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3世纪后,罗马帝国进入后期帝制时期,罗马文明逐步走向衰落,陷入经济、政治和军事危机。新柏拉图主义是在罗马文明危机时期造就的古代希腊罗马哲学的最后一个哲学体系。
帝国集权型大奴隶制经济必然造成两极分化严重,阶级矛盾尖锐。由于土地兼并与集中,小农经济受排挤而萎缩,奴隶来源逐渐减少,劳动生产率降低,加之奴隶起义的冲击,一种隶农(“科洛尼”)制曾应运而生,就是大奴隶主将部分土地交给自由民、奴隶耕作,根据契约收取地租。隶农既非一般奴隶,又非独立小农,是封建农奴的前身,隶农制曾缓和了阶级矛盾。然而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两帝改制,剥夺隶农的人身自由、财产权利和法律权利,迫使隶农重新沦为奴隶,这就扼杀了封建生产关系的萌芽,丧失了通过自行变革向新社会形态过渡的可能性。4世纪后,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奴隶、隶农和其他劳动者的反抗斗争不断,汇成起义的洪流,在蛮族侵入前就已将帝国政权冲击得摇摇欲坠。
奥古斯都和安敦尼王朝实行元首制,政治相对清明,文化也较为昌盛。戴克里先正式称帝,实行绝对专制的君主制,酿成政治混乱和分裂,腐蚀了罗马文明的政治支柱。专制与腐败从来是孪生子。许多帝王荒淫豪奢,腐化至极;官吏贪污成风,吏治败坏;大奴隶主挥金如土,醉生梦死。腐败了的无能皇帝只靠军队扶持其统治,塞维鲁皇帝说:"让士兵发财,其余的人皆可不管",笼络军队的后果是造成军队坐大而主宰政权的混乱局面。近卫军可以随意杀旧帝、立新帝,军队将领频频算位夺权,内战不断爆发,帝国政治经常处于瘫痪、动乱状态。东、西罗马帝国分立就是在这种情势下分封割据的结果,大为削弱了统一帝国的实力。政治腐败也表现在军队腐败中,罗马军队已不复有往昔的尚武精神。而是耽于享乐。军纪松弛.丧失了战斗力,后来甚至主要靠招募蛮族雇佣军。这样自然无力抵御蛮族的大举入侵。马可·奥勒留和康茂德称帝时,罗马国力已趋衰弱,北方蛮族乘虚而入,他们允许一支日耳曼部族定居多瑙河南的帝国境内,企图以蛮制蛮.未获成功。却为之后蛮族大举入侵留下了隐患。3 廿纪罗马文明危机时期,蛮族入侵之外患已趋严重,251 年哥特人击毙狄西皇帝,曾袭取拜占庭,攻入小亚细亚和爱琴海地区;法兰克人进入高卢、西班牙,建有据点;更有东方波斯的萨珊王朝向西进攻叙利亚,罗马皇帝瓦勒良率兵反击。战败被俘沦为波斯干的奴隶。这是罗马帝国历史上的首次奇耻大辱。至 4、5 世纪蛮族大举入侵,终于使西罗马帝国灭亡。罗 马文明终结。并使西欧从罗 马文明向中世纪文明的转型经历了巨大、惨烈的痛苦过程。
伴随经济危机和政治腐败的是文化没落,因丧失维系健盛文化精神的活力,罗马文明在精神文化上也凋落了。3世纪后文学、艺术、史学、科学等各种文化也僵滞、退化,不再有奥古斯都和安敦尼王朝时期的杰出成就,而是流于平庸和鄙俗化。往昔罗马民族高昂、进取的道德精神已丧失殆尽。社会道德风气愈益败坏。曾用以建树社会道德秩序的斯多亚主义伦理观。在马可 ·奥勒留之后完全变成一种消极悲沉的人生道德观,罗马贵族还将伊壁鸠鲁派的伦理学曲解为一种享乐主义道德,以辩护他们穷奢极侈生活的正当性。哲学失落了理性精神,趋于宗教化,同神秘宗教合流,而只成为个人追求神性的神秘体验。新柏拉图主义是在这文化危机中尚呈斑斓色彩的一种回光返照,也是取代已陷颓势的斯多亚派哲学而欲为罗马文明再造文化生机的一种官方哲学。
从希腊罗马哲学自身演进的内在逻辑来看,新柏拉图主义以哲学向宗教复归的神秘色彩复兴、修变柏拉图哲学传统,也是必然的。从希腊化文明向罗马文明转折以来,中、晚期的斯多亚派哲学已愈益柏拉图化,且使其染上愈益浓重的宗教神秘气息。在现实生活中宗教神秘主义和迷信活动盛行。巫术、星相术和占卜猖獗的背景下,哲学中的理性主义也低迷殆竭。后期怀疑论派将希腊罗 马哲学中的理性主义精神也都作为独断论加以否定,它虽也有疑神思想,客观上却为宗教神秘主义留下了地盘。在东方宗教的影响下。新毕泰戈拉学派将毕泰戈拉派的奥菲斯教教义、柏拉图和斯多 亚派的世界灵魂说糅合起来。宣扬神秘的精灵崇拜和禁欲主义。柏拉图学园曾长期被怀疑论哲学占据,学园派将怀疑论哲学驱逐出去后,自身蜕变为折中色彩浓重的哲学,将柏拉图后期的宇宙创造论和晚期斯多亚派、新毕泰戈拉派的宗教神秘主义结合起来。理性主 义沦丧和哲学宗教化,可以说是罗马文明趋衰时期哲学思潮的基本特征。新柏拉图主义正是将这些宗教化的哲学思想,结集成古希腊以来最后一个哲学体系。
然而,不能简单地将新柏拉图主义看做毫无历史价值、纯粹非理性的宗教神秘主义。它以崇奉柏拉图哲学为主,其实对晚期希腊罗马的诸家哲学(包括漫步学派的亚里士多德传统)作出了一种综合,有其独特的理论建构。包含着有深远历史影响的哲学内涵。它更以错综复杂的哲学和宗教汇流的方式,表现为一种罗马文明向西欧中世纪文明转折的思想中介环节。从它自身的发端、建立与演变可看出,它体现了在东西方文化(特别是希伯来文化和希腊哲学)交融的背景下,以哲学和宗教会合的方式,在基本文化精神上终结了衰落的罗马文明。并为将以痛苦方式来临的中世纪文明作了思想准备。这是非常曲折、错杂的过程。甚至经历了激烈、残酷的斗争。那就是传自东方的一神教和罗马传统多神教的斗争。早在1世纪初叶。和创立基督教的耶稣同时代的犹太哲学家斐洛会合一神论的犹太教神学和希腊罗马哲学,以此独特的方式成为新柏拉图主义的先驱;希腊哲学中早就蕴生的、反拟人化的理性一神首先是被嫁接于犹太教的一神的。
而希腊罗马的主要哲学家在现实社会生活中都一直是传统多神教的坚定维护者。3世纪中叶,普罗提诺建立正式罗马版的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体系,取代斯多亚主义的主导思想地位,广为传播至 5 世纪,蔚然成势,发展出他的学生波菲利的罗马学派,4 世纪以扬布里柯为代表的叙利亚学派,5世纪以女哲学家希帕蒂娅为代表的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和普洛克罗的雅典学派。它们的学说各有不同的演变 与特色。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在 35 世纪的政治和宗教动乱中,罗马多神教和正崛起的基督教的斗争非常激烈,且同政治斗争交织在一起,新柏拉图主义尽管在学理上已有浓重的一神思想,但在现实社会中它仍作为适合"多神论的政治和爱国主义需要的一种表述"1。新柏拉图主义者们和恪守多神教的一些罗马皇帝结成联盟,对来自外邦的基督教进行抵制、挞伐乃至参与迫害。一些皇帝和权贵意图用这种哲学维系人心,巩固罗马多神教的统治,挽救罗马精神的颓势。基督教取得合法地位并进而被确立为国教后,新柏拉图主义仍作为与之抗衡的、代表传统多神教的思想势力而存在。然而,希腊罗马哲学中的理性一神终究要通过新柏拉图主义,在现实生活中与基督教的非拟人化、高度伦理化的一神合为一体。和新柏拉图主义平行发展的基督教教父们(如克莱门特、奥立金等)一直致力干融会基督教神学和希腊罗马哲学。为奥古斯丁在西罗马帝国临近灭亡之时确立基督教哲学神学作了长期的思想准备。奥古斯丁的基督教哲学主要就是吸收和发展了新柏拉图主义,而成为西欧前期中世纪文明的基本文化精神的。
新柏拉图主义者们生前绝未料到,随着罗马文明的终结,他们的思想最终被融合在他们顽固反对的基督教哲学之中,,并且以这种变异的方式延续存在于漫长的后世文明之中。
新柏拉图主义的研究资料比较丰富。斐洛、普罗提诺等主要原著大都留存,波菲利、扬布里柯、普洛克罗等支派的原著也留存不少,有关编纂史料也不可胜数。历来研究新柏拉图主义的著作也相当多。20 世纪下半叶以来,除专人研究外.对此流派有总体研究的可参考著作有∶阿姆斯特朗主编《剑桥晚期希腊和早期中世纪哲学史》,华利斯(R.T.Wallis)著《新柏拉图主义》,国际新柏拉图主义研究学会的哈列斯(R.B.Harris)主编的文集《新柏拉图主义和当代思想》。
- 《剑桥古代史》第12卷,第188页,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