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偶因论”(1'occasionalisme)概念在笛卡尔那里就有论述,其 重要目的是化解身心二元论所面临的矛盾,解决身心相互关系的问 题。马勒伯朗士更完整地提出了偶因论学说。这一学说在近代哲学 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它表明了当时哲学的认识水平。偶因论又是一 个复杂的概念,它被广义地用来解释所有现象世界的原因;在狭义 上,它涉及上帝、身体、心灵三个因素,这三个因素都与另一个非常重 要的概念有关,这就是“occasion”,在法文中,它的意思通常是“机 会”、“原因”、“场合”等等,总之,是一种偶然性。把这里的广义与狭义 联系起来,我们再回到马勒伯朗士那里,发觉他是从感觉开始讨论 的。他认为,“感觉”这个词只是在“一次机会”、“一种场合”中感受到 的某种东西,它是在我们的身体里经历的一种偶然的原因。他说: “准确地说,只有关于自由的坏的使用,自由是错误的原因。可以说, 我们有许多官能,这些官能是错误的原因,并不是真正的错误,而只 能称为偶然的错误。我们感受的所有方式都是欺骗我们的场合。”①
① 马勒伯朗士:《论自然和神赐》,第20页,巴黎,哲学图书出版社,1958。
身与心的一致在于他们各自的行为方式之间有作用,但绝非是真正 的其中一个影响另一个,因为身与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于是 马勒伯朗士求助于上帝:“肯定地说,如果并不是我们的心灵在身体 内部发生时自行其事,那么只有唯一的上帝具有这种能力。”①他认 为,如果考察我们关于身体或物体的观念,就会认识到身体或物体实 际上并不是自己运动的,也不是由于其他的外来物体使之运动。身 体或物体运动的根本原因在于精神,是精神使身体和物体运动。但 是,这里的所谓“精神”并不是指被创造的精神,而是指上帝的观念。 当我们想到上帝的观念时,就会意识到上帝的意志与物体的运动之 间有某种必然的联系。自然的原因,比如我们通常所看到的身体与 心灵的一致性,并不是真正的原因,而只是偶然的原因。这情形也适 合于我们这些被创造出来的个别精神。我们的意志和意识都有赖于 上帝,因为正是上帝启蒙了心灵的黑暗,正是上帝按着自己的意志推 动着心灵。例如,我的胳膊运动与我的意志之间的关系是偶然的,是 上帝在我有此种愿望的场合移动了我的胳膊。换句话说,单独的身 体或心灵都不是两者能相互交往的真正原因,而只是偶然的原因。 这里偶然的原因是我想移动自己的身体,真正的或者必然的原因是 上帝,偶然与必然缺一不可。进一步说,身体与心灵都不能自己活动 起来,而要最终靠上帝这个普遍的意志。正是上帝委托给人以移动 身体的能力,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上帝为这样的运动建立起一种偶然 的原因。身体与心灵之间的联系不是必然的,就是说,其行为与结果 之间的联系不是必然的。原因与结果之间的必然的或者真正的联系 在上帝。这样的解释就使偶因论成为一个理论体系、一种学说。 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马勒伯朗士建立的偶因论学说,即个别的 被创造出来的精神是一种与身体在一起的精神 它的运动是我们 感受之偶然的或者自然的原因,它流失在我们的身体里。在这里,身 体与精神相遇并且相互帮助。但正是上帝不断地作用,才有身心的
① 马勒伯朗士:《论自然和神赐》,第21页,巴黎,哲学图书出版社,1958。
协调。马勒伯朗士经常从热情方面解释心灵,“热情”或本能的感情 把心灵与身体联结起来,并使我的身体成为我的存在的一部分。所 谓“热情”的因素,就是快乐与痛苦之类与身体活动关系最为密切的 精神因素,就是热情所遭遇的对象。“热情”又是生理意义上的。钉子 刺我的手指,就感到痛,这表明手就是我的身体、我的存在。于是,马 勒伯朗士认为:
最有智慧的判断发自情感的本能,而不来自这类事物能否 成为自身之一部分的理性之光。因为如果哲学家们根据自明性 和理性之光判断事物,很快就能意识到精神和身体是两种对立 的存在,精神不能自己联系到身体……正是由于感情的本能,人 们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身体所联结的所有感性事物是自身的部 分,我认为它就像思想和感觉是我们的部分一样……但是,对于 理智的事物而言,情况却完全相反,正是由于理性之光,我们才 能重新认识到我们与真理的关系。借助于清晰的精神,我们发 现与其说我们与自己的身体联系,不如说与上帝有更为密切和 本质的联系。没有上帝,我们就没有任何能力,没有认识,没有 意志,没有感觉……①
这里,我们进入到偶因论的深层:一方面,马勒伯朗士看到“热 情”或“感情的本能”对心灵的巨大作用,甚至从那里能发出“最有智 慧的判断”;另一方面,这“最有智慧的判断”终因来自身体因素而与 “理性之光”不符,从而导致精神领域的真正冲突,于是让位于更高的 全能的智慧,也就是上帝。马勒伯朗士在这里对“启蒙”一词作了与 18世纪不同的界定,他把认识到上帝之光称为“启蒙”,而对18世纪 法国思想家而言,“启蒙”一词的应有之意恰恰在于反对神学权威,开 启心灵本来的热情。
① 马勒伯朗士:《论自然和神赐》,第109页,巴黎,哲学图书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