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校与学生
直到19世纪末,在德国共有19所大学讲授哲学。它们分别是柏 林、波恩、布雷斯劳、艾尔兰根、弗赖堡、吉森、哥廷根、格赖夫斯瓦尔 德、哈雷、海德堡、耶拿、基尔、哥尼斯堡、莱比锡、马堡、慕尼黑、罗斯托 克、图宾根、维尔茨堡。如果再加上有“半个”大学之称的明斯特大学 (只有哲学系和神学系)和1872年开始归属德国的斯特拉斯堡大学, 那么哲学系的数目共是21个。直到 20 世纪后半叶,随着大学办学观 念由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转化,再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经济 奇迹的强有力支持,大学数量猛增,哲学系的数量也随着水涨船高, 迄今已超过 50个。
从在哲学系注册的学生人数来看,据统计,1830 年左右,德国最 大的哲学系在慕尼黑,有 447 名学生;其次是柏林,有 381名学生;随 后是图宾根(232名)和莱比锡(184名)。到了1880年左右,学生人数 总体呈急剧上升趋势,但学校排位发生变化,柏林大学哲学系以1413名学生位居第一,莱比锡以1272 名学生紧随其后。学校规模大小和 学生人数多少对学校精神氛围和学生课程学习产生直接影响。一方 面,学生多,事件就多,科学气氛就浓厚,思想交锋也激烈;另一方面, 转移学生学习注意力的机会也比较多。
值得一提的是,19世纪时的德国大学哲学系就有许多外国学生。 仅以莱比锡大学哲学系为例,1880—1885 年共有 523 名学生,除了 104 人来自萨克森,129人来自普鲁士,95 人来自德国其他地区外,其 余195人都是外国人。其中83入来自东欧,46 人来自西欧和北欧, 65 人来自南美和北美,还有一名日本人。这充分显示了德国哲学由 来已久的对外开放性和吸引青年人的魅力。
不过,学校规模大小并不代表所提供的哲学课程的多少。海德 堡大学只是中等规模,耶拿和马堡都是小字辈,但是,这三个学校的 哲学课程设置却是相当丰富的。慕尼黑大学属于第一等级,提供的 哲学课程却最少。几个较大的大学每学期开设的哲学课程约在10一 15 门之间。
二课程设置:从逻辑与形而上学到哲学史
哲学系主要讲授的课程与今天有很大不同。18世纪时开设的课 程有逻辑、形而上学、道德学、人类学、自然科学(数学、物理、天文学、 地理等)、修辞学,等等。
在逻辑中不仅要对人类的知识及其缺陷、界限和完美性进 行哲学思考,还要对所教授的思想和课程予以指导;如果一位学 生在刚入学时就学习了这样的逻辑,他就最好地懂得了他必须 怎样去学习他所要专心面对的各门科学。①
形而上学处理所有人类知识的第一概念和基本原理,没有
① 转引自施塔克《作为大学教师的康德》,载于伊希瑞特主编《哥尼斯堡和里加》 第2卷,图宾根,1995(以下所引此书均为此版本)。
形而上学,任何科学中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得到解释和证明。 因此,它使学习其他的科学变得容易,因为它除此以外还处理世 界、物体的本性、人的本性、人的全部精神力量和上帝。由此,它 促进了对神学、法学和医学的彻底了解。①
到了19世纪,课程的开设和内容又发生了较大变化。这些变化 恰好从一个侧面折射了德国古典哲学发展和前进的轨迹,我们不妨 在此稍作停留。历史学家们对1810—1880年间所有德国大学哲学系 的课程表作过一番研究,发现其中4/5的课都集中在九大专题上,它 们是百科全书、逻辑、心理学或者人类学、伦理学或者法哲学、哲学 史、教育学、美学、宗教哲学、哲学家其人及其著作。其中前五个专题 又是重中之重,每个大学每学期都由不同的教师提供与这五大专题 有关的课程,只要学生们选修哲学,就不能绕过它们。后四个专题则 视学校、教师研究重点不同而轻重不等,可有可无。
“百科全书”这门课又常被教师们冠上“导论”、“百科全书和逻 辑”“序言和逻辑”之类的名称。顾名思义,它的主要目标是为大学新 生提供学院学习的入门和指南,扮演着科学的预科的角色。这和哲 学在18世纪所承担的角色是一脉相承的。在这种传统的意义上,它 就是科学的总体,科学的科学。这种观点虽然仍贯穿整个19世纪,但 在其实际运作中,却潜移默化地发生了两点变化:一是教师们在讲课 中逐渐把重心从诸科学的入门转向哲学的入门,因此,它成为关于哲 学的问题和立场的初步定向的百科全书;二是到了19世纪后半叶,它 在讲坛上的优先地位受到哲学史讲座的有力冲击,哲学史逐渐成为 哲学学习导言。它从稳居第一的位置上跌了下来。这一变化也深刻 反映出哲学自我理解的变化。
关于逻辑的讲座又常被称为“逻辑和形而上学”、“逻辑和认识 论”、“逻辑和方法论”、“逻辑和辩证法”。它的内容五花八门,极不统
① 转引自施塔克《作为大学教师的康德》,载于伊希瑞特主编《哥尼斯堡和里加》 第2卷。
一,完全视教师的学派归属、理论兴趣甚至意识形态而定,个人好恶在 其中起着一定作用。19 世纪 30—40 年代,许多大学的教授都是黑格尔 的学生,他们的逻辑讲座带有浓厚的黑格尔色彩。到了 50—60 年代, 逻辑讲座的重点是新康德主义的认识论和方法论。70年代,人们对逻 辑的兴趣逐渐减弱,逻辑讲座在总课程中所占的比重有所减少。
“心理学”包括人类学知识,它和“百科全书”和“逻辑”两门课程一 样,一度也是学生的必修课。19世纪时有的人文中学也开设心理学。 它类似哲学预科,为大学学习作准备。它的内容常和实践哲学或者 伦理学有所交叉,它也常探讨认识论的一些问题,又和逻辑发生牵 连。它具有强烈的经验特征,起初是描写性的,然后是实验性的。正 是这种把心理学作为经验科学的处理方式,使得它在19 世纪末从哲 学中独立出来,成为一门自立的专业。
与这些传统哲学课程呈逐渐下降趋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哲学 史讲座的开设,呈上升趋势。19 世纪 20 年代时,它在总课程中所占 比重还不到9到60年代以后,占到1/4强。这一增长趋势贯穿整 个 19世纪。18世纪时,哲学史还不是课堂教学的真正对象,教师们 惯用的办法是把它作为对哲学百科全书或哲学科学的补充,至多只 在以体系为导向的理论中提到一些哲学史知识,也就是说,哲学原理 附带哲学史。18—19世纪之交,哲学史的这种附属地位出现了转机。 当时出现了不少讲述哲学史的大部头作品,它们很快就在课堂上得 到充分利用,这就引起了人们对哲学史的强烈兴趣。著名哲学史家 特讷曼(Tennemann)在1798—1819年期间发表了12卷本的《哲学史》 (Geschichte der Philosophie),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部全面和有影响的 著作,黑格尔就是它的一名读者。特讷曼在此基础上写成的并于1812 年出版的《哲学史概貌》(Grundriss der Geschichte der Philosophie),成为 学生们了解纷繁复杂的2000年哲学发展史的简短指南。① 特讷受还是 最先把哲学史作为讲座内容的人之一。创作哲学史的热情在德国古
① 参见特讷曼《哲学史》,莱比锡,1798—1819;特讷曼:《哲学史概貌》,马堡, 1812。
典哲学发展晚期达到高潮,并且没有随着古典哲学的终结而消亡,而 是贯穿整个19世纪。康德没有开设过哲学史讲座,而黑格尔自1802 年首次开设哲学史讲座后,在随后的年月里共开设了九次。毫无疑 问,黑格尔对哲学史的影响是巨大的,他的《哲学史讲演录》至今仍是 人们喜爱和常引用的哲学史读本之一,即使是他的敌人也不否认他 在这一领域的成就。
为什么当时人们对哲学史的兴趣如此之大呢?其主要原因在 于,哲学史开始逐渐取代逻辑而成为哲学导言。1808年,哈特曼(N. Hartmann)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应该让学院哲学课程从一种历史性的 定向开始,以便在这种历史性知识的基础上更好地去理解对哲学的 系统性阐述。100年之后,尽管关于哲学史能否作为哲学课程导言的 争议并没有结束,但是在大学里,把哲学史作为“入门科学”的做法已 经普及并固定下来。1865年,在柏林大学哲学系课程表上,就把哲学 史列在各门课的首位。学习哲学大有变成就是学习哲学史的趋向。 当时的哲学史讲座,除了一些普及性通史讲座外,主要集中在三 大断代史上:“古代哲学或希腊哲学”;“近代哲学史”,通常加上小标题 “自笛卡尔”或“自培根”;“当代哲学史”,小标题常是“从康德开始”。 至于就某个专门学科,例如宗教或道德,举办历史讲座,这种做法则 比较少见。哲学史课的习惯做法是以单个哲学家及其著作为中心。 在1820—1821年和1855—1856年的学期讲座课中,以下 10 位哲学 家是出现频率最多的(以教师开课多少为序):亚里士多德、黑格尔、 柏拉图、康德、谢林、施莱尔马赫、斯宾诺莎、歌德、费希特和赫尔巴特。 一些以某位哲学家为专题的课,往往只集中研讨他的单部经典著作, 例如在关于柏拉图的课上毫无疑义地是讲他的《对话集》(《会饮篇》、 《斐多篇》等),亚里士多德是《形而上学》、《动物学》和《尼各马可伦理 学》,康德是《纯粹理性批判》,谢林是《自然哲学》,黑格尔常常是《逻辑 学》和宗教哲学,歌德几乎总是《浮士德》。
德国古典哲学大师们受到重视的程度也随哲学年历的变迁而变 化着。19世纪 40年代的“思想大师”毫无疑问是黑格尔。与之相应, 关于黑格尔的讲座在那段短时期内达到数字的高峰。而在50年代后,很少有人还在开设黑格尔哲学的讲座。19世纪上半叶关于康德 的讲座既不多又分散,但是到了70年代,随着新康德主义的兴起,有 关康德的讲座剧增,康德一时间似乎成为新一代哲学教授的“翻译” 关于费希特的讲座本来就不多,排在施莱尔马赫和歌德之后,通常是 在与康德、谢林和黑格尔哲学的联系中提到费希特。值得一提的是, 从18世纪直到 20世纪初,歌德连同他的《浮士德》都是哲学教授们所 热衷的话题,1925年还有位教授将其作为自己讲座的主题。今天,歌 德已经基本上远离哲学系,但他一直在文学系中稳坐第一把交椅。
三授课方式:“康德式”或“黑格尔式”
老师讲课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可称为“康德式”,即任课教师 以他人的著作作为讲课时的教科书,而把自己的思想写成专著去发 表,当然他们在讲课时也会掺杂进自己的一些观点;另一种就是“黑 格尔式”,即给学生指定自己的著作作为教科书,讲课时主要阐发自 己的理论,不过也经常会提到他人的思想作为参照。教师们开设的 课也各有千秋,他们都有自己的研究重点,一个人每学期开设的课都 各不相同,一般来说,二三年左右把这些重点重复一遍。从总体来 看,直到19世纪,德国大学哲学系的讲座方式无非是老师照着讲稿 念,学生在桌上拼命记,因而对这种教师“纯念稿”和学生“纯记录”的 做法的批判也一直贯穿着整个19 世纪。新的教育观念是,借鉴自然 科学的教学法,让学生积极参与进来,在教师和学生间建立更加紧密 和活跃的关系。这就导致了一种新教学方式的产生和制度化,它就 是讨论课(Seminare)。讨论课既是专业学习的一个重要方面,从事研 究的一种方式,又是教育的一种工具。高年级学生必须参加讨论课, 它以研讨哲学家及其著作为主,学生们在教师的指导下,学习如何对 哲学文本进行解读和处理,为自己今后的独立思考和研究打下基础。 讨论课是德国人在大学教育中创造的一种新教育手段,它为世界各 国的大学所认可和接受。今天,讲座课和讨论课基本上成为各国大 学哲学教学的两种主要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