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斯多亚学派的产生、演变与源流

斯多亚学派在希腊化文明开初之时如何应运而生，逐渐形成完整的思想体系;它在纵贯两个文明时代中如何延伸。它的学说又如何演变;如何看待这种哲学和早先及当时一些哲学的关系，这些都是我们首先要从总体上大体把握的。

一 斯多亚学派的创立

斯多亚学派创始人芝诺（Zeno，约前 333约前 262）原是小亚细亚塞浦路斯岛西第乌姆的闪族人，是一位商人的儿子。父亲经常去雅典，给年少的芝诺带来许多关于苏格拉底的书，使梦诺自幼受苏格拉底思想的熏陶。他子承父业经商，22 岁时带一批紫袍从腓尼基航海去皮拉埃乌斯，途中遇海难，便登岸去了雅典，在一家书店呆下来。

他研读古典作品，读了色诺芬的《回忆录》后异常兴奋，向人询问何处可找到像苏格拉底那样的入，正好著名的犬儒派入物克拉底路过书店，书商就指着他说;"跟着那个人去吧!"从此他就成了克拉底的学生。在师从克拉底时期，年轻的梦诺写过一一篇题为《国家篇》的著作，已引人注目，它接受了昔尼克学派的一些影响。但早就深为羡敬苏格拉底的芝诺，对昔尼克派犬儒式恬不知耻的生活方式终究难以完全接受。他又转向研修麦加拉学派的哲学与逻辑。他对此派的著名逻辑学家第奥多罗、菲罗以及哲学家斯提尔波很尊崇，经常和他们1一起研讨辩证法问题，克拉底想强行将芝诺拽回去也已无效。 麦加拉学派的哲学与逻辑学对早期斯多亚派学说很有影响。后来芝诺又转向研究柏拉图的学说，和老学园第三任主持人波勒谟（Polemo）过从甚密，从中获益良多。¹ 没有留存文献记述他和吕克昂学园漫步学派人物的交往。但从他的思想也深受亚单十多德哲学与逻辑学的影响来看，他对亚里十多德和漫步学派人物如塞奥弗拉斯特等的著述也必定有研修，其中包括亚里士多德有所总结的早期希腊自然哲学，特别是赫拉克利特的学说。

经过在雅典约 10年的多方学习，芝诺在 30余岁时，即约公元前301一前300年之际，建立了自己的学派。他常在有彩绘的柱廊里踱步讲论，并在此举办了著名的学校，希腊文的"柱廊"为"斯多亚"（stoa），因此这一学派就一直被称为"斯多亚学派"，其创立只比伊壁鸠鲁学派迟约 4—5年。"柱廊"因有希腊古典文明时代著名画家波吕格诺托斯的彩色绘画而闻名，它位于古代雅典市中心的大市场一边，离卫城不远，可见不少公共建筑，这和伊壁鸠鲁学派坐落于僻静的"花园"不同。芝诺奠立了斯多亚派学说的基本内容，聚门生、播学理，声誉日隆，在上层统治集团中也颇受尊重。马其顿国王安提戈诺对他青睐有加，来雅典时听他的课，他成为安提戈诺的顾问与朋友，并获得后者的财力支持；他年高时还应邀派培尔赛乌等门生代表他去马其顿宫廷讲学。他以72岁高龄于公元前261或前262年去世。雅典人专门通过法令，立碑赞扬他是言行一致、务求"恢复德性与节制"的“善人”，并赠予金冠，为其树立青铜雕像。后人说他“建立起一个伟大的新学派"。²第欧根尼·拉尔修记述了他留下的19种著述的题目，如《论遵照自然的生活》、《论整个世界》、《共相》、《论符号》、《修辞学手册》、《论责任》、《论法律》、《伦理学》、《论荷马问题》（5卷）等，可惜均未留传下来。

芝诺奠定了构成斯多亚派哲学的三部分的基本学理，但还是比较粗糙的，较早的著作仍包含昔尼克学派的粗鄙地顺应"自然"的生活方式论和鄙弃社会文明的观点，往往被别的学派所抨击。如他在《国家篇》中主张：只有良善之人才是真正的公民、朋友，无智慧的父母和儿女之间是敌人，无美德的亲友皆是陌异之人；禁止在城市中修建庙宇、法庭和体育场，无需货币，男人与女人应穿同样的衣服；等等。后继的斯多亚学派成员也不满这些偏激的言论，如掌管帕加马图书馆的阿塞诺多鲁就将这些段落删掉了。³ 芝诺有许多杰出的门生，如注重伦理学的开俄斯人阿里斯通（Ariston）、注重知识与行为研究的迦太基人赫里鲁斯（Herillus）等，而真正对确立、发展早期斯多亚派哲学起重要作用的是都来自小亚细亚的克莱安塞和克律西普。

第二代传人克莱安塞（Cleanthenes，前331—前 232）来自小亚细亚的阿索斯，是芝诺的亲授弟子。他以勤勉闻名，以挑水和论辩锻炼顽强的毅力，刻苦学习与实践芝诺的教导，阐发芝诺的学说，得以继芝诺成为学派的领袖。他以热烈的情感颂扬神，使芝诺的自然哲学与伦理学神学化。他因患病禁食而死。他写有关于逻辑学、自然哲学和伦理学方面的49种著述，在当时传承了芝诺学说并强化了其神学色彩，但也未保存下来，保留最完整的残篇是他写的《宙斯颂》。

第三代领袖克律西普（Chrysippus，前 280—前 206）将芝诺学说系统地发展，作全面的阐发与精确的逻辑论证，著作多达 705 种，对斯多亚派哲学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和厂为传播贡献甚大。被看做该学派的第二创始人。他来自小亚细亚的梭里或塔索斯，是克莱安塞的学生，对哲学的各分支领域都有深入研究，探究辩证法尤为出众。他提纯、澄析与发展了芝诺的学说，将早期斯多亚派的哲学系统化，成就了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他特别在发展斯多亚派逻学方面有许多创新。第欧根尼·拉尔修记述了他留下的大量著作的题目。其中关于逻辑学的著作就有31部，包括词项和概念、各种命题与句式、三段论式、假言推理等命题逻辑和悖论等多种逻辑主题，从中可见他对亚里士多德和麦加拉学派的逻学说是很熟悉的。他写的伦理学著作和逻辑学紧密结合，也相当多。他还去老学园研究哲学，吸取阿尔凯西劳等学园派成员的一些研究方法。漫步学派的名人、塞奥弗拉斯特的学生德米特里乌说∶"克律西普第一个敢于在吕克昂学园的露天广场开设讲座"，可见当时雅典各哲学学派很有论争与交流的风气。伊壁鸠鲁为表明自己思想的原创性，著述不借助引文;克律西普学识广博。著作中大量引经据典。⁴ 他的著作残篇大多保存干斯多亚派论争对手为论辩目的的引文中，虽不长，仍可见这位哲学家的思辨深度。总之。没有克律西普。就没有斯多亚派哲学。后来的斯多亚派学者将他奉为早期斯多亚派哲学的正统代表。

二 斯多亚学派的历史演变

自公元前3世纪下半叶后，斯多亚派哲学在与伊壁鸠鲁学派以及以阿尔凯西劳和卡尼阿德为代表的已染有怀疑论色彩的中期学园派的激烈论争中稳固自身。学园派、伊壁鸠鲁学派对芝诺和克律西普的知识论、天命观以及一些不切合希腊化社会现实生活的伦理观点（有些属昔尼克派或闪族思想的影响）有所批判。而因斯多亚派哲学既在某种程度上综合吸取了希腊早期与古典时代的传统哲学思想，又创新出最适合希腊化世界生活现实和王朝统治、确立社会秩序需要的理论，所以统治集团对它最为扶持，它的势力与影响在东西方都很大。在各派论争中为克服自身的弱点免受抨击，也为更好地适应变化着的希腊化世界，斯多亚派逐渐修正自身的哲学。如此派的第五代传人塔索斯人安提珀特（Antipater）已因卡尼阿德的批评，开始修正斯多亚派的伦理学，接受了卡尼阿德的"自然利益"观，强调运用正确理性选择自然利益的道德价值。至公元前2世纪下半叶，罗马帝国已控制了希腊化世界的大部分，处在希腊化文明转型为罗马文明之时，罗马大量引进希腊文化，斯多亚派哲学随着进入罗马新世界也有明显的修正与演变，形成中期斯多亚派哲学。

中期斯多亚学派更多地接受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哲学的影响，注重调谐罗马世界的各种伦理关系，对早期斯多亚派的逻辑学和自然哲学也有修正。它的代表有两人，即帕奈提乌和波西多纽。罗得岛人帕奈提乌是安提珀特的继承人，他发展了斯多亚派哲学的生活实践方面，西塞罗的《论责任》就根据他的论述所写，提供了一种作为普通人行为准则的所谓“第二种最好的”伦理体系。他和罗马高层统治者西庇阿兄弟很熟，他的学说对晚期罗马共和国的社会政治与文化颇有影响。这时，斯多亚派哲学在地中海世界已有一些中心。波西多纽原是叙利亚的一个古都阿帕密（Apamea）人，去雅典师从帕奈提乌后，在罗得岛建立了一所学校。西塞罗于公元前79——前77年访问罗得岛时曾听过他的课，对他一直十分钦敬；西塞罗在将许多希腊哲学与文化引进罗马帝国时，哲学上的一个主要内容与倾向是斯多亚派哲学。波西多纽是博学之士，也从事历史与地理研究工作。他摒弃克律西普的关于认知与心理的理论，采用了柏拉图将灵魂分为三部分的论说；他也修正了斯多亚派的伦理学，使其适合罗马帝国的生活现实；在哲学与科学的一般学说上，他和早期斯多亚派也不同，更为密切地和亚里士多德的论说相关联。波西多纽是最后一个尚存早期斯多亚学派思想气息的哲学家，克律西普的权威思想对中期斯多亚学派仍有较强的影响。帕奈提乌和波西多纽也无完整的著作留存，只能根据后来著作家的引文和概述来了解与研究他们。

总之，公元前 2世纪中叶至前1世纪处在希腊化文明晚期和罗马共和制后期.中期斯多亚派将他，们的哲学传入罗马，受到罗马统治阶层的欢仰。这种哲学有进一步嬗变的特征∶它糅合了早期斯多亚派哲学和种柏拉图与亚里十多德的思想、学园派中的怀疑论、毕泰戈拉派哲学，折中色彩浓重;它迎合了希腊化世界和罗马的各种流行宗教，神学内容更为斑驳错杂;它强化、修正 了伦理学以适应罗马帝国世界的现实，介入罗马的政治活动，渲染符合贵族生活方式的德性观。作为体现时代基本文化精神的哲学与伦理，斯多亚学派也就成为沟通、连接希腊化文明和罗马文明的一个重要环节。

罗马帝国由共和制转变为帝制。在公元1、2 世纪进入"黄金时期"与"白银时期"的全盛。晚期斯多亚派（也称罗马斯多亚派）哲学也，在罗马帝国世界最为感行，实际上成为"官方哲学"。首任元首（实即皇帝）奥古斯都的两位教师都是斯多亚派哲学家，斯多亚派哲学成为奥古斯都重建社会伦理秩序、整顿社会道德风与的理论指导。斯多亚派哲学活跃于宫廷，流行于贵族，深入民众各阶层，传播范围甚广，在罗马文明中占有重要的理论地位。罗马斯多亚派哲学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希腊哲学的理性主义，但它不像希腊哲学注重思辨，而是注重于社会实际的运用。它不再重视研究传统斯多亚哲学的逻辑学、知识论、自然哲学，而是突出地专注于研究适合罗马世界的伦理学。探究社会伦理与道德规范，在伦理学中集中体现罗马文明的基本文化精神。在论及天命与灵魂的哲学原理上，它已和克律西普的权威思想完全脱离，柏拉图化的倾向愈益强烈。伦理学与神学更加密切结合，将罗马多神教巧妙地融合进来，包容在它的哲学外衣之内，和罗马传统的宗教信仰、生活方式相协调。晚期斯多亚派哲学为罗马帝国的法制、政制提供了社会伦理根据，为社会秩序提供了精神支柱，它的道德学说对于调和社会矛盾、维系帝国社会基础起有重要作用，它对罗马帝国各种文化形式包括罗马法的发展也有深刻的思想影响。

罗马斯多亚派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有三个∶暴君尼禄的老师和大臣、后被赐死的塞涅卡;被释放的如隶。又被放承希腊西北山l;区、终生办校讲学的爱比克泰德;"御座上的哲学家"、罗马皇帝马可 ·奥勒留。他们用拉丁文写的著作大多被完整地保存下来。西塞罗在先已着手将斯多亚主义改造成为罗马帝国政治法律统治之伦理基础;塞涅卡和爱比克泰德将斯多亚主义进一步演变为罗马帝制鼎感时代调和社会矛盾、维护社会体制和道德秩序的伦理根据;公元 2世纪末叶，罗马帝国已兵荒马乱、动荡不安，呈衰败之势，马可。奥勒留的斯多亚主义已散发出宿命论的悲凉气息，表明它已无力发展自身以疗救江河日下的罗马帝国。晚期斯多亚派哲学的主流地位在3 世纪后逐渐被兴起的新柏拉图主义所取代，而其"柏拉图化"的精神实质也被包容在这希腊与罗马的最后一个哲学体系之中，后融入基督教哲学的精神之中。

三 斯多亚派哲学的范围与源流

斯多亚派的哲学体系由三个部分构成。克律西普等学派中人将它比喻为"一只动物，逻辑学对应骨骼和肌肉，伦理学对应血肉部分，物理学（即自然哲学）对应灵魂";他们又将它比喻为一个"鸡蛋"∶"外壳是逻辑学，其次是蛋白，而处于中心的蛋黄是物理学";他们还将它比喻为一片"肥沃的土地"∶"逻辑学是环绕周围的篱笆，伦理学是庄稼，物理学是土壤或树木"。⁵ 三部分内在地联为一体，伦理学为中心与目的。这和伊壁鸠鲁哲学体系中的准则学、自然哲学与伦理学三部分有某种相似性.但内涵很不相同。斯多亚派在古代最早使用"逻辑"（Logike）一词，其逻辑学突出理性的主导作用来研究认识真理的准则，包含认识论和关于存在的范畴学说，是认知世界与人生的基本准则;又包含另两个分支，就是互相关联的修辞学和辩证法。修辞学研究词项、句式、文体等，和逻辑相关，研究公众演说、法庭辩论和颂文等，都涉及应用逻辑;他们的"辩证法"和亚里士多德的"辩证法"含义相近，是研究语义分析和正确思维形式结构的"逻辑"。斯多亚派的物理学则贯穿着自然、理性和神统一的天命论。它注重思辨而非经验观察，包括对全部自然事物（无生命物、生命物）、灵魂和神的研究。伦理学最重要，因哲学就是智慧的实践，它突出了希腊化与罗马帝国世界的社会伦理建构和相应的德性论。这些和伊壁鸠鲁哲学体系是相异、相对立的，所以两个学派一直有激烈的争论。斯多亚派哲学的三部分内在地联结为一体，逻辑学和物理学蕴有基本的伦理含义，服从于伦理学，而伦理学也靠前两者支撑与论证。

斯多亚派哲学是比较适应希腊化和罗马文明时代社会生活现实的新学说，但它不是无源之水突然迸创出来的，也不是简单回复到先前某种希腊哲学，它和东西方文化密切交融相关，更是综合、吸取早期希腊哲学和希腊古典哲学的多种成分，，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切合现实需要的思想体系。它是希腊古典哲学经由新柏拉图主义到中世纪基督教哲学的重要中介环节。

早期斯多亚派无疑受昔尼克派的直接思想影响，宣扬禁欲主义和鄙弃文明的生活方式。昔尼克派的第欧根尼认为，一个人无需财产、金钱、社会地位等任何东西，只要依据自然生活，在身心上严格禁欲自律，甚至过原始人和动物的生活，就能实现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和自由。他虽最早提出世界即国家的"世界主义"，但粗鄙地倡导这世界共同体应共妻、共子女，并说像一些"异国习俗"，"吃人肉也没有什么不敬"。⁶ 芝诺的《国家篇》就有较浓重的昔尼克派思想因素，主张在大世界共同体中共妻，废除货币、庙宇、婚姻等等。克律西普在他的《国家篇》中也主张，允许母亲和儿女间通婚、性交，允许吃死人的尸体，说看看野兽和低等动物的行为，就可知道这没有什么不自然。⁷

这些普通人难以接受的观点，后来被斯多亚派学者所拒绝，渐而消退了。而昔尼克派的顺应自然、禁欲思想与世界主义，在斯多亚派哲学中一直有深深的思想烙印。

早期斯多亚派哲学的自然观吸取了早期希腊自然哲学中的元素论思想，而又突出地接受了赫拉克利特主张火为本原和火的燃烧造成自然物质循环演变的思想，从而论证了有素朴唯物论色彩的泛神论和天道循环的学说。早期斯多亚派哲学的一元论主张宇宙是“一”、“存在的统一”，显然又可见秉承爱利亚哲学传统的麦加拉学派的思想；而斯多亚派的逻辑学包括其创新的命题逻辑和对悖论的研究，很大程度上是从麦加拉学派的逻辑学发展而来的。

苏格拉底是斯多亚派的楷模哲人，斯多亚派有"回到苏格拉底"的强烈倾向，他们对苏格拉底多有溢美之词。苏格拉底的理神论思想和理性主义的道德学说，对斯多亚派哲学有最深重的影响。斯多亚派哲学主张神与理性、自然统一，从本体论和伦理学角度论述了最高范畴“善”，也强调美德在于知识，善人即有智慧之人，其德性论的基调是苏格拉底式的。当然，他们的德性论已不是城邦本位的，而被改造为一种适合希腊化与罗马帝国现实的“世界公民”的道德规范学说。从继承、发挥苏格拉底学说出发，中、晚期的斯多亚派更专注于伦理学并使之柏拉图化，这也是顺理成章的。

早期斯多亚派和学园派、漫步学派多有交锋和交流，他们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学说无疑是熟悉的。这两位希腊古典文明中最木出的哲学大师的博大精深的学说，对斯多亚派哲学的影响是深沉的，多有显现、贯穿始终。如柏拉图后期宇宙创造论中的"创造者"、"世界灵魂”等思想，都被斯多亚派的神创宇宙说所吸收；他们要将苏格拉底的伦理思想扩大化，用以建立帝国大世界社会体制的伦理基础，后来就更倚重柏拉图的社会伦理包括体制伦理思想。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对伊壁鸠鲁哲学有所影响，而在早期斯多亚派哲学中更多见其思想的影子，如逻辑学中关于存在的“范畴”说和“辩证法”，对词项、命题、三段论式、辩谬和修辞学的应用逻辑的论述，自然哲学中的物种阶梯说，以及德性论中强调实践智慧的内容等。罗马时代的斯特拉波（Strabo）说，亚里士多德的弟子塞奥弗拉斯特去世后，他委托的奈莱乌（Neleus）将亚里士多德的手稿藏在小亚细亚帕加马附近的城镇斯开普雪，奈莱乌去世后，为安全起见又将这些著作藏在一个地窖里。直到公元前1 世纪初叶才被发现与编暴。仅根据这个故事推断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与思想约两个世纪被埋没、不为人知，这是不确切的。在塞奥弗拉斯特生前和去世后，希腊未必只有一个被藏的、完整的亚里士多德的稿本，吕克昂学园在公元前 3 世纪中叶才趋衰微，漫步学派仍在讲述亚里士多德的思想，仅从伊壁鸠鲁和早期斯多亚派的著作残篇，就可见亚里士多德哲学对希腊化时代的哲学有承前启后的深刻影响。哲学思想中演讲链条的这个重要环节并未断落。自策勒以来，一些西方学者重视研究亚里士多德和希腊化时代哲学包括早、中期斯多亚派哲学的思想关系，这是很有学术价值的问题。⁸

由上可知，斯多亚派哲学作为迎合希腊化与罗马帝国大世界的新学说，综合了先前哲学的许多思想成分，并没有脱离希腊哲学思想演进的内在逻辑。只有将它放在和先前及同时代的各种哲学的相承、相逆的思想关系中考察。才能深入地理解这种在希腊化与罗马时代具有最长久的生命力和持续影响的哲学。

四 史料和研究成果

罗马帝国的西塞罗和罗马斯多亚派代表塞涅卡、爱比克泰德、马可。奥勒留用拉丁文写的著作大多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后文论述这些专人思想时再分别介绍。其中某些著作已译成中文出版。早、中期斯多亚派哲学家用希腊文写的大量著作因战乱沧桑，已丧失殆尽，只能从少数残篇和第二手史料了解与研究，这是难处所在。20世纪初叶德国学者阿尼姆汇编的4卷德文本《早期斯多亚学派残篇》，包含了从芝诺到安提珀特的丰富资料。英文的有关资料书则有 A。A。朗、塞德莱编《希腊化时代的哲学家》，桑特尔斯编《亚里十多德之后的希腊与罗马哲学》，英沃特（B.Inwood）、吉尔生（L.P.Gerson）编《希腊化时代的哲学∶导读资料》，这三部书中收集了较多的关于早期斯多亚派哲学的资料。关于中期斯多亚派哲学家，则有一些西方学者汇编的专人残篇资料。

早、中期斯多亚派哲学的资料来源，大体有四种;第一种是草纸中发现的原著残篇。如赫尔库莱奈姆（Herculaneum）草纸有少数克律西普的著述残篇，受损，已被复原。还有和爱比克泰德同时代的亚历山大里亚的斯多亚派学者希罗克勒（Hierocles）保存下来的早期斯多亚派哲学原著《伦理学基础》（Foundation of Ethics）的一些有价值的残篇。

第二种是古代著作家以引文形式保存的早、中期斯多亚派哲学家的原著残篇。如较重要的克莱安塞用六音步韵文写的《宙斯颂》。较多被引用的克律西普的原著残篇出自普卢塔克的《论斯多亚学派的矛盾》（De Stoicorum repugnantis），伽仑在讨论灵魂的功能的著作中也引用了克律西普和波西多纽的原文。西塞罗、第欧根尼·拉尔修、斯托拜乌等一些著作家都以编纂形式（不专指个人学说）保存了关干早、中期斯多亚派哲学论述的材料。2 世纪，亚里士多德的注释者阿佛罗狄西亚的亚历山大在《论命运》中收集了较多的资料，也不指明属于哪位哲学家。

第三种是第二手的报道。如盖里乌斯（Aulus Gellius）记述道∶"梦诺主张快 乐是不动心、。就是说.某种既非好又非坏的东西。他以希腊词 adiaphoron 表述这一观点。"上述古代著作家也有此类报道，另外，塞克斯都·恩披里柯、亚历山大里亚的克莱 门特、辛普里丘的著作中也有不少此类报道。

第四种是不点人名也不点明"斯多亚派"而实质上是记述斯多亚派哲学学说的，如西塞罗的《论目的》对斯多亚派伦理学的主要原理有重要的概述，从上下文中有时可推断有关思想属于克律西普。亚历山大里亚的斐洛的著作也，是研究斯多亚派哲学的重要资料来源。

他力图调谐犹太教教义和他吸取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多亚派的哲学思想，斯多亚派中对他影响最深的或许是小亚细亚的波西多纽。早在公元前 1 世纪，概述斯多亚派哲学的读物流行，奥古斯都的老师爱利乌斯·第迪摩斯（Arius Didymus）就是此种书的作者，第欧根尼·拉尔修概述的早、中期斯多亚派的哲学要义，很可能就是根据他写的书和此类其他书写的。

关于西方学者研究斯多亚学派的成果，除了前面提到过的策勒、A。A。朗等人所写的希腊化、罗马时代哲学的断代史著作外。专 门研究斯多亚学派的较有影响的专著有;里斯特著《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希克斯著《斯多亚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克里斯坦森（J.Christensen）著《论斯多亚学派哲学的统一性》麦特（Benson Mate）著《斯多亚学派的逻辑学》，萨姆伯斯基著《斯多亚学派的物理学》，阿诺德（E.V.Arnold）著《罗马斯多亚主义》。A.A.朗编的文集《斯多亚主义的问题》（伦敦，1971）收入了一些关于探究成果的论文。中国学者对罗马斯多亚学派的专人研究也有成果，如杨适著《爱比克泰德》，张静蓉著《超凡脱俗的个体自觉∶塞涅卡伦理思想研究》。

1. 见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希克斯英译，第 7卷，第1—35 节有关记述，"洛布古典丛书"，坎布里奇，哈佛大学出版社，1972。 ↩︎
2. 见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希克斯英译，第7卷，第6—13、29节，“洛布古典丛书”，坎布里奇，哈佛大学出版社，1972。 ↩︎
3. 见同上书，第7卷，第32——35节。 ↩︎
4. 见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希克斯英译，第 7卷，第179—181、183、189—202节，"洛布古典丛书"，坎布里奇，哈佛大学出版社，1972。 ↩︎
5. 见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希克斯英译，第7卷，第 40节、"洛布古典丛书"，坎布里奇，哈佛大学出版社，1972。 ↩︎
6. 见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学说》，希克斯英译，第6卷，第72—73节，"洛布古典丛书"，坎布里奇，哈佛大学出版社，1972。 ↩︎
7. 见同上书，第6卷，第 188—189 节;A.A.朗、塞德莱编《希腊化时代的哲学家》，第430—431页，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87。 ↩︎
8. 见 A.A.朗《希腊化时代的哲学∶斯多亚学派、伊壁鸠鲁学派和怀疑论学派》，第 9—10、112页，伦敦，达克沃斯出版公司，1974。 ↩︎