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对传统神学的批判,近代西方哲学家
① 参见泽特纳《谢林》,第207页,斯图加特,弗洛曼出版社,1954。
的信仰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对上帝的认识常常是不同于单纯的宗 教信仰的。作为谢林的前辈,不论是莱布尼茨、斯宾诺莎,还是康德 和费希特,他们都是从理性范围来承认和认识宗教的本质和作用,他 们的泛神论和理性宗教观对谢林都有直接的影响。与此同时,18 世 纪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和浪漫派的兴起,对热爱自然和诗歌的谢林 都是极大的振奋,使他对教会学校所教导的东西产生了莫大的反感。
年轻的谢林最初是以理性的态度甚至是以反宗教的热情来看待 宗教的,他把宗教视为一种否定的征兆,鄙夷宗教神学自封的正统 性。这时,谢林勇敢地批判人格化的上帝表象、批判作为创世主和最 高统治者的上帝,尤其是反对人必须服从上帝的论调。但是,谢林并 不拒斥或否认上帝,而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上帝,即从先验哲学 的立场去解释上帝。他认为,“对我们来说,并不存在作为绝对自我 之世界的超感性的世界,上帝无非就是绝对的自我”①。然而,谢林对 这种绝对的自我并没有作出解释。
谢林的这种立场在他驳斥正统神学的超自然主义的论战中表现 得尤为明显,他在《启示与大众课程》(Uber Offenbarung und Volksunterricht)中说:启蒙在正统神学与哲学之间建立了一个隔离墙,在 这个墙之后每个人都可以不妨碍他人而走自己的路。现在的任务是 要克服正统神学,让这堵墙倒塌。
假如这堵境还存在,迷信就可能安心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情。如果这堵墙已经倒塌,难道人们还要让它存在下去?人们 现在必须关心的是,在通往此岸和彼岸的双重道路中找到一条 大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将来都可以漫步在这条大道上。那么, 人们为何不应当摘掉这些骗子们的假面具呢?②
年轻的谢林此时信心十足。他认为,入类由于具有理智而必定会在
① 卡尔·谢林主编:《谢林全集》第1卷,第202页。 ② 同上书第1卷,第478页。
自身中承载一切精神的绝对自由,而不是在自身之外寻找上帝和不 朽。人类在未来的最伟大功绩,就是在我们自身中创造一个全新的 宗教。这样的宗教将把迄今一切宗教的不同因素统一起来,它是“理 性和心灵的一神教,同时还是想像力和艺术的多神教”①。虽然现在 人们还没有产生这样的宗教,但我们应当为此作准备,这就是具有理 性的观念和创造理性的神话。谢林相信,将来有了这样的“宗教”,人 民大众和哲学家、开明的和不开明的人们都会永远地团结在一起,普 遍的自由和平等就会统治这个星球。
在后来的自然哲学阶段,由于对自然哲学的热爱与和浪漫派的 接触,谢林的宗教批判态度更加激烈。他不再把斗争的锋芒指向教 会和正统神学,而是着重反对以施莱尔马赫为代表的情感宗教说,反 对浪漫派内部的诺瓦利斯皈依天主教的倾向。谢林这个时期的宗教 观表现得相当激进,其主要代表作是长诗《维德普斯滕的伊壁鸠鲁之 信仰》。谢林在这首诗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自己对宗教的厌恶和反 感,他说:
我拒绝这个世上的一切宗教,
因为任何宗教都不让我愉快;
我已经解除所有宗教的束缚,
既不去教堂,也不去作礼拜。②
但是,此时的谢林并不是一个彻底的“观念的无神论者”,而只是 反对宗教对人的束缚,表现了一个追求真理的哲学家理应具备的桀 骜不驯、自由洒脱的独立性。作为一个生活在18世纪的西方思想家, 谢林并不能完全不受时代和环境的影响,他在骨子里还是怀有宗教 情愫的,他在诗里这样吟诵道:
① 卡尔·谢林主编:《谢林全集》第1卷,第480页。
② 谢林:《穿过大地的中心》,第24页,瓦门布洛恩,乌尔利希·凯歇出版社, 1998。
唯有一种宗教是合适的,
它穿越空气,穿越阳光;
它必定存在于岩石和苔藓中,
蕴含在鲜花、金属和万物中。①
显而易见,谢林在这里不是按照基督教的创世说来看待这个世 界的,他不赞同新天主教所鼓吹的“超尘世的、神性的”东西,而是接 受了当时的最新科学成果,崇拜和歌颂他心目中的永恒、崇高的大自 然。对于谢林在这里表现出来的自然崇拜观,我们应当有一个恰如 其分的分析,而不能像有些哲学史家那样,说这时的谢林具有“物质 是首要的地位”的思想,因为如果这样,我们就无法解释谢林在同一 首诗里的下面这段话:
我现在信奉的唯一宗教,
是我爱一个漂亮的姑娘,
她有丰满的双乳和苗条的身材,
还散发着鲜花的甜蜜芬芳。
应当说,这首诗完全显示了浪漫派对谢林的影响,年轻的哲学家 这时还是以诗人的浪漫来谈宗教,并没有对宗教进行真正的哲学反 思。他此时在自然哲学中所讨论的“重力、物质、光明的崇拜”也不是 在形而上学意义上对宗教进行考察,这个任务直到后来才在同一哲 学中真正得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