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平与事迹
在墨索里尼统治时期,马克思主义遭到禁绝,虽然仍有人继续研 究马克思和拉布里奥拉,但没有重要的学术著作问世。只有一个例 外,那就是葛兰西的《狱中札记》(Quaderni del carcere)。 葛兰西(Antonio Gramsci)是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和领袖,是国 际工人运动的杰出活动家、英勇无畏的反法西斯战士,又是20世纪最 富独创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之一。
1891年1月22日,葛兰西出身在撒丁岛阿莱斯镇(Ales)一个小 资产阶级家庭。他从小生活在屈辱、贫困之中,11 岁辍学,干了两年 繁重的体力活,亲身体验到社会的不平等。在高中的一篇作文中,他 满怀对中华民族的深切同情,有力地谴责了帝国主义侵华战争,并表 达了对社会革命的渴望。
1911年11月,葛兰西以优异成绩获都灵大学奖学金,在文学系 学习。由于营养不良、劳累过度,时常病魔缠身、头疼欲裂,但他战胜 贫病,顽强刻苦学习,成绩优异,受到教授器重。
1913年葛兰西加入社会党。1915年4 月在通过大学最后一门考 试后,开始职业革命家生涯。1916—1918年,他为《前进报!》(Avanti!)、《人民呼声》(Il Grido del popolo)撰写文章。1919年5月,葛兰 西创办《新秩序》(L'Ordine Nuovo);后领导都灵工人委员会运动,开 展同党内“左”、右倾机会主义斗争,受到列宁的赞扬。1921年葛兰西 同陶里亚蒂(1893—1964)等人创建意大利共产党。1922年任意大利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1924年,创办《团结报》(I'Unità),主张北方 工人同南方农民联盟反抗法西斯暴政;当选为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 1925年,他为意大利共产党三大起草决议,清算波尔迪加机会主义路 线。1926年撰写《关于南方问题的提纲》(“Alcuni temi della questione meridionale”);正当他组织反法西斯总罢工时,11月8日被捕,后 被法西斯特别法庭判处 20 年监禁。
在狱中,葛兰西时刻关注外面的斗争。他决心把监狱当做特殊 战场,继续战斗。他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他写信让亲人寄来花卉种 子,种在4平方米的土地上,看它们生根、开花。受伤的麻雀飞到他的 窗前,他小心翼翼地替它包扎,精心护理,使其痊愈。康复的麻雀在 他手上跳来跳去,成了他的狱中伙伴。
在狱中,他从未以领袖自居,积极参加难友们成立的公共食堂的 劳动,削土豆,择生菜,做扁豆汤。他把监狱当做课堂,组织政治犯文 化补习学校,亲自教授历史、地理;他自己参加德语班学习。
葛兰西没有忘记敌审判长气急败坏的狂吼:“我们要使这个头脑 20年不能工作!”1929年2月,当条件刚刚允许他工作时,他立即拟订 了理论研究计划,向亲友索要所需的资料。他要总结十几年的斗争 经验与教训,探索马克思主义革新之路,使敌人的妄想彻底破产。 敌人的残酷迫害,狱中阴暗潮湿的环境,使他本来就很虚弱的体 质恶化:有时彻夜不眠,有时大口吐血,有时高烧不退。惨无人道的 法西斯为了达到“慢性杀害”的目的,不给以及时治疗。不仅如此,敌 人还阴谋利用病痛诱其变节,说只要向墨索里尼递交请求宽恕的申 请书,就可获释并充任高官。葛兰西的回答是:“这是建议我自杀,然 而我没有任何自杀的念头。”但他从不做无谓的牺牲,无损于革命气 节又有权要求的条件从不放弃。他申请订书订报,拥有笔、纸、墨水 和单人牢房,从而在物质上保障了理论研究的进行。
无比坚强的葛兰西战胜了难以想像的困难,从1929—1935年写 就一部《狱中札记》。这部用鲜血和生命写成的《狱中札记》共计33 本 第记本,长达2848页,内容丰富,思想独特,是他为自己建造的非人 工所为的纪念碑。
1937年4月27日,身受法西斯残酷迫害的葛兰西突发脑溢血 逝世。
二实践哲学
1933—1934年,葛兰西认真研读了布哈林的《历史唯物主义理 论——马克思主义社会学通俗教材》(La teoria del marxismo storico.Manuale popolare di sociologia marxista),撰写了批判性的笔记 和评论。葛兰西不同意布哈林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分为辩证唯物主义 和历史唯物主义两个独立的、相互封闭的概念体系加以叙述。他指 出,布哈林的全部错误的根源在于“企图把实践哲学分为两部分,一 是‘社会学’,二是系统哲学;离开政治历史理论的哲学只能是形而上 学”①。他认为,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代表的现代思想史上的伟大成 果恰恰是哲学的具体历史化及哲学与历史的同一;“只有在历史唯物 主义这一领域,才能消除任何机械论和一切迷信‘奇迹’的痕迹”②。 在这里,葛兰西强调唯物辩证法和历史唯物论的紧密结合,是把辩证 的、历史的唯物主义,即实践唯物主义作为统一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 来把握的。
同把辩证法仅看做方法论的肤浅看法相反,葛兰西认为“辩证法 是新的思维方式,一种新的哲学”,而布哈林把辩证法与政治历史理 论分开,“就再不能认识辩证法的重要性与意义,就把认识论、历史学 与政治学的精髓贬低为形式逻辑的一个分支和一种入门的经院哲 学”③。因为,在辩证法(认识论)中,历史、政治和经济的一般概念融 为有机整体。
葛兰西注意从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意识和认识过程,坚决反对布 哈林离开人的实践活动和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仅把意识看做是对 物质的机械反映的形而上学观点。首先,他反对把那种“开天辟地”
① 葛兰西:《历史唯物主义和克罗齐的哲学》,第167页,罗马,联合出版社,1977。 ②同上书,第163页。 ③ 同上书,第128页。
时的原始自然界看做认识的对象。他认为,实践不仅是人们认识的 手段和检验认识的真理性标准,而且它为自己“创造”认识对象:“只 有当实在与人发生关系时,我们才能认识实在”。① 其次,葛兰西强调 主体在认识过程中的能动作用,将主体选择、需要、价值、实践结合起 来考察。他认为,现象是人依靠实践和科学利益而区分的质,即根据 探索世界秩序及事物分类的必要性而区分的质,不是自在自为地存 在的客观的东西。总之,葛兰西反对二三十年代盛行的被动的、直观 的、照镜子式的反映论。他强调自然现象并非自动闯入人的感官,人 是在变革自然时才与其发生关系,而实践又与人的需要、利益密切相 关。从某种意义上说,现象是由主体翻译的客观实在。诚然,他在表 述时某些概念把握不准,给人以“矫枉过正”的印象。某些西方学者 甚至认为葛兰西反对列宁的反映论。但只要联系葛兰西对马赫主义 的批判,就会得出他是用选择论充实并完善反映论的结论。
在评价葛兰西哲学思想时,人们争论最多、分歧最大的当数“实 践哲学”了。实际上,关于实践哲学的札记是一位身陷图圈的共产主 义战士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刻理解和独立思考。他不止一次地称马克 思和恩格斯为“实践哲学”的两个创始人。可见,“实践哲学”是葛兰西 在狱中对马克思主义的特殊称谓。一方面,这是为了避免引起法西 斯监狱当局的注意;更主要的是,这是为了强调马克思主义是无产阶 级改造世界、争取解放的强大思想武器。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是独特 而完整的新世界观,代表一个历史时代的精神。只要这个时代没有 完结,只要尚未在全世界消灭资本主义和实现共产主义,它就不会过 时。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要延续几个世纪。
葛兰西还敏锐地觉察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受到 歪曲和阉割的严重情况:“在现实中依然重现着关于费尔巴哈第一个 提纲中受到批判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彼此片面的立场,而且也和 当时一样(虽然我们也达到更高的阶段),必须要在实践哲学发展的
① 葛兰西:《历史唯物主义和克罗齐的哲学》,第177页,罗马,联合出版社, 1977
更高的阶段上的综合。”①一方面,为了肯定主观能动性又避免唯我 论;另一方面,避免抹煞主观能动性的机械论、庸俗唯物论,就必须 “历史地”考察问题,并把实践作为哲学的基础。正是在这种意义上, 葛兰西才说:“‘一元论’这一术语表达什么意义呢?当然不是唯物主 义的,也不是唯心主义的,而是意昧着在具体的历史行动中的对立面 的同一性,即与某种组织起来的(历史化了的)‘物质’,与人所改变了 的自然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具体意义上的人的活动(历史-精 神)。”②葛兰西并非主张一般意义上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综合, 只要我们联系他对黑格尔、克罗齐的唯心主义的批判,对布哈林、波 尔迪加(Amadeo Bordiga)的庸俗唯物主义的批判,就会顺理成章地认 为,他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马克思实践的、历史的唯物主义,从 捍卫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完整性,反对任何一种片面倾向上谈唯心主 义与唯物主义结合的。要知道马克思本人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 稿》中首次提出他的哲学是“既有别于唯心主义,也有别于唯物主义, 同时是把它们二者统一起来的真理”③。从本质上看,“实践一元论” 是以实践为基础、以现实社会的人为出发点、自然和社会相统一的关 于人和外部世界(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相互关系及其发展规律的理论。 像历史上一切伟大的思想家一样,葛兰西也有着自己的局限性。 这突出地表现在他对“唯物主义”的误解上。他认为,“唯物主义”散发 着决定论、宿命论、机械论的气味。另外,他在批判庸俗唯物主义时, 对某些概念的理解和把握有偏颇,某些不确切的表述给人容易造成 模糊唯物论和唯心论界限的印象。
历史有着惊入的相似之处。如果说直觉唯物主义者费尔巴哈因 耻于与那些唯物主义次货的小贩(毕希纳、福格特、摩莱肖特)为伍, 而重复着对唯物主义的偏见,那么实践唯物主义者(共产主义者)葛 兰西则对危害革命事业、抛弃革命辩证法的伯恩施坦、屠拉梯(Filippo
① 葛兰西:《历史唯物主义和克罗齐的哲学》,第177页,罗马,联合出版社,1977。 ② 同上书,第53—54 页。 ③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第120页,人民出版社,1979。
Turati)、布哈林、波尔迪加宣扬的“唯物主义”嗤之以鼻,从而不同意 “唯物主义”的名称。
葛兰西启示我们:一个政治家的真正哲学应到其政治著作中去 寻找。这为我们准确把握、正确评价葛兰西的哲学思想指明了方向。
三领导权理论
葛兰西的理论贡献是多方面的,尤以他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说 的发展最为光辉。
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和列宁主义,对葛兰西政治思想的形成产 生过决定性影响。十月革命胜利后,他也曾憧憬过在意大利迅速取 得革命成功的美好前景。但意大利法西斯的崛起,德、奥等国社会主 义革命的失败,使他不得不思考这一问题:为什么西欧工业先进国家 没有继十月革命之后取得胜利?
在狱中,他联系意大利和西欧的历史和现状,对这一问题做了全 面深入的探索,形成了领导权理论。围绕这一理论,葛兰西形成“市 民社会”概念,提出新的革命战略 “阵地战”,强调知识分子的作 用,突出社会主义民主的意义。
(一)市民社会
葛兰西首先考察国家的本质。他从阶级观点出发,也认为国家 是一定社会集团(阶级)的统治工具。这表明葛兰西在狭义上理解的 国家同列宁完全一致。但他根据西欧的特殊社会结构和新的历史情 况,对列宁的国家范畴作了补充。他指出:“国家的一般概念中有应 该属于市民社会的某些成分(在此意义上可以说:国家=政治社会十 市民社会;换言之;国家是配备有强制装甲的领导权)。”①显然,葛兰 西扩大了国家概念的外延。在他看来,国家不仅仅是强制机关—— 政治社会,还是“教育”机关——市民社会。
① 葛兰西:《历史唯物主义和克罗齐的哲学》,第163—164页,罗马,联合出版 社,1977。
和马克思稍有不同,葛兰西没有单从经济关系理解市民社会,他 从上层建筑理解市民社会。葛兰西从西方社会现实出发,注意到教 会、工会、社团、学校等“私人”机构在对民众的教育和精神统一方面 发挥的巨大威力,把它们称做市民社会,并同政治社会一起置于上层 建筑领域。
葛兰西指出,统治阶级要维持对敌对阶级的统治,就不仅依靠暴 力和强制性的国家机器,而且要行使对被统治阶级的文化和意识形 态的领导权。换言之,统治阶级通过学校教育、宗教、文学艺术、风俗 习惯等手段,将其世界观灌输给被统治阶级,并使它成为公众遵守的 道德规范,从而获得后者对“合法”统治的认同。显然,葛兰西扩大了国 家概念的内涵,把认同提升到国家本质的高度,而当“市民社会与政治 社会脱离”时,就提出了新的领导权问题,即“国家的历史基础位移了”。 需要指出的是,在具体的历史生活中,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是统 一的,市民社会是统治阶级用非暴力手段扩大和强化其权力的领域。 有人强调在市民社会中出现的领导权关系的非暴力、非强制特点,却 忽视了它们仍是不平等的权力关系,是强化和延续统治阶级对国家 控制的关系。
(二)阵地战
葛兰西具体考察了东、西方社会结构的差异:“在东方,国家就是 一切,而市民社会是原始和胶状的。在西方,国家与市民社会之间有 一种正确的关系。当国家动摇时,立即出现一个强大的市民社会结 构;国家仅是前沿战壕,在它后面有一系列坚固的堡垒和工事。”①接 着,他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描述了这种特殊结构的作用:“至于最先进 国家,这里市民社会呈现非常复杂的结构,这种结构抵抗得住直接经 济因素灾难性的‘侵入’:危机、萧条等等,即存在对经济周期干预的 手段,这里市民社会的上层建筑就如同现代战争的战壕体系。就像
① 葛兰西:《关于马基雅维利、政治和现代国家的笔记》,第163页,罗马,联合出 版社,1977。
在战壕体系中发生的一样:疯狂的炮击仿佛摧毁了敌军的整个防御 体系,但仅仅破坏了外层,在冲锋时就会发现面临着还非常有效的防 线。在大的经济危机时期,政治上也有类似情况。进攻部队不会由 于危机而在空中闪电般地组织起来,更不会具有进攻精神。同时,守 卫部队并没有士气低落或丢弃防线,即使在瓦砾之中,对自己的力量 与前途也没有失去信心。”①
在葛兰西看来,像俄国这样的东方国家,其市民社会是流动的、 少层次的;工人阶级集中于少数大城市,大量的小农群众分散在农 村。而沙皇国家就是一切,官僚机构庞杂,权力集中。一旦反动政权 被砸烂,资产阶级政权土崩瓦解,无产阶级就可以立即成为领导和统 治阶级。同东方国家相比,西方资产阶级强大得多,它们不仅拥有 “前沿阵地”——反动政权,而且拥有众多的、坚固的“堡垒和战 壕”——思想、文化的优势,以及学校、教会、道德观念、习惯势力等。 因此,“进攻”与“防御”的关系十分复杂。所以,西方无产阶级仅仅夺 取政权是不够的,而且需要攻占市民社会的一切阵地。西方社会主 义革命更艰巨,所需时间更长。结论是:在西方只能打“稳扎稳打”的 “阵地战”,而不能打“速战速决”的“运动战”。葛兰西借用“阵地战”和 “运动战”这些军事术语,形象生动地说明两种不同的社会状况决定 两种不同的革命战略。“阵地战”战略是领导权理论的深化与发展, 它们之间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阵地战就是首先粉碎资产阶级领导 权,确立无产阶级领导权,然后才有条件夺取国家政权。葛兰西告诫 西方无产阶级,更要注意开展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斗争;在成为统治者 之前,首先做领导者。这是葛兰西从西欧革命失败的血的教训中总 结出的经验。
(三)知识分子
葛兰西从领导权理论出发,对知识分子问题特别关注,也试图从
① 葛兰西:《关于马基雅维利、政治和现代国家的笔记》,第163页,罗马,联合出 版社,1977。
全新的角度探讨知识分子及其职能问题。对此,葛兰西没有拘泥于 传统的知识分子概念,而是根据他们特殊的社会职能来探讨的。为 此,他对划分知识分子和非知识分子的通常标准提出了异议。他指 出:“在我看来,最通行的方法论错误,在于在智力活动内部,而不是 相反,在各种社会关系体系的总合中寻找区分的标准。因为这些活 动(以及它们所代表的集团)处于各种社会关系的一般总体之中。比 如,工人阶级的显著特点,并不在于它从事手工劳动,而在于它是在 一定的条件下,一定的社会关系中从事这种活动。”①最后,他得出结 论:“可以说,一切入都是知识分子,但并不是一切人都在社会中执行 知识分子的职能。”②
在葛兰西看来,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分离不是绝对的。除了 分工的界限外,实际上每个人都在发展某种智力活动,都具有一定的 世界观和艺术鉴赏力。任何人类劳动都不可能排除“智力干预”。正 是在此种意义上,葛兰西才说“一切人都是知识分子”。他似乎觉得 表述不够准确,举例加以修正:“同样,每个人随时都可能煎两个鸡 蛋,或缝一件上衣,但不能说大家都是厨师或裁缝。”③因此,真正的知 识分子是那些其“特殊职业活动重心方向”为“智力劳作”,并在上层 建筑中执行“领导权”的人。这样,葛兰西把知识分子概念扩大到社 会的一切领域,指在生产、政治和文化领域中发挥组织者职能的人, 不仅包括哲学家、艺术家、作家和新闻记者,也包括科学家、工程师、 政府官员和政治领袖。
葛兰西接着考察知识分子的形成过程,指出知识分子并不构成 独立自主的阶级,而是分别隶属于不同的阶级。但他们一经形成,就 具有相对独立性,并有着特殊的社会职能。知识分子使整个阶级不 仅在经济领域,而且在社会政治领域具有同质性;他们是市民社会和 政治社会的活细胞,他们构建本阶级的意识形态,并使后者认识自己 的使命,进而使这种意识形态成为渗透到整个社会的世界观。在意
① 葛兰西:《知识分子与文化组织》,第6页,罗马,联合出版社,1977。 ②③ 同上书,第7页。
识形态的传播方面,知识分子不仅掌握宣传工具,而且肩负着在市民 社会建立“意识形态结构”(如教会、教育体系、工会、政党等)的重任。 同样,在政治社会中,知识分子负责管理国家机器与军队。总之,知 识分子是上层建筑的“官员”。
葛兰西在“有机”知识分子和传统知识分子之间做了区分。所谓 “有机”知识分子,就是新生阶级的知识分子;而传统知识分子是指与 旧的经济基础相联系的知识分子。先进阶级为实现自己的战略总目 标,就必须“同化”并在意识形态上战胜传统知识分子。传统知识分 子又分为两类:一是在旧政治社会中充当官吏,行使“强制”职能的少 数人;二是在旧市民社会中活动的广大知识分子。对于前者,要施之 以暴力或合法地“消除”;对于后者,只能在思想上征服、组织上同化, 尤其对那些无组织的知识分子的同化更为容易。应该说,葛兰西的 这一思想在社会主义革命实践中有着现实指导意义。无产阶级对于 传统知识分子只能采取团结、教育的方针,任何粗暴的、简单的、过激 的政策都会有损于革命事业。至于自己培养造就的知识分子,不仅 应视为本阶级的力量,而且是最积极、最先进的力量。
葛兰西还从政党角度考察知识分子作用:“政党仅是建立自己的 有机知识分子的方式”,“政党恰是在市民社会中执行国家在政治社 会中,即在更综合更广泛的范围内执行的功能——促成统治的社会 集团的有机知识分子与传统知识分子的融合”,政党“使其作为经济 因素产生、发展的成员,直至成为合格的政治知识分子、组织者,各种 活动及整个市民、政治社会有机发展固有功能的组织者”①。因此,政 党的全体党员应当看做知识分子。这里,葛兰西从党建的高度看到 文化建设、知识分子的重要性。的确,离开先进思想的指导、精神文 化的巨大吸引力,党就不能发挥领导核心作用;如果党员的文化水准 不高,也很难发挥骨干作用。
葛兰西摒弃了依据所谓“知识分子活动本质”界定知识分子的方
① 葛兰西:《知识分子与文化组织》,第13页,罗马,联合出版社,1977。
法,而从“社会关系的总和”,即知识分子活动的社会功能来考察知识 分子的地位。他既肯定知识分子的阶级性,又强调知识分子的独立 性与中介性。他认为知识分子不仅应是具有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的 人,而且应是富有崇高理想、高尚情操和文化修养的人。
(四)社会主义民主
作为共产党领袖,葛兰西高度重视社会主义民主问题。他认为, 国家具有历史性,自然有形成、发展、消亡的过程。如果说国家创建 初期主要作为“政治社会”存在的话,那么随着自身的发展,“市民社 会”会越来越强大。由此看来,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国家的暴力和强 制的因素呈逐渐减弱的趋势,而领导权和积极认同的因素则逐步增 强。也就是说,随着时代前进,社会主义民主问题变得日益重要。
葛兰西并不反对无产阶级国家对少数人的专政,也不反对在无 产阶级专政创始时期实行“中央集权制”。但他不赞成将专政绝对 化、扩大化,忽视了领导权和积极认同,从而没有真正实行民主集中 制,没有抓紧社会主义民主建设。在葛兰西看来,中央集权制不是目 的,而是产生国家生活新形式的手段。它并不是社会主义政治制度 的理想模式和唯一模式,而是像俄国那样“市民社会”不发达的国家 在一定历史阶段的特殊模式。中央集权制对于“市民社会”发达的西 方国家就不适合。葛兰西正是由于洞察了苏联中央集权制有压制民 主、扼杀人民群众积极性和创造性的严重弊病,才强调它的暂时性和 可批判性。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理想模式应建立在民主集中制原则 之上,“个人和集团”的积极性同社会主义制度的协调一致。但这是 “发自内心”的积极认同,而不是靠“官员政府”强制和行政命令形成 的表面的一致。葛兰西强调,“至关重要的问题不是被动和间接的认 同,而是积极的、直接的认同”①。
同时,葛兰西并不否定法律、纪律的重要作用,但他反对用纪律
① 葛兰西:《关于马基雅维利、政治和现代国家的笔记》,第158页,罗马,联合出 版社。1977。
取消个性、扼杀自由。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个性与自由问题的提出 并不是由于纪律的事实(否则,将会陷入无政府主义和独裁主义的泥 坑中),而是由于支配纪律权利的存在。如果这种存在是‘民主 的’……那么纪律就是民主秩序和自由的必要因素了。”①应当说葛兰 西的这一思想相当深刻,并为社会主义国家的实践所证实。这里触 及到社会主义权力性质有可能改变的问题。如果执行纪律的权威代 表人们的利益,纪律就是对公民自由与民主权利的保障。相反,当权 威只代表少数人利益,法律和纪律就会践踏民主、扼杀自由。
萬兰西告诫执政的共产党千万不要压制历史上的新生力量:“如 果一个政党努力使被剥夺权利的反动势力受到法制的约束,并把落 后的群众提高到新法制的水平,那么这个党的作用就是进步的。相 反,如果它企图压制历史上的有生力量,它的作用就是退步的……当 党是进步的政党时,它的行动是‘民主’的(民主集中制意义上的民 主);当党是退步的政党时,它的行动是‘官僚式’的(官僚主义集中制 意义上的官僚)。”②
值得注意的是,在苏东剧变后,西方学者乐于把葛兰西歪曲成社 会民主主义者或民主社会主义者。实际上葛兰西严格区分资产阶级 民主和社会主义民主。他一贯批判资产阶级民主的不平等性、排他 性与局限性,认为资产阶级民主国家也要由无产阶级国家取代。更 重要的是,葛兰西强调社会主义与民主密不可分的关系:没有社会主 义,就不会有真正的民主;没有民主,也不会有真正的社会主义。在 他看来,民主不仅是手段,更是目的,是社会主义的本质所在。
葛兰西的《狱中札记》是 20 世纪最富独创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著 作之一,因其内容丰富、思想深邃、概念新颖、语言隐晦和笔记性质, 又是马克思主义文献中颇为费解的作品。这在客观上为具有不同政 治色彩的人们对它的不同解释与评价提供了条件。意大利共产党称 葛兰西思想是党的指导思想;南斯拉夫实践派称葛兰西思想是其理
① 葛兰西:《过去与现在》(Passatoe presente),第165页,联合出版社,1977。 ② 转引自费奥里《葛兰西传》,吴高译,第4页,人民出版社,1983。
论渊源;苏联学术界强调列宁主义和苏维埃经验对葛兰西的影响;欧 洲共产主义尊葛兰西为理论先驱;“新左派”学者称葛兰西是“西方马 克思主义”创始人。
葛兰西以其英雄的业绩、崇高的人格、光辉的思想将永远被全世 界无产者和进步人类所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