩︎
- 指朱庇特。 ↩︎
- 阿斯忒里亚(Asterie),是巨人之女,朱底特变鹰将她攫去。 ↩︎
- 勒达(Leda),是斯巴达王后,朱庇特变为天鹅将她占有。 ↩︎
- 安提俄珀(Antiope),玻俄提亚的公主。 ↩︎
- 安菲特律翁(Amphitryon),忒拜王;阿尔克墨涅(Alcmena),是他的王后。 ↩︎
- 埃癸娜(Aegina),河神之女,受朱庇特引诱后,被化为火焰。 ↩︎
- 见卷五.268 行。 ↩︎
- 得俄(Deo),即五谷女神刻瑞斯之女,普洛塞庇娜。 ↩︎
- 卡那刻(Canace),风神之女。 ↩︎
- 参看卷二,630行。 ↩︎
- 尼俄柏(Niobe),佛律癸亚(Phrygia)和吕底亚(Lydia)的王坦塔罗斯(Tantalus)之女。 ↩︎
- 她丈夫安菲翁(Amphion)是忒拜(Thebae)王,善奏琴,琴声感动石头,石头自动筑成忒拜城墙。 ↩︎
- 拉托娜(Latona),日神阿波罗和狩猎女神狄安娜之母。 ↩︎
- 卡德摩斯(Cadmus),腓尼基王之子,欧罗巴之兄,是忒拜城邦的创立者,他的故事见卷三,卷四 563—603行。 ↩︎
- 指生育日神和狩猎女神。 ↩︎
- 提洛斯(Delos),原是一座浮动的岛,为了帮助拉托娜生产,才固定不动。 ↩︎
- 指坦塔罗斯曾经揭露天神秘密,这是极不尊重神明的行为。 ↩︎
- 意谓“只须向拉托娜祈祷便够了”。 ↩︎
- 指拉托娜,她被朱庇特爱上,引起朱诺的嫉妒。 ↩︎
- 喀迈拉(Chimaera),狮首、羊身、蛇尾的怪物。此处指吕喀亚(Lycia)境内一山,山峰多狮,山腰牧羊,山脚产蛇。 ↩︎
- 萨蒂尔(Satyr),半人半羊的怪物,他向阿波罗挑战比赛吹笛,阿波罗胜利,剥了他的皮。 ↩︎
- 是这个萨蒂尔的徒弟和朋友,不是神山。 ↩︎
- 珀罗普斯(Pelops),坦塔罗斯之子。在他婴儿时,他父亲请众神宴会,把他杀了,做成菜肴,要考验众神是否有神慧。众神都看穿他的诡计,不吃,只有刻瑞斯无心中吃了肩头肉。众神后来把他补好,惩罚了他的父亲。参看卷四,458行。 ↩︎
- 忒柔斯(Tereus),特刺刻的王。可以大致的说,这以前是有关天地开辟和神的故事,这以后多是人间英雄(主要为伊阿宋和忒修斯)的故事。 ↩︎
- 格刺狄乌斯(Gradivus),即战神玛尔斯。 ↩︎
- 潘狄翁(Pandion),雅典王。 ↩︎
- 普洛克涅(Procne),由于她后来变为燕子,这名字遂被用来转喻燕子。 ↩︎
- 许门(Hymen),司婚姻的女神。 ↩︎
- 伊堤斯(Itys),他们的儿子。 ↩︎
- 索尔(Sol),是日神,但与日神阿波罗不同。 ↩︎
- 菲罗墨拉(Philomela),由于她后来变为夜莺,这名字遂被用来转喻夜莺。 ↩︎
- 即模仿酒神醉后的神态。 ↩︎
- 神话上一般认为普洛克涅变成夜莺,菲罗墨拉变成燕子,但罗马作家认为普洛克涅变为燕子,菲罗墨拉变为夜莺。 ↩︎
- 古人认为田凫喜在污泥之中,用以象征忒柔斯的污秽的品德。 ↩︎
- 厄瑞克透斯(Erectheus),潘狄翁之子,雅典王。 ↩︎
- 玻瑞阿斯(Boreas),北风神,特刺刻在希腊以此,忒柔斯为特剌刻王,由北方的风神联想到给她家族带来不幸的北方的特剌刻人,所以不愿下嫁。 ↩︎
- 齐科涅斯(Cicones),希腊以北特剌刻地方的部落,泛指北方,北风神的家乡。 ↩︎
- 米尼埃(Minyae),玻俄提亚的一族,都城俄尔科墨努斯(Orchomenus),伊阿宋取金羊毛即从此出发,随他出发的都是米尼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